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村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在句尾缀上一个彰显高冷风范的“哼”,我已经忙不迭地放声大叫:
“恩奇都,手下留头!!!”
“——————”
“哎呀。不行吗?”
貌美如花的英灵螓首微偏,目光流盼,仿佛只是在向我讨要一件中意的玩具。
——如果他白皙的掌沿没有化为刀锋,架在纲村颈侧大动脉边缘的话。
“真遗憾啊。他轻易就对Master说出了‘死’这个字,我想至少应该让他亲自体验一下……”
“不不不,说什么体验,人死了就完了。”
我顶着满头冷汗上前,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柔若无骨的手腕扳向一边,同时冲着惊魂未定的纲村展颜一笑:
“您看。我这人的确没什么分量,也就是后宫比较多,随便拉出一位都可以打飞您的脑袋。您身份金贵,千万小心啊。”
……
……
……
“——事情就是这样。之后纲村系长败兴而归,我们扬眉吐气,精神那叫一个倍儿棒,一口气又查出了好几起异能失踪案件。只是萤丸被我派去盯梢山田,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
刚提着大包特产回到公寓的贞德alter:
“不是,你最后说什么来着???后宫???你不仅一转眼就带了新人回来,你还想开什么后宫,你还想召唤那个什么艾蕾?????”
我:“啊。”
糟糕。
一时得意忘形,说溜嘴了。
“不是的,alter亲亲!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徒劳地试图挽回口误,然而似乎只是火上浇油。
“你看,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其他都是男……恩奇都好像也不算男人,但他也不是女人,所以你还是独一无二的!!我说的‘后宫’只是针对他们男——”
“你叫我了吗?”
一个“男”字尚未出口,岩窟王出其不意地从门口探出头来。
“没有!!我没有叫你!!!我也没有说什么后宫,真的没有!!!”
我发出翻船的声音。
“哼,算了。反正这些男人进不了卧室,来几个都一样,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
幸好,贞德没有多加质问就接受了我的解释,宽宏大量地将脸一扬。
然而我一口气刚松到一半,便只见恩奇都怀抱被褥,饶有兴味地从岩窟王脑袋下方冒出了头。两人一上一下,恰好组成一幅紧贴着门框的“暗中观察.jpg”。
“Master。”
恩奇都仍是以那副纯净无邪的笑容说道,“关于这个世界,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听你说。我可以搬进你的My ro里吗?”
“……”
“…………”
“………………”
然后,在场所有人的笑容都消失了。
只有药研还在厨房里无奈长叹:
“你们都干什么呢?不过几天没见,没必要这么激动。来个人,帮忙做一下晚饭。”
第42章 今晚月色真美
当夜, 在我卧室门口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攻防。
“不——行, 绝·对·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听好了?这里就是我的绝对防线, 除了那个天真、笨拙、但是非常拼命的小Master之外, 我是不会让任何人踏入其中一步的!”
“这下可难办了。虽然我也不是非进去不可,但你的反应这么强烈,让人不由自主就燃起了斗争心呢。我也没资格笑话吉尔啊。”
“你倒是给我笑啊!这又不是什么优点,不如说烦死人了!!”
……
“……居然还没结束啊……”
在我视线前方,贞德alter好像弓起脊背威吓的黑猫一样, 双手把住门框, 如临大敌地阻挡在恩奇都身前。而恩奇都气定神闲, 眉梢眼底都流转着一派温柔神色,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好,我承认这是我的滤镜。
恩奇都之所以看上去温柔,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的面貌柔和。就算在他尖刻辱骂伊斯塔——神话中单恋吉尔伽美什的女神,同时也是导致恩奇都死去的直接推手——的时候, 那副楚楚动人的面容也一样是很温柔的。
只不过这温柔流于表象,根本做不得数。
对,你没有听错, 真的是辱骂。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伊斯塔本人,我就有幸能够听见恩奇都笑着说出“你这个低俗的邪魔外道”、“不如去捡魔神柱的肉片做头饰”、“最好从人类史上消失”了。
虽然并不是讨厌伊斯塔……但不知为什么,想想还有点小期待。
“我不太理解呢。如果只是忌惮异性的话,我应该不属于那个范畴才对。啊啊, 从第二性征的角度来说,要调整成接近‘女性’的状态也很简单……”
“没、没人问你这种生理问题啦!还有, 不不不要若无其事地说什么性征,太粗俗了!!”
“……真和平啊。”
或许是因为贞德炸毛的姿态和伊斯塔有些相似,我眼看着两人对峙,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出乌鲁克相簿·现场版,而我就像个坐拥天下的吉尔伽美什。
当然,我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天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从恩奇都提出要入住My ro以来,这幅画面已经一直持续了半小时左右。
他们两位不愧是万夫莫敌的英灵,耐心与持久性出类拔萃,争论期间几乎一步未动,简直像是《银魂》剧组在用定格镜头拖时间。
只可怜我数日来奔波劳累,眼下却有床不能睡,有房不能回,只好坐在客厅里翻看资料打发时间,一边大力揉搓着四仰八叉的橘猫,一边等待这两人达成共识——不过,“共识”这种东西,在原则性问题(?)上真的存在吗?
反正画面已经变成传说中的白学现场,既白之则安之,我索性将迄今为止获得的案情线索从头到尾梳理一遍,试图从中挖掘出些许遗漏的要点。
不对劲。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我在会议中指出了自己的怀疑,但其中仍有些细微之处,就连我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答。
诚然,我坚信自己先前的推理:无论“雪女”是不是夏花本人,她都毫无疑问是为了夏花而行动;而山田兼具动机与作案条件,是最有可能协助雪女复仇的重大嫌疑人。
倘若由山田提供情报,雪女付诸实行,之前三条院他们所遭遇的一切便都能够获得解释。
要知道,山田将“跟班”——或者说“走狗”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平日里没少帮着三条院少爷猎艳,连我都曾经惨遭他安利。也就是说,他若想给少爷介绍一个称心如意的“女朋友”,让雪女有机会下手复仇,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把我安利给少爷来着??指望我反向家|暴,把少爷打成一坨香煎猫饼吗???
谁有那种闲情逸致,我还不如回家撸我的橘猫。
(算了。这点姑且不提,等三条院少爷醒来后一问便知。)
总而言之,我的推论大体上合乎逻辑,应该也与现实相去不远。但这样一来,又会引出另外一个问题。
“‘异能掠夺者’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或者她,为什么不希望我们查明真相?”
唯有这一点,我至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不希望此事大白于天下的,那也只有三条院修平和浅井美弥之类的昔日霸凌者,三条院夫人之类力挺他们的亲朋好友,以及对一切视而不见,一心想着息事宁人的校方和警方了。
——那个手段阴险、欲壑难填的“异能掠夺者”,真的潜藏在这些人之中吗?
另一方面,雪女在圆桌骑士面前挺身保护了我,显然与“异能掠夺者”不是一路。而且她对我怀有善意,并不排斥我追查案情的决心。
至少在桐山夏花一案中,我和雪女之间没有决定性的立场冲突。
(应该,是这样没错……)
——那么,这种令人忐忑不安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我一定还看漏了什么。
我有种预感,只要我觉察到这一点,所有困惑与矛盾都将迎刃而解,犯罪者的真正面目也将浮出水面。
一定有的。在我尚未察觉的盲点,一定还有什么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信息——
“大将。”
就在我抱着脑袋冥思苦想之际,药研悄无声息地从我身后走近,将一杯浓香四溢的热牛奶放在我手边。
“任何案件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别太为难自己,喝了这个早点睡。”
“啊,谢谢。”
我双手捧起杯子,凑近唇边小口吹气,“我倒是想早点睡啊。但如你所见,手头的案情还没捋顺,alter亲亲她们又是那副样子,我根本进不了门……”
“只要大将认真下令,这种争执不到一秒钟就能结束?”
药研不以为意地耸肩。
“大家虽然争强好胜,但内心自有分寸,谁也不是真心想给大将添麻烦。大将你也是,这种时候不必太过顾虑,感觉‘麻烦’的话就说他们麻烦,感觉‘讨厌’就说讨厌。这样一来,他们立刻就会偃旗息鼓了。”
“不不不,讨厌什么的!我哪里敢……”
我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诚惶诚恐,忙不迭地向他摆手道。
“说的也是。”
药研一本正经地点头应声,双臂环抱,眼底浮现出一缕近似揶揄的笑意。
“之前我在游乐园也说过。大将你啊,虽然嘴上说着什么‘后宫’、什么‘我全都要’之类的,其实你对大家都满怀敬意,根本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出手的胆量。”
“????!!!!!”
“怎么,你该不会以为大家都没发现?”
不、我说,虽然这几乎是个公开的事实,但你这么直白地在全家人面前讲出来,我身为一家之主不要面子的吗!!!
……好,我本来也没什么面子。
“哈哈哈哈哈!别这么说,药研。谨小慎微、妄自菲薄都是茜的优点。要我说的话,那可真是十分令人愉快啊。”
岩窟王迅速加入话题,满怀着十足的快乐出声调笑。不过他这会儿正在厨房里捋袖子洗碗,由于用力过猛,飞溅的洗洁精泡沫溅了他一身,实在是大大拉低了逼格。
没关系,他开心就好。
“埃德蒙,需要帮忙吗?”
我担心他笑到岔气或者被泡沫淹没,便将案卷推向一边,站直了身子向他探出头去:
“虽然感谢你分担家务的好意,不过果然还是我来……”
“不必,你坐回去。”
岩窟王一手拧开水龙头,哗哗水声与他在厨房间回荡的爽朗笑声相映成趣:
“悠闲清静的夜晚,偶尔享受一下也未尝不可。没错,午夜的黑暗和损伤皮肤的洗洁精,都由我来背负。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这台词虽然贴心,但是用在这里一点都不帅气啊!!你是故意搞笑的吗!!!”
——而且一点也不清静,甚至让人想按静音!!!
“我说那边,吵死人了!好端端的你又在笑什么啊,看戏很开心吗?!”
另一头贞德alter忍无可忍,百忙之中分心向岩窟王射了一梭流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一个德行,你也曾经半夜三更在Master门口徘徊,神态鬼鬼祟祟,别提有多可疑了!!”
“什——”
岩窟王手头一个打滑,碟子立刻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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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了油似的滑脱出去,他急忙一弯腰伸手抄住:
“……你也稍微看看气氛,alter。这是适合随口谈论的话题吗?”
“有什么不行的。”
贞德挑眉,“我没有更早揭穿,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
“那你也该知道原因。”
岩窟王难得稍显焦虑,甚至沉甸甸地压低了嗓音。
“来自于恩仇尽头的阴影从未消逝,一旦沉淀下来,就会凝聚为侵蚀精神的残渣。Master她,直到现在还会回想起……”
“哈?什么跟什么,你又在打什么哑谜??又不是作家出身,你不用文学修辞就不会说话吗???”
“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在说——”
“……埃德蒙。”
我沉下声开口唤他。
由于表述方式过于中二,贞德大概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理解。不过,我已经领悟了岩窟王关注我深夜情形的原因。
——他说的没错。过去数年间反复纠缠我的噩梦,直到现在也没有彻底消失。
那是当然的。
就像桐山夏花的父母一样。在我找到答案之前,在我给自己一个交代之前,我永远无法挣脱名为“血缘”的牢狱。
我平时对此缄口不提,并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将感情压抑在内心。而是因为我明白,唯有在现实中埋头前进,我才能真正获得梦里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