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小裁缝——朕乃刁民
时间:2019-03-02 10:25:35

  可自从妹妹阮小勤出生后,她妈的心思就完全都被阮小勤吸走了。
  再后来,她妈李菊又怀上了,就更顾不上她了,可顾不上是顾不上,却也并没有特别苛待她。
  她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她六七岁,阮小勤一岁多,李菊带着她俩回娘家。
  外公家并不在汉北油田,而是在隔了一条河的安南县。
  那时候条件不好,河上只有一根独木桥。
  走在路上,下起麻纷小雨,李菊抱着阮小勤在前面跑,她跟在后面跑,过那独木桥的时候李菊脚下一滑,身子一晃,跌倒骑坐在了独木桥上,当场流了产;
  而阮小勤却被摔进了河里,等路人将阮小勤给捞了上来,已经没气了。
  自那以后,李菊就再没有给过她好脸色,暗地里总说是她命硬克死了妹妹,克死了没出生的弟弟。
  而她因流产受惊伤了身子,一直没再开怀。
  再后来,国家开始搞计划生育了,她却又意外怀孕,生下弟弟阮铭,所以,弟弟比她小十岁,如今才六岁。
  为了生下弟弟阮铭,她妈李菊不但自己工职被开,还害得爸爸从重要岗位上降下来当了一名普通工人,平日休息不上班的日子只能靠着打渔摸虾,才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说起来,她们家还算好的,她妈怀阮铭之后刚刚开始计划生育,还不那么严得变态,若是后面那管得严的,超生的两口子全得开除,房子都没得住。
  阮程的在自己的思绪里遨游,怎么也理不清阮菊为什么会这么恨她,还待再想,却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拉回了思绪,与敲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进来脚步声。
  病房的门本就是开的,进来之前敲门不过就是客气的提醒。
  随着脚步声传来的,还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哪一位是顾盼盼?”
  阮程闻声望去,进来的有两人。
  打头的那男子一米八五,五官轮廓分明,犹如希腊雕塑刀刻般俊美,他眼角微上翘,薄唇轻勾,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孤傲与满不在乎,一身军装穿在他的身上英挺不凡。
  是他。
  他那样鲜活。
  阮程眼角有泪溢下,她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见到他。
  前世在梦里曾不止一次,她失声痛哭对他说对不起。
  十七岁是她的劫,何尝不是他的劫!
  
 
  ☆、你认识我?
 
  “宁建军?”
  阮程呆呆的看着眼前人,喃喃道,眼里如悲似喜。
  宁建军闻声转头,只见病床上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陌生姑娘,瘦弱不堪正泪眼朦胧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有些讶异。
  “你认识我?”
  是啊。
  本来,她这个时候应该还是认不出宁建军的,虽说前几天是宁建军从水里救起了她,她才没有被淹死,可是,她那时人已经昏过去了,根本没有看清。
  她知道他,认识他,不过是因为后来,后来她出了那样的事……
  可,现在,她什么也不能说。
  她也什么都不用说。
  爸还好好的,他也还好好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阮程吸了吸鼻子笑起来,“宁队长,我是前几天被你从东荆河里救起来的那姑娘,我叫阮程。”
  她破涕为笑的样子颇有些滑稽,却也甚是真诚。
  宁建军似想起这事,说道:“哦,原来是你呀。以后可要长记心,不会水就千万不要随便去河里救人,别人的命是救 ,你的命也是命,你的命并不比别人的命低贱。”
  “谢谢!”
  谢谢两个字太轻,可除了这两个字阮程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前世她出院后知道是派出所的宁队长救了她,她倒是想亲自去谢他的,可她妈李菊每天都盯着她上工,她实在抽不出时间,后来又说她爸专门去派出所去谢过了,奶奶也说人民公安不就是为人民服务之类,她便没再去纠结,如今想来,实是不该。
  她前世这个时候,还没见过他,大约就是因为她听从李菊的话办了出院吧。
  “宁队长,您来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阮程有些担心的问。
  “没有,所里有点事。”
  “那您忙,您忙。”
  阮程放下心,忙不迭的说道,宁建军也没有再与她交谈的意思,环顾了一下病房,又问,“谁是顾盼盼?”
  “我是。”
  旁边病床一直没有丁点存在感的姑娘突然说话了。
  她声音很弱很弱,直低到沉埃。
  那个向阮程自称张姨的女人一下子冲了过来,像足了护小鸡仔的母鸡直接将两人挡住,“你们是谁?找我闺女干什么?”
  宁建军后面那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说道,“我们是派出所的,来了解点情况,这是我们行动大队的宁队长。”
  说着拉了把椅子,大约是想让前面的宁建军坐下,而他掏出本子和笔,一副宁建军问话他记录公事公办的样子。
  那病床上的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听说两人是公安瞬间抖成了鹌鹑。
  宁建军扫了她一眼后并没有坐下,而是掏出烟盒,给后面那公安丢了句,“你来问吧,我去那边抽支烟。”便往窗户那边走去。
  那公安大约也是习惯了自家这队长的作派,顺势坐了下来介绍自己,“我姓丘。”
  张姨:“丘公安,我们家盼盼真的没有犯什么事,都是那几个杀千刀的想欺负我家盼盼,被我儿子长河给打了那是活该……”
  那丘公安看着是个经验丰富的,根本就不接张姨的话,核对了姓名年龄之后直接开始问话,“顾盼盼……”
  只听个开头,阮程就能想像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约就是这个叫顾盼盼的姑娘,被几个混混流氓给欺负了,她哥正好赶到直接拿板砖冲上去将人给拍了,照着后脑勺拍的,放倒了好几个,有两个家伙躺在医院里到现在还没有醒。
  出手挺狠的!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张姨之前居然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别的家属一样,照顾生病的女儿,打打毛线,拉拉家常,说说笑笑。
  不得不说,心挺大的!
  病房内一片安静,都坚着耳朵听这边公安的问话,随着问话的深入,看向顾盼盼和张姨的眼光都变了。阮程关注点始终在宁建军身上,看不到正脸,却从他萧索的背影中品出一份落寞。
  丘公安的问题很尖锐,顾盼盼早被问得泣不起声。
  张姨心疼女儿,“你们也甭再问了,我家盼盼没被他们怎么样,他们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们也不告……”
  丘公安被气笑。
  “你们还告别人?你儿子将人给打了,到现在还下不来床,现在是人家要告你儿子,只因为之前有人反应说你儿子顾长河打人是有原因的,mzx说过,人民公安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我们这才过来查实的,到底是正当防卫,防卫过当,还是参与流氓斗殴恶意伤人,这都需要证据。你可想清楚了,如果像你所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儿子就将人给打成那样,那就是你儿子主动寻衅生事,流氓斗殴,这种恶性事件按律是要判大刑的。”
  张姨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其实她之前说话就自相矛盾,一会说有人欺负她女儿,被儿子打了是活该,一会又说女儿其实没有吃亏那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是想护儿子又想护着闺女了。 
  不管最后这张姨如何选择,阮程其实都是羡慕顾盼盼的,最起码,她妈在选择她还是她哥哥的时候犹豫了。
  不像李菊。
  当初她出了那事,李菊第一时间就跳了出来,当着街坊邻居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破鞋,硬是将白的说成黑的,生怕她名声坏不了。
  张姨看着缩在被子下瑟瑟发抖的女儿,整张脸揪在一起,最后,深吸一口气,坚难的做出了最后的选择,“那天……那天,我闺女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她是在他哥打了人之后才到的。”
  她选的是女儿。
  结结巴巴,眼角有泪滴,事件定了性,长河就会被判刑,一辈子都会带着污点,可是……
  可她话刚落,顾盼盼突然就将蒙着头的被子给掀开了,她身子仍在抖,上下牙齿都在打架,眼里都是决绝。
  “丘公安,我说,我说,你们不要冤枉我的哥哥给我哥判大刑,是那几个人将我拉到仓库去,然后就……就对我动手动脚……”
  张姨急红了眼,大声喝斥,“盼盼,你干什么呢?瞎说什么?”
  丘公安眼眼却是一亮,拿笔一边记一边又问:“他们怎么对你动手动脚,脱你衣服了没有,摸了你没有,有没有强女千你,还是想强女千却未遂……”
  顾盼盼受了刺激捂着脸大声尖叫,张姨也是脸涨得通红,“你,你这公安是怎么当的,怎么能空口无凭瞎说话。”
  “我说什么了?我这都是按章办事,例行问话。”丘公安很无辜。
  “……有你这样按章办事的吗,有坏人不抓偏要来欺负人。”
  “行!你挺横啊!如果不是有医生开的证明说她状态不好,这会子可不是我们上门,而是直接将她叫到派出所里去录口供去了……”
  那丘公安还待说下去,站在窗边的宁建军猛的大咳一声……
  
 
  ☆、恩就是恩
 
  这咳声太大,所有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宁建军身上.
  他不慌不忙将烟从嘴里拔出扔到地上用脚恶狠狠的踩灭,样子带了些匪气,“就问到这里,走了。”
  丘公安有点傻,这才开始有点眉目怎地就不问了呢,“队长,我这还没问完呢……”
  “已经可以了。”
  宁建军说着就往外走,看得出来,他威信还挺高,那丘公安虽然心有不甘,却没有再坚持,只冲着他背影叫着等他一下,然后又拿了本子,让张姨和顾盼盼在口供上签字。
  阮程看着宁建军消失在病房门口的背影唇角微勾。
  别人以为他架子大冷傲,她却知道他这般其实是在给那可怜的姑娘解围,或许,他在窗户那里抽烟的时候,就已经懊恼来这一趟了吧。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目送宁建军出门,阮程回头就瞟见那顾盼盼除了在本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外,还在上面还写了一行字。
  阮程眼神挺好,瞅见她写的居然是——
  他们捂着我的嘴,压着我的手脚,撕破了我的衣服,还扯下了我的裤z,也摸我了,还……,但如果不是我哥来的及时,我就被他们几个轮女千了,我哥是清白的,我也是清白的。
  边写边掉泪,泪滴在纸上潸潸作响,叫人心跟着揪疼。
  丘公安显然对她写的这句话还挺满意的,扬了扬手中的本子,“放心吧,现在正在打击流氓罪,人民公安会还你哥公道。”
  那顾盼盼虽然还在抖,可是,却不哭了,居然还向丘公安点头道了声谢,丘公安摆摆手走了,顾盼盼妈却是嚎啕大哭,“这可怎么办啊!”
  阮程明白她的苦。
  这年头人们的思想还老旧得很,对女孩的贞洁还很看重,虽然她闺女没有真的被轮,可是被好几个流氓拉去仓库脱了衣服占了便宜,这在很多人眼里就不是干净姑娘了。
  从病房里这几个人的态度都可以看得出来,之前那几个病友家属还和张姨说说笑笑拉家常,现在这光景母女俩抱头痛哭却连个上前劝的人都没有,活像她们母女俩是什么脏物一样。
  顾盼盼没有溜进被子居然还安慰起了她妈。
  “妈,我没事。”
  张姨愕然。
  顾盼盼红着的眼眼眨了眨:“真的没事,其实说出来反而舒服了,我真的没事的妈你别再担心了。” 
  张姨看闺女不哭不闹还不躲不抖了以为她真想通了,破涕为笑,抱着她直说:“想通就好想通就好,”可阮程却在顾盼盼腥红的眼眸里看到了绝望和决别。
  这丫头不会是想死吧!
  对了。
  前世她出院不久,是听说医院里有个姑娘自杀来着。
  李菊当初还特地拿这事来讥讽过她,说她命真硬,连住个院也能将人好好的姑娘给克死。
  *
  阮程的思绪飘啊飘,飘到了前世十七岁的时候。
  那是她第四次见宁建军。
  也是最后一次见他。
  他来向她辞行。
  说是,上面有工作调动,要离开汉北油田,到另一个地方当负责人,让她好好保重。
  她那时正被李菊天天指着鼻子骂破鞋,又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突然收到他要调走还当什么负责人的消息,以为他是要升职什么的,挺是为他高兴。
  谁知道再得到他的消息时,却是死讯。
  随后她疯了一样四处打听才知道,他是调到了水库,不是升职是下调,什么负责人的鬼话都是骗她的。
  又听人说起——
  那宁建军本来是军校毕业,因成绩突出军校期间还曾公派出国留学二年。
  回国之后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正巧又碰到部伍大裁军才会被派到基层煅炼查看,这人是好人可却是倒霉得很,刚接手派出所行动队长不久,案子里就有女的自杀了,家属四处上告闹腾,上级只得给了他记过处分来安抚受害家属。
  再后来,他又不知怎地和一个十六岁的本地姑娘拉扯不清,玩弄了人家还偏不负责,被人家妈妈堵着派出所门口骂,有了作风问题,然后就被下调到了水库,不想才去没多久水库崩裂,他为了救人下水,人是救上来了,自己却再也没有上岸。
  那十六岁的本地姑娘应该就是她了。
  她那时才知道,李菊不但在众人面前指着她骂破鞋,还到他的单位去闹过了。
  难怪,事隔几天之后,他会主动再来找她。
  那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那个傍晚,他穿着一身军装,秋日的余晖照在他身上,他看着那么伟岸,却偏偏抽着烟还用那种吊儿郎当的眼神上下打量她,轻描淡写的问她是不是有很多人在背后非议她,她哽了哽脖子,红着眼睛没作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