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诛心蛊……”
“卿书已经帮我调理好了,无甚大碍。”慕玖扫了一眼桌案上的酒菜,“楚策,我把飞凰骑交给你希望你能好好安置他们,南诏的事情以后我不会介入。
人已经被我带走了,饭也在你未来王妃那吃过了,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楚策望着烛光下的慕玖,疏淡的眉眼淡到极致令人过目就忘,他小心翼翼守护了那么多年的人而今却要拱手相让,他就只有她,他们还要和他抢,凭什么?
“阿玖,你不要逼我。”
慕玖静静回望着他目光中的针锋相对慢慢淡去,她抱了抱他低声道:“阿策,你有帝王之才,我信你会成为一个好皇上,拨乱反正,开创太平盛世。
你我本就无缘,就不要强求了。”
之后几日楚王病重她再未见过楚策,日子看似静水悠长实则他悄无声息的切断了慕玖与暗卫还有沈淮影卫的所有联系,当初的倾囊相授而今成为他控制她的筹码。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偏执的可怕。
一早慕玖歪在黄花梨圈椅上削发簪,软底布鞋旁落了一圈木屑,她手中锋利的匕首分外灵活,眼睛一眨不眨雕得很认真。
马上就要入九月了,卿书指不定急成什么样了,他也在想她吧,她嘴角上扬,每次想到她心里就抑制不住的发甜,这样好的人怎么就落在她手里了。
“整日待在屋里都不像你了。”
林嬿婉拎着红漆描金漆黑提裙走了进来,慕玖翘着二郎腿未动:“整日下雨没什么心情,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外面阴云密布,雷声隆隆,房内阴凉她身上披着的鹤氅因着她的动作滑到了地上,林嬿婉把饭菜一一放在圆桌上:“我亲自下厨做得菜,还给你温了酒。”
慕玖含笑拉着她坐下:“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你陪我一起喝才尽兴。”
她的手很凉,林嬿婉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看着慕玖夹了几筷她爱吃的菜肴抬手给她斟了一杯酒:“阿慕,你还是要走吗?”
“嗯。”慕玖把玩着手中的冻石酒盅,“你不怕楚策不高兴,他可是给我下了禁酒令的,回头他罚你可不关我的事。”
林嬿婉笑笑:“我珍藏八年的碧落,旁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她一口饮尽,清冽醇香,回味悠长,确实是好酒。
数日阴雨绵绵,空气中泛着湿潮的粘腻,慕玖右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手指攥着暗纹丝缎桌布,黑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抬眸望向林嬿婉双目血红蒙着一层看不分明的氤氲水光。
林嬿婉用手帕拭了拭她嘴角的血丝:“阿慕,你又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慕玖长睫颤了颤,眉眼凌厉:“是你对我下得诛心蛊?”
“阿慕,你是不是很疼?我给你把把脉,用完针就不疼了。”
林嬿婉指缝中皆是细如牛毛的银针,慕玖一阵掌风扫过被她堪堪避开,阴测测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这些年你待我不薄我本不想杀你的,可是你为什么非要走呢?
你背弃了南诏更背弃了王爷!”
慕玖吐出一口鲜血,用衣袖抹了抹嘴角,讥讽道:“你还知道我待你不薄?林嬿婉,难为你伪装了这么多年。”
“谁让你蠢呢,把催命符当成救命药!
安神香里掺杂了断魂草,你每晚都很听话的去熏染,一年比一年用得多,一年比一年身体差,就算我不下手,你也熬不了几年的。
你去探查了,王爷也去探查了,可你们都没有在我身上查到任何蛛丝马迹,知道是为什么吗?”
慕玖往后踉跄了几步跌倒在了地上,口中的鲜血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她迷迷糊糊听到木质托盘落地的声响,接着有人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林嬿婉拍了拍手掌勾唇笑道:“你看,老天都在帮我。
这位梅小姐可真是我命里的大贵人,无缘无故就成了我的替罪羊。阿慕,你既查清楚了,怎么不杀了她呢?
是我提供给你的线索不够清晰明朗,还是你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不舍得?”
梅婉托着慕玖的下颌,手掌颤抖着接着她嘴角流出的黑血,茫然无措道:“你喝了她给你的毒酒是不是?你吐出来啊,快吐出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哟,哭得这么伤心啊,你那么在乎她怎么不陪她去死呢?”
林嬿婉俯身欲给慕玖把把脉,她手掌翻转精准的扼住了她的咽喉,声音含糊不清道:“你……你放了她……”
林嬿婉淡淡一笑:“你们都死了,他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慕玖手上力道加重,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我说你放了她!”
慕玖发丝凌乱,素白长袍上满身斑斑血迹,阴鹜的眸光让人不寒而栗:“楚王活不过今日,我手段阴毒比不上你们这么有耐心,两辈子的血债我总要讨回来!”
“你……你说什么?”
慕玖舌尖舔了舔唇边的血,魅惑而决绝:“你忘了九将军是鬼将了?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出来的,楚王府欺辱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嬿婉盯着她颤抖的手臂察觉到她弱下的力道阴冷道:“你也忘了我制的毒无药可解。”
慕玖侧目对梅婉道:“走!”
梅婉紧紧攥着她的衣袖满脸泪痕却出奇的平静:“林姑娘,王爷若知是你杀了将军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该知道将军在王爷心中的位置。”
“帝王无情,她偏偏是他的软肋,慕玖会消磨王爷的志气毁了他的宏图大业,她该死。
我的命本就是王爷的,若能为他扫清障碍,死何足惜。”
慕玖不知道林嬿婉给她下了什么毒,她感觉万蚁蚀骨的疼痛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头脑昏沉,武功更是丝毫施展不出来。
她迷迷糊糊的想,卿书得知她的死讯该多伤心啊,她果真是个天煞孤鸾的命。
慕玖的手臂重重垂了下来,林嬿婉摸了摸被她捏青的脖颈,若非她下得药足怕已经死在她的手中了,即便废了她的武功等闲之人依旧不是她的对手,可惜了……
梅婉跪坐在地上半揽着慕玖:“将军,你不要睡,王爷会来救我们的,你不是还要回北晋见淮阳侯吗?
他在家里等着你呢,你不能睡。”
林嬿婉摩挲着手中的匕首:“阿慕,你是不是很疼很难受啊,我帮你解脱好不好?”
慕玖朦胧之中看到匕首落下时梅婉毫不迟疑的挡在了她的身前,她嘶吼道:“不!”
……
“姑娘,你家住何方?叫什么名字?”
“姑苏,梅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回忆杀,有小侯爷哒。
☆、第六十五章
“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黛黛。”
……
“小姐,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这些衣服, 将军也未必会穿,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你做得。”
“他万一会穿呢。”
……
“小姐,每次九将军打胜仗途径姑苏你都这样这样远远的看着, 你怎么不上前同他说几句话?”
“远远看着便很好了。”
……
“小姐,西陵王明日成婚,你以后若嫁给他也是侧妃,既如此还不如嫁给九将军为侧夫人呢。”
“爹爹提亲时被他拒绝了, 他已有婚配待那位将军夫人很好, 我不能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将军效忠西陵王,我若成为西陵王的侧妃他日或可帮衬他一二, 只要他能平安和乐我就知足了。”
“你怎么不为自己想一想,依照小姐的才貌老爷的威望想嫁什么人嫁不了,你何苦委屈自个儿。”
“不可能了。”
……
西陵王府红绸高挂刚筹交错, 楚策身穿大红喜服佯醉让楚筠替他挡酒, 沿着曲折回廊回喜房的路上他步伐急促与平日里的清冷淡漠判若两人。
未至喜房被迎面而来的管家挡住去路, 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二公子,王爷让你去书房见他。”
楚策皱眉望着近在咫尺的喜房调转方向去了书房,丝竹声渐远, 他推开房门楚王负手立在窗前丢给他一枚令牌:“宋祁今晚必去晋州,你带一队精锐夜袭敌营把他们的粮草给烧了。”
“父亲,今晚是我的大婚之日。”
楚王面色肃冷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如此他才能放松警惕无任何后顾之忧的去晋州。”
楚策道:“你用魏攸宁做饵?”
“有何不可?”
“她是阿玖的……”
楚王冷嗤道:“她做得那些荒唐事有辱楚王府门楣,我不欲追究让她嫁入西陵王府已经仁至义尽。”
楚策把令牌搁置在几案上:“所以我和阿玖成婚就是你谋划的一个局?”
楚王扫了一眼令牌:“宋祁为什么会给我们可趁之机, 因为他对那个女人太过上心。
成大事者灭情绝爱,你放在慕玖身上的感情太多了。”
“太傅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她是我的妻子,我若连她都负了何谈什么江山社稷?”
楚王瞬时面色阴沉,拂袖之间杯盏尽碎:“你要为了她放弃晋州兵权?”
楚策脊背一寒,往日楚王对阿玖的殷殷期盼此刻全部化为把她碎尸万段的厌恶,是他奢望过多,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闻不问又怎么可能对阿玖关怀备至,只是他没想到阿玖为南诏不计代价的付出却成了他有辱门楣的借口。
他期盼与阿玖成婚后的平淡日子是不可能实现的,若非大权在握只能任人宰割。
他这段时日被成亲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他对楚王的计谋一无所知,魏攸宁是宋祁的软肋何尝不是阿玖的弱点。
楚策收回令牌躬身行了一礼,楚王颔首道:“务必万无一失。”
“是。”
房门复又关上林嬿婉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楚王揉了揉额心:“本王一直认为阿策与我最为相像,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我会酌情赠加断魂草的用量。”
“我要他们离心离德。”
林嬿婉迟疑道:“诛心蛊病发神志不清六亲不认,依照慕玖的武功恐无人能够制衡,眼下国势未定是否会影响两军对垒。”
“制衡不住?杀了便是。”楚王不以为意的挑眉,“飞凰骑太认主了,留她不得。”
……
烛泪顺着紫金牡丹烛台往下蔓延,喜娘并婢女安置妥当后一一退去,层层大红幔帐逶迤在地,红绫被鸳鸯枕下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慕玖饿得头晕目眩随手摸了一把百无聊赖的吃着,多年夙愿一朝达成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兴。
她抽出发髻上的金簪精准无误的掷在左侧雕花描漆衣柜上道:“念在我收容你的份上能不能劳烦你把我头上的红盖头掀开?”
少顷衣柜打开隐约可以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她垂头看到一双乌缎长靴,其上绣了回云暗纹,龙凤呈祥的红盖头被他用喜秤挑开。
烛光之下那人长身玉立,身穿宽衣窄袖的玄色锦袍,戴着银白面具,不知是不是烛光太过温柔,那双好看的眼睛无端让她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慕玖扫了一眼他肩胛处的伤口:“我柜子中都是新做的衣裳,你给我弄脏了可是要赔的。”
沈淮颔首侧立在床榻旁默然不语,她被厚重的喜服压得腰酸背痛伸手解开外衣的衣带,他赶忙偏转了头哑声道:“姑娘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于清誉有损,不妥。”
慕玖脱下凤穿牡丹的广袖外袍丢在地上:“你躲在喜房时考虑过会对我清誉有损吗?没由来让我夫君认为是来和我偷情的情郎,哎呀,那时我可真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他眸光微动歉疚道:“在下无意扰了姑娘的洞房花烛夜,误入此间纯属无奈之举,还望姑娘谅解。”
“谅解?我夫君他……他逃婚了,你确实扰了我的洞房花烛夜,还破坏了我的大好姻缘。”慕玖偏身舌尖舔了舔手指把唾沫抹在眼角装模作样的假嚎,“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负责?”
沈淮为难道:“我已有婚约在身。”
“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不想娶我?刚刚明明是你挑的我的红盖头,你还不认帐?”
慕玖穿着百褶齐腰红绫裙,裙裾之上绣满了翩跹飞舞的青蝶,大红色抹胸绣着青花缠枝牡丹,外罩银红色窄袖对襟上襦,梳着繁杂的飞鸾髻,钗环珠翠随着她的走动相互碰撞,泠泠作响。
她疏淡的面容淡到让人过目就忘,偏偏在这种艳丽的装束下有种别致的俊美,让人心下一动。
沈淮道:“姑娘很好看。”
慕玖歪头看着他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好看,她拂开纱幔走出去端进来一盆温水,绞了干净的帕子给他处理伤口。
沈淮挣扎了几下被她一把按住,三两下便把他的衣袖扯开一个大口子:“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慕玖手法利落的上药包扎:“你放心,我有夫君不会让你对我负责的。”
“他呢?”
“公子即知这是何地便不要多问了,我也不想知道你因何在此。”她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套崭新的衣袍递给他道,“我夫君与你身量相仿,你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
沈淮道:“你不怕我对你不利?”
慕玖挑眉:“怎么?你想非礼我还是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