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磊吻了吻她的额头,满腔喜悦,“龙凤胎,亲戚朋友不知多羡慕我。夫人真是受苦了。”
“三个孩子,你觉得够不够?”姜玉姝悬着心,不可避免地担忧,黯然告知:“我、我今后,很难再怀孕了。”
郭弘磊已经知晓一切,郑重其事答:“够了,足够了。”
“嗯。”四目对视,姜玉姝悄悄放下心,暗忖:如果是重视子嗣的男人,妻子不孕,他可以理直气壮地纳妾,妻子毫无反对的理由……万幸,他不是那种人。
郭弘磊告知:“对了,朝廷命令你九月之前赴任,接替孙捷。”
“九月?”
“好!到时我的身体应该恢复了。”姜玉姝想了想,好奇问:“哎,孙大人升迁了吗?”
“凭着润河河道的功绩,他迁了,但没升,调去别处当知县,算是得偿所愿。他害怕战祸,一直想离开图宁。”郭弘磊剑眉拧起,“而你,却从清闲的军储仓特使,变成了穷困边县的知县。”
姜玉姝心潮激荡,斗志昂扬,“真没想到,朝廷竟如此看得起我,信任委以重担,我要是干得不好,可就辜负朝廷的期望了。”
“走一步看一步。”郭弘磊无可奈何,“我在图宁卫——”
姜玉姝摩拳擦掌,“咱们互相关照!”
“好。”
与此同时·都城皇宫
金碧辉煌的殿堂,高大宽敞,整洁庄严。
九皇子昂首阔步,迈进书房,略躬身唤道:“皇兄!”
“来了?坐。”嫡长皇子赵湛,现已是太子。他放下奏折,疲惫揉捏眉心,温和问:“见过父皇和母后了吗?”
九皇子落座胞兄下手,“刚请安回来,陪父皇下了两盘棋,陪母后赏了一会儿花。”
“好,正应该如此,多陪伴长辈,多尽孝心。”太子惯常板着脸,不苟言笑,叮嘱道:“别急着出宫,待会儿一起侍奉父皇用膳。”
“行呐!”
天气炎热,殿堂内却凉风习习,太监们毕恭毕敬地打扇子。九皇子品茶,吃冰镇果子解闷,至晌午时,提醒道:“该用午膳了,还没忙完吗?”
“略等会儿。”太子专注批阅奏折,眉心皱成一道“川”字,凝重道:“西北总是多事。”
九皇子关切问:“西北又出什么事了?”
“干旱,秦州、普釉两地粮食歉收,请求朝廷赈济。”
九皇子领了个闲职,偶尔上朝只是应卯,疑惑问:“番邦进贡的粮食,名叫土豆的,已经好几年了,据说耐旱,而且容易丰收,至今还没流传开吗?”
“全新的东西,再如何好,流传总需要一段时日。何况是庄稼,种一两轮,一年便过去了,尤其慢。”太子了然于胸,顺口谈起:“目前,土豆盛产于西苍,流传向周围,庸州栽种颇多,各地收成相差较大。”
“但流传向别处时,收成就难以预料了,毕竟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一说。”
九皇子赞同颔首,想了想,提议道:“那个姜氏,不是擅长侍弄庄稼吗?既然查清她并未贪赃枉法,何不派她去扭转粮食歉收之地的局面?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
“她已经是知县,极破格了,能否胜任尚未可知,哪儿有精力管更多?她又没有三头六臂。”
九皇子夸道:“横竖已经破格任用女官,不在乎再破一破,皇兄唯才是举,足以显示您的眼光与魄力,佩服佩服!”
太子含笑合上奏折,笔尖点了点胞弟,旋即搁笔,不疾不徐说:“我原本考虑:任用女官,终究不太合规矩,索性顺着弹劾除其名,免生无谓的枝节。”
“那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根据派下去的人呈上的供词,以及暗中搜集的消息来看,姜氏算有几分真本事,勤恳为公,热诚为民,分内尽职尽责,分外也办成了几件实事,粮食作坊、筹划运河等等。故决定,给她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本宫倒要瞧瞧,女官究竟能出色到什么地步。”
“一个女人,那么有干劲,稀奇!”九皇子饶有兴趣,“她有几分能耐?我也好奇得紧。”
太子气势威严,淡淡道:“且看她值不值得朝廷信任。等发现无法胜任时,再除名也不迟。”
数日后·赫钦
如今,郭家在县里不仅站稳了脚跟,更算是有头有脸。本月,府里既要办满月酒,又要给王氏过寿,经商议,决定一起办。
请帖早已发出去了,操办喜事,上上下下日夜忙碌,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至喜日时,众仆天未亮便开始忙活。
黎明,被褥帘帐窸窣作响,姜玉姝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喃喃问:“天亮了吗?”
“你接着睡,早饭时再起。”郭弘磊利落系上外袍。
姜玉姝揉了揉眼睛,费劲一瞥天色,“还早呢,你可以再歇会儿。”
“不了。”郭弘磊解释道:“今天宾客不少,长平那边,穆家两位世兄确定会来喝喜酒,加上我的同袍、你的同僚等等,我得四处看看,以免失礼惹人笑话。”
“好。”话音刚落,她重新跌入梦乡。
郭弘磊莞尔,掩好帘帐,大踏步拉开房门,巡察宴席。
于是,姜玉姝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丫鬟敲门,才起床洗漱用餐。
饭毕,她惯例牵着长子,领着侄子和表侄女,先溜达探望婴儿,然后给王氏请安。
不久,宾客陆续登门。
官客在前厅,由郭弘磊三兄弟负责招待;堂客则聚在王氏院内,有单独赴宴的,也有带着儿女的,十几个孩童在花园里玩耍,各家的奶娘丫鬟跑前跑后,或劝或哄,欢声笑语连成片,热闹非凡。
姜玉姝仍在休养中,坐久了腰酸背痛,露面应酬半个时辰,引领女客看望了龙凤胎,亲友便主动催她歇息。
其中,裴文沣的妻子纪映月,由于其堂妹衣裳被顽童用冰糕弄脏了,跟随姜玉姝回房清理。
“抱歉,舍下没有与你年龄相仿的姑娘,丫鬟的衣裳断断不敢拿给贵客换,只有我的,委屈纪姑娘了,将就将就。”说话间,姜玉姝示意,翠梅便递上一套衣服,“这套衣服是新做的,我没穿过,你穿可能略长些。”
“多谢夫人,映茹给您添麻烦了。”纪映茹羞怯怯,清秀柔弱,其贴身侍女道谢并接过衣服。
姜玉姝致歉:“哪里?应该是舍下招待不周,孩子们追逐嬉闹,弄脏了客人衣裳,姑娘莫怪。”
“无妨,无妨的。”纪映茹垂首,连连摇头,以示不介意。纪映月笑道:“小茹害羞,让夫人见笑了。妹妹,快去换衣裳。”
“嗯。”
姜玉姝应酬几句,温和吩咐:“带纪姑娘去客房休息。”
“是。”丫鬟带路,纪映茹主仆离去。
转眼,姜玉姝窝在躺椅里,梳了妇人发髻的纪映月坐在她旁边,两人聊起了悄悄话。
“唉。”纪映月下意识摸了摸肚子,焦虑不安,苦恼倾诉:“成亲至今,肚皮总没有动静,婆婆和太婆婆经常来信打听,我、我……唉,最近,连我娘也开始急了,又是求神拜佛,又是看大夫,统统没用。”
“姐姐若有办法,能不能教教我?”
姜玉姝哑然失笑,“姐姐?按辈分,你是我表嫂啊。”
“辈分虽如此,但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姐姐。”纪映月推心置腹道。她知晓表兄妹的往事,曾经旁敲侧击刺探,最终在对方坦荡荡的态度里,芥蒂逐渐消失。
姜玉姝坐直了,凝视对方,坦率道:“咳,坦白说,我是顺其自然怀上的,从未采取办法,没有秘方。对不住,让你白跑一趟了。”
“千万别这样说!”纪映月尴尬咬唇,“没有也没什么。咱们许久不见,早该聚聚了。”
“你们刚成亲一两年,你年纪比我小好几岁,压根不用急,放宽心,孩子早晚会有的。”
“我是年纪轻,但他晚成亲,年龄不小了,难怪长辈们着急。”
姜玉姝皱皱眉,试探问:“难道我表哥催你了?”
“这倒没有。他的意思也是‘顺其自然’,只是长辈期望高,我没法宽心。”纪映月苦笑。
“这种事,真的急不得。或者,请个大夫调理调理身体?”
“唉,正在调理,天天喝药。连来赫钦探望姑妈,也带着药。”纪映月忧愁叹气,“我真怕自己怀不上孩子。”
“迟早会怀上的,少胡思乱想!”姜玉姝并无所谓的“生子秘方”,只能反复安慰。
不知不觉,晌午了,即将开宴,丫鬟笑吟吟邀请主宾入席。
姜玉姝站起身,“走,去我婆婆那儿,热闹热闹。”
“姐姐慢些。”纪映月亲自搀扶。
下一刻,纪映茹的丫鬟突然慌慌张张赶来,跑得满头大汗,白着脸禀告:“四姑娘不见了!”
“什么?”
纪映月吃惊问:“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你没跟着伺候吗?”
“我们原本待在客房里,郭府丫鬟怕姑娘闷,提议游园赏花,我们就去了。谁知,花园里许多孩子在玩耍,走走停停,热闹中一没留神,姑娘就不见了,奴婢和郭府那丫鬟悄悄找了几圈,没找着。”侍女惊慌失措,吓得直哭。
纪映月也慌了,“姐姐,这、这该怎么办?小茹万一出事,我无法向叔叔婶婶交代。”
“莫慌,我想想办法。”
姜玉姝稍一思索,当机立断,吩咐道:“立刻传刘嬷嬷,我有事吩咐她!”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一天,朝廷会发现,破格任用女官是值得的!
第202章 情愫暗生
“一个大活人都能伺候丢了, 回头看婶娘怎么罚你!”婆家连催带疑,纪映月急欲怀孕而不得,本就烦恼,勉强克制恼意。
郭家办喜事, 纪府丫鬟想哭不敢哭, 想跪被阻止, 颤声恳求:“奴婢知错了,求姑娘饶恕。”
姜玉姝一摆手,“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务之急, 是赶紧把四姑娘找回来。”
“小月, 你放心, 光天化日之下,令妹应该不至于出事, 舍下花园比较宽敞,她多半迷路了。”
纪映月忙点头, “对, 先找人要紧。唉, 实在抱歉,我们又给姐姐添麻烦了。”
姜玉姝作为主人, 只能道:“其实也怪我家丫鬟, 粗心大意, 没照顾好客人。”
下一刻,丫鬟通报:“夫人,刘嬷嬷来了。”
“进来!”
少顷, 一干练仆妇恭敬躬身,“夫人有何吩咐?”
姜玉姝开门见山,叮嘱道:“纪家的四姑娘,游园赏花时估计迷路了,你立刻带几个丫鬟,悄悄儿把她找回来,不必声张。”
“是。”刘嬷嬷会意,转身匆匆带人去寻找。
此前两刻钟·花园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
园内花木扶疏,错落有致,风景宜人,树荫下凉风习习。
纪映茹被两个丫鬟簇拥,一边散步一边赏花,悠闲自在。
走着走着,行至一片空地,十几个孩童正在树荫下追逐嬉闹,各家的奶娘丫鬟陪同,旁边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与茶水,招待小客人们。
纪映茹走累了,看见树荫下的石凳,便道:“坐会儿。”
两个丫鬟止步,乐呵呵闲聊,旁观热闹场面。
空地上
郭煜既是小主人,又从小淘气爱玩,自然而然成为孩子王,他时而与比自己年长的聊天,时而陪幼童玩耍,忙得不可开交。
“哎,郭煜,你二叔真的会飞檐走壁吗?”几个男孩兴致勃勃。
郭煜与有荣焉,胸膛一挺,手中木剑像模像样地比划两下,自豪答:“我二叔武艺高强,当年,庸州被北犰贼兵侵占,咱们肯定要夺回的嘛。于是,朝廷派大军驱赶敌兵,攻城时,千军万马,无数人亲眼目睹,我二叔第一个登上城墙!”
“那必须快,稍慢些,就被敌兵用箭、石头、滚油杀死了。所以,他快得跟飞檐走壁没什么区别。”
“当年,朝廷特地颁下圣旨,嘉奖叔父,那圣旨我亲眼看见过的。”
男孩往往天生钦佩英雄豪杰,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好奇问:“圣旨?”
“圣旨长什么模样?”
郭煜滔滔不绝,详细解答。
紧接着,男孩们又问:“你这套兵器,一共有几样啊?”
“能不能给我玩玩?”
郭煜顿时更自豪了,命令小厮打开箱子,大方展示叔父赠的礼物,并慷慨允许朋友把玩。
与此同时,八/九个幼童,未满三岁的郭烨最小,有追逐的,有摘花的,有拿点心喂雀儿的……稚嫩嗓音欢呼雀跃,拍掌,连蹦带跳,跑来跑去,热闹极了。
纪映茹目不暇接,半晌,笑着赞叹:“好热闹啊。”
“姑娘稍等,奴婢去给您端茶来。”郭府丫鬟屈了屈膝,慢慢穿过热闹人群,走向对面桌子倒茶。
纪映茹主仆继续观看。
忽然,两个男童起了争执,你追我打,不慎拉拽摔倒,同时哭起来。
纪映茹一愣,忙起身吩咐:“快搀起他们。看看,摔伤哪儿了?”
丫鬟听令蹲下搀扶,两个男童却开始推搡,“嗳,别、别打架。”
纪映茹弯腰拉开一个,“好了,不要打架。”她诧异问:“这是谁家的孩子?”话音刚落,附近便有一丫鬟飞奔而来,歉意抱走自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