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公公苏!——枭药
时间:2019-02-27 09:36:49

      刚想到这,惠明的心内便是猛然一惊,瞬间下定了决心,莫说她与苏公公本就清清白白,即便他们当真有了私情,这个罪名,她无论如何也决计不能认下!她重活回来,是为了叫苏公公好好的太平一世,无疾而终,却绝不是要因着她反而连累了苏公公的!
      “回陛下,”想到这,惠明深吸口气,便要起身分辨,可她下一句还未开口,苏公公却是已然挡在她身前跪了下来,声音平静道:“陛下恕罪,宋惠明,确乃小人调至御前。”
      只说自己是经他调到的御前,却并没有多说旁的,也对,贤妃娘娘虽说了“是苏公公的人”这样的话,但到底还没明明白白的说出对食二字,即便众人已皆明白了这话里的言下之意,但只要未曾真真正正的摆在明面上,主动解释,便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着苏公公的背影,惠明冷静下来,明白她这是关心则乱,苏公公的这说法才是没错,回过神后,知道情形未明之前,自己贸然开口只怕反而会弄巧成拙,便又闭了口,重新低头跪了下来。
      陛下闻言后看着地上的苏瑾一阵沉默,另一边的皇后娘娘举了帕子轻轻捂着嘴角,神色不明,瑞王信王也是盯着跪在地上的苏瑾与惠明,面色难辨。
      这么几位都不开口,外头的几位主子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安分的一声咳嗽也无,方才还是其乐融融,一片热闹的西暖阁内,瞬间便只是一片压抑的静默。
      半晌,还是一旁的贤妃娘娘仿若未察一般,方才明明是她主动开的口,可这会儿却又偏偏顺着苏瑾的话头笑着道:“不过是苏总管调个人罢了,多大的事呢,大伙怎的都不说话了?”
      瑞王听着自个母妃开了口,也是格外爽朗的哈哈一笑:“母妃说的不错,碎个碗罢了,多大的事,这长至万安的日子,也不必罚了,你们几个,快收拾了。”
      陛下闻言缓缓收回目光,也不置可否的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苏瑾见状,便也毫无异色的起了身,示意一旁的宫人过来收拾这一地的碎瓷燕窝,又吩咐惠明暂且退下。
      看着眼下情形,惠明红云不论心里如何,便也只是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谢恩之后几步退了出去。
      红云出来之后就唯恐什么人追来一般匆匆溜着墙根跑了,惠明此刻却也顾不得理会她,出了暖阁的木门后,站在阶下一时却是有些惶然,方才的事决计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过去,出了这样的事,她要去哪?该如何做才能帮到苏公公一二?
      正迷茫间,身后响起脚步声,惠明扭头,却是看到了跟着退出来的许嬷嬷。
      惠明迎了上去,面色带着几分忧虑的叫了一声“嬷嬷。”
      许嬷嬷只安抚的摇了摇头,看着她被燕窝浸湿的衣裙道:“你且下去收拾收拾,之后如何,还需看陛下的意思。”
      听着这话,惠明心下越发担忧:“我可要去为苏公公分辨清楚?”
      “不必。”许嬷嬷又摇了摇头,又解释道:“苏公公与旁个不同,这些许小事,陛下不会如何,你且去换身衣服,歇一歇。”
      许嬷嬷虽这般说,可惠明又哪里能真的放心下来的?虽姑且听了,但依旧未离开,只是在暖阁外寻了一处僻静地方,未过多久,便又瞧见王嬷嬷也带着七殿下走了出来。
      看见惠明后,七殿下嘴角抿的紧紧的,漂亮的眸子却只是抬着头,一丝不错的盯着惠明看。
      一旁王嬷嬷解释道:“看你出了事,殿下便坐不住了,我怕再这么下去,殿下吵嚷起来愈发要坏事,便与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告了罪,先退了出来。”
      惠明点点头,蹲下身来,在小殿下黑亮的杏眸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虽未曾开口,但这样清澈纯净的眼神,任谁都能看出绝非旁人所说的痴儿。
      看出了小殿下对她的担忧记挂,饶是以眼下的情形,惠明心内也不禁一软,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心,虽惠明素来都并不会因他年纪小,又患有“痴症,”便一味哄骗,但因为知道殿下足不出户,天性透彻,不会听出贤妃娘娘的言外之意,便只是解释道:“无事,不过是碎了个碗罢了,娘娘都说了不计较,至多罚些银子就也过去了,殿下不必担心。”
      七殿下不知信了没有,可听着这样的安抚后,过了片刻,倒也的确重新低下了头。
      惠明这会儿也是当真顾不得小殿下,见状便只是劝着王嬷嬷尽快带了小殿下回去歇着,自个又强忍着心中焦虑继续等候。
      按理说,冬至这日是需全家人在一处守一整夜的,但以陛下的身子,却是决不可能为了这等事这般劳累,因此不到子时,眼看着陛下面上露出了几分倦色,对面皇后娘娘便起身劝了几句龙体要紧,这宴席便算是散了。
      苏瑾像是丁点没受方才的那插曲的影响一般,依旧满面平静的立在门口,恭送着各位主子一一出了门去,贤妃娘娘留在最后在暖阁内与陛下说着话,一身劲装的瑞王只立在屋外暂且等候,眼看着众人都行远了,便借着酒意玩笑一般的拍着苏瑾的肩头:“哈哈,苏总管的艳福不浅啊……”
      苏瑾眸中的冷意一闪而过,却未曾开口,甚至略微退了一步,毫不遮掩的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
      瑞王却仿佛未曾发觉一般,照旧笑的爽朗:“你也太小心了,你瞧上一个宫女,直说就是,凭你的情分,父皇还会怪你不成?偏要这偷偷摸摸的,岂不是委屈了人家,今个母妃帮你过了明路,也省的你不好意思!”
      说什么好意,无非是想诸多手段,将他在这条船上捆的更死罢了,只是惠明……却没想到贤妃行事竟是这般果决,他到底,还是连累了她……
      想到这,苏瑾忽的闭了眼,压下心中泛起的情绪,再睁眼看向瑞王时,面色只是更沉:“那便还请王爷代小人谢过贤妃娘娘了。”
      “好说好说。”瑞王也不知是当真粗心还是装模作样,只仿佛听不出苏瑾话中的嘲讽一般,笑着摆了摆手,便仿佛酒意已上头一般,摇摇晃晃的下了台阶。
      看着瑞王走远,苏公公也转了身似要回暖阁里,已经在阴影处等了一个多时辰的惠明见状忍不住的几步上前,匆匆开口叫了一句:“苏公公。”
      听到她的声音,苏瑾的脚步一顿,却只是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处,几乎不敢转身看她。
      惠明这时哪里在意这些细节,只上前几步,行到了苏公公身边急促的低声道:“贤妃娘娘那般话,可会连累你?陛下可会责罚公公?”
      苏瑾死死的低了头,手心攥的越发紧,听着惠明这话,心下却仿佛被人紧紧的攥住了一般,叫他只连抬头都只觉无颜。
      可看着苏公公的这般表现,惠明却只当事态当真严重,连一向冷清镇定的苏公公都是这般为难,心下自然越发着急。
      也是,苏公公身为御前总管,一直都深受陛下信重,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明面上不受责罚,可也难保陛下会心生不满,身为宫人,最要紧的便是主子的信任,一个叫陛下心生不喜的御前总管,便只如时时刻刻都在脖子上抵着一把刀子,影响前程事小,只怕指不定什么时候刀尖就一声不吭的扎下来。
      惠明的面色发白,正待再说些什么时,门帘掀起,万禧宫的大宫女梅花先一步迈了门槛,扶了贤妃娘娘款款而出。
      惠明低头后退,苏瑾见状微微皱眉,上前一步不易察觉的挡在了惠明身前。
      贤妃娘娘在她二人面前站定,见状别有深意一般的抿着唇笑了笑,便也径直往前离去。
      苏瑾这时方才回过神来,只是在惠明面前依旧低着头:“我无事,只是你……”说不下去一般的顿了顿,苏瑾微微抬头,极快的瞧了她一眼,便又咬着牙扭头道:“事已至此,我只怕要坏了你的名声。”
      “师父,陛下叫您进去。”这时,元宝也寻着过来,小声说道。
      苏瑾闻言,最后满怀愧意的瞧了惠明一眼,便转身往暖阁内行去。
 
      
      第34章 
 
      苏瑾一进暖阁, 不待陛下开口,便径直恭恭敬敬的在地衣上跪了下来。
      案旁的陛下轻轻揉了揉额角,因为身子还未痊愈, 闹了这么半晌, 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明显的疲累:“贤妃所言当真?你对那宫女, 是当真有意?”
      自私心里讲,苏瑾心内只一千一万个不愿将惠明拉进这般危险的地步,可是他也深深的知道眼前之人的帝王之威,陛下查得出他的欺瞒,更要紧的, 却是如若他此刻不认, 区区一介宫女, 在陛下眼中只如一根草芥, 在他眼前传出了这样的流言,哪怕只为了帝王的体面,只怕惠明也活不过这个年关。
      心下早已将其中厉害想的明白,早在方才贤妃揭露出此事后的几息功夫内, 苏瑾便也已经下了决断, 因此此刻便也毫不犹豫,只是小心翼翼的在面上露出几分自伤, 几分苦涩来, 顿了顿,方才满面担忧畏惧的重新伏下了身去:“小人知罪,只求陛下责罚。”
      年近花甲的帝王看着苏瑾伏在地衣之上的脊背, 愣了愣,便又抬头望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什么般,眼中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来。
      苏瑾只是恭恭敬敬的跪伏于地,安静的等了半晌,果然,便又听着坐上的帝王悠悠一声叹息,几乎带着些悲意道:“也对,以你的岁数,放在外头,说不得都已有儿女了,若非……”
      说到这,陛下似乎不愿提起一般的摇了摇头,再看向地上的苏瑾时,便带了几分愧意:“也是委屈你了……”
      虽说已是早有准备,可是到了这一步,苏瑾还是忍不住的牙关紧咬,只怕自己稍微一个懈怠,那已然涌满了整个胸膛的恨意便会忍不住的喷涌而出,烧去了他自己的性命。
      委屈?
      他苏家堂堂镇国公府,先祖跟着太,祖开国的功勋,满门整整一百六十三口性命,十岁以上满门抄斩,十岁以下女为娼男做奴,就是为了你们天家这乌七八糟的构陷内斗!
      曾经的镇国公府沦为如今的大逆罪人,满门血脉如今只留他这一介阉人苟延残喘,事到如今,就只换来你这一句轻飘飘的委屈?
      委屈?你只去问问,这一句委屈,他苏家地下的列祖列宗答不答应,他满门死去的一百六十三口性命认是不认!
      便是帝王,也欺人太甚!
      可是即便如此,苏瑾面上却仍是不敢露出丝毫的怨望之色,他之所以能到如今,陛下的愧疚固然是一端,可更重要的,却也是他的“年幼无知,”满心里只是以为自家是真正罪有应得的叛国罪人,对陛下的“大恩大德,诸多照顾”只存了满心感激的缘故。
      帝王不会出错,帝王更不会留下一个对自己心存怨望的宫人在身边,九五之尊亦被称之为孤家寡人不是没有缘故,尤其是一个连自己爱重了几十年的已逝发妻所出的嫡长子,自己亲手抚育培养了几十年的太子都能生生逼死的孤家寡人,愈发不会在意一个他这个“妻侄”的性命。
      借着舌尖咬出的腥意重新恢复了平静,苏瑾重新起身之时,对着坐上,曾经他年幼懵懂之时,甚至在先皇后娘娘的笑劝下叫过“姑父”的男人,便只是一副既尊且敬,为着这话而惭愧惶恐的神色:“小人不敢。”
      陛下缓缓坐直了身,也重新恢复了帝王该有的威势,却是又径直吩咐道:“你已是六品的总管内官,却还日日挤在西侧所,也不像话,南边的景巷,本就是前朝太监内宅,离宫里也近,你且自个去挑一处院子收拾,日后下值,便搬过去住。”
      前朝之时,阉宦势大,那时内官的顶头也并非苏瑾这御前大总管的六品,乃是司礼掌印太监,位同三品大员,非但可管宫中事务,便连朝中政务都能诸多,最为嚣张之时,甚至有被称内相,常有把持朝政,祸乱朝纲之举。
      也正是因有前朝这般的前车之鉴,本朝才又对内官诸多限制,那曾经几乎为阉党聚集之地的景巷自然也是改为了正经的官员宅邸,自本朝起,在内官里,也就寥寥几个极得主子看重的老宫人,因外头再无亲人照料,得以赏了宅子在景巷养老。
      “陛下,这……”苏瑾这一次是当真有些震惊,只摇头道:“这不合规矩。”
      陛下却只揉着额角并不理会他这推辞,只是又接着道:“那个宫女,日后也莫叫朕在乾德殿里看见她,随你安置到旁的地方去,偏远些,挨着兴隆门,日后出入也方便些。”
      陛下的这话,几乎便是认下了他与惠明的关系,甚至还因此赐下了景巷的宅院,言下之意,是他只要不在宫中明目张胆的传的众人皆知,私下里便几乎可与惠明在景巷里同进同出,做一对光明正大的对食夫妻。
      苏瑾微微一顿,却也只是瞬息功夫,便叫自己从这美好的几乎叫他沉溺的幻想回过神来,三分真心,七分作伪,恰到好处的带着满面的震惊感激之色,又是恭恭敬敬的将将头磕到了地上:“谢陛下隆恩。”
      ——————————————
      而就在苏瑾在暖阁之内带着十二分的小心在御前应对之时,远远的守在宫门口的惠明,却是遇上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来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