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扔了烟头,收了吊儿郎当,很是正经的说,他知道她的清白的,他愿意娶她,问她愿不愿意。
她虽然红着眼睛,却是一丝犹豫都没有的摇了头。
那时她爸爸刚死,一大家子都要靠她养她不想拖累他!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他娶她不过是想拉她一把,她不能自私的害他。
早知道,她就答应……
不对,早知道后来,她当初就不会让他隐瞒那事,他救了她,担心她出事大风大雨的陪了她整整一个晚上,还默默的替她杠下了一切流言非语,最后却被……
如今,她再也不会让他受伤,前世未报的恩今生必加倍奉还,她要帮他渡过明年的死劫,让他顺利回到他该有的风华人生正轨。
想到这,阮程不由的冲着顾盼盼露了一个善意的微笑,“你是叫顾盼盼吗?我叫阮程。”
顾盼盼死灰般的眼睛从她身上掠过,却并不说话。
阮程也不气馁,仍是笑,“盼盼,你名字真好听,估计是张姨和伯伯千盼万盼才盼来的。”她尽量让自己笑得暖心真诚。
顾盼盼却是冷冷道,“我不需要可怜。”
这话有些继续不下去,阮程淡淡说道,“我并没有要可怜你,而你也没有需要可怜的地方,你在父母的期盼下出生,又有爱你的母亲和护着你的哥哥,比我幸福多了。”
用亲情先拉她一把,果然顾盼盼眸子亮了亮,然却很快的又暗了下去,死灰一般。
阮程也不急。
这时候人多,不是做思想工作的时候,养足精神等晚上再说。
她依稀记得当初李菊说过这姑娘是晚上割的腕,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大清早了,一卫生间全是血,人已经硬了。
说话间,中午的饭点就到了,八几年的医院伙食并不太好,病号饭也不过就是馒头配小粥再加点咸菜,阮程却是吃得滋滋有味,这身子骨发烧两三天,早饿得可以吃下八头牛了。
张姨是个心大的,闺女看样子已经恢常正常她也就放心了,见阮程主动和她闺女搭话,又对她态度无二,对阮程便又亲近了几分,当然了,对病房其它人就冷淡多了。
顾盼盼午睡的时候,张姨就拿了桃子招呼阮程吃,这时节正是吃油桃的时候,油桃产量大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阮程便也没客气,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表达亲近的方式之一。
到了晚上,阮为岚下班后又赶来了。
前天本就是上了一天班的阮为岚将高烧阮程送到医院,照顾她,已两宿没睡,阮程看到他双眼充满红血丝,很是心疼,连说自己好多了,不需要人照顾催着他快些回去休息。
阮为岚看阮程精神头还行,便放心的走了。
送走阮为岚,阮程回头就看到那顾盼盼也将张姨给送走了。
夜里,阮程躺在床上不敢睡,困了就死掐自己大腿,闭着眼精着顾盼盼那边的动静。
果然夜半三更就看到顾盼盼悄然起身,拿了水果刀出门……
阮程是一刻都不敢耽误的,鞋也不敢穿,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生怕弄出动静惊醒同病房的人,让顾盼盼情绪更加激动,弄巧成拙。
防只能防于一时,要彻底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解开心结!
那顾盼盼果然就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对面是楼梯,旁边是设备间,再旁边是放东西的储备杂物间,可以说是极僻静之所在。
四下无人,顾盼盼哆嗦着一边捂着脸小声哭泣,一边向里面方便的小隔间走去。
月色下,她手中的刀刃寒光闪闪,让夏夜如冰。
外面不能外锁,可是里面方便的小隔间却是能反锁的,若真让她进去,再反锁了,那可就真的遭了。
说时迟,那时快,顾盼盼关门的那个瞬间,阮程突然冲了出来,一把将她手中的水果刀给夺了下来。
顾盼盼吓了一大跳,却没有惊叫出声,一心想求死的人还有什么怕的?
她死灰一般的眼睛看着阮程,“将刀还给我!”
夜晚的病院本来就死气沉沉。
她那般的看过来,便似阴风阵阵袭向阮程。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啊,吱一声啊!
☆、感谢信
阮程虽然死过一回,此刻却还是不禁有些胆寒,但只要想到那个身影,那个坚毅的身影,她的背又直了起来,将刀往背后一藏,冷声质问顾盼盼,“你没有心吗?”
“谁没有心?”
“你!”
一字如刀,将顾盼盼刺得鲜血淋漓。
她哆哆嗦嗦指着阮程隐忍的哭叫,“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就这样死了,你让你爸你妈你哥他们怎么办?你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最爱你的人,你还说你有心?”
“将刀还给我。”
顾盼盼不打算与阮程口舌之争,过来抢刀。
阮程往后一闪。
“顾盼盼,你有没有想过,你自杀了人家就会怎么说你?人家会说你已经不清白所以畏罪自杀,从今往后,你父母还有你哥哥就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还有一个无辜的人也会为了你的死背负良心债被连累。
顾盼盼大约是听阮程一再提起父母哥哥,心头升起愧疚,此时又抢了个空没有利刃在手,寻死之心不再那般坚定,捂着头,软弱无助的坐在地上,小声抽泣,“让我死吧,我死了这世界就清静了。”
“人只有活着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我怕看到别人看我的眼光,我怕……我怕……何单哥再也不会要我了,我再也嫁出不去了。”
“嫁不出去怕什么,你还有疼你的爸妈护你的哥哥,那些瞎了眼带着偏见的男人让他见鬼去吧,那什么何单哥,如果他在这种时候不但不相信你支持你,还伤害你,那你又何必要留恋他,你又没有做错什么,要说错,也是他这个当男人的没有好好的保护好你。”
“可……可再也没人愿意理我,愿意和我做朋友。”
“谁说的,我就愿意和你做朋友。”
阮程慢慢靠近,轻轻抱着顾盼盼。
顾盼盼期盼的抬着满是眼痕的脸看阮程,灰败的眼眸里有了那么一丝丝亮光,“你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
阮程使劲点头。
“她们都说我脏。其实我真的没有,没有被……你相信吗?”
说话间她灰败的眼睛才点燃的那丝光亮瞬间暗淡,阮程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当然相信你,你是清白的。还有你哥也属于情况特殊情急救人最多就是防卫过当,你活着的证词很重要,如果你死了,你哥会不会真的去杀人,那就真不好说了,到时候你父母怎么办?”
阮程说的字字在理,铿锵有力,顾盼盼吸了吸鼻子,“可是,病房里的那些人……”
“铁打的病房流水的病友,你管她们干什么,出了院,谁也不认识谁。”
想起那几个带着有色眼睛看人的同病房陪护大婶,阮程脸色一沉,就是因为这世上总有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所以这世上才会有那么多一时想不开的美好葬送性命。
她厉害声道,“背后非议谁也管不住,可如果有人敢直接嘲笑你,你就上前打她嘴巴,自己自强自立,若干年后,你就会发现,那些当年看不起你嘲笑你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跳梁小丑。”
顾盼盼耸动的肩膀微停,阮程再接再厉。
“为了那些陌生的并轻视你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让那些真正爱你的人切肤之痛,值吗?”
有些道理一定要自己去想通!
半响,顾盼盼仰着头。
“你说的对,我不能害了我哥,谁要是敢嘲笑我,我就打她嘴巴子,我妈也会打她嘴巴子,我哥也会撕了他。”
她脸上还有泪痕,但眼睛里最后的一丝灰败终于去除,可只坚强了片刻,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出来,她抱住阮程,小声哭了起来。
与之前的隐忍绝望不同。
这时的哭泣中伴着一种新生的敞亮。
“哭吧,哭吧,哭够了,它就过去了。”
阮程抱住顾盼盼的手紧了紧,脑海里想的却是宁建军。
他是行动大队的队长,当初出了那事,他却那般轻易的就答应她,不将那事说出去,一个人杠了,大约也是因为在她之前,有个叫做顾盼盼的姑娘想不开寻了死,他不希望她步后尘吧。
那天晚上,大雨磅礴,她衣衫褴褛,跪在雨里,痛哭失声,又害怕又绝望。
是他救她出火坑,又将她拉出泥泞,为她披衣遮丑保暖,还耐心的守了她一夜,给她讲故事说道理,直到她心情平复,再不会有任何轻生的念头,才将她送回。
却哪知,她会有那样的妈。
她一夜没归,李菊见她身上披着一件男人的衣服回来,不但不让她进门,还将她堵在门口骂破鞋,若不是爸爸及时出现,将她拉进屋去,李菊差点就将她身上遮羞的那件衣服给拉了下来。
李菊那样大喊大叫,四邻都来看热闹,若是真将衣服拉下,当众让人看到她内里衣不蔽体……
顾盼盼在抽泣。
阮程何偿不是在无声抽泣。
对顾盼盼说的话,何偿不是对她自己说的,是的,哭过了今天,以后都不要再软弱。
……×……
两天后,阮程出院了。
烧退了好几天,她面色见好,已经装不了病。
阮程也不想装病,她总不能在医院里赖一辈子,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
李菊亲自来医院办的出院手续。
说来也是好笑,亲生女儿肺炎高烧住院,她一共来了两次,两次都是为了出院,丝毫没有丁点关心她女儿的身体。
出院手续办完,阮为岚心疼阮程病才好,非要骑着那辆全身哐当响的三八杠自行车送阮程先回去,被李菊指着鼻子骂,“全家都指着你吃饭,你再迟到被扣工资,一家人喝西北风算了……”
阮程不想在这个小事上和李菊吵,推着将阮为岚送走。
就算阮为岚送她回了家,还是要再去上班,迟到了不但要被扣钱还要被班头骂,来来去去的也辛苦。
六月的天已经很有些热了,阮为岚一走,挎着脸的李菊就将之前收拾的东西一股脑的塞到阮程手上,让阮程这个大病初愈的人提着,呵斥着她快走。
而她自己,则是一边拿着帕子扇风,一边跟在阮程后头,不住嘴的埋怨算细帐。
说她住院花了多少钱,又说她在医院里吃喝花了多少,又说这几天她没去上工得损失多少钱,还说因为她她爸阮为岚矿工一天……各种帐算的是清清楚楚。
唯独没有算的是,阮程如今才十六岁多点,很多人家十六岁还在读书,而阮程初中都没有上,就被迫辍学在家,跟着她四处打零工赚钱养家。
阮程一路都抿着嘴,提着东西慢慢的走。
所谓的母爱,她奢求了一辈子都没有求到,这辈子,她是不想再奢求了。
快到家的三岔路口,李菊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手上的东西抢过来,阮程静静的看着她,她可不会再像和前世一样,只要李菊对她有一丁点的好,她就认为她还是爱她的。
李菊拿了东西抬头,似乎这才觉出一点异样,“你哑了你,怎么不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
阮程的冷漠似乎将李菊胸口的怒气燃到极限,骂道:“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还要我说什么吗?现在赶紧的去上工,我和采石场的人都说好了,你今天晚一点去,中午不休息多干点,晚上晚点下工,还是可以领一天的工分的。”
果然是一天都不能等的叫她上工赚钱,阮程仰头看天,将眼泪逼回去。
虽然没有奢望得到,但是,如此直接的利箭刺过来鲜血淋漓,已经伤到麻木的心还是会痛。
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走。
这三岔路口,往前三百米,就是回家的路。
往左转三里多的地方,是一个采石场。
别的地方不要童工,零工,那里可是长年需要的。
只不过,采石场的活都是又脏又累,钱又少,鱼龙混杂的,妇道人家不是逼不得已,向来没人愿去,更何况她一个十几岁小姑娘。
如果不是李菊总是逼她去采石场,让她加班加点,十七岁的她怎么会遇到那样的事。
往前走了几步,约摸李菊走远了,阮程便转了个弯。
她当然不会去采石场,肺炎最是不能下大力气不能受灰,不然留了病根,苦的是她自己。
阮程绕路去了派出所。
这两天,她在病房里没什么事,专门写了一封感谢信,得亲自送过去才行。
感谢信当然是感谢宁建军的,感谢行动大队队长见义勇为的救命之恩,感谢人民公安为民作主,还特意将宁建军的形象高大化。
这年头,水能载舟也能负舟,他是因为什么处分从部队下放过来暂时任职,那么表现良好得民众拥戴,处分也是可以撤销的吧。
如今,她能想到的帮他的法子只有这么一个。
只可惜她去的时候,门房说行动大队的队长出任务去了,倒是一个叫张副所长听说她是来送感谢信的,亲自接待了她。
那张副所长三十多岁,看起来很是干练,眸光清正,问清了情况之后,收了感谢谢,笑着和阮程握了握手,表示人民公安就是为人民服务。
出去的时候,派出所正好进来一辆吉普车。
晃眼看去,开车的好像就是宁建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会有评论光顾吗?
静静的等候!
☆、第二次见面
他身上好像有光和暖,总能轻易将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阮程凝眸看着宁建军,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那车已从眼前驶过,停进了派出所的大院,那边张副队长正好出来,看到吉普车迎了上去,她吸了口气,垂下眼帘,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