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玲是看不出来哪坨马粪硬哪坨不硬,她只能叹口气推门朝外走去,此时外面正吹着风,她一出去就被卷了一脸的雪。
“呸。”初玲将口中的冰渣子吐出去,他们栓马的这个小村庄只有四五座房子,江问寒说住这里的都是凌山派的看门人,大多是早年习武落下病根或者残疾的弟子,无处可去便留在了这里看门。
“现在我们怎么办。”江问寒在冷风中一脚深一脚浅的追上初玲,他看女孩耳朵被冻得通红便想要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布巾将她的脑袋包起来,但取布巾的动作到一半他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将布巾重新围回了自己脖子上。
“他们既然要杀你,那就不可能会这样……”初玲站在冷风中焦躁的咬着指甲,四周的温度和放眼望去的苍白让她脑子清醒了许多,仙缕教的人知道她带着江问寒逃跑了,为了逼她交出江问寒而去捉捕白降作为人质。
如果他们捉住了白降,那肯定早就已经找上门同她当面对弈,如果没捉到,那他们也不可能按兵不动任由她继续带着江问寒乱跑,他们不是害怕江问寒继续想起什么事情么?事实证明江问寒的确是在逐渐回忆起什么事情。
见初玲一人思考着事情并不理他,江问寒便回头看了看背后两座巨大冰崖所挤压出来的那条窄窄的通道,顺着那条路一直走,走到底便是容易让人迷失其中的冰阵,只要通过了那冰阵就能看见修建在最高雪山顶上的凌山楼阁。
越是往那边看,江问寒心中那股怪异的紧张感便越强烈,一切好似都是水到渠成,他和初玲离开金山寺,遇上了来刺杀他们的两名仙缕教教徒,其中一人透露给他们安守阁阁主的确是仙主之一。
随后两人潜入安守阁寻找线索,然后他轻易的便从阁士手中拿到了那封通报信,并告诉初玲仙缕教的人可能要对她师兄下手。
之后呢?之后因为初玲护兄心切,他们在今天赶来了凌山。
但路上并无遇到任何人阻拦,两人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凌山脚下。
想到这里江问寒回头看向初玲,碰巧初玲此时也正回头看着他,两人并没有说话,但眼神都透露出了同一种想法。
他们被引过来了。
“抱歉,我之前没有想到这点。”江问寒走上前抓住初玲的手腕,低声对她说“但是现在要离开这里,应该还来得及。”
“从……”初玲想回答,但话未说完她就听见不远处轻轻响动了一声。
“谁!?”初玲推开江问寒,反手将剑从背后抽出“不要躲躲藏藏的。”
江问寒皱眉站在初玲背后,此处并没有什么可以当做掩体的东西,如若说要在雪下移动……那速度肯定极慢,一旦被初玲发现就基本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没过多久他们两人附近有响了一声,这声音十分轻,换做别人估计会以为是兔子之类的动物从雪上跑过。
“你们凌山派里面有这种轻功?”初玲横着剑警惕着四周“人影都看不见。”
“人影能让你看见那也不用练轻功了。”江问寒忍不住碎了一句,但话说出口他立刻后悔了“对不起……”
初玲并不在意,只是伸手护着江问寒开始慢慢朝后退,起码现在他们两个人不能站在这只有雪的地方,他们得退去有掩体的地方。
那嚓嚓的响声还有规律的响着,不过每次所响起的位置都极为不同,初玲根本无法辨别那人的位置。
就在两人即将退回马厩前的时候,江问寒忽然拉了拉初玲的衣袖。
“怎么。”初玲正警戒着四周,所以并没有往江问寒那边看,两人此时就站在马厩外的那排被雪埋了大半的木栅栏前。
江问寒犹豫,最终在初玲不耐烦的再次询问时才慢慢侧过身,好让初玲能看见栅栏上忽然出现的那个东西:“……你,看看这个。”
刚刚出来是还没有任何东西的栅栏上,此时最高的桩子上正放着一截被冻得乌青的手指。
初玲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布完展就快放寒假了 开心
第39章 喽啰
在发现那截断指后, 周围就不再有嚓嚓的响声了。
江问寒啧了声:“故弄玄虚的混蛋。”
他身边的初玲已经瞪着手指傻掉了,他这时候也差不多弄明白刚刚是有人躲在暗处, 然后不停用石子或者其他小型的重物击打周围的雪地, 以此来混淆他们两人然后再趁机将断指放在了那栅栏上面。
这些混淆视听的举动在江问寒看来都是没用必要的演出, 只是现在从结果来看对初玲造成了很大的威慑, 因为结合之前的事情来看,仍谁来想都会认为这截断指是……白降的。
“听我说,这个肯定是圈套,我们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江问寒伸手抓住初玲的胳膊,想将她拖离栅栏边上“这截手指已经乌青肿胀成这样,根本没办法确定是不是白降的。”
初玲愣了很久,才一反常态的抓住江问寒的衣服:“那如果这真的是师兄的手指呢?”
她语气中遮掩不掉的无助让江问寒感觉身体里有一部分怪异的抽动了一下,他觉得很……兴奋,这种性格缺陷在江问寒记起其他事情后已经学会遮掩了, 如果还是前几天的他, 那估计此时他脸上会浮现出恼人的笑容。
“我没办法确定这手指是不是白降的, 但说实话,也有可能会是他的。”江问寒见初玲并没有松开他的衣服,便慢慢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此时他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那些人设计将我们引来凌山,见我们在山脚徘徊不前并且还有退离的打算, 便用了这种激将法。”
初玲低下头,过了会儿她伸手将粘着自己的江问寒推开:“如果真的抓到了我师兄,为何不带着他现身?只放截手指在这里算什么。”
她并不是在自言自语, 而是在对潜藏周围的人说。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她的,周围只有卷着雪的寒风不停刮过,即便这样初玲也没有就此收住,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们不是想杀江问寒么?!他就在我旁边,你们要是抓到了我师兄,就拿他来交换!”
“然后我会把你们都杀掉,我会把你们这些杂种的头都割下来挂去淮恒外的城墙上。”
江问寒就站在旁边看着初玲胡乱发泄,她此时才露出了些同年纪相符的情绪,害怕被骗、无人指示的恐慌,亲近之人生死未卜的无助,面对这些她无法解决的事情她选择了用孩童般的吼叫发泄来为自己壮胆。
很熟悉,她的这幅模样江问寒并不陌生,他觉得自己很久之前也在谁的身上看见过这种同样的情绪。
“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你占了所有的东西。”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你骨子里和我一样肮脏!你别装了,我看见你这幅样子就恶心,恶心!!”
“我要杀了你,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那时他听见这些话时,除了不解和无奈,还有什么?还有可怜,和嘲讽。
他面上对说出那些话的人是善意,但心里却有恶意。
这次想起来的片段并没有让江问寒感到头痛,就像那些记忆本身就该属于他一样,他的身体并不排斥想起的这段记忆。
“……”
初玲并没有察觉到江问寒的异样,她只是在吼够后便伸手拿下那截手指细看起来,硬要说能看出来什么的话,只能确定这截手指是男性的。
“师兄是他们的筹码,除非他们有把握能直接杀掉我将你带走,不然师兄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发泄过后的初玲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将那手指扔到了雪地之上“我们再在这里等一刻钟,如果一刻钟后没有人带着我师兄过来要挟我,那么我们就离开这里。”
“虽然我想赞同你。”江问寒觉得初玲冷静的太快了,如果可以他是还想再看看女孩慌乱无措的样子“但是……”
“没有但是,你现在没有武功,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初玲抱着剑站在寒风中动也不动“一刻钟,一刻钟到后我们就上马离开。”
希望仙缕教的那些人没有抓到白降,不然他可能真的会被初玲交出去了……江问寒心情复杂的站在初玲旁边:“那如果他们没有抓到白降,我们离开之后要去哪里呢?”
初玲没有回答,江问寒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没过多久两人就听见了嚓嚓的脚步声,并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六七人踩在雪上的脚步声。
人从雪山深处而来,全部都用白色的布罩住了脸,他们身上穿着的白色长衣被风吹得四处飞舞,而白衣群中间突兀的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被左右两个白衣人架着。
初玲只用一眼就看出了那被架着的人是白降,此刻白降双目紧闭,发丝凌乱,脸上依稀能看出有许多伤痕。
不过还有气。
“本以为凭一根手指就能引你这黄毛丫头进入冰窟迷宫,但没想到是谨慎到了这种地步,金无圆真是教了些好徒弟。”为首的白衣人嗓子怪异,像是掐着嗓子在女声说话“你师兄白降在这里了,刚你在那儿大吼大叫说用他换那江问寒就成,可是真话?”
“未免还是假的?”初玲在确定白降没有死后,眼睛就不再盯着他,而是扫了眼那七名白衣人“现在同我说话的这位,可就是安守阁的新任阁主?嗓子还挺好分辨的呢。”
知初玲是在激怒他,白衣人也只是笑笑:“毛丫头倒是会说话,我们领头的也不打算继续同你们金垣门的一般见识了,金无圆的解药也好,白降也好,只要你将这个……”
话说到一半,白衣人扔了个青色的小瓷瓶到初玲的脚边:“喂给江问寒喝下,然后把他留给我们,你就能拿着解药和白降离开这里了,我们甚至还可以为你准备最快的马。”
初玲没有弯腰去捡瓶子,她眼睛仍旧盯着白衣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衣人挥挥手,他身后的其他人立刻拔出刀架在了白降的脖子上:“我说凭这个,初姑娘觉得可信不呢?”
“不要给脸不要脸,能将你师兄活着带给你已经很不错了。”白衣人的语气中带着轻蔑“从最开始就是你这贱货一直坏我们的事,现在还敢同我们谈这些。”
初玲冷笑一声:“如果你真是安守阁的阁主,那不知太子是否知道你正同仙缕教勾结一起做这些勾当?”
白衣人并不理会初玲说的这些话,只是抬手指指江问寒:“快点,将药喂他喝下,然后带着你的师兄滚出凌山。”
江问寒看了看初玲,弯腰将瓶子从雪里捡了出来:“喝下这个你们就让初玲带着她师兄离开?”
“你要干什么。”初玲抓住了江问寒的手腕。
“我要干什么……你之前不是说遇到这样的情况会直接把我交出去么?”初玲抓他的劲还有点大,江问寒有些无奈“我喝了这个,你就能带白降走了。”
初玲也为自己矛盾的举动感到些许困惑,可是白降就在那边,她要想救白降就必须交出江问寒。
她恼怒的看向白衣人:“那江问寒喝下药,你们要带他去做什么?之前不是想要直接杀了他吗,怎么现在又变成喂药了。”
“这和你没关系。”白衣人动了下手指,站在他身后的两人就架着白降一点点朝初玲靠近了“江问寒这人于你没有任何用处,你之前带他逃走也只是为了迫使我们交出解药,现在大家是互利互惠的关系。”
的确,江问寒怎么比得上白降和金无圆,初玲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纠结什么,她松开了抓住江问寒的手。
江问寒拔开木塞闻了闻里面的药,心里大致有个度数了,这不是杀人的□□,而是又可以让他变回傻子的药……他看了眼初玲,初玲也看了他一眼,两人没有更多交流。
“说起来,我还有个条件。”初玲想了想,对白衣人说“这药我可以让江问寒喝下去,但你,你这太监得砍一根自己的手指。”
白衣人也因为她这句话笑了起来了:“还挺记仇啊,如果我说不呢?”
“你会说不么?”初玲的眼睛直直望向白衣人“如果你想让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你就说不。”
白衣人沉默一时,最后拔出了腰上的一把小刀,什么也不说的砍断了自己的食指。
“这样可以了吧?贱货。”他把沾了血的刀扔到地上“现在该你了。”
“不,我还要确定我师兄没有被你们下蛊毒。”初玲抬抬手“叫醒我师兄,然后让我看他身上有没有蛊纹。”
“给她看!”白衣人不耐起来。
架着白降的人捡起一些雪拍在他脸上,不过要叫醒白降是有点困难,他只是模模糊糊的睁开了点眼睛:“………”
“师兄!是我,是初儿!你能听见么?他们有没有喂你吃什么奇怪的药?”初玲见白降有意识便急匆匆的说话“你被下蛊了么?”
“初……”白降咳嗽了几下,此时旁边的人还在拉扯他的衣服,因为他身上裹的都是破布,所以很快便被扒光了“初儿……?”
看见初玲后白降猛得清醒了,他也顾不上旁边的人为什么在脱他衣服:“你,你怎么在这里!?快跑!不要管……不要管我!”
身上没有蛊纹,也能进行对话,初玲示意他们快点将衣服重新给白降穿上:“行了。”
话音刚落白衣人就看见初玲一脚将江问寒扫跪在了雪地中,她将江问寒手中的瓶子夺了过来凑到江问寒嘴巴:“把我师兄扔到我脚边,我就把这药灌下去。”
“你先喂。”白衣人握着自己的手指,即便有面罩挡着初玲也知道他此刻肯定呲牙咧嘴着“我让他们把刀给扔了。”
架着白降的两人走到了离初玲只有三步的距离外,身上的武器被他们丢到了旁边,白衣人知道杀了白降对他们没有好处,因为如果初玲没有后顾之忧,那么她现在完全可以凭一人之力杀了他们全部,所以按照上面的安排他只要将江问寒药傻再悄悄带回去就行了,金垣门并不急在这时候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