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已经前往封地的馆陶大长公主呈上了请罪上疏。
  朝中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窦氏已然随着太皇太后的薨逝失势,曾经盛极一时的窦氏没落了。
  偏偏出了个意外。
  窦太主馆陶大长公主义女文锦翁主敬献了棉花之后,大司农几乎是想插上翅膀,把所有已经制好的棉衣送往边疆。
  将作大匠所属的所有匠人,大司农甚至把属下的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等所有官员奴仆都挪了过来,连夜赶制棉衣。
  文锦翁主不仅把闽越所属棉花庄子的文书账册一应交给了大司农王恢,连同所有的翁主府奴婢也借给了王恢,用来赶制棉衣。
  文锦翁主作为得到陛下称赞的宗室表率,都做到了如此地步,长安列侯诸侯王并百官,都捐献布匹粮草,出借奴仆,归大司农王恢调派。
  此一年,边疆将士阵亡冻伤人数大幅减少。遭到雪灾的上谷,马邑得了棉衣,熬过了严冬,一些庶民甚至为文锦翁主立了生祠,日夜祭拜。
  转眼便到了武安侯田蚡迎娶燕王嫡女的正日,天子下诏,令在长安的皇族及列侯皆去恭贺观礼。
  武安侯跟燕王女在元光二年就已订下婚约,经过六礼,如今已经是元光三年的冬日。
  燕王嫡女刘亭翁主早已到了长安,燕王及燕王妃亲至,为二人主持婚礼。
  婚礼按照周礼,定在黄昏的时候。
  此时民风开化,女客跟男客皆在正厅观礼,同牢合卺礼结束后,田蚡留下宴客,向诸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敬酒拜谢。
  苏碧曦身为宗室,自是要遵照天子诏令,前来参加婚宴的,并被安排跟魏其侯窦婴及夫人坐在一处。
  她从名份上乃是窦婴的外甥女,要唤窦婴为舅父,唤窦婴夫人为舅母,坐在一处自是得宜的。
  田蚡按照座次敬酒后,来到苏碧曦这边的坐席,几人都从坐席上起身还礼。窦婴为尊长,主动跟田蚡道贺。
  田蚡谢道:“某之婚礼,能得魏其侯跟文锦翁主前来,实是幸事。”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垂首行礼的苏碧曦。
  苏碧曦自岿然不动,根本不憷他。
  按照礼仪,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皆要跟在座诸人敬酒,窦婴便看着时候,起身敬酒。
  只不过,田蚡方才来敬酒时,几乎所有的宾客都起身还礼,避席相让。而轮到窦婴敬酒时,只有很少几位避席,大部分人都只是微微欠身还礼。
  窦婴心知窦氏没落,自己没有实权,世人逢高踩低罢了,并不以为意,转头跟苏碧曦继续说起了棉花种植的事来。
  此事长安人人关心,他难得跟苏碧曦聚在一起,自是有心探问的。
  谁知正厅一侧忽地传出一阵骂声,“我把你这没良心的混账黄子劈头给杀了!之前别人发达的时候,你就俯首帖耳,恨不得把自己给人家当儿子。现在长辈来给你敬酒,你竟然连起身避让都懒得动了。我灌家有你这样的狗日的儿孙,真是祖坟埋错了地儿去!”
  苏碧曦惊诧,抬眼望去,竟是将军灌夫在婚宴上就在叱骂临汝侯灌贤。
  灌贤乃是灌夫子侄,都是颍阴灌氏人。
  灌夫字仲孺,在七国之乱中,父亲战死,自己出生入死才赢得了功勋,却因脾气暴躁,饮酒好斗,连窦太后的兄弟窦甫都被他殴打过,屡次被夺了官职。
  但是灌夫生性豪烈,很是重情义,尚游侠。在窦婴显赫的时候与其交好,在窦婴失势,门庭冷落的时候,仍然不改初衷,时常看望窦婴。
  灌夫这字字句句,明里说的是自己的子侄灌贤,实则说的是田蚡之前身为窦婴的门客,在窦婴面前行子侄礼。现在一朝发达了,窦婴来参加田蚡的婚礼,宾客竟然懒得避让,田蚡自己都不曾动弹一下。
  这话苏碧曦听得懂,在座宾客也都听得懂,田蚡自然不可能听不懂。
  今日是田蚡的婚礼,假如他咽下了这口气,岂不是等同于让灌夫当场甩了一耳光,把自己的脸放在脚下踩。
  燕王跟燕王妃在这里,这是天子下令列侯跟诸侯前来参加的婚宴。
  田蚡此时被羞辱,以后如何在长安立足。
  田蚡显然也不打算忍下去,他径自来到了灌夫旁边,对着大发脾气的灌夫道:“临汝侯正在与程将军说话,仲孺如此大声呵斥,置临汝侯的声名于何地?”
  窦婴深知灌夫的脾气,将不住拉着他衣袖的窦夫人撇下,立时便起身来拉住灌夫,再三躬身对田蚡致歉,“武安侯,灌夫一向莽撞,今日行为确实不断,还请武安侯见谅,我这就带他离去。”
  座上宾客哪里敢看窦氏跟田氏的热闹,纷纷借故告辞。
  灌夫如果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也就不会立下这么大的战功,如今还是一个白身,仍就大声指着站起身不断赔礼道歉的灌贤骂道:“武安侯且别管我,我今日教训我们家这个不懂礼数的东西。你这个贼狗攮的,我们灌家就是这么教你礼义廉耻的吗?你就只记得现在对你有用的人,昔日的恩人都当成狗屁了吗?”
  灌贤如何不知道自己叔父的脾气,只得不断认错,并对田蚡致歉,“请武安侯海涵。叔父今日多饮了些酒,某又做错了些事,故惹得叔父不快,搅扰了武安侯的婚宴,望武安侯多多恕罪。”
  田蚡脸上青白交加,身上的玄色婚服庄严肃穆,衬得他相貌丑陋的一张脸,看上去甚至有些狰狞,嗤笑一声,挥手叫来府卫,“今日在下婚宴,乃是陛下做主赐婚,更是陛下下诏令列侯及诸侯前来观礼。灌夫当堂辱骂宾客,不敬在下是小,更是对陛下的不敬,对天子诏令的蔑视。今将灌夫囚于在下府邸,某即可入宫禀报天子,定要灭了颍阴灌氏一族!”
  苏碧曦跪坐在坐垫上,不断安抚窦夫人,看着径直离去的田蚡,眉头紧紧蹙着。
  灌夫虽然大闹田蚡的婚宴,的确是行为不妥,但是说破天也不过就是责罚一下罢了。
  无论是孝景皇帝还是刘彻,都对灌夫多有照拂,根本不是这么一点错处就能处置的了。
  田蚡更不是个蠢人,要想真得灭了灌夫一族,提出的罪名绝不可能是大闹婚宴就够的。
  颍阴灌氏在他们当地的郡望,树大根深,富可敌国,又有多人在朝中封侯拜相,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铲除的。
  苏碧曦跟颍阴灌氏没有任何交集,但是窦婴明显是要保下灌夫的。
  窦婴乃是窦氏人,苏碧曦是窦太主之义女。
  窦婴为了帮刘彻,拿出了孝景皇帝的遗诏,跟王氏田氏结下了死仇。
  而刘彻之所以知道窦婴有这份遗诏,乃是苏碧曦告知。
  仅凭这份恩德,苏碧曦就必要保下窦婴的。
  田蚡如果此行所谋仅仅是灌夫,绝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在婚宴当场就离去进宫。
  而一旦牵扯到窦婴,田蚡知晓窦婴有遗诏,可以免去死罪,却仍然要把事情闹大,则必然是田蚡手上有可以置窦婴于死地的东西。
  这个东西,可以让刘彻不顾先帝遗诏,不顾窦婴曾经襄助于他的恩德。
  苏碧曦看着徐徐落下的金乌,远处苍山不断的消失在暮霭中,凌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拂来,心中喟叹一声。
  山雨欲来。
 
 
第169章 
  田蚡跟燕王嫡女的婚事是由刘彻赐婚的,田蚡自是先去了宣室殿,在刘彻面前大肆痛斥了灌夫一通。
  话才说到一半,长乐宫便来了王太后的心腹宫人,说王太后有请。
  王太后关心田蚡的婚事,听说了田蚡婚礼上发生的事,也是情理之中。
  刘彻便领着田蚡一并到了长乐宫,还没有给王太后行礼,王太后便指着刘彻问道:“彘儿,你忘记你继位当初,窦氏的人都是怎么为难你的吗?窦漪房那个老妪把儒生扔进野猪圈里,活生生要让野猪咬死那个儒生!她逼着你娶了陈阿娇,逼着你废除了新法,逼死了御史大夫,废除了丞相太尉!我不过想让你立你舅父为丞相,你就说我干政,那窦漪房是什么,那才是牝鸡司晨,那才是步了诸吕乱政的后尘!我已经龟缩在长乐宫不发一言,但是现下还没死了,现下窦氏人就敢欺辱你舅父。要是等我死了,你外王母他们哪里还能有活路!”
  旁边赶来相劝的平阳长公主闻言便是一惊。
  先帝跟陛下一向谨记灌夫有功,优待于他。
  当初灌夫把窦太后的从兄打了一顿,不过就是贬官罢了。
  田蚡婚宴上明明是灌夫醉酒,训斥自己的子侄,闹破天了不过是举止不当,申饬几句也就是了。
  但是王太后这话,直接便说成了是窦氏跟王氏的恩怨,挑起了刘彻对窦氏的恨意,一字一句根本不曾提起过灌夫。
  平阳长公主孀居,儿子又还年幼,已经失了夫家依凭,只能靠着自己的亲弟弟刘彻跟王太后,她绝不愿意自己阿母跟弟弟彻底闹僵的。
  隆虑长公主在一旁就更是脸色惨白,几乎连站立都没了气力。
  她本就嫁给了窦太主馆陶大长公主二子,阿母口口声声说窦氏跟王氏不共戴天,刘彻跟窦氏仇深似海,她这个给窦太主做儿媳的人要如何自处?
  即便是汉室公主,做了别人儿媳也就罢了,她偏偏嫁的是窦太主最疼爱的小儿子,还久久没有子嗣,早就不得窦太主的眼,在家里处境尴尬。
  她是汉室长公主,窦太主更是汉室大长公主,既是她的姑母,又是她的君姑,哪里是她能够不敬的?
  窦太主虽然已经搬回了封地,但是即将到了除夕,已经搬回了长安的长公主府邸。
  一旦阿母又挑起了窦氏跟王氏的恩怨,窦氏再是失势,她做了窦太主的儿媳,头一个被磋磨的便是自己。
  君姑磋磨自己儿媳的手段真是太多了,让自己丈夫不能跟自己同房,赐几个通房奴婢,让她时刻服侍……这些还都是儿媳应该做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窦太主一句。
  阿母当着这么多宫人面前说出这种话,是要把她逼死啊……
  长信殿里服侍的宫人恨不得此刻自己聋了瞎了,自古掺和进这些争斗的人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的,连皇室贵胄送命的都比比皆是,他们这些奴婢们还不够上位者看上一眼的。
  随着隆虑长公主在原地摇摇欲坠,服侍她的使女长妪连忙扶住她,平阳长公主疾步上前,吩咐宫人们带隆虑长公主到偏殿休息,去太医院唤医丞来看,转头便对脸上也带了些忧色的王太后道:“灌夫一贯就是那个脾性,表叔父还苦劝他不要闹事,哪里就是表叔父的错呢?阿母,你不为了其他人,就为了你可怜的女儿们想想。”
  说罢,平阳长公主掩面,轻声低泣起来。
  田蚡看见此番变故,心知王太后这时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忙也跟着劝,“阿姊,这是灌夫不敬陛下,有负皇恩。这是陛下做主的婚事,陛下自是会秉公决断的。”
  这话丝毫没有涉及到魏其侯,但是字字句句都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平阳长公主自来便知道自己这位舅父所谋甚大,却不知他把这区区醉酒闹事的事情闹大,究竟要筹谋些什么。
  王太后眼中冰冷,冷眼看着刘彻,“彘儿,这是你血脉相连的舅父,是你赐婚的婚事,你要是不给个交待,就别怪我给你舅父做主了。”
  这事落到王太后手上,不说灌夫,就是魏其侯窦婴,恐怕也难得了善果。
  王太后一旦下了诏令,刘彻再驳回王太后的旨意,落在天下人眼里便是不孝。
  即便刘彻现在可以挟制王太后,也绝不愿意落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此事又算不上政事,只是田蚡婚宴上的私事,刘彻于王太后心中毕竟还是有愧,再加上涉及燕王。
  诸侯王都在一旁看着了,这件事根本不能大事化小,本身就足够大了。
  平阳长公主还欲再劝,刘彻摆摆手,淡道:“我欲召集百官列侯,皇族宗室,在长乐宫共议此事。至于灌夫之罪,待廷议过后,我自会给武安侯一个交待。”
  灌夫不过是醉酒闹事,会有什么大的罪过,刘彻这是打算息事宁人了,王太后哪里听不出来刘彻的意思,怒道:“灌夫一个平民,胆敢咆哮一个列侯的婚宴,难道脱得了一个斩首示众的罪过?”
  刘彻小时候虽然常常被王太后训斥教导,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已御极多年,王太后如今用这样训斥小儿的口气来跟他说话,还是当着这么多奴婢的面,脸上的神色更加冷凝,他周围的奴婢都跪了下去,不停瑟瑟发抖,语气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意,“阿母,灌夫是有错,但是他酒醉胡说了几句,说的还是自己的子侄,罪不至死。当年七国之乱时,灌夫的父亲战死,灌夫连安葬自己的父亲尚且不能,阿翁且厚待于他。”
  刘彻已经退了一步,田蚡见二人又要吵起来,给王太后使了颜色,连忙向刘彻谢恩,“陛下体恤卑臣,卑臣感恩不尽。”
  平阳长公主也道:“阿母,阿弟既然有自己的道理,自是会好好处置的,我们去看看阿妹。”
  田蚡这个事主都同意了,王太后得了自己弟弟的示意,不知他究竟有了什么打算,便也不再说什么,去偏殿看自己女儿。
 
 
第170章 
  作为每日都跟刘彻同塌共枕的人,苏碧曦当晚便知晓了事情发生的所有经过,还是刘彻主动,巨细靡遗地告诉她的。
  苏碧曦不得不感慨,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往帝王后宫里安插自己人,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来争宠,实在是能当上帝王的心尖子,能够得到的好处简直是无人可以抵挡。
  别的不说,皇帝稍微跟你说一两句话,就比得上其他不知内情的人拼死拼活地打听半晌。
  苏碧曦坐在刘彻怀里,被他用厚厚的深紫色绣牡丹锦被裹了,听他说完发生的事后,便抬起头,轻声开口,“阿彻,你是想放过舅父的吗?”
  这话还真只有她能直接问刘彻。
  苏碧曦再次感慨,能够有天下权势最大的天子做靠山,这人还是你倾心相许的爱人,实在是一件十分让人舒心的事情啊。
  她现下并不知道田蚡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经过上次的事情以后,想必田蚡防她如虎,肯定做了无数种陷阱在等着她。
  而且即便田蚡缄口不言,绝不代表韩安国,田蚡的几千门客也一字不语。
  她能够拦住田蚡,拦得住这几千人吗?
  田蚡在刘彻继位以后就开始得势,累积的人脉势力难以计数,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扳倒的。
  但是如果刘彻本人就不愿意动窦婴,就算田蚡再有什么板上钉钉的证据,也是没有丝毫用处的。
  刘彻低头,看着怀中小人儿的双眸,沁了水雾似的,黑白分明,波光潋滟的水光在在晶莹剔透的双眸里流转,俏生生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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