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戏不断
倏然间,白澒道人发生了变异,似有一股黑气从他七窍中冒了出来。“多管闲事的,你既然来了,那就一起把命留下来。”
从白澒七窍中冒出的黑雾汇成了一张血盆大口,瞄准了言不周与展昭的项上人头扑了过去,作势要一口将两颗脑袋都咬下来。
不给两人后退而逃的退路,其余八位道士也猛地一翻白眼,他们的两只眼球都在瞬间变成银白色,如果仔细看正是某种金属液体在眼眶内流动。
八个道士的身体一下扭成了诡异的弧度,迅速重握住被扫落在地的剑,列阵而围再度发起进攻。与之前不同,这次八人出剑的速度几近一模一样,如此配合默契犹如提线木偶被谁操纵了一般。
展昭右手将长剑轻扬,一剑劈开了黑雾之口,不待它再度凝形,左手已经环住言不周的腰,飘身跃起退到了几丈开外的屋檐之上。
随即,‘咚咚咚’的一连串砸实声响起,八位道士有一半头部中招,被投来的石块砸地鼻梁塌陷了。
言不周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正装了不少‘石弹’,今夜她拿来实战的效果却不够理想。只因她瞄准后砸塌鼻子的四个道士居然没有倒下,他们凹陷的鼻子流出的压根不是鲜血,而是一抹金属的银白色液体。
“水银?”言不周见状颇感意外,这八个道士显然不正常了,他们的身体居然流出了常温下唯一的液太金属。草木成精,动物成妖,难道连水银也能成怪了?
当下,没时间去弄清前因后果,言不周直接问展昭,“有硫磺粉吗?用硫磺有七成可能克住它。”
展昭从腰带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走江湖难免遇到蛇虫鼠蚁,硫磺粉是一味常备药。他没亲眼见过流动的水银,却听过道士炼丹会用到此物,眼前的情况显然是两人遭遇了水银妖。
“难怪他叫白澒。”水银的别称正是白澒,这种叫法不常见,水银怪倒也会取名字。
展昭没有多话,当下是擒贼先擒王。一包硫磺粉与九个不正常的人,并不难选将硫磺粉包扔向谁。他快速将纸包打开一半,以暗劲将硫磺粉包投向白澒道人,还真是一扔一个准。
此时,黑雾再度凝成了血盆大口,正欲窜向屋顶吞噬两人,它才张嘴就吃了一嘴硫磺粉。
‘刺啦!刺啦!’顿时,街巷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声响。
白澒道人更是随之惨叫出声,而八位身体扭成面条状的道士也应声倒下。
黑雾散了,只见白澒的脸、手等可见皮肤都被覆上了一层辰砂,正似硫磺与水银反应后所成之物。
紧接着,更加古怪的一幕发生了。
白澒道人仰面倒地,他的双耳中流出了一滩水银。水银像是有意识一般,一接触到地面则欲钻入地缝逃走。
言不周眼神微凝,怎么能让这种祸害就地逃走。她的左手已经显出虚镜之相,不同与抓住皎瀛时,她需伸手与其身体接触,眼下虚镜似乎吸取了月华光亮,反照向意图钻地逃走的一坨水银之上。
“啊——”地上的水银居然发出了近似人声的痛呼。顷刻间,一滩水银光泽全失,再也没有不正常的妖异之色,而是宛如死水一动不动地摊在地上,半点妖气也不剩了。
两人在屋檐上又站了一会,确定地上的九人没有再生异动,而遥遥可见临近街巷陆续有人闻声向此来。
“劳烦先带我下去。”言不周说完就被展昭带到了地面,她有些羡慕地看了展昭一眼。现下却不适合聊一聊轻功的妙用,只因地上躺着的九人都变了模样。
包括白澒道人在内,九人都出了一股尸体的腐臭味。这不是新鲜尸体的味道,起码烂了一段时间。
展昭上前一步以剑锋轻轻挑开了白澒的衣领,可见白澒的脖子腐烂到血肉模糊了。他转而看向言不周,“你知道他们是从会仙观来而来吗?此人就是观主白澒,他在三年前接任了观主之位。”
言不周摇了摇头,她只察觉了这几天路上情况有异,特意让知玄知白隐形跟着,发现有几位道士不时出现。可是那些道士的反侦查意识很强,没有让两位棋子妖反查到踪迹。
如今看来,这些道士都被水银怪操纵,所以感知敏锐并擅于藏身。今天她本欲引蛇出洞有意走了人少的小道,倘若没有展昭及时赶来帮忙,她恐怕也无法一力降十会。
“我没能查到这些人的来历。今天亏得展大侠仗义出手,真的万分感谢。”
言不周诚挚地向展昭道了一声感谢。尽管听陈知玄提过这两天展昭也出现在趣书轩附近,而猜测他可能也关注着朱仁义被吓后续,但之前并非十分肯定展昭真的会暗中相护。
展昭连忙伸手虚扶住了向他一拜的言不周。虽然他受过不少人的感谢,却是第一次对上如此言笑晏晏的一张美人脸,竟让他也有些不自然地低垂了目光。
这一眼不由瞥向言不周的脖颈之间,那里确实有一处喉结,偏偏刚刚揽住其腰身的触感,却是盈盈一握纤腰软。
“言先生不用客气。还是先说这些道士,是朱仁义找他们来的。”
展昭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当前该关注的是躺了一地的尸体们。
先简单概括了之前的发现,在七夕节过后,他就盯上了朱仁义,以他的经验来看,那般跋扈的衙内多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一查,发现朱仁义找上了会仙观,更是查出了朱仁义看中城隍庙边上的荒宅那块地。
原来朱仁义与言不周早有过节,这让展昭心生防备,猜测白澒道人怕是不只为朱仁义去收惊,更会被雇佣去做些下三滥的事情。
“言先生可能不知,白澒道人在外的名气不太好。”
展昭也没能在一两天内查清白澒的具体作为,但他打听到了会仙观的一些情况。
汴京少说有不下四五十间寺庙道观,会仙观规模不大,原本名声不显,却在白澒接任观主后有了改变。比如说收了第三家的银子就故意误判八字断人姻缘,比如谎报阴宅风水情况以让价高者得等等。
概以言之,白澒深谙盘旁门左道之术,如今看来他压根不是人。
言不周听着暗道难怪,虚镜之光照向白澒时瞬间就剥夺了其一身妖力,如此责罚只针对作恶多端的妖怪。
如今看来,水银怪夺取了中年道士的身体,更是操控了八个年轻道士,它起码有九条人命债在身,才会见光则灰飞烟灭。刚才事出突然,而她对虚镜的法力操控仍不熟练,没能给它留一口气让其交代清楚。
“让一让,衙门办差。”
不过多时,开封府的捕快接了临街百姓报案赶来事发地,他们一看地上的九具尸体俱是一惊。
举世皆知汴京之繁华,繁华到了它成为历上第一座不夜城。
然而,灯火璀璨之下必有黑暗,比如坊间传闻中不见阳光的下水道世界,那里集聚不知多少罪犯。
开封府的捕快几乎都接手过死人的案子,但一次性遭遇九具尸体躺在大街上,这种情况已经算得上一桩大案了。
“你们两个,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当街行凶,性质太过恶劣。”
领头的周巍没敢多看地上尸首,直接怒瞪言不周,一幅认定了杀人凶手的表情,则提高声音向其余三名捕快喊到,“快,抓住他们,不能让杀人犯畏罪潜逃了。”
言不周与展昭对视一眼,他们何时杀人了?说话的这位是假捕快吧?如此明显的腐烂味都闻不出,哪怕没经过进一步验尸,这种味道也表明地上的九具尸体死了有段时间。何况,谁想逃了?如果两人真心要逃,还会在此等这四位捕快来。
“周哥,情况不太对。”较为年轻的刘勤拽了一把周巍的袖子。认定杀人必先判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地上的尸体显然不新鲜了,又怎么能直接认定是谁杀了人。
周巍甩开了刘勤的手,他懒得管不管对不对。听得朱仁义的吩咐,今夜本是给白澒道人善后,这才如此快地到了事发地。没想到躺在地上的居然是一堆道士,言不周却好好地站在原地。
目前情况有变,而他要以不变应万变。总之,顺着朱仁义的意思,找一个借口先把言不周当做嫌犯压回去,当然共犯也要一并抓走。
言不周打量着周巍与刘勤等三人的不同神色,心中隐约猜到了某一可能,恐怕继妖喊捉妖后,今夜还要上演一出警匪勾结了。不过,其中的那一个匪已经死了。
“荒唐!尸体腐烂多时,显然有问题。其侧有水银之物,你们竟也不小心收集证据。”
展昭向前半步护住了言不周,他又岂会看不出周巍是来者不善。既然已经管了闲事,就不会让周巍轻易地将他们带走。“身为开封府捕快,不分青红皂白地办差。凭你,还想扣押我们?
第13章 你的证呢?
周巍对上展昭犹如洞悉一切的眼神,他不由心虚地拔高声音,“你管我怎么办差,你又不是我的上官!别在那里狡辩了,你们两个和九具尸体在一起,可不就是嫌疑重大,扣押你们回衙门又有什么错。”
“有理不在声高。哪怕周捕快叫破嗓子,也不能掩盖你上来就给人扣杀人犯帽子的错误。”
言不周没有继续呆在展昭身后,尽管被人相护的感觉是不错,但她更愿意直面自己惹到的麻烦。
说了这一句,言不周就再也不搭理周巍,转而对刘勤客气地提醒,“这位差爷,你们最好小心些处理尸体。先请仵作弄些解毒粉来,尸体腐烂久了指不定有什么病,而地上的水银万万不可徒手接触。办差不易,你们也要注意保护自己。”
水银有毒,处理不当遭灾的还是这些捕快。
言不周不清楚宋朝如何处理水银,但在炼丹时常见水银,想来自有一套处理的办法。她也不是随处派发善意,只是不希望处理不当进而影响了四周百姓的生活。
或是说书人天生的本事,言不周一开口便让人觉得情真意切。
刘勤只觉言不周完全是为他们着想,甚至脑补出了这两位发现有古怪的尸体却不避险离去,完全是为等捕快到来嘱咐他们务必小心。
明眼人看到言不周与展昭的脸,就该明白如此俊美的两人才不会丧心病狂地弄出一地尸体。偏偏,这份善意却被周巍恶意地破坏了。
“多谢言先生提醒,这就安排去找支援。”
刘勤说罢也不管周巍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刚才周巍不搭理他的好意提醒,这会凭什么要给周巍面子。是与另外两位捕快商量,谁在此留守,谁去叫人帮忙。
周巍被无视到憋红了眼,左手紧紧握住刀柄,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模样。“刘勤,你会不会办案!”
无人应答。
展昭淡淡扫了周巍一眼,谁会办案谁又不会,不言而喻已经足够清晰。
更让周巍生气的还在后头,展昭主动将刚才的一番遭遇向刘勤详细道出,末了还问,“此案怕是会惊动府尹,我愿与你同去开封府说个清楚。”
“我亦同去。”言不周几天前刚刚去开封府交齐了银子。屈指一算,她进衙门的频率也高了一些,今后说不定会更高。
刘勤好言好语地谢过了两位证人的配合,不过一炷香等来了支援帮手,他就亲自领着言不周与展昭前往开封府。
至于周巍,谁管他是不是跳脚地跟在后面。和这种人一起做捕快,刘勤真是觉得面上无光。
准备安寝的文谦,被九具尸体的消息弄得睡意全失。听邢师爷来报,此事与言不周有关,更是牵扯到了展昭,听到周巍弄的一出乱子让他不禁揉了揉眉心。
“周巍与朱仁义有些往来吧?这府里还真是各系人马都有,都想不让我安稳地过完最后这段日子。”
文谦已经向赵祯透出了辞官的打算,尽管赵祯再三挽留,但他心里清楚皇上想让开封府尹换人做。接任者身兼数职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不畏强权,清肃开封府风气,敢于改变汴京各种乱象,哪怕是连太后也敢怼。
寻摸了一圈,文谦大胆猜测包拯最后可能接任。
这一猜测让他安心之余又有些怅然,怅然于做了几十年的官,却要将勇气两字寄托于在另一个人身上。
不过,会仙观九位道士离奇死亡之事让文谦再没先功夫怅然了,他了解情况后去到前衙第一件事就让周巍待一边凉快去。
难怪说人以类聚,周巍以为别人傻,看不出他与朱仁义有一腿。
且不说荒府更换主人之事在皇上面前报备过了,周巍不长眼地去招惹展昭,他是嫌江湖水不够深,抢着跳下去淹死吗?
文谦真想晃一晃周巍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水。南侠名满江湖,展昭本领高超,指不定用三五天就能把周巍做过哪些脏事都查清楚。
何况高来高去的高手,看你不顺眼了给你使绊子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情。幸而今夜是遇到脾气好的展昭,假设惹到了白玉堂,说不定明天家里的米缸就都被不知打哪来的一窝老鼠给吃完了。
“文大人,我…”周巍显然非常不服气,他忍着没直接暴露朱仁义,却只看到文谦挥了挥手,再明显不过地赶他走。
凭什么!
周巍愤愤不已地退出会客厅,阴沉地回看了一眼被请到客座的言不周与展昭,文谦竟是答应了让两人同去会仙观查案。一个在编的捕快被排除在案子外,却让两个外人做帮手介入调查,文谦真是老糊涂了。
文谦承认他一贯难得糊涂,但对人命案子他是认真的,哪怕再想息事宁人也不会对此马虎。一包硫磺粉让白澒道人显形了,这件案子一琢磨就需要有本事的外援协助。
对于会仙观的调查连夜展开。
这个坐落在下土桥之侧的道观规模并不大,道观一共有十二人,其中仅有两位拥有道士度牒证,还有十人仍在努力考证与攒钱中。
言不周进观后就察觉到此地气息混乱,特别是那口炼丹炉,其中残留了不少水银怪的气味。
留守的道士交代,白澒不让任何人随意靠近炼丹房,而从其真身为水银的情况来看,此炉就是它修炼的地方。如何彻底净化会仙观的残留妖气还要先缓一缓,当下必须弄清楚的是水银怪与借用身体原主之间的关系纠葛。
经查证,言不周确定另外三名道士并没有被水银怪切实侵蚀过身体,他们都刚刚入观不久,时间最长的一位不过四个月。
当三人听说另外九人都离奇地死了,吓得一股脑把知道的、做过的事情都交代了,大多是设局坑蒙拐骗。
刘勤在一边记录一边不住摇头,在一只水银怪的带领下,会仙观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像是装神弄鬼故意吓走原房主,搞低房价以而让买主低价购入,听听这些宅院的名字,有三两家都似是与丁谓交好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