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公公苏!——枭药
时间:2019-02-27 09:36:49

      这是在乾德殿后的一间倒座房,只是供苏公公许嬷嬷这些身份足够的宫人当差有空,能临时歇歇脚的地,并不是真正的住处,地方自然不会大,只挨着墙根放了一张矮竹榻,正对门口放了一张小方桌,几把小杌子便再无其他,好在因为地方小,虽没有地龙火炕,但只烧一个火盆便也足够暖和。
      苏公公便坐在正对门口的杌子上,杌子虽低矮,但苏公公坐着却也不像旁人一般畏缩憋屈,反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仿佛那火盆里的光亮都照到他一个人身上了似的,惠明瞧了一眼,便也低头上前,放下手里的食盒,一道道的摆在了苏公公面前的案上道:“公公今天回来的早。”
      “是,今日正巧有些空闲。”苏公公有礼的微微点头,在惠明每次从食盒里端出盘碗放下的时候,都会主动用双手接上那么一下,仿佛她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禁不起她的服侍一般十分的客气,惠明见状,便也放的越发小心,连汤带菜四五件瓷器,却是放的一丝声响也不闻,只地上的火盆发着微微的声响。
      御前伺候,只怕也就是这样的规矩了。
      因着这样严肃的氛围,惠明每次全部放罢,都会在心里忍不住的松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我瞧公公上回似乎爱吃这嫩笋,正好今日有,便多带了些。”
      苏公公去拿汤勺的动作一顿,才又抬头看着她低声道:“倒是麻烦你了。”
      倒座房里没窗户,全凭这火盆与火烛的光亮,许是因为这火光也映进了苏公公的眸子里,惠明只觉着对方的现在的眼神也是亮的惊人,惠明只看了一眼,便又忍不住的低了头去,在一旁的杌子上屈膝坐了下来。
      苏公公也没再开口,只低头慢条斯理的夹了几口嫩笋,见惠明在旁并未动筷,才又问道:“怎的不吃?膳食不合你胃口?”
      惠明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吃过了,公公自用就好,不用理会我。”
      这是骗人的,惠明是算着时辰,等的膳房一放膳便提了食盒回来,哪里会有先用的时间?之所以不吃,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在苏公公旁边吃饭,惠明实在是吃的不自在……
      宫人衣食住卧都有规矩,按理说吃相都不会差到哪去,惠明从前也从未注意过旁人用膳时会如何,可是苏公公却又实在不一样,同样是用筷子夹菜,拿汤匙喝汤,可苏公公做出来,却就是与旁人不一样,好像一举一动都自带韵律似的,竟是有些像是宫里真正的贵人主子。
      不过想想苏公公的身世,他用膳与贵人主子一样倒也的确没什么奇怪,只是和这样的苏公公一起,惠明便总觉着自个好像该是那个站在后头伺候的人一般,若要坐到一起,就当真是自行惭秽,极不自在。
      反正今日够来早,就算等着苏公公吃罢了再回去,膳房也应该还有膳食,那时再吃也来得及。这么一想,惠明便干脆不打算再动筷,想着好好看看苏公公到底是如何用膳,若能学上几分最后,以后再来也不会显得自己太过粗俗。
      惠明打算的挺好,可苏公公闻言动作却又是一顿,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方才眸里的光亮便又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
      以他的的谨慎,自是能算出以现在的时辰,惠明决计没有先行用膳的时间,分明没有用膳,却说用过了,想必,是宁愿饿着也不愿与他同桌而食罢了。
      既是来的这般不痛快,又何必这般折腾自己都不能好好用膳呢?苏瑾放下了手中木箸,咽下心口的苦涩,声音低落:“既是如此,你也累了,趁着陛下午休,且去歇着罢。”
      哎?惠明愣了一愣,苏公公表现这么明显,她自然能看出对方突如其来的低沉不悦,只是,方才不好好好的吗?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苏公公o(* ̄▽ ̄*)o:啊啊啊和心上人一起吃饭!我要超小心,一举一动都超认真,超讲究!不知道她感不感动!
      惠明=@=:呃,压力好大…不敢动……
 
      
      第16章 
 
      对苏公公这么猝不及防的变脸,惠明虽然心中诧异,可苏公公既然已经开口逐客了,她自然也只得站了起来,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有些无措道:“那,便不扰公公用膳了,若不然,我,明日再来?”
      惠明说着这话也心内尴尬,放佛自己当真成了旁人嘴里不知羞耻,攀着苏公公对食的人了一般。
      只是中元之乱近在眼前,苏公公到底是个情形却还没有丝毫眉目,便是再多的尴尬,想想苏公公对自己的恩情,惠明便也能不当回事了,只要苏公公别觉得她烦人,将她彻底拒之门外就好。
      惠明的恳请苏瑾听在耳里,却是只觉苦涩,他这几日也不是没有看出惠明的欲言又止,心事重重,只是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实在是太美好了,好的他宁愿自欺欺人,相信惠明是真的在关心她,而不是心下畏惧厌恶,面上却不得不硬装着敷衍讨好。
      手下紧紧的握了握腰侧的如意节,苏瑾原本想要对方日后也不必过来多事的话头,却又在抬头看见惠明的一瞬间梗在喉咙里,想到他这些日子每天早上一起来,便可以数着日头,一刻强过一刻的雀跃期待,想到惠明真正到来之时的激动欢喜,这拒绝的话,却竟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说出口。
      若不然……再缓两日?毕竟,日后,应当再无这般的时机了吧……苏瑾的手心攥的更紧,垂下眼眸掩下面上的自厌之色,起身低头道:“也好,便麻烦你了。”
      看苏公公并没有直接拒绝自己,惠明长长松了一口气,唯恐苏公公再反悔一般的匆忙应了,便又立即转身而出。
      等的惠明离去了一刻钟功夫,去了茶房晃悠了一圈的元宝这才慢悠悠的回了屋里来,本想着回来以后,先进去送盏茶看看,若是师父还未用完膳,就立即出来省的碍眼,不曾想一进门,却是看见了自家师父直直坐在案前,面无表情。
      元宝有些吃惊:“惠明姑姑走了?”话音刚落,便被苏公公一个冰冷的眼神瞧的明白自个说错了话,连忙低了头,一句话也再不敢多说。
      苏公公垂眸掏出手帕,缓缓在嘴角按了按,神情冰冷:“收了罢。”
      看着师父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元宝这才缩了缩脖子,上前一看,今个的午膳又是与没动过差不多,饭菜汤水都是满当当的,只一碟子清水浇笋倒是吃的干干净净。
      师父什么时候爱吃笋了……元宝暗暗疑惑,只是想着苏公公离去时的态度,却也是不敢耽搁,手脚利落的收拾了碗碟,便也师父匆匆而去。
      陛下午睡前请了在坤和宫的信王爷用罢膳后过来说话,这会儿算着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元宝匆匆赶回前殿,果然瞧见师父守在门外,看见他过来后,微微抬头,示意他去进内伺候。
      知道自个师父向来不待见两位王爷,元宝只见怪不怪的躬身应了,问过底下的小内监信王也是刚到,还未来得及上茶,便赶忙亲自端了,进内恭恭敬敬的放到了信王手旁的楠木案上,接着便躬身后退,守在了立地的汝窑青柚大花瓶旁,等着吩咐。
      陛下还未起身,信王为显恭敬才早早过来候着,实际上却并非什么事,只是坐在椅上有意无意的划了几下茶盖,半晌,却又似乎百无聊赖一般,将目光转向了立在一旁的元宝,闲聊般温和道:“看你倒很有几分眼熟,倒御前多久了?”
      宫中的侍人,即便低着头站着,脑瓜顶上也是要留出一只眼睛来听吩咐的,元宝闻言丁点儿没耽搁,上前几步恭敬回道:“回王爷,还不到一年。”
      信王微微低头沾了沾清茶,倒是一副对宫中内情知之甚详的模样:“哦?这般年轻…是跟着谁?”
      元宝又道:“小人师父是御前的苏公公。”
      听见苏公公这三个字,信王随意闲适的动作却是一顿,带了几分莫名的情绪道:“苏瑾?”
      不知为何只觉着心头一慌,元宝躬下身,回道越发小心:“是。”
      信王这才垂头真正看了他一眼,重新恢复了素日里温和有礼的模样:“能让苏公公看在眼里,你很不错。”
      分明是宫中远近闻名的好脾气信王,又是这样的温言夸赞,元宝却是双膝一软,便忍不住的跪了下来,不安道:“小人谢王爷。”
      好在元宝并没有不安太久,信王正待开口时,门外便另有内侍进来,言说陛下已醒,召信王爷进去。
      元宝长松一口气,连忙起身恭敬带着信王走进内殿。
      陛下的确醒了,此刻正立在镜前,由梳头太监服侍着挽发,由镜内看见信王跪地请安后,便头也不回的叫了一声起。
      一旁的惠明手捧漆盘,静静立在一边,心下却是分了七分心神去注意面前的这对天家父子。
      上辈子最后逼宫谋逆的人是瑞王,这说明陛下最后还是偏向传位与信王爷的,否则,瑞王也不必担这般风险。
      可惠明这些日子冷眼旁观,却才发觉不知为何,陛下固然对瑞王淡淡,可对信王这个未来属意的接班人似乎也并不如何亲近。
      便如同此刻,虽然召见了信王,可陛下对着身后这个继后所出的嫡子却也丝毫不见慈爱之色,只是缓声问道:“皇后身子如何?”
      中宫皇后自从产下信王后,就落了病根儿,身子一直虚弱,常常卧床,信王今日进宫,也是因为坤和宫昨日急宣了太医,才特地问安,陛下这边,也是今早得了苏公公禀报后,才吩咐召信王过来问问。
      信王回的恭敬:“还是往日旧疾,用了药已好多了,母后担心父皇龙体,特意嘱咐了不许叫往您这传,不曾想父皇还是知道了,母后若是知道,定会自责。”
      正巧陛下该上发冠了,惠明恭敬上前,将盘内的累丝金发冠双手呈上,便正好看见陛下微微闭眼,嘴角却是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来:“她一贯小心。”
      惠明不敢再看,待束发的宫人取走发冠便重新退下,便听见信王在下又道:“母后常常与儿臣懊恼,只说自己身子不中用,不能父皇为侍疾分忧,实在是有负皇恩。”
      陛下闻言却只回的波澜不惊:“既是体弱,就莫再胡思乱想,安心静养罢了。”
      “是。”
      看着这帮情形,惠明从前并不当回事的细节便也一一浮现。
      的确,虽说是正经的中宫皇后,陛下却极少亲去坤和宫看望过,即便是初一十五的正日子,也是因着娘娘“病弱,”大多歇在养乾殿,素日侍疾问安,送个汤水药食的,也都是贤妃娘娘更多些,坤和宫那边莫说露面,就连派人过来送些东西之类,也是从未见过!
      这么看来,继皇后竟是个几乎无宠的。
      惠明面上不显,心内将这一点暗暗记下,自从重回御前,她便一直如此,只可惜时间太短,即便重来一遭,一时半刻,却且看不出什么来。
      她上辈子浑浑噩噩,这些放在眼前的细枝末节,却是从来不会在意,现在回想起来,两王夺位,瑞王逼宫这般的大事,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有过什么苗头,经过了几番波折,苏公公又在其中经历了多少凶险,她却都是一问三不知,放佛前一日还好好的当着差,瑞王后一日便忽的逼宫叛逆,接着她惊魂不定的守在小殿下身边过了一夜,便已是尘埃落定,两王具折,陛下都派了人来查看七殿下的病况。
      而等的她回过神来,苏公公的骨灰也都已经叫焚炉的太监扫进了古井,一切都已迟了。
      想到这,惠明便又忍不住的微微抬头,看了看静静侍立在一旁的苏公公,一身绛紫的宦官缎袍,长身玉立,雅人深致——
      最重要的,是还活着。
      放佛察觉到了惠明的目光,原本垂眸静立的苏瑾忽的朝她看了过来。
      惠明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重新上前呈上扳指玉佩等饰物,便又听到陛下与信王缓缓道:“下个月,是启圣纯皇后的忌辰,皇后既是病了,一应祭祀,便由你代母操持。”
      当今的皇后是继后,而启圣纯皇后才是陛下的发妻,前些年早逝的太子,便是这位先皇后正经嫡出的,就连一直不爱操心闲事的惠明都听说过,陛下与先皇后,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如今的什么贤妃美人,加在一块都比不上当初陛下对先皇后的深情。
      只可惜,母子两个命却都不好,皆是英年早逝,若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两王相争。
      果然,听着这样的吩咐,信王屈膝下跪,应的很是郑重谦卑:“儿臣遵旨。”
      陛下微微点头,转过身后,目光扫过了一旁的苏公公,便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了一刻,又无意般吩咐道:“你在宫外,若有什么出入不便的,就交给苏瑾。”
      这等宫中的祭祀之事,通常都是中宫负责,如今交给皇子亲王都已是少见,更莫提,还叫御前一个宦官出面操持,众人闻言皆是一顿。
      一派静默中,只有苏公公的声音玉石一般,回的格外平静:“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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