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公公苏!——枭药
时间:2019-02-27 09:36:49

      “宋惠明!”惠明闻声回头,听到的便是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的尖刻声音:“将苏公公害到这般田地,你竟有脸在这站着?怎么,是还等着苏公公反过来救你不成?”
      说熟悉,是这声音明显是惠明这些日子日日听着的,说陌生,是一向温顺柔婉的魏氏,还从来未在人间说过这般阴厉恶毒的话语。
      惠明看见出现在她面前的魏氏与红云两人,心口却只被怒火烧的灼人,前后两辈子,她还当真从未对任何一个人生出过这般的恨意!
      叫红云拿着滑石粉陷害她且罢了,可若不是魏氏心思歹毒,闹出这样的事,又如何会牵连出她与苏公公的流言,连累了苏公公的前途性命?
      耳听着魏氏竟还在一句一句,越说越是过分,惠明冷声打断了她:“那依你的意思,我此刻该如何?”
      魏氏的面色几乎露出几分癫狂:“我若是你,这会儿便出去寻个井口一头扎进去,以死明志,任谁都知道你是清清白白的!与苏总管毫无干系!”
      “不,你不会。”听着魏氏这般不要脸的话,惠明却几乎被气笑了出来,她脊背挺直,猛地上前一步,冷声道:“若我一死便当真能能叫苏公公一世安乐,我死的绝无二话,可是若是你,你却决计舍不下自己的性命!”
      魏氏压低了声音:“你懂个什么!他刚到御前,我便对他处处照顾,诸多提携,我们多年的情分,若非有你,我们早已……”
      “这才不是当真在意!魏君眉,当真在意一个人,是想叫他平安喜乐,是想要叫他过的好,你若是当真这般在意喜欢苏公公,当初便不会在乾德殿里散布我与苏公公的传言,之后也不会在私下对我处处为难,面上反还欺哄苏公公,今日更不会使出这样的下作手段来意图害我性命。”
      只是不待魏氏说罢,惠明便已径直打断了她,她一字一句,说出的话语只如一道道的利剑般冷光逼人:“不,这不是在意,这只是自私下作,若你当真这般在意苏公公,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苏公公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到了这时,惠明心里也早已将前事想到清清楚楚——
      她的确是苏公公调来御前的不假,可这管事上峰调任宫人,理由有许多种,或是同乡,或是旧识,或是受人之托,或者甚至就是单纯瞧着顺眼,想要提拔几个亲信。
      苏公公素来自持,又并没有好色的名声,即便调了她来御前,也并没有必然便是对食的道理,可偏偏,她刚到乾德殿才不过半日,她攀附苏公公做对食往上爬的名声便已是传的众人皆知。
      她自个从未多嘴,苏公公的为人,也更不会传出这样的流言,她当时懵懵懂懂,此刻想来,有本事,又有理由传出这般流言的人,也就只剩下一个魏姑姑无误。若不是有魏氏在后头的这许多手段,她前后两世,不会被众人疏远孤立,更不会叫她在上辈子误会了苏公公,更重要的,是若没有这样的流言,即便上次她与贤妃娘娘说了是由苏公公调至御前,贤妃也不会就这般断然认定她与苏公公已有私情,自然也不会再方才宫宴上说出那样的话来。
      说这一切,皆由她魏君眉而起,当真是一点也未曾冤枉。
      “你闭嘴!”魏氏面上的慌乱一闪而过,看着惠明,却又露出几分恶毒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传出这样的名声来,你还想在这宫里好好活着不成?”
      “我自然还能好好活着。倒是你,”相比魏氏的疯狂,惠明的面色便要平静的多,她的话语平淡,比起诅咒怒骂来,更像是一句天经地义般的论断:“你在这宫里,却已是时日无多。”
      许是惠明这句话说得太过天经地义,魏氏闻言被震住了一般猛地一顿,只是瞬息之间,便也回过了神,只是一声冷笑:“笑话,你说出这话来,当谁会信?”
      “我信。”
      魏氏神情一窒,仰头看去,便是苏瑾自黑暗之中行出,单薄却挺拔的身躯挡在惠明身前,看向魏氏的眼神里,却只沉的如同化不开的寒冰。
 
     
      第35章 
 
      魏君眉的神情在看见苏瑾的一瞬间, 变的有些复杂纠结。
      只是等得苏瑾出现之后,便先毫不犹豫的将惠明护在身后,且原本对着惠明时满是温和愧疚的面色, 转向了她时, 便立即换成了冰冷不屑。
      这样的场景仿佛一根针般的扎进了魏氏的眼里, 她深吸口气,便彻底抛弃了素日在苏瑾面前装出的温柔体贴来,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只是指着惠明与苏公公质问道:“苏瑾,你是当真要为了她与我这般绝情不成?”
      听着这话, 难道魏姑姑与苏公公, 从前是当真有意不成?惠明忍不住的抬头看了眼苏公公的面色, 不知为何,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心下便只觉沉甸甸的憋闷,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一般。
      苏瑾闻言眉头也皱的更紧:“我与你从无情分,又何来绝情一说?”
      只魏氏猛地摇头, 更近一步:“若不是我, 你如何能爬到如今这一步?如今你成了御前总管,便翻脸不认人?”
      “荒唐。”苏瑾更是一声冷笑, 见她满脸疯狂, 先护着惠明又退一步,方才继续道:“我苏瑾走到如今,的确是借了不少人的势, 只这其中,却与您魏姑姑毫不相干!”
      这话却是真的,苏瑾在乾德宫里做了多年的洒扫粗使宫人,虽有魏氏有意无意的照拂才未曾受人欺辱,但真正入了陛下眼里,却还是在太子“病逝”不久之后,他赌了一把陛下身为人父的最后一丝愧疚,“偶然”在御前表明了身份,用他苏家一百六十三口的冤魂性命,这才一跃而起,真正成了御前的内监。
      说他爬到这一步是因为她的提携,说句不客气的,魏氏是当真将自个的分量太当回事了。
      只是听着这话,魏氏却是不肯相信一般,面上越发露出几分狠厉之色:“你为了她都已到了今日地步,竟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苏瑾不曾回头,但却仿佛能察觉到身后的惠明正在看着他一般,又想到方才他听到的魏氏与惠明的对话,面色只是更冷:“我只怪自己未曾早日发现你的蛇蝎心肠,否则绝不会叫在乾德殿待到今日。”
      苏瑾说罢这句话后,便也再不理会魏氏的反应,只是转身看向惠明,顿了顿,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夜色之中,惠明抬头看了一眼苏公公,在宫外等了许多的焦灼便好似也瞬间平静下来了一般,一时间,竟是连一旁魏氏恶狠狠的威胁叫嚣都只是听而不闻,只点头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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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因是冬至大节,各宫里下匙都比以往更晚了些,只是到了这个时辰,宫人主子们要么就在各自宫里守夜闲话,要么都已早早睡下,还在宫道上行走的也是所剩无几,虽处处灯火通明,却也显得一派寂静。
      惠明心里虽有百般的担心记挂,但当真见到了苏公公之后,可能是因着她对苏公公说不出的信任与安心,却反而在这一片寂静里沉默了下来,只等着苏公公主动开口。
      果然,两人行了一阵后,苏瑾便慢慢开了口,只不过首先提及的,却是对方才那话的解释:“我与魏氏,的确是毫无干系,我刚到御前时,她对我还算照顾,我亦只是以礼待之,从未逾矩,只不知为何,竟是叫她这般误解。”
      苏瑾微微垂眸,这样的事他素来不肯叫人知道,可是对着惠明,他却是再没有了这般顾忌,只要一想到惠明或许会因着魏氏的胡言乱语而对他心生误解,以为他是忘恩负义之人,连曾经从来不愿对人提起的家世出身,似乎都再算不得什么一般。
      “我能得陛下信重,是仗着与先皇后娘娘的血脉情分,陛下,也不是会听身边司寝宫女的话,便随意提拔臣仆的脾性。我不知魏氏因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我升至御前总管太监当真与她无干……”
      “我自然是相信!”不待苏谨说罢,惠明便径直打断了他,只抬起头,说的格外认真:“苏公公绝非那等忘恩负义之徒,我从来不曾疑心。”
      听着这般不假思索的话,苏瑾低头看见她闪亮的眸子,心内便放佛被泡在了温水一般的软了下来。
      他抚了抚腰间崭新的平安节,又问道:“我方才不留意听了一两句……你今日在贤妃娘娘跟前出的差错,可是另有缘故?”
      惠明也不隐瞒,径直将魏氏、红云,以及碗壁上沾着滑石粉的缘故说明了。
      苏瑾闻言面上的阴沉之色一闪而过,心头更添几分愧疚,又保证道:“这事怪我疏忽,红云与魏氏那,三日之内,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惠明只是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她们二人,不必公公动手,日后也绝无好下场的。”
      这倒是真的,红云如何且不提,只魏姑姑其人,日后陛下驾崩后,她是“甘愿”殉葬了的,也正是因着这缘故,惠明从前只觉她日后也是可怜,从来不愿与魏氏斤斤计较。
      可是经了今日之事,再想起魏氏的下场,惠明便当真丁点同情也无,只余了罪有应得四字。
      苏瑾也无意再更多提及魏氏,闻言便略过此事,只住了脚步,又慢慢低头道:“出了此事,你日后,只怕不能再在御前当差,这几日你暂且稍待,我会另寻一处体面清静的差事调你过去。”
      对自己调离御前这事,惠明并不意外,事实上,这也已几乎是她所能预料到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既然已将她调离了御前,想必“对食”之时,便就算是这般过去了吧……惠明略微放心了几分,又开口问道:“那公公你呢?在御前,可还会被此事连累?”
      “不会。”苏瑾摇摇头,饶是他百般耽搁,此刻也到了不得不开口的时候,他直身低头立在惠明面前,简直就是一副认罪般的架势:“陛下在景巷给我赏了宅子,日后我下值便可出宫外去住,你……也需与我一起。”
      惠明眨眨眼睛,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话的意思,苏瑾便干脆一鼓作气,咬牙都一口气都说了出来:“我在陛下跟前,认下了这事,我知道坏了你的名声,对不住,暂且只得委屈了你,这事……我以后定会再想办法!”
      “哦……”
      苏瑾手心紧握,又满心自责与羞愧,只等着承受惠明听闻这事后,表出对他的厌恶与不满,可惠明瞪着眼睛顿了半晌后,却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苏瑾并不放松,唯恐惠明是在强自压抑,面上不表露,心内却更难受,依旧全心专注的观察着她的反应,可惠明却是还没回过神一般,忽的提起了另一桩事:“我调出御前之后,能去康太妃宫里吗?那里有王嬷嬷与七殿下,我也更熟识些。”
      “你若想去,自然可以。”苏瑾几乎是忙不迭的应下了惠明这第一次对他的请求 ,又几乎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不知是该就这般等着她的责难,还是再劝慰保证,叫她多少不必太过担忧,生平第一次,竟是这般的手足无措。
      可是他满心不安的等了半晌,耳中听到的,却是惠明一道快活的笑声。
      “对不住。”惠明笑的欢快,抬起头,只看的嘴角上扬,双眸荧荧,放佛闪着一束火光:“只是知道我未曾连累公公,日后还能与公公住在一处,我当真是太高兴了。”
 
      第36章  
 
      “奴婢宋惠明, 见过太妃。”
      康太妃所住的长兴宫正殿内,惠明双手交叠上举,再随着身躯一起规规矩矩的扣到了地上, 只将这第一次的见礼行的一丝不苟。
      康太妃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妇人, 一头银发整整齐齐的挽了发髻箍在脑后, 面上的褶皱一层层的垂下来,放佛老树的根。
      郑葛光是这周遭几宫里的总领太监,此刻也微微躬身,在一旁解释道:“惠明姑娘原本是乾德殿的御前宫女,因在冬至宫宴上出了差错, 这才送到您这来。”
      这话其实是很说不过去的, 御前出了错的宫女, 轻的退回掖庭重新做苦役分派, 再厉害些的则是押进慎刑司,还从来没有见过直接调去旁的宫里,更莫提,还是郑太监这般亲自跑一趟, 客客气气的给送过来。
      在宫中活到了这个岁数, 一生又并无子嗣,于她来说这世上已少有什么事还能拨动她的心弦, 即便是对着惠明这般摆明了另有来路的宫人, 听到这请安,也只是微微抬眸瞧了一眼,面上也透着毫不关心的漠然, 开口道:“起吧。”
      惠明起身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等了片刻,便听见榻上的康太妃不急不缓的又开了口:“既是御前的人,便跟着半萍一道,在我身边伺候罢。”
      半萍是站在康太妃身后的一位容长脸的宫女,算是太妃如今最贴身得用的人,叫惠明跟着半萍一道,几乎便也算给了她贴身大宫女的体面,可以说,除了带品的女官,整个长兴宫里,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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