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惜只觉得心口揪了一揪,接着,便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郁结不发。她看了看已有些微微泛红的黑石……现在她到了这里,一定要努力避免这些事的发生。
“好了,把跟考试无关的东西放到讲台上来。”监考老师带着密封的考卷走进教室。
林姝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有什么事情我们去跟老师说。最后一场了,加油!”
顾言惜很感激地点点头:“你也是。”
转过身来坐好,她叹了口气:总算是快考完了。这什么物理生物化学,都是什么天书啊……
她照旧只把选择题的答题卡涂完,才又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
这时,教学楼的过道外,有个熟悉的身影跑过。
高高的个子,穿着深蓝色的短袖上衣跟黑色短裤,左臂夹着一颗足球,右手提着两瓶蓝色的运动饮料——是贺霖。
他居然真的翘了考试去踢球……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虽只是远远看去,她似乎都感觉到他奔跑时带来的风,卷着男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
她心头微微一动,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来。
楼下,贺霖抱着球跑到场外,场内几个男孩子已经开始热身了。
“怎么这么晚啊?”关斯哲边压腿边打趣他:“霖哥,我好不容易翘了考试陪你,你却泡妞去?不够意思。”
贺霖未置可否,把球丢到地上,扔了一瓶佳得乐给他。
意料之内的反驳并没有来到,关斯哲一怔,半天才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蹭地蹿起身子跑到跟前:“真的泡妞去了?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贺霖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眸色已经十分锐利:“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名字,还是不知道班级?”关斯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拍胸脯:“长什么样?这事儿包我身上了,一定给你打听出来。”
“长得——”那张圆圆的小脸又浮上脑海,“很好看。应该是高二三班的。”
关斯哲挑了挑眉毛,露出坏笑:“三班的,很好看?比对过那个方韵琪还好看?”
“方韵琪?方韵琪怎么能跟她比。”贺霖伸手将他按蹲下去:“还踢不踢了?”
“踢,踢。”关斯哲继续压腿,思忖片刻,忽然高声道:“霖哥,你说的该不会是三班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吧,那个学霸,顾言惜?”
贺霖始终森幽的眸色忽地亮了起来。“学霸?我看她确实像个书呆子。”
她的名字叫顾言惜么……还挺特别的,跟人一样。
“霖哥,可以啊,那姑娘我见过,的确不一样。”关斯哲也跟着兴奋起来:“有点甜,又不腻,像那种特别贵的进口矿泉水。怎么样,我这比喻?”
贺霖也不热身,将球放在点球位置上,一个大力轰门,将球高高吊起一个刁钻的角度,擦着立柱跟横梁的拐角打进球门。
“这角度爽!”关斯哲一脸崇拜地看着他:“霖哥,指哪打哪,太准了。”
贺霖面无表情将球捡回来,放在远处——进球爽么?不及摸一下她的小手。
期中考试结束,学校恢复了正常上课的作息。出成绩之前,林姝神神叨叨的,下课、打水、上厕所,无时无刻不在忐忑分数的事情。
顾言惜倒是一身轻松:除了语文,哪一门她能考过10分,那都是奇迹了。
这周还没有过完,周五上午,化学课代表跑进教室,关上门,神神秘秘地把几个好友聚在身旁,小声说:“我刚才上老师屋里送作业,看见成绩单出来了!”
“什么,成绩单出来了?”某位好友不争气,这一句话调门极高,全班人都听见了,全围了过来。
“都出来了,还是只有化学?”
“看见我多少分了吗?”
“我呢我呢,我就在花名册头一个!”
化学课代表一声叹息:“没看见,也不是单科成绩,是年级大排行!我去的时候贺霖整跟范头儿抢那个成绩单呢,我一个也没看见。”
又有人说了:“贺霖?七班那位活阎王?他抢什么,他不是每次都倒数第一么?”
“嘘!”化学课代表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么大声议论他,你想死啊?”
顾言惜坐在第三排,已经在讨论圈子的外围了。她想了想原文里的情况,贺霖好像每一次总成绩都在一百五十分左右呢。
恐怕这次,她得跟他抢一抢倒数第一的宝座了。
而此时,贺霖在楼道里跑得飞快,一边翻着手里的年级排名,一边躲避着范大杀手的追捕。他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横冲直撞,出门打水的学生们被撞了个七零八落。
可这一本排名,他从第一页开始翻,找瞎了眼睛,也没看到顾言惜这个名字。
他跟范老师两人从三楼追到五楼,又从五楼追回三楼,手里的册子都翻到了最后一页。这时,顾言惜三个大字才映入眼帘——在他的名字下头,那唯一的一个,就是她。
他顿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她的六科成绩——数学9,物理6,英语27,语文73,化学5,生物5。他缺考了三科,居然都比她高!这群个位数的成绩,都是什么鬼!说好的学霸、书呆子呢,还是关斯哲弄错了?
花名册蹭一下被抢走,眼前,范大杀手的脸无限逼近。
“贺霖!你这小子,是要疯么?”他眼睛瞪得老大,手里拿着一根粗粗的教鞭,啪的一声摔在墙上,简直令旁边围观的学生们闻风丧胆。“100个俯卧撑,现在做!”
贺霖高挑的身子往那斜斜一戳,有些不耐烦道:“老范——”
范老师脸即可一黑:“再废话,我立马去体育组找你们教练。以后的比赛你就别想首发了。”
贺霖森幽的眸子一缩,终于动容了:“范老师。”
范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100个,讨价还价再加50。”
贺霖叹了口气,低头俯下身子,动作又利索又标准地做起俯卧撑来。
“97、98、99、100!”关斯哲在旁边大声给数着:“老师,他做完了!”
贺霖撑起身子。这100个俯卧撑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做完连口大气都没喘。可他非但不领关斯哲的情,反而将他一把拉到跟前,揪着他的脖领子:“你小子,名字弄错了吧?”
“什么,什么名字?”关斯哲一头雾水,又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脑袋,这才想起来那天下午发生的事儿。他怯怯地问了一句:“转校生?”
刚刚说完,他便瞥见贺霖身后,正站着那位长相可人儿的转校生。
“就是她啊,”关斯哲指了指顾言惜:“她就是顾言惜。”
贺霖转过身,这才望见身后顾言惜单薄的身影,不由得一愣,立刻松了手,还替关斯哲整了整校服,才扯了扯嘴角,非常不自然地跟她说:“我们俩闹着玩儿呢。”
关斯哲见这个架势,腿都软了——让贺霖给他整衣服,要完!
顾言惜站在离贺霖不远的地方,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一个浅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笑容。
贺霖歪了歪头,长腿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来到她身前,一张口便又是那懒散的声音:“你叫顾言惜?”
她一怔,点了点头:“我是顾言惜。”
贺霖望着她圆圆的小脸、白白的脖颈,一双眸子倒映着璀璨的日光,一副毫不怕他的样子,忽然爽朗地扬起嘴角,继而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
顾言惜一怔,撅起嘴巴:“笑什么?”
“没什么,我高兴。”众目睽睽之下,他转身离开,跟范老师擦肩而过时还不忘说句“老师再见”。不一会儿,高挑的身影便消失在拐角。
——他本以为她是个高高在上的学霸,又乖又听话,学习还特别好,怕跟他就是两个世界里的,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个人。像他这样每天在学校里胡作非为的,怕是沾不上,也碰不得。但如今看来,他俩好歹都有学习差劲这个共同点了,仿佛距离一下子被拉得亲近了好多。
他又怎么能不开怀大笑?
远处,望着他的背影,范老师轻飘飘地夹了他一眼,转头跟顾言惜说道:“转校生,好好学习吧。你看给那小子美的,那是终于有人替他垫底儿了。这副得志的样子,你看了不会不爽么?”
顾言惜听他此言,微微有些错愕。
方才,在她听到化学课代表关于“贺霖在跟老师抢成绩单”的八卦后,心头便是一动。跟着,她便在教室窗外看到,与教室走向垂直的楼道里,贺霖跟范老师你追我赶地呼啸而过。
好多学生听见动静,都想一看究竟。可贺霖是什么人物?他们心里终究怵头他,索性躲在教室窗子后头看。只有顾言惜不怕他,干脆走到了楼道里。随即,便望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她抬起头,望向这位刚刚才跟半大小子追了几层楼都不带喘的范老师,深刻觉得他是有体育老师的素质,却去教了数学。
“你们班的数学也是我在教,今天我就跟聂渊说说,让他每天放学以后给你补一个小时的课。”范老师见她还有些不在状态,面色又阴沉了一些:“顾言惜,好好学。”
这个名叫聂渊的男孩子在原文里也有所提及,是性子很强硬的学生。他是学校数学奥赛队的副队长,非常聪明,再加上长相也清秀出众,在学校里有不低的人气。
顾言惜下意识地就想福一福身子给范老师行礼,可想到这是在学校里,连忙住了动作,点点头:“谢谢老师。”
一天的课下来,几乎六科的老师把卷子全发下来,做了试卷分析。除了语文,顾言惜的分数都很令人“叹为观止”。要是放在哪个差生身上,老师们定要拿到全班大做文章的。可她一个刚转校来的女孩子,据说家里又出了些状况,于是无论哪位老师都给她留了个面子,没有戳破。
最后一节课正是语文。教语文的是班主任,知道顾言惜各科成绩的事情,望着她的语文考卷,颇有种百感交集的感觉——她的字写得很漂亮,阅读理解偶尔也能给出极其独到的答案,作文更是通篇文言文,不仅行文优雅,且措辞十分精准。
这样一个学生,数理化一窍不通,莫不是从古代穿越来的?
这个荒唐的念头只在她脑子里停留了一瞬,便被她拂去了:学生偏科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她偏得严重了点,却也不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以后多关注这个学生就是了。
讲解完试卷,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语文老师在班里环顾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顾言惜身上。
“好了,这次考试咱们班出了一篇差点得满分的作文,写得非常优秀。下面我们来请顾言惜同学给大家读一读她的作文,同学们坐在一块欣赏一下,讨论讨论。”
顾言惜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怔,接着便收获了几乎全班同学诧异的目光。
她拿起自己的作文答题纸,抬头看了看老师。老师从讲台上向旁边错了一步,给她让出位置,示意她赶紧上去。
顾言惜没再推拒,从容地走上讲台。
“这篇文章的题目是,露从今夜白。”她舔了舔唇,一对薄薄的唇瓣立即变得晶亮,紧接着,吐出恬静又不失劲道的音节来。
刚念了两三句话,底下的学生们就都坐不住了。
“她写的这是什么?文言文?”
“不是打哪抄的吧,这句子我怎么一句也没听过?”
“她其他科加一块考不到40分,作文一项就拿了快40?有猫腻?”
“是老师一看见文言文体就给满分么?那下次我也之乎者也,不就胡诌么。”
然而不知怎的,她念着念着,底下讨论的声音就渐渐变小,最后,教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一中这群心高气傲的好学生们一个个都听了进去,也自然发现了个中妙处。
她行文虽贴近古代文,可措辞尚且简单易懂,深入浅出,颇有古代文人的那种华丽与劲力。听到最后,简直回味无穷。
再加上她的声音实在甜美动人,无论多古板的句子,用她那优美的声线念出来,都仿佛带了感情,动人得紧。
有几位男孩子听得心头发痒,抬起头望着她小小的身子站在大大的讲桌后头,好像周身的那种保护欲望都被激起来了。专属于17岁的那种青春和躁动,随着初夏的微风,静静地在教室里流淌。
顾言惜念完后,教室里顿时爆发出掌声——这篇准满分作文,真真是当之无愧的。也许人在某一方面优秀到极致时,其他的方面自然也就弱化了吧。
顾言惜走下讲台时,恰好下课铃声响起,这同时也是放学的铃声。学生们都开始迅速收拾起书包来,争先恐后地跑出教室。几个值日生迅速把黑板擦干净、捡了捡地上显眼的垃圾,糊弄一番也走了。
然而走在最前的学生刚一出门,脚下便是一顿,惹得后面好几个人都撞在了一块。
后头的都不耐烦地问:“怎么回事儿?”
前头那位也没答话,贴着楼道墙灰溜溜地快步离开。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顾言惜才瞧见,缘是贺霖站在她们班门口,才引起了这样的骚动。
“顾言惜,作文写得不错嘛。”夕阳斜斜照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那种专属于少年的锋利棱角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晕,也让他整个人从锐利变得温柔了些。他挑起唇角:“我都没太听懂。”
顾言惜站在门口,忍俊不禁:“你不好好在自己班里上课,又跑到我们班做什么?”
他走到她身前,低声道:“一天没看见你了,有点受不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难掩低沉好听,每个音节都似乎敲在她心尖上,让她双颊止不住地发烫。
班里一个个子矮小的女孩子被困在教室里许久,见他们俩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走过来,小声跟顾言惜说道:“同学,麻烦过一下。”
一般情况下,若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贺霖,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偏偏,面前顾言惜红着脸、低着头,紧紧盯着他的胸口,让他脾气软得生不起气来。他干脆抬手抵住门板,顺势往她那边挪了一步,给那位同学让出一条路来。就此,两个人的距离无限逼近,而少年那炽热的胸膛,几乎贴上她刚刚发育饱满的蜜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