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有赚有赔很正常,过几天就解决了。”
他吞吞吐吐,言语闪躲,平时在外面那些商界大拿面前都未曾露怯的人,偏偏在这个软乎乎的家庭主妇面前伪装不力。
其实幻影到底遇到了多大的危机,在常烟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是这间公司是连迟的心血,稍微有点磕碰,他心底便肯定难安。
同床共枕眠,这么多日子,他居然不显山不露水。
常烟气的眼眶通红,她起身跑到屋里换上外出的衣服,吸着鼻子再也不言语。
“这么晚了,你换衣服干嘛?”
钳子般的手抓着她的腕,剑眉下是一双不甚赞同的眸子。
无力感愈演愈烈,他像个孩子似的,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却还是霸道的坚持,心虚地想要抓紧眼前的一切。
常烟大力地甩开,怒声道,“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吧。”
“你到底想当我的丈夫还是我的救世主,想通了告诉我一声,到时候全都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连总裁前期高光时刻太多了,我准备让他在最后来个追妻火葬场,反正当初娶得那么容易,后面怎么也得受点罪啊。
他当然还是不会破产的,公司危机也不是常烟引起的。
第51章 父女相见
将手缝的粉红色小上衣放进黄梨木的盒子里, 傅荔之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汗渍。
她不便行走,便常坐在屋里缝缝补补,一掌深的木盒已经密密实实被压满了婴儿的小衣裳, 男孩女孩皆有, 丰富殷实。
胡安妹端洗脚水进来, 近些日子家里少有人打扰,比以前不知清净了多少,她也生活轻松了些。
“烟儿还没怀呢,你就做这么多衣裳了,”她蹲下身子, 将双手浸入温水, 细致按摩傅荔之的双脚, “你要是想她, 就打个电话把人叫来。”
这一大盒子花花绿绿的婴儿服摸上去柔软贴身,都是上好的布料,常烟那双巧手也遗传了她的,极其灵巧。
她左右端详, 又无奈叹气, 垮着背,“有些事我还没放下, 也没脸见她。”
夜渐渐深了, 胡安妹收拾好一切便回屋去休息,春末的风略微干燥,从纱窗的缝隙溜进来, 像双温柔安抚的手。
傅荔之在这风中渐渐生了困意,手中还拿着半成品的小裤,眼皮缓缓阖上。
防盗门响起轻缓的敲门声,在空旷寂寥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两扇卧室门紧紧关闭着,胡安妹早就两耳不闻,最先被吵醒的还是傅荔之。
她用手机打电话叫醒了胡安妹,终于有人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名男子,身穿蓝黑色格子衬衣,不合身的西装长裤,面庞满是须发,大肚便便站在楼道昏暗的小灯下。
他见来人也愣了一下,没能像想象中痛哭流涕的道歉,就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胡安妹辨认了许久,才讶然地张大嘴,好半晌才出声道,“常……常砾岩?”
这名字在这个家庭无异于投向平原的□□,炸裂出冲天的火花烟云,正躺在屋里关注着外面动静的傅荔之一时不察被针扎伤了手指。
殷红的血滴从指间涌出来,落在被褥和未完成的小裤上。
绽开朵朵红花。
她收神抬眸,摸着一双没有知觉的腿,像梦醒般看着屋门,等待下一刻它打开,便会与那久违的面孔重逢。
然后将一切都做个了断。
“喝、喝杯水吧。”
胡安妹惴惴不安地端了个玻璃杯来,轻手放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叮”声,将客厅里其余两位正沉默失神的人唤了回来。
“谢谢,”他的手粗糙不堪,局促地拿起来小抿了一口,“荔之,这些年……你跟女儿过得还好吗?”
客厅只开了一盏暗黄色的顶灯,将气氛烘托的压抑阴沉。
轮椅上围着披肩的女人静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半垂着眼皮道,“你妹妹每年都来这吃喝,我们过得怎么样,她没跟你说吗?”
话里夹枪带棒,实则是两人一贯的相处方式,这样说话,常砾岩反而安心自在,他低笑,语气放松了些。
双手放在膝盖上,他带着笑容想要开口,“就是我妹妹……”
“你来干什么!”
大门没来得及锁,众人心还集中在这边,不知何时屋里已经进了人,闻声望去,正是背着包回家的常烟。
她杏眼瞪大,纤细的手颤抖地指着沙发上笑意盎然的男人,“谁准你回来的?谁让你坐在这说话的?”
常烟当初叫连迟去查他的下落,事后辗转反侧了好几天,却还是退缩叫停。
谁知那人今日竟然端坐在面前喝茶,跟个笑面虎似的打招呼,就像从来发生过那些事,发妻和女儿受的那些罪就像是不值一提的笑话。
常砾岩着实太久没见她,记忆里女儿还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垂头丧气地跑过来跟他说,“爸,我自行车被人偷了,你再帮我买一辆行吗?”
人老了总是怀旧,当初说走就走的干脆,现在想来竟是唏嘘不已。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来,女儿,让爸爸看看。”
怎么会有人像失忆了一样,可以背负着所有得罪重新站在受害者的面前,常烟眼底积蓄着眼泪,拼命控制着不要流下来。
她红着眼眶,刚才在家里闹脾气的委屈还未曾消退,留到现在就成了加倍的难过,也不顾常砾岩毕竟是长辈,将心内怨愤全盘托出,“我早就没你这个爸了,你跟别的女人抛弃妻女时想过我们吗?我跪在姑姑家借钱的时候,你在哪呢?我被那些放高利贷的指着脑门辱骂的时候,你躲哪里去了?”
“要不是我妈犯傻,怎么会跟着你这个懦夫那么多年,她不甘心,陪你吃糠咽菜,娘家都被闹得不理她了,你做什么了?”
眼泪最后还是没能等到无人的角落,它们肆意的奔涌,浸湿了她的脸颊。
那声声悲泣的控诉,在夜晚显得格外大声,胡安妹下意识关紧了大门,紧张地望向屋内拔剑弩张。
从二十岁辞了供销社的工作,常砾岩跟别人倒卖牛仔裤,后来卖茶叶,开酒店,办美容院,三百六十行他做过一大半,最后赔的一无所有,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处。
尤其是被记忆里乖巧的女儿抖落出来,他脸立马青一块白一块,颜色变幻,在不顾父女情分,更忘了今日前来的目的。
“闭嘴,你不就是找了个有钱的老公吗?就可以跟你的亲爹呼来喝去了!”
“死丫头,当初你就不听话非要花大价钱学画画,你奶奶说的没错,就是个破烂赔钱货,出生的时候就该掐死。”
“自从你出生老子生意就没顺利过,早说了是你碍我运势,你亲妈都被你克的断了腿,你还有脸在这里指责我,老子今天不揍你……”
他常年浸淫饭局,跟狐朋狗友好的不学坏的学,腌臜话满肚子转悠,以前在家里也是气有不顺冲着孩子老婆撒气。
可他大抵是太久没进这扇门,没想过自己老做派而已,竟然遭到了不同的待遇。
水晶果盘实打实的力气砸在他后脑勺,钝痛使人头晕目眩,可惜果盘脆薄,没能重伤。
他捂着已经湿润的伤处,猜也知道已经流血破皮,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身后,轮椅上方才还平心静气的傅荔之,此刻已经气急败坏。
果盘出自她之手,把屋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傅荔之中学教师出身,腿上后便常年待在家里读书看报,说话轻声细语,常烟活这么大,几乎没见她动怒过。
就连常砾岩跟人私奔那天,她也只是闷声哭了几下。
更何曾想过她会动粗。
可这一下的意思,却并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女儿,更多是她已经想通了、放下了,眼前这个男人所作所为,她终于不愿意再忍受了。
因为长久以来怀抱的彩色气泡终于破碎,露出不堪入目的内里,原来都是灰色的泥泞。
与此同时,楼道里清晰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等分辨,大门又被人局促地敲响,胡安妹扶额跑去开门,“夭寿,今晚怎么这样热闹。”
下一秒,门缝便有人挤进来,连迟满脸焦急,直到看清地上狼藉,才霎时间失了声。
情况……好像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将手中给常烟拿的毛衣外套放在椅背上,眼神戒备地挡在她身前,“谁准你来的?”
夫妻俩在这时不需要通气,质问的话语竟然都一样。
谢天谢地,在此时他仍然及时的出现了,常烟将头抵在他后背,眼泪从衬衫透进到他的皮肤上,灼热而湿润。
“你谁啊你,我回自己家关你屁事啊。”常砾岩脾气上头,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撸着袖子就要动手的模样,转念间他又觉得不对劲,“哎,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这不奇怪,常烟表亲的表亲他都查了个清清楚楚,更何况亲生父亲这么重要的人物。
但他现在急着跟老婆和好,实在没工夫遇人多费口舌,只很不耐烦地招手驱逐,“再不走,我就也让人来请你了。”
也让人来请你。
这话听着有些熟悉,常砾岩气哼哼地回忆了许久,才终于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指着他道,“你就是她那有钱的老公是吧?”
“老子他妈找的就是你,你害我妹妹一家鸡犬不宁,王法管不了你,老子来管你,”说罢还不解气地指责常烟,“狗仗人势的东西,连自己家里人都不认,叫这个外姓人来欺辱。”
其实他有气可以理解,快六十岁的人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舔着脸上门求和,却被女儿女婿骂的一无是处。
但是他不知道,生气可以,但绝对不能当着连迟的面骂他老婆。
这比拔老虎胡须还要严重。
附近派出所民警响着警笛冲到楼下时,常烟家的门还开着,报案人正毫发无损地站在那儿,传说中私闯民宅的那个……
正被踩在脚底下呼天喊地。
情况有点超出预估,刚入职的小警察挠着头皮,不知道该帮哪个。
好在同行的老警察跟连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正好是当时把常烟姑姑一家带走的民警,小地方没有大型犯罪,多得是家长里短,他经验丰富,将常砾岩从地上拽起来。
连迟跟他一同走到门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就算彼此交代了。
送走骂骂咧咧的常砾岩和两位警察,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立刻换上讨好地笑脸准备去邀功。
刚转身的瞬间,外层的铁门便被人毫不留情地从里面反锁。
常烟冷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钥匙,“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没打算原谅你。”
话音刚落,最里面的防盗门也严丝合缝地关上。
帮刚才还依赖着在他身后默默垂泪的女孩也彻底关上。
巨大的响声震下了几片墙灰,直直落在连迟的肩膀上,像是嘲笑似的,冲他耀武扬威。
狠狠踹了几下墙,他从裤兜里掏出半包烟,头发已经有些凌乱,他使劲拽了几下领带,颓废地准备去警察局出气。
女人,你的名字叫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常砾岩:老子不要做你们爱情的牺牲品。
警察:我们不要做你们爱情的牺牲品。
连迟:我也没想到我老婆翻脸不认人啊。
第52章 傻的透顶
“总裁好。”
“总裁, 这是五月份的地面推广计划初稿。”
“总裁,昊龙金融那边的款项已经到账,咱们新品发布已经可以重新提上行程了。”
“现在咱们可以发通稿了, 顺便让股价回温一下……总、总裁?”
十五个人的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全都是幻影的高层管理人员, 自从资金链断裂的消息传出,他们加班加点,终于圆满解决。
只是危机成功度过,大老板却不见开心。
韩琳窘迫地干咳了一声,下意识瞥着在座各位的神情, 低声提醒道, “连总, 连总!”
还在出神望着手机屏幕的人终于被唤回神, 他眼底染上一片黛色,显然失眠已久,精气神被人吸走了似的,缓慢迟钝地回忆刚才屋内发生的对话。
后知后觉地点头, “可以, 散会。”
那模样真不像深思熟虑过的,他晃晃悠悠地推开玻璃门往跟办公室相反的方向走, 韩琳见状连忙跟过去提醒。
这过程完整地被其他员工看见, 最八卦的那位当属对热度嗅觉敏锐的公关部经理。
他半捂着嘴,鬼鬼祟祟地说道,“你们没觉得大老板最近很不对劲吗?”
“是啊, 他以前开会可绝对不会走神的,”财务部经理先双手举着赞同,积极地参与讨论,“难不成是因为之前网上都骂他为老婆昏了头,别是玻璃心受打击了?”
“嘁,公司的人都知道,资金链断裂是因为香港全盛临时违约,跟老板娘有什么关系,”另一个拿着文件夹的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我看啊,准是夫妻吵架了,都大半个月了,她别说送汤了,连面都没露。”
这话有凭有据,态度还格外自信。
众人恍然大悟,相当的同意,就是可怜了连总,看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绝对哄不好了。
果然成功的男人都是耙耳朵,也都要经受女人的折磨。
这么想来,还挺令人欣慰的。
几个已经成家了的发际线堪忧的男人顿时找回了尊严,勾肩搭背地离开。
而被猜到家世的人却并不自知,他只略略看了眼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便心烦气燥地扔在一旁,喘着粗气拽领带。
“什么破玩意儿,勒死我了,”他颓废地翘着二郎腿,继而泄气地拿起桌上的座机,“花送了吗?”
“送了,今天是百合花。”
撂下座机,他又绝望地趴在桌子上凝视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黑屏映出他的渴望。
那日离开之后,常烟便再也不肯见他,偶尔心情好了愿意打电话问问近况,其余时间就跟只小鸟似的,扑棱几下翅膀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