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她受到故事感染忘却自己的悲痛问。
“怎么办?这个时候,他只能顶着头皮,说那孩子是他的,因为他还不是太想结婚,所以对方一时想不开,于是,处分很快就下来了,整个部队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昔日敬重他的看着他全是不屑。”
“可他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兄弟的亲人终于得到了抚恤金,而他,还可以继续兄弟临死前的遗志。”
当时她问:“那兄弟的遗志是什么?”
他没有答,只轻声说道,“人,有时候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日后的无数个不眠之夜,她想起这次见面,都十分肯定,他并不只是路过,他是因为不放心她,怕她想不开,才守在那里。
而那多少个不眠之夜,她揣摩着故事,总觉得,这个故事说的……就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无数次她后悔没有好好的安慰他。
没有想办法帮他平反。
*
思绪飘飞之际,小巷子也走到了尽头。
“程程,你还好吧!”
突然出现的人,将阮程吓了一大跳。
定睛看去,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
阮程毕竟是从三十年前重生回来的,一时没认出那少年是谁,那少年却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听说你病了,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息几天?”
阮程这才想起来,面前的少年叫徐为。
也不怪她一时没认出来,记得上辈子,她最后一次见他,他指上是硕大金戒指,脖子上戴着手指粗的金链子,脑满肥肠,胖得不成人样,还趾高气扬。
徐为比她大三岁,说起来,和她也是纠葛颇多。
他爸爸和她爸阮为岚是同事。
当初两人都是技术员,也就是后来所说的工程师。
本来,她爸的口碑好,资历老一点,准备提干为工段长。
结果,她弟弟阮茗这个时候出生了,那时刚刚实行计划生育,正抓得紧,直接就将她爸从技术员降成了一线的划线工,如果不是因为技术过硬,只怕要和她妈李菊一样开除公职。
而工段长这种升官的好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徐为爸爸的头上。
六年过去,她爸因为当初的错,干着技术员的活,还是领着划线工的工资。
而徐为的爸爸,却是一路飙升,从工段长提到车间副主任,再将副字去掉,成了车间主任,后来还成了分厂的副厂长。
年青的徐为是喜欢她的,也是热烈的追求过她的。
甚至十七岁的那年,发生了那样的事,别人都嫌弃她,在背后指指点点,徐为却坚定的站在她这边,相信她支持她。
上辈子,她为李菊和阮茗当牛做马,一辈子没嫁。
这辈子,她不但要报恩,还要将自己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排雷,程程从来没有想过嫁给徐为。
蠢作者是萌新,到现在还没弄清楚红包怎么发。
发完文后,静静的等待着评论的宠幸。
今天的我,会被宠幸吗?
会吗?
(文中父亲的话,是引用了巴金。)
☆、我是你亲生的吗?
“程程,你怎么了?”
少年爽朗的声音将阮程的思绪唤回。
望着眼前带着担扰紧张看她的徐为,阮程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和欣慰。
此时的他们还没有在李菊的刻意咒骂和破坏下决裂。
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她眯着眼睛笑起来,“徐为,看到你真好。”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她说看到他真好……
徐为摸着头,笑得像个傻子。
三十年前的徐为就是这样子,简单又傻气,前世的阴霾在这个傻气的笑容里瞬间驱散,阮程忍不住噗~出声,“你这样子看起来好傻~”
“我哪里傻了?这明明就是现在最流行的打扮。”
徐为不服瞪眼。
挺了挺胸,摸了摸头发。
阮程这才看到他胸口表荷包里插着一条白色的手绢,露出白色三角尖尖,还有他特意梳的那个大背头。
突然想起,八几年的时候,正是周r发版的上海滩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那时候的徐为最迷的就是里面的许文强,又帅又义气。
这造型不正是模仿里面的许文强?
徐为见阮程注意到自己的打扮,得意的理了头发后,抬了抬下巴,将手放入裤兜,朝阮程吹了声口哨,挑了挑眉梢,许文强,了解一下。
落伍的装扮被青葱小子身上的朝气衬托出说不出的活力,让阮程一下子找回了三十年前的那种感觉,她嗔了他一眼,“好了好了,不跟你斗嘴,你怎么在这里?”
徐为抖着腿,“站在这里等你啊!听说你病了,住了好几天的院,我去你家找你,你妈说你上工去了,怎么刚出院就去上工,也不多休息两天?”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妈。重男轻女!”
若是以前的阮程,是绝对不会无所顾忌的在徐为面前埋怨自己亲妈的。
“小为~小为~徐为~”
是徐为妈妈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高。
“小为~回家吃饭了……”
锅炉厂的职工宿舍,全是平房,一长条一长条的,所以小巷子多,她几嗓子下去,回音十足。
正是吃晚饭的饭点,不止是她,别家也都唤着自家娃吃饭,所以,回音长长久久,此起彼伏。
徐为朝阮程伸了伸舌头,“我妈叫我了,你也先回去吧,估计你家也开饭了,我吃完饭会过去打球,你吃完饭休息会也出来看我们打球吧,小居杏子他们好久没看到你,都问我好几回了。”
阮程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才满意的转身跑开。
这年头,没有网络,电视也还没有完全普及,平常的娱乐,就是蓝球,乒乓球之类,再要不就是跳跳交谊舞。
吃完晚饭,放下一天的劳累,打打球,跳跳舞,那可是一天当中最最高级的享受。
李菊就喜欢跳交谊舞。
只要那首《给你一朵玫瑰花》三步踩的恰恰恰一响起来,多大的事,她都能放下,直奔小食堂的舞场。
阮程进门的时候,家里的晚饭也做好了,李菊正从厨房端了菜出来。
但是显然,李菊没想到她回来得这么早,先是讶异了那么一下,随后就有些怒气冲冲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你耳朵聋了吗,不是和你说了,你今天去得晚些就得晚点下工的吗,你这么早回,到时候一定只会给你算半天的工分,你这个死丫头~”
说话间,李菊重重的将菜碗放在桌上,伸出手指去戳阮程的头。
阮程头一偏就躲了过去。
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个包子女儿了。
今天她要出院,阮为岚是和别人换了班的,上的是中班,中班十一点到岗,八点才能下班,回来一般都是九点多钟,所以李菊才敢逼她去上工,还让她干晚一点回,好拿全天的工分,结果鸡飞蛋打。
这怒气,本来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前世的阮程,面对李菊的雷霆震怒之时,总是低头默默流泪,此时的她,却是抬着眼眸直视李菊的眼睛。
“妈,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女儿吗?”
她无数次的怀疑过,自己不是李菊亲生的,可是,却从来没有当面问过李菊。
可今天,她想求一个答案。
她直愣愣的看着李菊,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李菊先是一愣,瞳孔有那么一个瞬间的收缩,接着情绪极是激动。
“瞎说什么?你当然是我亲生的。那年,你爸爸被发配到水库,我心疼他怀着身子去看他,结果不幸落水动了胎,腊九寒天的,硬是挺了三天三夜,差点丢了性命,这才生下的你,因为天太冷,难产加受寒伤了身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都爬不起来,这件事,锅炉厂的老人谁不知道?”
是的,确实没有谁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李菊时时会挂在嘴边,说,就是因为拼命生下了她这个大女儿,所以才伤了身子,几年不怀,好不容易又生了个小女儿,调好身子又怀了个儿子,不想,出了趟门,不但小女儿没了,连肚子里的那个未出生的儿子都叫她这个克星给克死了。
要不是那个儿子被她给克没了,她也不用再偷偷躲着生下阮铭,她的工作也不可能会被撸,男人也不会至今还是个划线工……
总之全是她的罪过。
阮程的眸光逐渐变冷。
“你个小没良心的……”
李菊非常激动,可骂了一句之后,怒气却是出奇的减了,语气突然和暖了下来。
“程程,告诉妈,你听谁在那里嚼腮帮子,告诉妈,妈去撕了她的嘴……”
这是阮程回来这么多天,第一次从李菊口中这么温柔的听到她的名字,听到她对自己以妈自称。
多么讽刺!
可,这场景,恍惚之间又多么熟悉。
似乎与前世很多次一样。
当李菊不但副她折腾她,她实在顶不住,不想再负累前行的时候,李菊就会对她用苦肉计。
会说起自己多么辛苦才生下她,会说起被她‘气死的’爸爸,说起她其实是爱她的,不让她出嫁其实是为了她好……
阮程用力摇头甩掉那些纷乱的回忆,“是吗?可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亲口说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说要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 想白天发的,结果白天和编辑谈合同耽误了时间,搞到现在才码完。
☆、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李菊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居然没有跳起来揪她头发骂她白眼狠。
而是极委屈的说道:“程程,你怎么能这么想妈妈啊,妈妈怎么会希望你死呢?妈知道你总是觉得妈重男轻女,对铭铭关心的多一些,可是铭铭年纪小,身子弱,你是姐姐,怎么能够因为这些就说这样的话,你?”
这时,奶奶刘桂香带着阮铭从房里出来了,大要是下午睡午觉睡得有些晚,阮铭出来的时候,还在揉眼睛。
说话被打断,阮程不禁看向那两个人。
可那两人看到阮程就好像没看到似的。
阮铭打着哈欠旁若无人的在桌子边坐了下来,刘桂香眼疾手快的将桌上那碗蒸鸡蛋端起来要喂阮铭,笑若菊烂。
“啊~张嘴,铭铭乖,吃鸡蛋,长高高哦。”
蒸鸡蛋的碗,说起来并不是碗。
而是老式开水瓶的那个圆桶铝盖子。
家里晚餐的桌上,永远都有这个特殊的“铝钵”,不是清蒸的鸡蛋,就是清炖的猪肝汤之类的浑菜,反正就是专属于阮铭的独食,永远都没有阮程的份。
阮程只要多看一眼,从前李菊都会用筷子教训她。
如果说刚刚的李菊反常,这时的李菊就像是变了个人。
阮程看着那蒸鸡蛋,李菊不但没有打她,居然还从刘桂香的手里将蒸鸡蛋给抢了过来,捧到她的面前。
“程程,你刚出院,身子还没有好利落,今天这碗蒸鸡蛋你吃吧。”
阮程绝不会认为李菊是突然良心发现。
她还没有接过鸡蛋,刘桂香已经被李菊的动作点爆。
她瞪了李菊一眼。
“你脑子坏了吧,那是我铭铭的东西,她也配吃?粗手笨脚的,有她一顿饱饭,她就该感谢老天爷了,老大不小的了,还有脸和弟弟争吃的。”
阮铭这时候也哇哇哭了起来。
李菊的样子很为难,看着阮程。大有:那,你看,不是妈不疼你,实在是……
若是没有重生回来的阮程,必定对李菊突然软化的态度,和端过来的鸡蛋感动得痛哭流涕,这时不用李菊开口,必定会说,我不爱吃鸡蛋,蒸鸡蛋还是留给弟弟吃吧。
事实上,最开始,李菊给阮铭做独食的时候,她爸爸阮为岚就曾经表示过不满,并要求给阮程也做一份。
李菊当然不同意,两人为此大吵一架。
当初的阮程,为了息事宁人,眼巴巴的看着那蒸鸡蛋,含着眼泪吞着口水,说出来的却确实是:“妈,我不喜欢吃鸡蛋。”
而李菊当时也是气焰高涨,指着她的鼻子说:“那,是她自己不喜欢吃,可不是我不给她做……”
可她不是从前那个阮程。
她是从三十年后被李菊亲手推下18层高楼,被自己从小学供到大学再供到研究生买房生子一路扶持呕心关照的弟弟阮铭骂祸害的阮程。
阮程像是没有听到奶奶刘桂香的话,也像是没有看到李菊的眼神,坐到桌子边,甜甜的冲着李菊笑了一下,说:,“谢谢妈妈。”然后,扶着那钵蒸鸡蛋埋头吃了起来。
说实话,她也是真的饿了,还是早上在医院吃了的,一个馒头外加一碗稀粥,一天下去怎么能不饿?
阮铭哭,哭着过来踢她,她当自己没感觉。
刘桂香骂她当听不到。
李菊的眼神,哦,李菊是什么眼神,阮程现在根本不想再去看。
蒸鸡蛋很烫,烫得阮程眼泪都要掉出来,可她硬是仰天将眼泪逼了回去。
一口气吃完。
“蒸鸡蛋真好吃,妈,以后,我也想来一钵。”
李菊没说话,刘桂香倒是瞥了她一眼:“你疯了。”然后,拉了踢打她的阮铭坐到桌子另一边,好言哄阮铭吃东西上,不是心疼阮铭打她,而是就好像她是个什么瘟疫,免得阮铭和她接近被传染。
李菊沉默了一会,添了碗饭吃了起来,吃的尤其慢,心事重重。
等心事重重的李菊吃完,放下碗筷,阮程这才静静的看着她说道,“妈,今天我没有去采石厂上工。”
顿时,李菊就好像川剧变脸,一下子由白转黑,显然拼尽她的洪荒之力也压不住怒火,“你,你说什么?你没去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