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李冀昶紧了紧手,示意祝惜下去。
他先从起身下马车,而后朝祝惜伸出手,祝惜握着他的手慢慢下来,一起走到鲁老夫人面前,坐在后面青衣小轿里的鲁琪看到这一幕眼泪汪汪的,她原本不打算下轿,但不去和昭王殿下行礼拜见肯定说不过去,只好在丫环催促下掀开轿帘。
这边,李冀昶正在和鲁老夫人说话,言语之间带着疏远。
鲁老夫人抓着他的手叹息道:“一转眼殿下就已经娶妻成亲了,日后老身到地下也好给贵妃娘娘一个交代了。”
祝惜听着奇怪,不是外祖和外孙吗?怎么听着和几十年没见似的。
第29章
“外祖母不必伤怀, 本王如今已经成家立业,过的很好。”李冀昶不太喜欢和外人接触,不着痕迹甩开鲁老夫人的手。
鲁老夫人用帕子按按眼角, 眼底积蓄的泪光顿时消失不见, 她向身后招招手:“琪儿, 快来给殿下见礼。”
鲁琪踩着莲步款款而来, 福身行礼弱不禁风又楚楚可怜,低声唤了一声:“殿下。”
“鲁姑娘免礼。”李冀昶前后看了看,都有来往的马车,他蹙眉道:“外祖母, 咱们在朱雀街上说话不合规矩, 不若这般, 你们先回府, 本王和王妃明日去鲁府拜访。”
“好好好, 那老身这就回府准备起来,明日在寒舍静候殿下。”
天寒风大,四人各自道别后上轿或上马车,鲁琪借着轿帘缝隙看到李冀昶小心翼翼的扶着昭王妃上马车,心里的酸水来回翻涌, 祝惜回头看时刚好看到她满是嫉妒的眼睛。
鲁琪被她看的心虚, 迅速躲开放下轿帘,等轿子从马车边走过,再也看不到昭王府的马车才松一口气。
回到鲁府,鲁老夫人一叠声的吩咐下人去清扫各处, 厅堂内换上新的花盆,博古架上的东西也要重新换过,免得有不入眼的东西让昭王看见不喜。
鲁老大人下朝回府看到府中焕然一新的模样,纳闷极了;“你这是做什么?”
“是昭王殿下明日要来,妾身打扫一二,请殿下到府中坐坐,老爷看看可还有什么要规整的?”
“你去公主府不是贺她长子成婚,怎么和昭王殿下扯上关系了?”鲁老大人一副不耐烦地模样。
鲁老夫人顿时绷着脸要哭不哭的问:“怎么?我见自己外孙都见不得,贵妃娘娘去世那么久,在有七日就是她四十岁的生辰,我见一见外孙怎么了?你不愿意和外孙来往是你的事,明日我非得见他不可!”
鲁老大人对老妻无计可施,浑浊眼中闪过一丝叹息,而后摇头道:“罢了,你要见就见,刚好我明日旬休,一起陪着殿下吃顿饭,你可满意了?”
“这还差不多。”鲁老夫人破涕为笑,忽然想到后院坐立不安的孙女鲁琪喃喃道:“若是琪儿嫁予殿下做王妃就好了。”
“哎……”鲁老大人轻轻叹息,甩甩袖子转身进到书房里,再也不说别的。
鲁老夫人虽然不解他为何叹气,但想到这些年来鲁家和昭王府的相处模式,也忍不住叹一口气,后来一想重新站起身干劲十足的吩咐下人收拾府里的一切。
李冀昶他们回到王府,祝惜原本打算直接回后院,只不过还没动脚就被他叫住:“妹妹随我到书房来。”
祝惜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因此乖乖跟过去,书房内冷冷清清四处窜风,南北两面的窗户都是打开的,她一进门就打了个哆嗦,原以为到书房能暖和一些的。
“来人,端两只火盆来。”李冀昶先吩咐过,又走去关窗。
祝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去关窗,但想到房中的火盆就留了一条缝,免得没被大反派吓死先把自己给毒死了。
“妹妹坐吧。”
李冀昶表现的很随和且人畜无害,祝惜放松一些,忍不住问:“殿下让我到书房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说完反应过来,没有自称妾身,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也就没有刻意重说强调。
“本王请妹妹来是商量一下明日去鲁府要准备些什么才合适。”李冀昶垂眸低声说。
祝惜不明所以:“殿下,过年时王府有送年礼去,照着年礼的一办送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昭王与鲁府的关系说不清楚好坏,但年礼是昭王府的人按照历年的标准送去的,这还用得着和她商量?他是有别的意思吧?
李冀昶拿出来一份名单,是鲁府在京人员名单,鲁老大人有两个儿子都在外地为官,今年并未回京,鲁琪是唯一陪伴在二老身边的孙辈,鲁家可以说是人口简单。
“本王不懂女子喜欢什么,妹妹帮着参考一二,这是库房的账册明细,妹妹看着挑选。”他一股脑交来许多东西,看起来是不给鲁府送去合适的礼物就誓不罢休。
祝惜看过年礼单子,均是一些古朴低调的礼物,外表看来不大起眼更不招摇,但却是实打实的好处,直到她沉下心看到今年送给鲁老大人的销金墨,小小一条就要十两黄金,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可送礼时礼单上写的却是金墨,一字之差那墨的身价也是千差万别,李冀昶明面上与鲁府来往不多很是冷淡,实际上应当是暗中来往,鲁家也在低调的支持他,如果李冀昶在朝中树敌颇多,那他日后又怎能顺利当上摄政王?
想明白这一点,祝惜很快选好给鲁家二老和鲁琪的礼物,均是低调实用的贵重物品。
李冀昶看过满意点头:“给外祖他们的都很合适,但给表妹的礼过重了。”
“是。”祝惜又划掉一支白玉簪,难道不是表哥表妹是一对吗?
李冀昶定定看她浑不在意的模样,耐不住捏捏眉心无奈道:“妹妹,你要记清楚你是昭王府的当家主母,日后对这些来往都要熟记于心。”
他看不惯祝惜对王府一切事不关己的模样,可若按着人家脑袋去管又没有君子风度,只好循循善诱,甚至不惜告诉她,他和鲁府的暗中默契,他对她不设防,但人家非但设防,还是只打算在自家一亩三分地里转悠,坚决不肯踩一脚他这的势力范围。
但是,想跟他划清界限,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祝惜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而是在担心,知道李冀昶那么多小秘密,还怎么愉快的假死遁走?
这晚,祝惜心事重重回到正院休息,但在下人眼里就是王妃没有挽回昭王殿下,又是一人睡在正院的,难道王妃要失宠了吗?
可次日一早,人家夫妻俩又携手上了马车,一起前往昭王殿下的外祖家做客,看起来很是恩爱和谐,昭王府的下人是不敢跟外人胡乱说主子的事,但私底下说闲话难免提及一二,一来二去,不知是谁说漏了嘴,京城内乱起昭王殿下与王妃不和的流言,与刚成亲时截然相反。
……
鲁家人口简单,昭王夫妻到了鲁家,互相拜见过,男人在前厅说话,女人们则在后堂叙话,祝惜和鲁老夫人同坐在主位,鲁琪站在鲁老夫人身边,总会偷偷看一眼祝惜的表情,小心翼翼又欲言又止。
祝惜和鲁老夫人闲话家常,言语之间除了晚辈对长辈的尊重,并无多少惶恐,这多亏李冀昶给她的身份好,如果李冀昶是个五品官就要换成她给别人行礼,不过鲁老夫人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此时在自家后院,鲁老夫人不用顾忌旁人,看向祝惜的目光充满挑剔,这女子家世寒酸又性情高傲,只有容貌尚佳,其余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她蹙眉发问:
“娘娘平日在府中都做些什么?”
“殿下这些时日睡的可好,我怎的觉着殿下瘦了呢?”
“府中都有什么人伺候殿下?娘娘虽然是殿下正妻,但伺候丈夫是为人妻子的本分。”
祝惜明白过来了,人家外祖母疼爱外孙是一回事,可调教起外孙媳妇来可是毫不手软的,到底她才是个外人,自她进京到现在有多少人以婆婆的口吻来教训她了?祝惜耐心忍了忍,且看在李冀昶的面子上。
“娘娘怎么不说话了?”
祝惜努力挤出一个不那么尴尬的笑容:“我在想该回答老夫人哪个问题好呢。”
鲁老夫人点点头,觉得她态度尚可,倒不像是不能教导的,但鲁琪看祖母不再发力不由着急,难道祖母也认同这个昭王妃了?她年幼天真,这样的表情几乎不加掩饰,鲁老夫人能看懂,祝惜也不是傻子。
“琪表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鲁琪脸一红,连连摇头,无辜天真的模样让人怜爱不已。
鲁老夫人开口替她解释:“琪儿和昭王殿下一起长大,他们感情不错,她担心殿下过得不好,想听王妃说一说有关殿下的事,对了,殿下喜欢吃什么,老身这就名人去做。”
“老夫人,实不相瞒,我与殿下成婚不久,殿下不喜被人研究喜好,我并不知他到底喜欢什么。”祝惜为自己的不了解找到完美的理由。
“那倒也是,殿下的性子向来如此。”鲁老夫人自信很了解李冀昶。
等到用饭时,鲁家人少。于是不拘男女,五人坐在一起用饭,祝惜坐下时还被鲁老夫人看了一眼,她心里不明白,难道还要她站着伺候不成?鲁老夫人对她也太过严苛了吧?可再看看一双眼睛都要黏在李冀昶身上的鲁琪,她顿时清醒,人家巴不得整死她让宝贝孙女顶上,那可是一家子团圆了。
但李冀昶很少看向鲁琪,正襟危坐在主位,陪着二老用饭,鲁琪吸引不过来他的目光,气的眼眶发红,却无可奈何,仗着在这是鲁府,狠狠瞪了祝惜一眼。
祝惜满心的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能力还债的时候不敢瞎比比了。。。。
第30章
饭后, 鲁老夫人让鲁琪带着祝惜到她的闺房坐坐,支开两人和外孙说话。
“殿下这些年受苦了。”鲁老夫人眼巴巴的盯着李冀昶,不由想起当年和花朵似的亲生女儿鲁雅芙, 那是她唯一的嫡女, 可惜刚刚过二十岁就香消玉殒, 当初她听到噩耗就不想活了。
李冀昶无奈:“外祖母, 本王好着呢。”
鲁老大人斥责一般看了老妻一眼,正色道:“殿下好歹也是在洛州掌管一方封地的,有那么多人照料他,如今又有王妃, 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不过殿下是该有个孩子了, 有了子嗣才叫真正的成家立业。”
“外祖父说的是, 本王明白, 王妃身体康健,他日定能为本王生下嫡长子。”李冀昶不掩饰他对昭王妃的信心。
鲁老夫人却觉得别扭:“你府中只有王妃一人,着实单调,不是还有两名侧妃的名分,挑两个好生养的姑娘不就行了。”
“妇人之见!老夫与殿下说话, 你不要插嘴!”
“外祖母, 庶子再多也不如嫡子珍贵,何况……”他沉吟片刻,苦笑道:“陛下并不见得会答应我迎娶高官之女。”
鲁家身份不俗,是京城内的百年望族, 要不然当年先皇选妃也不会直接将鲁家姑娘封为妃,生下皇子又晋为贵妃,这等敏感时刻,他定然不会娶鲁琪和鲁家联姻让皇帝心生忌惮。
鲁老大人了然:“殿下日后还要当心,陛下如今……心眼小,容不得你坐大。”
“外祖父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鲁老夫人还是不甘心:“那殿下多找两个贴心人伺候也好,千万别委屈自个。”
她话说的很好听,李冀昶敛眸低笑道:“多谢外祖母关心,本王自有安排。”
而闺房里,祝惜和鲁琪面面相觑,鲁琪的闺房精致漂亮,处处摆放都是费过心思的,两人静默片刻,鲁琪忽然笑着问:“娘娘与殿下何时认识的?”
这都是对过台词的,祝惜回答的毫无障碍:“去年认识。”
“我与殿下认识十多年,对殿下的性情还算了解一二,殿下他是男子,不如女子细心,娘娘日后可以多关心殿下,你们二人过得好,祖父祖母才会放心。”鲁琪说的真心诚意。
祝惜要是一蒙头直接嫁到昭王府的新妇可能就信了,但她明知鲁琪在坑她,却不能明说,还要笑眯眯道谢:“多谢姑娘告知,日后……定当重谢。”
她装作不好意思的隐藏后面的意思。
鲁琪脸一僵,紧紧攥着手绢:“娘娘客气了。”
“应该的。”祝惜想了想还是没有从手上撸下来一只镯子给她,万一人家日后进了昭王府,那可真的说不好了。
两人本来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祝惜把天聊死之后彻底陷入沉默,直到鲁老夫人派人来请,说是昭王殿下有事要回府,她自然也要跟着回去。
临走,鲁老夫人拉着祝惜的手,笑盈盈道:“娘娘无事大可以到府上来,或是老身去府上拜访,咱们一家子亲戚要常来常往才是。”
这话真耳熟,祝惜点头答应下来:“二老保重身体,留步。”
从他们二人来到鲁府到离开,前后总共不到两个时辰,李冀昶为避嫌也是费尽心思,上车后他坐在车厢内沉默不语,祝惜想了想,主动问:“殿下心情不好么?”
若是不关心一句,怕是他回过神来就要说她没良心了。
谁知,李冀昶看她一眼,虽然没多少笑意,但声音还算愉悦:“有妹妹这句话,本王怎会心情不好?本王只是在想……”
他说到一半不说了,祝惜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忍不住追问一句:“殿下想什么呢?”
“本王是在想皇帝怎么还没有处置何驸马。”
“……那殿下觉得陛下会给何驸马什么罪名呢?”祝惜好奇问道。
他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和她猜的一样,谋反大罪即便是皇亲国戚也要治罪,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以皇帝对李冀昶的防备,就能知道他对皇位的看重。
“妹妹不觉得本王如此算计心狠手辣吗?”
祝惜听过摇头:“殿下自有殿下的道理,何况何驸马对陛下不忠,合该受此惩戒。”
李冀昶忽然低低笑出声来:“本王喜欢妹妹的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