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百顷土地若彻底随了梁知州,会伤了别的人心。梁知州太过固执,容易惹事。”谈着政事,萧子鸿并没打算彻底退让。
他看着舒浅内心拨着小算盘的样子“钱财我八你二。崇明县成崇明州,知县调任,梁知州平调为崇明州知州,瀛洲将有一位新的知州上任。”
舒浅皱眉。
梁知州这算是降职了?
“这六百顷土地,现下还是六百顷。等再过一年,是一千四百顷。”萧子鸿太清楚这块地了,他对梁又锋的印象,便是由于这块地。
梁又锋吃下去了,万死不肯吐出来,六百顷的时候不肯吐,一千四百顷更加不乐意了。他在朝中还另寻了京官,想要试图说服自己。
可惜刚将天下全当成自己的那会儿,简直如同被触动了逆鳞的狮子。
他那时候,尚且懵懂,只有这个天下。
新帝不高兴,梁又锋当然讨不到好处,还有条命就不错了。
舒浅听到一千四百顷地,倒吸一口凉气“会扩张起来那么快?确定?”
她以为萧子鸿那儿有什么能人,极懂山水地势。
“也就这几年扩得快。河流泥沙带走太多,总是会有问题的。过些年恐怕雨季便要有水灾,还要朝中专门派人想法子规避。”萧子鸿这般说着。
舒浅点头。
河道治理极为关键。
对于沿海的地方,一淹没,百姓的田就彻底白种了。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却是连口饭都吃不上,那也太惨了。
想到这里,舒浅禁不住夸赞了一下萧子鸿“治世之能君。天下事如此之多,能完善到这方方面面着实不易。萧郎不愧是萧郎。”
萧子鸿被无数臣子夸赞过,听得麻木。
可被舒浅夸赞是不一样的。
臣子们夸赞半是基于真情,半是基于对帝王的尊重,甚至背后指不定是对他们自己能想出相关的治理良策的自傲。
她是真的觉得他厉害。
就和她会直白夸赞他的貌美一样。
萧子鸿神情柔和,觉得心角里那一丝心动开始张牙舞爪朝着边上扩张起了地盘,有朝一日会霸占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自里到外,有骨及皮。
舒浅还沉浸在那一片土地中“确实刚开始这样调动,初看除了梁知州吃了亏,也堵住了周边那些个知州知县的嘴,到后头即便是梁知州因祸得福,那些人也说不出点什么。”
她一拍桌子“再讲了,这地上缴税最多的今后必然就我们崇明教。只要我们发达一日,这崇明州就不可能会亏了。”
萧子鸿点头“是。”
他不经意问了一声“你和梁知州很熟悉了?”
舒浅本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忽的心头一紧,起了一点求生欲,仿佛随口一回“没有,他是姚二当家的先生而已。对了,姚旭新收来一位女子,骑术了得,御敌能手,名叫师华。”
萧子鸿一愣。
“师华?”他充足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吉武关师华?”
舒浅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和萧子鸿说过吉武关的事情?
她疑惑看着萧子鸿,不知道他怎么对江南的事情能够清楚到如此。
“吉武关地势极好,是兵家埋伏良地。洪将军在边塞时为我授课曾讲过。前些日子我派了人去……”萧子鸿此刻发现一个谎话要用千万个谎话来圆。
内心叹了口气,他转了个口风说起别的事“这姚二当家可喜欢师华?该早日成亲了,省得整日待在你身边,我会吃味。”
他算是极快反应过来,姚旭和师华,正是他未来当朝丞相的生父生母。
这么一说,他竟升起了一种“出来混总是要还”,“大仇得报”的快丨感。
前世他总被催着,这回他能从老的催到还没出生的小的。
带着一丝欣喜,萧子鸿强调了一下“压寨相公只能有一个。你周边要成亲的等过了大丧赶紧给他们都办了,别让我看得心里头憋屈。”
舒浅一时无言。
萧子鸿越想越高兴,都快笑出声来了“等他们孩子出生了,再认我个干爹。”
舒浅觉得萧子鸿想得还挺远的。
被带动了情绪,惹得她也不自觉笑了起来“再看。回头第一个喜事,该是教中的乔曼和毕山。本来毕山要求亲了,谁料就碰上了举国大丧。”
“百日而已。”萧子鸿决定给自己的下属增加难度,“我留这儿一些时日,见见教中新人。”
见见该见的人,催催该催的婚。
高兴。
第54章
乔曼没想到自己送个饭还能受那种刺激。她至今脸色发烫,半天没能够缓过来。
三人之中, 不论教主还是萧公子, 神情都是那么坦然, 好似就她觉得羞耻极了。
猜测归猜测,真亲眼见到了, 她又觉得, 觉得……
哎, 乔曼不敢再想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匆忙走向库房。这些时日她看似空闲了点,可教中进进出出的账一样比前头那些时日多多了。
萧公子忽然出现,她正好带着草娃理一理教主的私账, 将原先不好转交的趁着这回一道给了。
草娃前些天天寒有点受冻, 家里头把他扔在家里憋了好几天。等见着乔娘来找他, 忙对着自己阿姆求饶:“我再不出去整个人都要废了,阿姆!”
这老人家哪里能够扛得住,确认了孩子真没什么大问题, 还给草娃又添了两件衣服, 这才将人交给了乔曼。
乔曼不过是将草娃带到库房里清点一些东西而已, 不会走丢的。
草娃得了准信,立刻蹦跶到了乔曼面前, 眉飞色舞的。
一大一小就这么朝着库房去了。
库房是排班的,门口教徒见着乔曼恭敬拱手:“乔娘现在来库房做什么?”
无论是谁,哪怕是教主来库房都要在门口记一笔。
乔曼在教徒手中的册子上写上了自己和草娃的名字,也添上了缘由:“这不是萧公子回来了, 我看看教主那儿的东西,弄一个清单整理出来。”
教中每回送刀都会送一笔钱,对这点还是知道的。
教里头的钱进来很快都会被花出去,教主的私房钱无处可花,基本就搁置在那儿,每次取出其中一半送到那位萧公子那儿。
偶尔教主心血来潮,像是赏赐一样,将自己的钱给教中一些,或者将自己的钱多给萧公子一点。
反正她没地方花。
教徒听了这话,笑得揶揄:“莫不是回来准备过年的。这也是个全家团圆的喜庆日子。”
乔曼脸上又烫了些:“说不定是的。不过都是教主自个的事情,我们见着他们好好的,那就好。”
教徒忙点头。
教中上上下下,没谁不喜欢教主的。
教主能带着人有钱赚,有肉吃啊。
乔曼写完了,还和这教徒说了一声:“教中新来的这些,回头得空都见见萧公子,至少认个眼熟。”
“行嘞。”教徒听着这话,决定转头换班时就和同伴们去说说,让那些新人这些天在教中多走动走动,让新人认认萧公子,也让萧公子认认人。
乔曼朝着人笑笑,等着教徒给她开门。
草娃才知道萧公子回来了。
当初他自个被人拐走,萧公子才来教中,就来帮着寻他了。
在草娃心中,萧公子可是一位大好人。
他跟在乔曼身边,稚嫩的声音好奇问乔曼:“萧公子前些时候为什么都不在教中呀?”
“萧公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乔曼这样回他。
草娃点点头:“商人多离别,教主总是做生意,肯定和萧公子经常会分开的。”
乔曼笑了起来:“谁教给你的话呢?”
草娃可不会随意出卖自己的小伙伴:“话本里都说了的,嫁人最好是嫁给书生,以后能当状元的,或者是嫁给大英雄,能打大老虎的!”
童言无忌,偏偏说得很是认真。
乔曼笑得咯咯。
她打趣问草娃:“可教主两种人都没有嫁呀,她是直接娶了一个。”
草娃摆摆手,学着谭毅小大人的样子:“这哪能一样?教主可是大人物。就算是状元,都是只能入赘的。对了那叫……”
他苦恼想了想,灵光一现:“叫驸马!”
越说越离谱,八竿子都打不着。
乔曼知道萧子鸿身份是不一般的,不过教主不在意也不说,她就从未问过。
现在细想,压寨相公可不就是入赘的郎君么?
“驸马是公主的丈夫。”她给草娃纠正着,“平日里就叫萧公子好了,可别忽然冒出点奇怪的称号,被教主听到了,她可会打你的小屁股。”
草娃听着这话耳朵抖了抖,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
讲真,那次把自己弄丢了,他爹刚开始没说什么,他回到家他娘可还真打了他一顿屁股。
疼不疼不重要,重要的是太丢人了。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里头摆放教主个人物品的地方。
每回教中赚了钱,众人按照新的规矩,会从那次收益里抽取一部分,默认成教主的钱。至于每月固定发的那笔钱,教主觉得她不需要太多,一直都只比几位当家稍微高了一丁点。
就是如此,她的私库里钱财也多到惊人。
特意找木匠打造的箱子,几乎每一箱都是塞满的。一箱箱叠加起来,高得令人害怕。要不是教中花钱一样如流水,乔曼觉得这库房都不够放的。
从教主这儿的钱,完全能够推算出教中这些时日赚了的钱。怎么说再过几年,成为瀛洲首富都指日可待。
她对外界的消息还算灵通。
瀛洲最有钱人的人,银两那可是上了亿的。
草娃见乔曼取出了怀里藏着的册子,也从自己怀里取出了自己拿来的笔,凑上前表示:“乔娘你先算,我在后头给你检查。”
瀛洲酒肆开业那会儿都是他检查的账本。
乔曼笑了笑:“好。”
两个人这就埋头苦算了起来。
……
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
红二很认真思考着他主子会当多少年的皇帝,其中有多少时日会在江南折腾。以及在这个情况下,在江南好好建立一个别院的可行性有多高。
若是每年都要花费一些时日在南方,那其中所需的人力物力太过庞大,不如直接建立一个别院,勉强算个“一劳永逸”。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现在建造还太劳民伤财,要等这个天下缓过劲才行。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让舒浅拖家带口前往北方。
可朝中新皇刚刚登基,各地对先皇有不满,对新帝还在观望。其中要是开战,战线拉得最长的莫过于南方沿海一带。
朝中水师有和没有是差不多的,从新帝有练兵想法到正式成团,也要三五年才能够勉强成个型。
这时在沿海一带颇有势力的崇明教太过重要了。
重要到他觉得宁愿两人分居两地,最好别胡乱折腾。
不过人微言轻,他想是这么想的,提点也会跟自家主子提点,可最后做决定的还是这位新帝。
他冷漠理着一堆的本子,觉得等开了年,他就要申请先涨点月钱。
如果他主子开不出月钱,就让崇明教教主来开。
堂堂一个天子,没有一个教主有钱,光想想就让人牙疼肾疼肝疼。
项文瑾眼眶乌黑,头发凌乱,精神恍惚。
他当初答应了一幅画这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转头“这和朝事无关,事关天下儒学”,“这和朝事也无关,事关诸教普及”等等全部都成了他的活计?
官位么,还是八品。
月钱么,稍微涨了涨。
事情么,翻天覆地多了起来。
最可笑的是,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的这位新帝,转头没了人影,说是去叩谢恩人了。
恩个锤锤!自己难道不能算这小崽子的恩人么!现在,他就是这小崽子的恩人!
项文瑾已累到根本不想把新帝当帝王了,他只想见着了人狠狠打这小崽子一顿。至于打不打得过,那是另外一码事。
他从一堆本子里钻出脑袋,见着红二整理了一大叠秉笔太监们的“功劳本”:“他要在江南待多久?不就是女子?他都不能把人带到京城来么?行不行?”
红二不知道自家主子行不行,他深深叹口气:“主子一路走来,那位着实给主子送了不少的东西。光是采购粮草的银钱,那真是一箱接着一箱。”
有钱了不起?
项文瑾怒瞪一眼红二:“他还以为他是边塞小皇子呢?说什么都有洪源哄着!别人送他,他那身份想怎么还不行?一道口令下去,皇商!钱会少么?”
崇明教和皇商放在一起,不太妥。
前者勉强算“法无禁止”擦着边,后者可是官方认证的。这天下由于舒浅的存在能有一个崇明教,可不会被允许拥有第二个,或者第三个。
要不是舒浅和主子讲不清道不明的,等主子抽出手了,那崇明教也就距灭了不远。
红二知道项文瑾是气恼了,也是着实对舒浅那人并不了解。
他想了想,委婉提点了两句:“国库里至今没有多少钱,户部的本子每天一本都在说这事情呢。”
项文瑾拍桌:“你说说,那女子再怎么好,再怎么有钱,她能将国库填满么?她能么?”
红二觉得这要求有点高了,还真填不满。
他将一批批分好类别的本捆好,扫了眼周边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自己人”,微叹了一口气。
没有经历过钱财的冲击,怎么能知道那种感受呢?
将本放到边上的推车里头,红二觉得差不多这些可以送出去了。
他招了招手,示意边上的家伙将这点送走。
“国库是填不满的,这可没有上限,哪里来的填满一说。”红二觉得主子的先生还是得对舒浅有点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