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跟刘彻劝说王太后,她已与王氏一系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怨,心胸狭隘的王氏绝不可能对她毫无怨怼。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王太后杀了自己,王太后是刘彻的亲生母亲,以刘彻的为人,是绝对不会杀了王太后给自己偿命的。
她本身有武力,也有各种本事护身,却是她最后的底牌所在。
小心谨慎,总是没有错的。
他们已经走在返回城内的路上,却忽然从四面八方飞出一只只锋利的箭矢,从幽暗的密林中朝着翁主府一行激射过来。
“有刺客!”
“趴下!”
“隐蔽!”
所有人登时大乱,护卫的兵士立时便寻找遮挡,飞一般地跑到马车,石头或者树木的背后,顺手把身边能救的人都拉了一把。
只是跟随的奴仆使女动作慢了不止一步,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几乎立即便被射成了筛子一样,倒了下去。
惨叫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场面一下子无比混乱了起来。
待箭矢全部射出后,暴徒们穿着各色衣裳,只是用布巾蒙面,拿着刀剑斧钺各色兵器,忽然从两边的密林中蹿出,劈头便跟幸存的府卫缠斗了起来。
暴徒人数至少三倍于幸存的府卫,尽管府卫都是陛下从羽林卫里精挑细选的好手,可毕竟寡不敌众。
骑着马的翁主府长史桑弘羊因为跟苏碧曦在马车里下棋,所以躲过了一劫。
苏碧曦现在出行的马车,俱是由她亲自改造过的,不仅舒适平稳,马车上用的俱是极为坚固的精铁,窗户,车门都是由一层帘子并一层铁板制成。
箭矢一射出的时候,马车里的齐妪,阿青都吓得面无人色,苏碧曦跟桑弘羊两人便立刻把铁板阖上,便把马车变得跟铁桶一般。
翁主府侍卫长在箭矢停下以后,立时便来敲响了马车门,急道:“翁主,不妨先行返回城内,再搬来城中京兆府兵,某可在此为翁主殿后。”
他是陛下派给文锦翁主的,若是今日翁主有了不测,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苏碧曦的田庄由于占地广,又很有些需要防范的东西,因此离官道有不短的距离。路边树林茂密,此间又是一座小山谷,夹在两座山丘之间,实在是极好的设伏之处。
也幸好林木繁茂,若是暴徒们在山谷扔下巨石,他们正在山谷之中,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苏碧曦并不打算先行离开,如果她今日抛下自己的人走了,如此贪生怕死,他日何以立足?
她紧皱着眉头问道:“府卫如今还剩下多少人?”
侍卫长已经粗略点算过人手,“尚存三十余人,且不少人身上有伤,恐难退敌。”
暴徒至少有近百人,且早有准备。他们已经奔波了一路,本就疲乏。如今暴徒们以逸待劳,他们现在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这些暴徒个个身手皆不错,还知晓一些御敌的阵法,实在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可比。
领头的那个石青色深衣的,功夫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高手之列。侍卫长方才跟他交手,都觉得自己不如他。
正因为如此,他才急着劝苏碧曦赶紧离去。
苏碧曦若是能够活着离开,他们死便死了,家人还能得到陛下抚恤。翁主一向待他们厚道,四季衣裳,年节礼物从未断过。他们为翁主而死,翁主定会替他们好好照料家人。
他们为了保护翁主而死,他们的儿郎还能再进羽林卫。
若是翁主也死在这里,陛下岂止是震怒?
届时,他们这些保护不力之人,岂不是死了都要蒙上污名?
拼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侍卫长急得满头大汗,“翁主速离!”
齐妪跟阿青也跟着劝道:“女郎,侍卫长所言甚是,女郎赶紧走吧。”
一旁的桑弘羊也要力劝,他是翁主府的长史。文锦翁主一旦出事,陛下绝饶不了他的。
只是他还不待开口,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紫相间的身影从眼前闪过,却是苏碧曦已然跃出了马车,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
她的武学技巧在无数个轮回之中早已修炼得登峰造极,对于群战尤其有血液里的兴奋感。
她一跳下马车挥手便挡下了迎面而来的一击,顺势直接用长剑在暴徒喉咙划下了一道,反手刺入了从后面扑来的暴徒身体,毫不费力地把剑拔出。
所过之处,她身边的暴徒就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倒下。
马车上的桑弘羊,齐妪,周边还在跟暴徒们搏斗的府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杀人直取要害,毫不拖泥带水,杀人如切菜般的白衣女子,当真是自家那个娇娇弱弱,只爱弹琴绣花的翁主?
莫不是他们都在做梦?
可是那一具又一具倒下的尸体明晃晃地提醒他们,这一切都是再真切不过的事实。
他们一群羽林郎,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女郎护住了。
对于翁主府一行来说的好事,对于刺客来说,就是噩耗了。
尤其是对于领头之人,内行看门道,以他的武学修为及眼力,自是知晓,以苏碧曦的修为,在场之人,唯有他能够跟苏碧曦抗衡一二了。
甚至他都没有多少胜算。
这个女郎不仅不在一个地方逗留,不断地在四周移动,几乎是在收割人的性命。
在群战之中,尤其是己方人数低于对方的时候,不断的位置变换会为己方争取空间,更会引发对方的混乱,更是一等一的偷袭良策。
武学修为卓绝之人,以一敌百,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这些兄弟都是跟随他多年之人,他如何肯看着他们去死。他摆脱了府卫们后,便迎上了苏碧曦。
真得跟这个神秘莫测的女郎交手,领头人才发现,这个女郎的武学修为何止是高于他,已然是超出他甚多。
无论是对于招式的运用,长剑的长处短处,还是节奏的把握,乃至于这位女郎每出一招,他用手中大刀前去抵挡,都觉得虎头剧痛,像是被上百斤的东西砸来一般。
这个女郎的武学修为竟已是如此之高!
他们此来,原以为准备了箭矢,几乎可以算是手到擒来,却不想恐怕是根本没有命可以全身而退。
他死不要紧,跟着他的那么多兄弟,他何其忍心,把他们的命全都送在这里。
任何战斗比试,只要萌生了退意,连平时一分的实力恐怕也无法拿出。
领头人方有了退意不过一瞬,苏碧曦手中气劲打出,隔空打中了他的穴道,把领头人当场制住。
苏碧曦加入战局之后便发现,这群人不仅懂得运用各自武器的优势,甚至还会军队中粗浅的战阵。一人受了伤,很快便会得到救援,那人的位子也会被填补。
这样一群人,一定是互相熟识,而且相处时日不短,对彼此都有情义。
一支有情义的队伍,通常有一个重情重义的领头人。
擒贼先擒王。
她离了马车,便一边斩杀身边之人,一边朝着领头人冲将过去。
而制住了修为最高的领头人,剩下的人哪里是苏碧曦的对手,又已群龙无首,士气涣散,大都生了怯意,片刻功夫便被苏碧曦及府卫制住。
府卫们马上把暴徒捆在了一起,清点过伤亡后,侍卫长便来回苏碧曦,“回翁主,府卫共伤十人,死十六人,府中奴仆死五人,伤一人。”
毕竟之前的箭矢太过厉害,一下就让他们伤亡惨重。
“很好,非常好”苏碧曦这么久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如若不是她手上有功夫,只怕他们全部都要折在这里,嘴角扯出一丝冰冷血腥的笑,看着眼前毫不畏惧的领头人,“我已是很久没有刑讯过人了,只怕都把这些手段都给忘了。现下,还要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第156章
翁主府是在先前藩王府邸上改建的,一应规制都没有被削减,从府门到垂花门用轿子都走了一盏茶的时候。
杨氏来到苏碧曦日常起居的正房,一座四进的院子宽敞大气。浓冬季节,不仅有四季常青的松柏,满园的绿萼梅,玉蝶梅,宫粉梅,残雪照水梅各色梅花竞相开放,繁花似锦。
北风吹过,从枝头落下的梅花掉落在白雪之上,更是美不胜收。
杨氏拢了拢身上的海棠红斗篷,不知怎的,觉得被风吹得格外地冷,直直侵入骨头里去,让她心下阵阵发寒。
翁主府的使女给她拉开厚厚的富贵牡丹绣花门帘,穿过一座镶嵌珠玉配绣牡丹落地屏风,引她到了待客用的花厅,梅花的幽香扑面而来,苏碧曦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见苏碧曦今日头上难得的戴了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手上还配了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着缕金百蝶祥纹穿花云缎裙,端的是贵气逼人的模样,就笑开了:“阿妹今日这身好看。我乍一见,还以为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了了。”
杨氏一向是很会说话的,好听的话谁都愿意听,苏碧曦便微微垂首,嗔了她一句,“阿嫂总是拿我打趣。”
“可不是打趣,蜀中谁不知道,我家的阿妹是何等貌美俏丽的女郎”杨氏态度越发和气,“阿嫂今日带了些家里新作的粔籹((jù 女))并卵廥(xì)来,还配了些甜汤,你上回便说喜欢的,我便带了来。”
苏碧曦上回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杨氏今日便带了来,实在是有心了。她让芷晴把点心现下装碟,就放在面前的梅花几上。
两人寒暄过后,杨氏便叹了口气,担忧地看着苏碧曦,“前几日翁主府的人来报信,说阿妹竟然在城外遇见了劫匪,你阿兄与我差点被吓得魂都没了。虽说你阿兄已经来看过你,我心里总觉得不妥,还是想来先接你家去。一家子骨肉,总是在一起,能够安心些。”
苏碧曦遇见刺客后,卓文华立时便来看过她,当时就提出要带她回卓府去住。杨氏的女儿当时有些风寒,她要在家里照料,便没有跟着来。
没几日便是过年了,杨氏此时亲自来接她,也是她做嫂子的一片心意。
“阿嫂说的很是,我也是打算这几日便家去,赖着阿兄阿嫂,过几天清闲日子。”苏碧曦说了些话,便觉得有些口渴,拿起手边杨氏带来,芷晴已经热过的甜汤,端到了嘴边。
杨氏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却是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仍是笑道:“阿满跟阿雅都甚是想你,成日跟我问,姑母何日陪他们顽。你可快些回来吧,这两个天魔星,我都要受不住了。”
卓满和卓雅是杨氏跟卓文华的一双儿女,是杨氏的命根子。一说起他们,杨氏的眉眼都是笑意,心下软成了一滩水。
“他们两个都乖巧懂事,可见是阿兄跟阿嫂教得好”苏碧曦已经端到脸前的甜汤被她放了回去,脸上也是对于侄儿侄女的疼爱,“阿嫂怎么不喝甜汤?里面搁了桂花,我闻着便觉得很是香甜了。”
杨氏凝目看着苏碧曦,脸上的笑意真切,“我来之前刚陪着阿雅用了些羹汤,现下哪里还喝得下。阿妹喜欢,便多用一些吧。”
“看来是阿嫂特意带给我一个人用的点心甜汤了”苏碧曦脸上还带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缓缓站起身来,“只是这甜汤里的铭藤骨毒,阿嫂当真是用心了。”
铭藤骨毒乃是一种极其稀少的毒,若非苏碧曦已经经历了那么多轮回,吃过足够多的亏,根本不能识别出来。
杨氏家中与百越很是有些来往,想来得到这些毒物便有了门路。
“阿妹可是在说笑?”杨氏倒抽了一口气,脸色倏地煞白,惊地手上的帕子都掉了,“什么毒?阿嫂又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可能来害阿妹?阿嫂嫁到卓氏这么多年,还有了阿满跟阿雅,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阿妹虽然是翁主,如何能够这么毒辣……冤枉阿嫂?”
字字句句,先是以理服人,然后用两个侄子侄女来说道,以情动人。最后抬出苏碧曦是翁主,竟然用身份来污蔑自己的阿嫂。
实在是个聪明人,可惜就是太聪明了。
苏碧曦那日把刺客带回翁主府,连衣服都没换,便直接来审问他们。
她先着重再点了领头人的穴道,便看向旁边的侍卫长,面色平静地吩咐,“把他的手筋脚筋全给我挑了。”
侍卫长心中一惊,习武之人,若是被废了手筋脚筋,是比死还要痛的折磨。而且这人武艺高强,若是失去了手脚,只怕以后就算医好了,连个普通人都还要不如。
只是他之前见了苏碧曦对敌的境况,被她震慑地心中惴惴,拿过长剑对着领头人,手下动作飞快,瞬间便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令人心寒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地牢,领头人身上立时便涌出了血水。他口中还塞着布巾,以免他咬舌自尽,只是稍微露出了些声音,便可知他究竟痛得只怕生不如死。
他双手俱是被绑在架子上,脸上冷汗涔涔,目中露出如狼一般凶狠的光,像是要把苏碧曦千刀万剐一般。
苏碧曦根本不触他,走到领头人面前,仿佛方才的命令只是喝了一杯水那般,轻声细语地道:“我没心思去调查任何东西,只知道你们俱已落入我的手里。你若是自尽,我一定会一个一个砍断你兄弟的手脚,挖了他们的眼睛,割了他们的耳朵,然后把他们做成人彘放在水缸里,然后让人在低下不断生火,把水烧开,烧烫。你瞧着,他们最后会是先烫死了,还是会被烧死呢?”
这根本就不是人!
即便是史上再有名气的酷吏,也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了。
领头人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女郎,哪里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娘子,根本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
第157章
“今天被你们杀死的府卫,已经陪伴了我一年。我晨间与他们一并操练,闲暇与他们一并玩耍,到庄子里与他们种地除草。他们俱是父母都在,下有妻儿,活生生的人!”苏碧曦眼中就像是有一团火焰,恨不得把眼前的人都一把火焚烧殆尽,“你兄弟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废了你,废了你的兄弟,你们恨我,你们的家眷恨我,那些死了残了的府卫,他们就没有家眷,他们的亲人好友就不恨你们,就不想把你们千刀万剐了吗?”
她身上的冰冷让领头人惊骇得全身发颤,脸色冰冷地看着浑身血污的汉子,“若是你不开口,你说我能不能查到你是何人,能不能查到你们所有人的亲眷?你说我敢不敢把你们的父母全部赶到乞丐棚子里,把你们的成年男丁全都卖到黑煤窑,把你们的幼儿卖到南风馆,把你们的妻女全都送去最下贱的窑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