唔,不对,不是周围景物变了,而是他变小、变矮了!
左丘渊低头,看到一身光滑的鳞片,还有白肚皮和五个细小尖利的足趾。
人类可不长这样。
而在两女看来,眼前少了个人,地上却多了一只不及巴掌大的四脚蛇。
“东海的小岛上有一种蜥怪,最擅变形。用其血肉制成的变形丸,吃下去反而可以变作它,药效持续半刻钟。”
外头传开了砰砰砸门声,那是追兵正在排查前边儿的屋子,还有一组脚步声往这里而来。徐广香对它招了招手:“来。”
左丘渊身体变形,神智仍在,于是小四脚蛇飞快蹿进她掌中,被她收到袖里去了。
才刚收妥,屋门就咣咣直响,是官兵特有的粗暴:“开门,追拿凶犯!”
亲兵开了门,几个五大三粗的峣兵走进来,不意见到徐广香这样的美人,都是呆了一下,狂放的态度有所收敛:“我们捉拿要犯,你们可见到陌生面孔?”
徐广香笑道:“我们从赤嵌平原过来,这里个个都是生面孔。”
原来是外客,这几个峣兵也不多说,四下搜寻起来。屋子就这么点儿大地方,搜过了柜子、床下、窗外、屋顶,都没有藏人,也就基本判定这儿干净了。
不过这时,又有个峣兵牵着细犬进来。
这狗生得矮小,肚皮都快贴到地上,显见得爬楼梯也是十足吃力,不过它进来后就左嗅右闻,忽然奔向窗边去了。
徐广香两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
左丘渊虽然变形,但他方才站立于此,还受了伤,能瞒得过这只小狗的鼻头么?
事实证明,不能。
这小犬嗅了两下,就直接奔到窗边,在左丘渊方才站立的位置转了两个圈,正要得意洋洋地大叫几声……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冷冷响起:“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一狗回头,望见门边不知何时倚着个俊逸郎君,那脸庞漂亮得不似真人。
第359章 收,还是不收?
他双手环抱胸前,目光从屋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小狗身上,脸色一沉。
“嗷!”小狗像是被人踩了一脚,p股墩地,突然屙了泡屎在地上。
众峣兵:“……”
徐广香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气:“公子回来了!”
站在门边的,除了云崕还有谁?
他一回来,徐广香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几位兵爷说是抓捕重犯,要搜房。”
“搜完了么?”
峣兵抱起地上的狗,见它呆若木鸡,不由得又惊又怒:“你们动了什么手脚?”
“我们好端端站在这里,还能对你的狗动手不成?”徐广香的亲兵气道,“倒是你的狗把我们小姐闺房都弄脏了,这笔账要怎么算?”
那狗被人抱起,转眼就回了魂,又恢复活泼。峣兵问它:“这里可有线索?”
它汪汪叫了两声,又摇尾巴。
旁人猜想这意思是“没有”,因为峣兵看了看徐广香等人就走了出去。那狗被抱着,临去前最后一眼瞟向云崕,犹带惊惧。
要是冯妙君在这里,八成就会感叹云大国师连小动物都要欺负。不过房里两个女子都兴不起这种念头,亲兵赶紧清理狗粪去了,徐广香却对云崕道:“借一步说话。”
“到我屋中来,他们已经搜过了。”云崕转身便走,徐广香连忙跟上。
云崕的屋子在二楼,里面果然空无一人。他生性谨慎,先放出神念扫视一圈,确实不被监听,又随手放了个结界才问她:“你包庇逃犯?”
咦?徐广香噎了一下。
“那几个峣人带出来的是金腰细犬,赤嵌森林里的异种,嗅觉比普通犬只还灵敏数倍,再经训练,几乎百无一错。”若非他把那狗吓懵过去,现在楼里应该热闹极了。
徐广香把四脚蛇放出来,讪讪道:“果然神通广大。”她行事向来磊落,对这些伎俩不熟。若非云崕出现,那些人多逗留一会儿,她这里就要穿帮了。
四脚蛇落在地上,仰首和云崕四目相对,状甚奇异。后者长眉微蹙,看出了端倪:“变形丸?”
“你知道?”徐广香奇道,“这是父亲从前送我玩耍之物。”
“自然知道,这是我亲手炼制。”云崕说着,站到窗边往下望去。
峣人排查完最后一排上房后即退了出去,这时已走出客栈大门去搜别处地方。他回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玉盒,以指甲挑了些粉末,撒在四脚蛇身上。
“嗤”一声轻响,四脚蛇变回了人形。
云崕见着这人才露出惊讶之色:“左丘渊?”
左丘渊神色比方才更加萎顿,却强撑着没有倒下,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在这里竟能遇见云国师,我真是福大命大!”
原来这两人互相认得。徐广香正觉奇异,云崕已经转头问她:“左丘家弑太子获罪,这人现在是峣国第一逃犯,你怎会救他?”
徐广香面色整肃:“敌人的敌人,或许有营救的价值?”
左丘渊也捂着伤口道:“我对苗峣极尽了解,愿从此报效魏国。”
“何求?”
“复仇!”他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必取苗敬项上人头,以慰我左丘家在天之灵!”
苗敬就是当今峣王的全名。
云崕静静看他一会儿,才对徐广香道:“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
徐广香不愿在他面前与别个男人有肌肤之亲,当下唤了亲兵进来,为左丘渊处理伤口。
左丘渊伤得不轻,敌人刀口再深一厘就要切进他的肾脏了。
云崕坐了下来:“峣太子真是你父亲所杀?”
左丘渊微一迟疑,应了句“是”。
“那他该死。”云崕淡淡道,“以下犯上,罪诛九族,在魏也是一样。”
“苗敬不仁!”左丘渊因亲兵的动作而频吸凉气,“事发时我在外地,闻讯赶回印兹城,左丘满门都被抄斩,我娘亲待人宽厚慈爱,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居然也被判车裂之刑!我进城时,她、她在城门上悬首示众,惨不忍睹!”
“她有何罪,竟要受此酷刑!”左丘渊将一口白牙咬得咯吱作响,“还有我那恩师!他不过怜我无辜,收容我几日,也不知事后谁去告密,峣王竟然下令将他绞杀!”
“我不恨峣国,但我与苗敬不共戴天!”
徐广香插口道:“听闻你与苗奉先私交不错?”
“大仇当前,从此是生死之敌了。”左丘渊嘿了一声,“我左丘满门被斩时,也没见他给我家求过情。”
苗奉先当然不会求情,他与被杀的太子苗奉远感情甚笃,那时正恨左丘家入骨。这两人之间隔着国仇家恨,的确再也没有转捩的可能。云崕点头,左丘渊就算是过了第一关。
“你的名头不小,但于大魏是否可用?”云崕目光中闪着审视,“证明给我看。”
左丘渊面皮微有些抽搐,显然伤口处理起来十分疼痛,但他依旧咬牙道:“云国师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珍珑阁的那件重得惊人的宝物而来?”
“哦?”云崕面无表情,“何以见得?”
“为它而来的人很多。”左丘渊低声道,“我就是听说最近时常有修行者出现在椤沙城,才来这里避祸。珍珑阁那件宝物我也花了点时间了解,听说这东西最早出现在应水城,城破后躲过了好几次烧杀掠掳,只因它实在太重,不像普通财宝珍玩可以直接带走。直到最后一次洗劫全城的势力进来,发现战利品已经被前辈们搜刮干净,实在拿不着什么油水,不得已才将这只烛台给运走。”
徐广香在一边听得眼都不眨。换作是她,要了解这些讯息不难,只要花些时间打探就行。可左丘渊是个逃犯矣,后有追兵、自身难保,竟然还顾得上收集这些消息,心性也真是沉稳。
“这些年来,与应水城有关的物事都是热门,何况此物见诸于古画之中。”
说到这里,云崕忽然打断他:“你见过那只烛台了?”
第360章 手段(加更章)
“见过,我充作买家进过珍珑阁。”左丘渊的语言精准到位,“通体金黄,约莫是一人高,下柄细长,上部分叉,烛头各雕为一龙一凤,相对而立。”
“我走出珍珑阁时,恰好遇见一人。”他一字一句道,“次日就传来烛台被买走的消息。据我推断,应该就是这个人出手了。”
云崕目光一凝:“你知道他是谁?”
“当然。”左丘渊点头,“我绝不会看错,这人便是燕国十九王子,赵允!”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云崕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微笑:“哦,原来是赵允。”
卖家在珍珑阁登记的名字是胡苏,一看就是个化名。
左丘渊说起燕十九王子,云崕就将掌柜的描述与赵允对照,果然外貌特征相合。
那么,基本就是他了。难怪十九王子要匆忙离开乌塞尔城,原是为赶来购买此物。
“云国师想追上他,应是不难。”左丘渊分析道,“他离开椤沙城往北去了,八千斤的物事,任谁带着它都走不快,除非手里有容量惊人的储物空间。十九王子像是临时接到消息才赶来椤沙城的,我猜他身上多半不备有这种宝贝。”
能装纳八千斤的储物空间,那可算是海内第一等奇珍范畴了,当世已知有这样巨大容量的宝物,除了峣国的黄金古城之外,就是燕王手里的储物戒。赵允身份虽然尊贵,左丘渊却不看好他会装备这等至宝。
“追他作甚,将烛台抢回来么?”云崕好笑,“他运不动的玩意儿,难道我们就好装卸了?
”
眼前的魏国国师不打算将宝物抢过来?左丘渊微微一怔,摸不准他的意思。云崕却已经换了个话题:“我们更需要的是内应,你却已被峣国通缉在逃。”
左丘渊胸有成竹:“内应不过是棋子,魏王和国师手下多的是,不缺这一两人;我对峣国内政外事、军力排布,乃至君臣性情都了若指掌。这些,恐怕才是魏王所需。说句不恭敬之语,若是魏国上一次东征峣国有我,也不致有乌涪雪山之变。”
“内政外事?好,我问你——”云崕有心考较他,“最近新夏变法,你怎么看?”
左丘渊人在峣国内逃亡,东躲西藏,失去了往日的人脉和情报,云崕还要他分析新近发生的外国政事,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左丘渊却毫不犹豫:“看似兵行险著,实则有惊无险。”
“怎么说?”
“敢动国之根本要有大魄力,比如税法。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着不慎就是民心背弃、元力大跌。”左丘渊道,“但掌权者根本没打算真正实施,不过是为新夏与魏国签协议打下民心基础而已,加上西南战事正是改税良机,这才一举功成。”
“嗯。”云崕面色如常,“还有么?”分析得都对,但诸国高层哪一个看不出?要是左丘渊只有这点水平,也不值得他用。
“此举也有弊端。”左丘渊知道这一题决定自己去留,“施政者要失人心。”
徐广香在一边听着,忍不住插嘴:“她都改回税制又赢得六千万两,还打赢了普灵国,按理说是民心大振才对,为何会失民心?”
“那是民心。”左丘渊指正道,“无论这一次改政的结果有多么理想,终究是偷奸耍猾,用上了胁迫的花招。百姓质朴,又得了实惠,或许转眼就忘,但是有人会牢牢记得自己被愚弄了,比如王廷的权臣、西部的门阀,当然还有燕、峣、晋三国。”
“所谓现世报,来得快。”他顿了一顿:“换作我是傅灵川,一下得罪这么多人,今后当真要寝食难安了。”
“是傅灵川么?”云崕低低咕哝一声,“原来她打着这个主意。”
声音中似有笑意,左丘渊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云崕笑吟吟地,“我也觉得傅灵川后头要倒大霉。”他亲手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左丘渊,“喝罢。”
“不敢当。”左丘渊恭敬接了。这是表示云崕愿意带他回魏效力?只过他嘴唇才刚碰着杯沿,就听云崕悠悠道,“这里放了点蛊,还有点儿毒,能确保你对大魏忠心不贰。否则,穿心烂腹而死,痛苦无比。”
左丘渊动作为之一顿。
在云崕和徐广香注视下,他仰脖一饮而尽,这才正色道:“甘之如饴!”
“好,好极!”云崕轻轻鼓掌两下,“我王就喜欢你这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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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夏国内接二连三的风波终于渐渐平息,重金入库、税率回调、边患解除。虽说生活只是回到正常轨道,但人人都感觉到长长松了一口气。
平静而安稳的生活,着实来之不易。
当前困扰王廷和国民的难题基本解决,作为执掌稷器的国师,傅灵川可以明显感受到鼎中汇聚的元力变化。
税改政策实施以后,汇聚上来的元力一度低得惊人。这就说明国民对新政不满,背心离德,因此元力弱产。
元力就是国民意愿的风向标,各个大国从来严密关注。
集民请愿期间,元力又稍微抬头,后至王廷决定与魏改签建交协议、不再结盟,元力忽然回弹!
那速度、那弧度,就像乒乓球触地反弹。
冯妙君想过,元力能返回原有水平就了不得了,毕竟她和傅灵川的意愿是达成协议却又不令国民暴怒、上下声讨。眼下的结果却比想象的还要好,证明这一番迂回策略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