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公公苏!——枭药
时间:2019-02-27 09:36:49

      今日先单送一件荷包是她早已打算的,莫说她在给苏公公的准备的绣活十分上心仔细,只这几日里原本就没可能做完,即便她有那般的快手,也是决计不会傻乎乎的一次便将荷包络子都送了出去了。
      当然了,惠明一直对自个的目的知道的清清楚楚,她是为了与苏公公亲近信赖,又不单单是为了送礼,这么大好的机会,能拆成两回的见面情分,她为何要一次就使尽?怎么说也是在御前当了几十年差的人,她也没有这般蠢的!
      因着这般缘故,惠明此刻见苏公公收下,却是毫不意外,心下只是想着早知道公公今日穿烟栗的衣裳,她该换个旁的颜色荷包来,这石青的荷包是用来配红的,配着这衣裳却是有几分不搭了。
      惠明这厢心下才想罢,一抬头便看见苏公公已将荷包径直系在了腰侧,好在荷包不起眼,加上有苏公公的风仪撑着,虽颜色不甚搭,瞧着倒也奇异的很是顺眼和谐。
      见状,惠明本想劝阻的话便也咽了下去,只是抬头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意来,认真说道:“荷包上的花样,我挑了竹报平安,下头的坠子也是平安节,都是好兆头,愿公公万事顺遂,一世平安。”
      听了这话,又对着惠明这般认真闪亮的双眸,苏瑾心头便又是猛然一阵猛烈的跳动,想起自己方才的打算,说不出自己是后悔多些还是庆幸多些,胸口似热似涩,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弥漫着,一时间却竟是说不出话来。
      好在惠明知道今日事忙,说罢之后,便也利落的告了退,转身往宫内匆匆行去。苏瑾立在原处,只又怔怔的立了半晌,才也重新动了步子。
      等得两人一前一后都走远了,在门外阴影里立了半晌的两人才也慢慢行了过来。
      一旁的红云满面恭敬的扶着身边的魏姑姑,轻声说道:“您瞧见了,奴婢早就说只是传言,这些日子连元宝都不理她了,苏公公给她留几分脸面,她偏这般上赶着送什么荷包,定然就是她上赶着纠缠苏总管罢了。”
      今日也是特意装扮过魏氏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面上却是丝毫不见往日的温顺柔怯,而是透着一股毒蛇般的阴沉,听了红云这话后,只又微微垂了眼眸,声音依旧格外的柔婉悦耳:“可都准备好了?”
      “姑姑放心。”虽只是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红云却立即明白了什么一般,立即小声回道。
      魏氏点头,又接着款款向前,依旧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心,话中却掩盖不住的淬出一丝丝的危险与恶毒来:“你可要当心些,这事儿若是成了,便是她运气不好,若是你出了差池没成,叫旁人发觉了,我可也保不住你。”
      红云的手心一颤,愣了半晌,却还是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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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大过年,本该是大节,但陛下龙体未愈,一直都精神不济,本就不欲大办,恰巧前几日康州上奏,当地遭了极重的雪灾,冻饿无数。
      陛下闻奏后便干脆下旨以往惯有的祭天大典、大宴群臣,请安赐宴等诸多繁琐都一概减免,节省下的用度,都干脆送去康州赈灾,连原本该摆在前头清晏园里宫宴,也改成了只在前头养乾殿里摆一桌家宴,吩咐只叫备一出小戏,夜里召几位皇子公主并娘娘们守上一晚,便也罢了。
      因着这般缘故,惠明等女司清早的活计便也能跟着少了许多,毕竟祭天所穿的龙袍礼服、各色饰物可与平常时候不同,要服侍陛下穿戴这么一遭,她们非得准备上好几日,今早再早起少说一个时辰才成,更莫提如这般比惯常的时辰还要晚些。
      既然陛下不必祭天,这样的大节里又不必上朝,不理国事,惠明等人便只等陛下随心睡到了申时过半,才伴着早已大亮的天光按着规矩服侍了陛下起身,竟是比寻常时候都反而更松泛了许多。
      当然,这也并不代表今日便算是无事了,陛下虽不祭天拜祖,但却又下了口谕今晚的家宴就摆在乾德殿里。
      以往乾德殿里从未办过这般要紧的大宴,为着这一场家宴,连许久不曾露面的许嬷嬷今日都一早亲自来了乾德殿,与魏姑姑两个御前掌事女官一起,召了所有的御前女司与粗使的小宫女过来,好将今个晚上的诸多事宜,一一提前安排清楚。
      而许嬷嬷因为风湿之症,到底并不常常看着,因此这会便也只是站在一旁补漏掌眼,具体的吩咐琐事,还是由魏姑姑安排。
      魏姑姑处处细致,只将众人差事都一一吩咐过,最后才将目光看向了最尾的惠明六安两人:“惠明六安,你们两个等撤了茶点,便在外头,帮着司食递膳。”
      在乾德殿内备宴,饶是四个御前司食的宫女今日全当值,也显得有些不够用的,而相较之下,司饰这差事便算是轻省简单的,只是等着在开膳净手前,将各位主子卸下的扳指手串一类捧了漆盘收起退下,整个家宴之中便再无旁的差事,很是适合在这时候帮忙,且又不是主子们面前贴身伺候,只是守在殿内递膳罢了,即便出了什么差池也不算是大错,这安排也的确是再正常不过。
      惠明六安两人不觉其他,皆是恭敬应是。
 
      
      第31章 
 
      因陛下每次针灸之后, 都会格外的畏寒,加上太医也着意嘱咐了不可见风,宫务府里斟酌过后, 便干脆将宫宴特意摆在了烧着火炕的西暖阁内。
      最靠里的火炕上摆了一张莲花缠的四足方桌, 东西相对设了坐垫倚枕, 这自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座位,炕边往下,则是新搬来了两张抱圆的檀木马蹄月牙桌,由贤妃娘娘与两位王爷为首,与另两位妃位的娘娘团座一圈, 算是略次一等, 再往下便是外头相连的木槅外头依次摆了几张单案, 叫几个还未出嫁的公主与年幼皇子, 以及两位王爷的嫡妻与孙辈,挤的确是略挤了些,不过陛下已下了口谕是家宴,这般挤在一处倒反而更显热闹些。
      只不过这般一来, 对在暖阁伺候服侍的宫人们来说, 便要更添小心,这么小的地方, 既要手脚麻利, 不多碍事,还需处处周全,不出纰漏。
      好在许嬷嬷与魏姑姑都知不容易, 倒也在尽力周全,能到暖阁里头,在主子们跟前贴身伺候的宫女不能随意,在外头帮忙服侍的倒也从前头清宴园里调了十几个常常侍宴的熟手来帮忙。
      且按着宫宴,在正式上膳之前,原本该有八果垒盘、干果香药之类只是用来好闻好看的玩意,也都借着陛下“诸事从简”的口谕一概省了,只按着往日的规制再少去一半,即便是炕头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案头上,也只是用了六味蜜饯、六味小食,与八味肉脯、八位鲜果,便也已摆的满满当当。
      这些东西不怕放,都是早在各位主子来之前便提前摆好的,剩下的正菜便需得现送现呈,除此之外,还有备用的碗筷杯盏,酒壶汤匙,以及前后净手的水帕豆面等等诸多琐碎,只叫秋芽红云,绿雪乌青几个司食宫女忙的片刻也不得停歇。
      相较之下,倒是如惠明几个司饰司衣的倒还略为轻松些,惠明忙罢了手里的差,听闻两位王爷也来了殿外,想了想,便也趁乱,只以帮忙的名头也去了西暖阁。
      这般要紧的家宴,两位王爷自是未曾耽搁,午时未过多久,便已带了家眷进了宫,王妃们先去了后宫给娘娘请安,两位王爷则是径直来了乾德殿里,在陛下跟前请安闲话几句之后,便只在西暖阁外间的楠木大圈椅上坐着等候。
      西暖阁的火气对陛下这个大病初愈的来说倒是刚好,但若是旁人,却是有些热了,两位王爷显是早有准备,脱了外头的大氅,内里皆是一身单衣,今儿乃是家宴,不必穿亲王常服,信王爷便换上了宽袍缓带,一身儒雅,瑞王却还照旧是一身朱色劲装,越发像是什么威武大将。
      而这么两位但凡凑在一起,按着惯例,也是一定会水火不容的生出几句口角来,便如同此刻,当着满屋宫人的面,才刚说了几句面子话,瑞王便已是粗着嗓门,毫不避讳道:“皇后娘娘最近身子总不见好,这冬至需熬一整夜,三弟可要小心看着些,莫再病厉害了才好!”
      信王只笑的温文尔雅:“近几日已好许多了,还需多谢贤妃娘娘日日请安问疾。”
      贤妃娘娘地位不及中宫,却素来受宠,皇后娘娘则是地位尊崇,偏偏毫无圣宠,这两位如信王瑞王的一嫡一长般,各有依仗,在这宫里,也早已隐隐有了些对峙之势,连带着两位早已出宫的王爷都要在口舌上争个一二。
      惠明隔着顶天立地的多宝槅留神听了几句,见都是些诸如此类的明嘲暗讽,琐碎闲话,便也失了细听的兴趣,回过神后,便也发觉了正在一旁放着酒盅的秋芽面色似乎有些泛白,行动之间也透着几分虚弱。
      怎么说也是在一个屋里同住了这么久的情分,惠明见状便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一向爽快的秋芽却只连说话都没有太多力气的摇摇头:“昨夜里吃了一碗冷茶,闹了一晚上。”
      眼下事这么忙,如她们这等宫人,这些小毛病都只得自个忍着,尤其今个过节事忙,更是连歇息的空档都没有,只能说,秋芽运气不好,昨夜里又太不当心罢了,惠明闻言也没旁的法子,只得告诉她若是实在撑不住便提早与魏姑姑开口,即便得些责难,也总比在御前出了差错强些,秋芽倒也点头应了。
      信王瑞王两人在西暖阁等了几刻钟功夫,贤妃娘娘便当前带着几位妃嫔娘娘也带了乾德殿内,还未出嫁的两位公主也很是很是乖巧的跟在各位母妃身边,连襁褓中的九殿下,也由两个奶母看顾着,被小心翼翼的送到了最靠里的暖和处。
      暖阁内一时间一道道的请安问好,关怀客套一句句的响了起来,除了陛下与皇后还在内殿说话,没来的主子,就只剩一个小七殿下了。
      不错,或许是之前陛下刚刚病愈之时,王嬷嬷带着七殿下来求见几回的事有了作用,陛下虽一次都未曾召见七殿下,但心中到底还是记着有了这么一个人,这次宫中家宴,也吩咐了,叫人看看,若是“病情”不碍,便也过来赴宴。惠明前些日子也去静芳斋里问过,王嬷嬷身上的咳嗽虽还未大好,但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放弃这般的大好时机,决意带着小殿下来请个安再退下,好赖要见上陛下一面,叫底下人不敢太过轻视,日子也总能好过些。
      惠明看着殿内的这般情形,有几分担心的往殿外看了看,既着急着七殿下为何还不来,又担心暖阁里这样的闹腾,只怕七殿下来了也会受不住,在殿内候了半晌,终究是立不住,想了想,便还是寻了个空挡出了暖阁往外迎了出来。
      最后还是在西侧门外的宫道上看见了神色匆匆的七殿下与王嬷嬷。
      惠明松了口气,又上前道:“怎的这才来?陛下与皇后娘娘都快出来了,若是殿下来的比陛下还晚,也实在是太失礼了些。”
      王嬷嬷也是急的气都有些喘不顺当,一面咳嗽着,一面跺脚道:“田贵嫔听闻陛下要见七殿下,趁我不留神,硬是叫过去教了一场,还是殿下闹起来我才听见拦了,险些出不得门。”
      田贵嫔这人的性子惠明自然是清楚,且实实在在的领教过许多回的,一听这话便也皱了眉头,连忙转身去看起了小殿下的神情面色。
      知道七殿下要面圣,司制局里这一次自然不敢耽搁,给送来的是一件偏暗石榴红的棉直?,外头则套了一件玄底金云纹的衬毛比甲,这颜色虽俗气却也喜庆,配着七殿下格外的精致五官,倒也算是相宜。
      但七殿下这会儿却没了前几日的正常冷静,虽说也是一声不吭,但更像是被吓到全无反应般的呆愣,浑身却都是微微颤抖着,握着佛珠的手指捏的死死的,却是僵硬的一动不动,眼珠也是愣愣的没了丁点儿灵气。
      惠明看着这样的七殿下心下便是一紧,这样的情形她在七殿下身上也只见过寥寥几回,通常都发生在无法逃避,又无法接受,忍无可忍之下癫狂一般的大喊大叫之后,等的身上实在没了力气,便会如眼下这般,木偶一般无知无觉的任人摆布。
      旁的人真是还会觉着这样的小陛下也不错,总之不过是个样子罢了,这样还更乖巧听话,可惠明却知道,只是暂时瞧着安静了,但每来这么一遭,小殿下的病便会更重一层,之后累月里都缓不过来。
      “怎的就成这样了!”惠明有些着急,心下又将那愚蠢可恶的田贵嫔骂了个遍,这些日子看着小殿下好了许多,她原以为这一回有王嬷嬷在,心里甚至有些盼望,想着说不定能慢慢的叫让小殿下恢复到正常人无异,谁曾想眼见着好好的,却是又叫田贵嫔给扯了后腿!
      “这还能去赴宴请安吗?”惠明面上带着些担心。
      “贵嫔那边哪里肯叫殿下不去!”王嬷嬷也是面有难色:“且我也想着,趁着这会儿听话,好赖去陛下跟前扣个头再回呢。”
      惠明明白王嬷嬷的意思,机会难得,更莫提,陛下那厢好不容易记起了七殿下吩咐见一见,若是这次再请罪不至,只怕日后陛下要更厌烦无视起七殿下这个儿子。
      深深吸了口气,惠明屈膝在七殿下面前跪了下来,先呼吸呼吸平静了自己的声调,才又看着慢慢说道:“殿下,我与嬷嬷,要带你去陛下跟前磕头请安,你知道吗?”
      七殿下目光只是虚虚的落在半空,依旧毫无反应。
      惠明的话却还不停:“陛下跟前的人很多,皇后,贤妃,公主王爷,宫女内监,比静芳斋里多许多许多,他们都会说话,都很吵,陛下可能还会叫你近前,与你问话,到那时,所有人都要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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