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刘彻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嘴角也微微露出笑意,但是一看到他征发了十万庶卒前去黄河,堤坝仍然是堵住即溃,循环往复。
  汲黯跟郑当时二人在濮阳会同公孙弘,昼夜不停地领着庶卒加固堤坝,与天争命,却好像一点用也没有。
  上天好像在玩弄着凡人,看着凡人们活着还不如畜生。
  刘彻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塑一样,立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沧池。
  这沧池建成后,高皇帝是否也曾这样,站在宣室殿里,看着这一弯湖水。
  高皇帝当年,就是遇见了这样的天灾,才揭竿而起,筚路蓝缕,历尽艰辛才得了汉室的江山。
  他是高皇帝的子孙,是阿翁亲手将汉室国祚交到他手上,大母临死前让他绝不可让江山社稷改了姓。
  宣室殿外的黄明奇忽地敲响了殿门,“陛下,太后有诏,请陛下前去长乐宫。”
  刘彻蹙眉,太后此时叫他去长乐宫,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刘彻一踏入长信殿,才发现田蚡也在这里。
  王太后笑着让使女服侍刘彻脱去大麾,擦脸净手,一脸慈爱地道:“彘儿,这些日子如何就瘦了这么多。政事要紧,彘儿的身子更是要紧。阿母亲手给你炖了你喜欢的山鸡丝燕窝,特意加了你喜欢的菌菇,你可要多喝两碗。”
  刘彻是王太后唯一的儿子,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孝景皇帝对待儿子端的是严父的架子,她一向都是温柔体贴居多。
  他们母子在太皇太后薨逝前,感情一直极好,王太后自然是知道刘彻喜欢吃什么。
  田蚡也在一旁凑趣,“阿姊昨日就开始准备了,陛下可不要辜负阿姊的心意。”
  王太后既然有心缓和他们的关系,刘彻也不好仍然把自己阿母拒之千里,便点头应下,接过王太后亲手递过来的汤羹用了起来。
  王太后在一旁跟田蚡喝茶,看着刘彻用汤,“黄河决口的事情,这么久都没有堵住。皇室上下斋戒祭天了这么久,看着都没有用处。”
  “天命难违,恐怕是天意如此。”田蚡也叹道。
  自古以来,就有帝王失德,方才有天降大灾的传说。
  “我这些日子总是做一个梦”王太后眼中有些迟疑,“梦见怀中的太阳从我怀里离开,慢慢回到了天上。彘儿,你也知道……”
  刘彻当然知道。
  当年孝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阿母就做过一个梦,梦见太阳滚到她的怀里。
  当时阿翁听见了大喜,认为这是贵不可言的征兆。
  阿翁御宇之后,还梦见了高皇帝,高皇帝亲自给他取名为彘。
  如今,阿母梦见怀里的太阳离开,回到了天上,岂不是说,上天降下示警,将不再眷顾于他?
  上天不再眷顾一个帝王,这代表着这个帝王做了违背上天意愿的事情,即将倾覆整个江山。
  刘彻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甲嵌入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即便是上古大禹治水,也只是疏导河流,而不是行堵塞之事。江河在哪里决口改道,都是由上天决定的事情,非人力可阻”田蚡放下茶盏,肃然道,“大禹这样上古的圣人,都不能奈何黄河之患,河神之怒,何况今乎?今天意要黄河改道,朝廷却要堵住决口,违背天意。太后之梦,便是上天给予陛下之示警。如若陛下还不能悟,恐惹来上天之谴。”
  田蚡闪过一丝决然,起身一揖“太后与卑臣之封地尽数都在黄河南岸,今已被黄河水淹没殆尽。
  此为天神之为,吾等不敢有怨。汲黯跟郑当时此时仍在试图堵塞黄河,陛下慎之,慎之。”
  王太后跟田蚡宁可舍弃自己在黄河南岸的封地,也不愿意刘彻跟上天作对,将来惹来天罚,哪里是人间凡人所能承担的。
  黄河自古就有河神掌管,河神听从上天号令。
  黄河决口跟改道,乃是天道。
  黄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三皇五帝时候便有了黄河之患。
  大禹是何等的圣贤明主,仍然堵塞不住黄河。
  他刘彻能够跟大禹相比吗?
  他敢拿汉室江山国祚来跟上天赌这一把吗?
  刘彻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长乐宫,悄悄地来到了长安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
  这里住着汉室有名望的方士。
  君儿虽然也通玄术,但是她从几年前就开始治理黄河,对于黄河治水的态度表露无遗。
  但是君儿只看得到眼前的水患,却不曾知晓天意。
  刘彻将自己跟王太后的梦都说给方士,“还请天师解惑。”
  方士神色淡淡,颇有云淡风轻之感,“阁下被河水淹没之梦,自是上天动怒无疑。令堂之梦,更是上天对阁下最后的预警。天意不可违,否则必有大祸。按照阁下之梦境,这灾祸已经来了。”
  这灾祸就是黄河改道之祸。
  刘彻惊出一身冷汗。
  假如这是上天之意,他违背了天意,会招致怎么更加可怕的灾难。
  难怪这么久,黄河决口都无法堵上。
  这哪里是人力可及,根本就是天在惩戒凡人。
  人如何斗得过天!
  待刘彻面色凝重地离开后,田蚡施施然从后面小室中走出,在方士面前坐下,“天师真可谓世外高人。经此一役,陛下必将信奉天师,就如同秦始皇之于徐福。”
  方士目光深邃,仙风道骨般的容颜上不曾有丝毫变化,“天子信重,乃是仆之大幸。”
  田蚡见方士这个样子,心中嗤笑一声。
  他表面上做出一副笃信儒学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迎合刘彻罢了。
  他心中唯一相信的,只有掌握在手中的权势。
  文锦这个贱婢,三番四次地跟他们作对,偏偏有刘彻护着,他们根本动不了她。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
  刘彻自小就由孝景皇帝,王太后养大,虽然不信黄老之说,但是却信天意,敬鬼神。
  刘彻之所以能够登位,这些鬼神之说可是起到了很大的用处。
  刘彻质疑这些,就是质疑自己的显赫的出身,质疑自己从小到大所相信的东西。
  文锦自几年前就投入了数不清的财帛人力去治理黄河,现下更是带头把整个翁主府都要卖了,去堵住黄河决口。
  他们在濮阳损失一些封地算什么。
  一旦刘彻不再派人去治理黄河,撤出十万庶卒,文锦投下的所有东西都会随同这滚滚黄河水,尽数归入大海,什么也拿不回来。
  文锦这个性子,必然要跟刘彻划下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痕。
  刘彻乃是汉室天子,从来都不会缺女郎。
  等到文锦回过头来,想要自己去哄刘彻的时候,刘彻早已经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这世上哪里来的长情之郎君,又不是做梦。
  果然没过几日,田蚡便收到了消息,刘彻已经下诏,让十万庶卒不再堵塞黄河决口,各回驻地。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汉武帝真得只是找了十万人去救灾,然而并没有堵住决口,听了田蚡的话,觉得这是天意,就真得什么也没管了。直到23年后,这个渣要去泰山封禅,他亲眼看见黄河泛滥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才去救灾。
  那是十六郡,中原最繁华的地方,23年中究竟要受多少苦难,死了何止几十万人。
  就是因为这个,别说喜欢汉武帝了,真想一巴掌拍死。
 
 
第176章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
  苏碧曦在开满梅花的庭院里,看着缓缓飘下的大学,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冬季遭逢洪水,黄河沿岸的人光是过冬就不知要死多少人。
  她无数次想自己去到濮阳,跟公孙弘一起抢险救人。
  至少有她在,可以多救一些人,还可以帮着想办法,如何才能堵住决口。
  但是她不能去。
  真正的历史上,刘彻竟然听信了田蚡之说,自瓠子决口之后,屡屡不能堵住决口,便不再管黄河泛滥。
  田蚡因为避免自己在黄河北岸的封地遭排洪之危,便假称黄河改道是天意,让十六郡之百姓苦于黄河泛滥二十三年之久。
  无论是田蚡还是刘彻,皆在历史上留下了千古骂名。
  尽管苏碧曦千方百计地将田蚡跟王太后在黄河北岸的封地拿了过来,甚至将黄河南岸的土地给了王氏,就是希望他们能够站在灾民一边,为了汉室的江山社稷,捐弃前嫌,能够助刘彻一臂之力。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退一万步说,把这些会被黄河淹没的土地给了王氏田氏,总比给他人要好。
  此次黄河泛滥尽管已经没有波及到十六郡,但是仍然是中原最为富庶,人口聚集的十郡。
  且不说黄河改道带来的洪水侵袭,单是这些汉室最富饶的土地俱被黄河淹没,从此朝廷将会失去多少人口,失去多少粮食,从而影响到征兵,赋税。
  举凡国有大灾,则是外敌内患兴起之时。
  匈奴从未有一天停止过扰边,诸侯王日夜窥伺九鼎。
  刘彻设置内外朝,将所有权力都集中到自己手上,削弱丞相的权力。
  这固然可以让刘彻彻底掌控内政外交,成为真正的汉室天子。
  但同时,一旦刘彻出了任何岔子,行差踏错一步,将会带来难以挽回的灾祸。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连圣贤都可能犯错,有谁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刘彻是一个凡人,而且刘氏家族素来崇信鬼神。
  连秦始皇这样经天纬地之千古一帝,都能做出让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前往海外仙山,寻求长生不老之方的事。
  没有哪个皇帝是不想长生不老的,没有哪个人是不想长生不老的。
  假如有这么一个机会,没有人能够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
  所以他们对于方士总是有隐秘的期望,晦涩的信任。
  而在古代,人力在自然面前太过渺小,面对黄河改道这样可怕的灾难,太容易让人心生绝望,开始崇奉鬼神。
  仅在濮阳一地,在灾民中就兴起了众多神仙神婆,在各地广发神仙水万金丹,骗取灾民手中最后一点财物跟粮食。
  公孙弘命令救灾的士卒将这些人抓紧大牢,灾民竟然成群结队地在太守府邸前叫嚣,说公孙弘此举是得罪了神仙,上天将会降下天罚。
  公孙弘给苏碧曦的信里,有一个年纪大的祖母失去了自己的独子,不顾儿媳妇的阻拦,将唯一重病的孙子用木桶熏蒸,只因为当地有一个巫师说她的孙子生病是因为身上有恶鬼缠身,最后年仅五岁的稚子被活活蒸死在木桶里。
  那位祖母失去了唯一的孙子,却是一边哭着恶鬼缠着自己的孙子,害死了自己的孙子,当场就跳了黄河。
  失去所有亲人的母亲葬了自己的儿子后,用腰带吊死在了树林里。
  自古以来,读书识字便是一项贵族才能有的特权。
  因为书册的昂贵,许多人终生都不曾有过一本书,更何况识文断字。
  秦始皇焚书坑儒,更是几乎葬送了大批文化传承。
  以吏为师,愚民政策,为的就是让百姓尽皆成为没有思想,没有主见的畜生,只听从于皇帝一人。
  汉室在这样的基础上打下的江山,即便花了近百年的时间,也没能教化子民。
  传承的断层,需要数倍的时间来重建。
  好比几乎是亲手杀死自己孙子的祖母,至死也认为是鬼神附体,才害死了自己的孙子。
  这样的愚昧,绝不是可以轻易劝服的。
  而愚昧是会传染的。
  人云亦云,从来都不是新鲜的事。
  时人信鬼神到了这个地步,不容得苏碧曦不去思量,如若刘彻真得如同历史上一样,认为黄河决口乃是天意,而天意不可违,她要如何应对。
  尽管她已经尽了全力,使得六郡百姓免遭黄河之患,但是濮阳堤坝仍然决口了。
  黄河之患积弊太久,几千年的灾祸,除非真得有鬼神之力,人力根本无法在短期根治。
  她这些日子劳心劳力,每日都在为此事奔走,人眼看着便憔悴了许多。
  服侍的芷晴今日清晨便劝说:“女郎这段辰光太累了些,整日劳形于案牍。今日天气晴好,不如带着婢子们出去采梅花上的雪水,然后埋在园子里。待到春日,便能用这水来煮茶了。”
  无根之水,又从未落到地上,自然是煮茶之佳品。
  苏碧曦拿着瓶子,手上是小巧的玉勺,轻轻地将雪从一朵朵娇艳的腊梅花瓣上拨下。
  冬日里的暖阳,吹过的风都带着暖意。
  红色的腊梅朵朵绽放,上面点缀着白色的雪花,在风中摇曳,艳丽妖娆地让人惊叹。
  穿着白色镶白狐狸毛披风的女郎,花容月貌,气度雍容,素手拿着一个天青色的瓷瓶,站在花团锦簇的梅花之前,几可入画。
  看在走进庭院的桑弘羊眼里,也是闪过惊艳之色。
  只是他此时心急如焚,见到了苏碧曦,立时便道:“翁主,陛下下诏,召回还在濮阳的郑当时大人,命公孙弘大人入长安述职。”
  汲黯大人本就回到长安押运粮草过冬衣物,并请求调派更多的士卒前去黄河泛滥之地。
  现下连还在当地的郑当时大人跟濮阳太守公孙弘大人也被陛下召回,这就代表着,陛下已经不打算再去管黄河改道之事了。
  那被波及的十郡百姓莫非要等死吗?
  那可是汉室最繁荣的十个郡,治下数十个县,百姓数百万之众。
  洪水过后已经有瘟疫横行,正是大意不得的时候,陛下却下诏将主事的几位大人全部召回。
  陛下这是糊涂了啊。
  苏碧曦瞳孔倏地一紧,手中的瓷瓶忽地从手心滑落,在地上嘭地一下摔得四分五裂。
  阿青齐妪赶紧来看她是否有被伤到,却被苏碧曦一手拂开,只见她脸色比地上的雪还要白,怔愣地问着桑弘羊,“汲黯大人呢?还在十郡的十万士卒,可已经被遣回了驻地?”
  话音还未落,着褐色深衣的主爵都尉汲黯,魏其侯窦婴便跟在了芷晴的后面,进了庭院之中。
  汲黯大步向苏碧曦走来,立时便向苏碧曦行了一个大礼,“翁主,陛下已经命卑臣不再督管黄河之事。卑臣已经收到消息,十万士卒,尽皆被陛下下诏散去了啊。翁主,十郡子民如此,恐怕就将死绝于淘淘黄河之中。还请翁主千万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劝服陛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