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命接班人——一夏天
时间:2019-04-14 08:51:10

  皮发达以土皇帝自居,不屑与来使讲礼,昂起双下巴,两个大鼻孔似枪口指向他。
  “我代表村里发言,这些是我们村集体的意见,你们不同意就拉倒,我们也没求你们来开发不是?”
  “我们的项目取得了县委支持,你这样是在阻碍县政府的经济建设。”
  崔明智拿政策做后盾也唬不住他,反当面招出狠话。
  “别给我扣帽子,你就是把县长找来,我还是这三个条件,一条不能少!”
  他们被皮发达半请半轰逐出门,崔明智向帅宁汇报后得到指令,前往鹊州县政府请卢平主持公道。事有不巧,卢平去市里开会了,要在东兴市逗留两三天。
  县长李铭接待了他们,处置还算积极,第二天便派秘书跟他们同去白莲村找皮发达协商。
  见到县长秘书,皮发达变了张脸,笑呵呵接受训教,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一律点头,保证好好与投资商合作,不让领导操一点心。
  太过顺遂必有蹊跷,冠宇一行都不信皮发达会轻易妥协,相互猜测他的算盘。下午崔明智开车和胡强回县城时还在商量这事。
  “强哥,我看这事还没完,我们再呆两天,等施工能顺利进行了再回上海,你说呢?”
  “我也觉得姓皮的没这么好打发,这些村霸流氓最会阳奉阴违,跟土匪一样,看见官兵来剿匪就逃出去躲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又回来作乱。我们得留下来监几天工,有情况随时向县委反映。”
  车驶进一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坳,前方道路出现一辆板车,车上堆着两米多高的枯树枝,像是往附近运送柴火的,恰好端端正正堵在路中央,截住他们的通路。
  崔明智停车按了几下喇叭,牛车纹丝不动,他打开车窗探头呼喊:“老乡,麻烦让个道!”
  喊了两遍只闻空谷回音,胡强以为对面没人,下车上前查看。
  这极平常的事件突然平地三尺浪,只见柴垛后应声闪出四个青年,个个面上涂满煤灰,貌似刚修成人形的山魈,神气凶狠,持刀举棒,追着他开打。
  寂静的山林顿时杀云密布。
  崔明智傻愣片刻,开启应激意识,抓起方向盘锁前去营救。胡强已然挨了两刀,右臂绵软垂坠,想必伤得不轻,丧胆销魂地惨叫着。
  两个行凶者见崔明智来助阵,转而围攻他,呲着牙举刀乱捅,看架势都是辣手无情的惯犯。
  崔明智并非武林高手,大敌当前被逼出骁勇,玩命挥舞长锁,阻止凶匪靠近,嘶声高喊:“强哥,快上车!”
  胡强踹中一人裤、裆,连滚带爬钻进驾驶室,疯狂蹬腿踢打追击者。
  崔明智也侥幸击中一人头部,抓住逃生空隙冲向汽车,身后的歹徒企图拿刀刺他,被他及时拉动车门挡下袭击。
  “小崔快开车!”
  胡强惊叫呼喊,反抗中左腿也中了招,车座被他蹭得血迹斑斑,那伤人的歹徒饿虎般扑压着他,匕首不断往下扎。
  崔明智急红了眼,不受血色恐骇,紧握钢锁反手一桶,正中歹徒天灵盖。
  那人惨叫退缩,滚到车门外,解了胡强的危难。
  崔明智顾此失彼,左肩一痛,已被隔窗砍了一刀。羽绒服裂开个大口子,迸出雪白的绒毛,眨眼染成血红。
  “我艹你大爷!”
  惊恐的尽头隐藏无限潜能,他爆吼着绝地反击,长锁照着凶徒鼻梁飞快连砸两下,并且无师自通地学会一心两用,在抵抗同时发动了引擎。
  汽车蛮牛似的撞向板车,柴垛向左侧翻倒,在汽车推动下擦地前行。
  歹徒们围追堵截,崔明智紧踩油门,靠冲力和摩擦力撞碎障碍物,摇摆着突破生死线。
  车灯碎了,挡风玻璃被枯枝挂出无数划痕,引擎盖明显变形,倒车镜也被撞飞。胡强没来得及收回挂在车身外的右腿,被车门狠狠夹了一下,长声呼痛,大概伤了骨头。
  “强哥,你怎么样?””
  崔明智惊魂不定,如同在鸟群里穿梭的蝗虫,脑细胞运转不灵。
  驾驶室里血污狼藉,搞不好会出人命。
  胡强没痴长他十来岁,虽是遍体鳞伤,脱离险境后还算镇定,强打精神安慰:“没事,你专心开车,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全靠你了。”
  说完便不支声了,专心与伤痛作战。
  崔明智连连说“是”,全当自我鼓励,随手抹把脸,再握住方向盘,按出的血手印须臾被汗水泡花了。
  过了几分钟,肾上腺素降低,痛觉逐渐灵敏,肩头的伤越来越疼,开到距离县城5公里的提示牌下再也坚持不住,停下来拨打求救电话。
  120和交警随即赶来,分别接走受伤人和车辆,到了县医院这段夺命旅途方宣告结束。
 
  第十八章
 
  胡强身受多处刀伤, 大量失血, 到医院人已昏迷,所幸均未伤及要害, 不久脱离危险。崔明智也没伤筋动骨,还像上次那样缝了二十几针,但落下大面积的心理阴影。
  花果岭险象环生, 他上回挨石头, 这次挨刀子,只怕不等项目落成要就一命呜呼。
  晚上胡强醒来,见他守在病床前指导护工照料自己, 感激感动压倒猜疑,趁护工不在向他诚心道歉。
  “小崔,多亏你我才保住这条命。上次的事是我误会你了,你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不会做挑拨离间的事。”
  崔明智失有所偿,总算捡回一分喜色,大度地安慰他:“都是老同事了, 有点小误会,解释清楚就完了。医生说你那胳膊腿都没事, 但得好好养个十来天。”
  胡强听说警方已着手调查,明天还会来找他录口供, 问道:“你说那伙人是干什么的?我瞧着不像抢匪。”
  崔明智猜他已有了看法,叹道:“我也觉着不像,肯定是皮发达派来的。那伙人下手狠, 但故意没伤要害,明显只想吓唬我们。”
  皮发达在莲花乡横行无忌,手下喽啰若干,当地被他打伤打残的不在少数。这回定是恨他们去县委搬救兵,找来县长秘书教训他,才唆使马仔拦路袭击。
  这都是推测,没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
  胡强想坐起来说话,不慎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含恨怒骂:“这帮狗杂种太无法无天了,统统该抓起来枪毙!”
  冠宇集团将此案告到了省公安厅,警方高度重视,派人成立了专案组。可案发地点太偏僻,没有监控设施,也缺少目击者,唯一的线索是汽车行车记录仪里的录像和歹徒们留在车上的指纹。莲花乡数万人,筛查比对需要时间,短期内难以侦破。
  那头公路建设打回原形,白莲村的村民依然不间断地上门滋事,邻村人也来借风使船,跟着起哄讹诈。白天堵路示威,夜晚往工地内堆放生活垃圾、倾倒人畜粪便,更有皮发达的亲戚伙计明目张胆开着货车来盗运修路用的水泥、砂石。
  莲花乡警力薄弱,破网眼防不住钻空子的小鱼小虾,对上蛮不讲理的老头儿老太更是束手,县长建议施工方与村代表谈判,情愿舍财换安宁。
  崔明智去向乡党委书记牛宝河求助,这大叔抽着闷烟听他诉完苦,也是花匠捧仙人球,直喊扎手。
  “小崔,不是我推卸责任,这乡上的情况比你想得复杂多了。莲花乡十三个村,我每逢大年初一都要带着年货去各村的大户家拜年。这种事你们城里人听了估计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也不想这样,可在基层做工作必须靠这些大户。没他们支持,修渠打井、植树垦荒、水电维修这些惠民措施都没法开展。”
  崔明智家在农村,知道他说的全是大实话,基层政权削弱,基层权力真空为“农村带头人”的生长提供了土壤,他们能在基层管理和建设中起到辅助作用,品行好的叫“乡贤”,品行差的就成了“村霸”,并不能实行一刀切,这也是上级部门治理乏术的症结所在。
  “牛书记,我老家也在西北农村,那边情况和这儿差不多。自从农村党组织涣散,村镇就变成宗族势力的天下了,再加上广大农民缺乏权利意识,很多地痞恶霸通过贿选成为村干部。听我爸妈说,以前选举还能见着选票,现在连票都看不到了,这个家族做几年村官,再几十万卖个另一个家族,普通村民连话都说不上。”
  牛宝河听了越发感叹:“要改变现状只能大力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巩固党对农村基层的领导,等彻底实现了城乡一体化才会好转,可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啊。”
  反正在花果岭项目进行期间是无望了。
  崔明智丧气失语,转而成为老牛的垃圾桶,听他絮絮叨叨倒出只敢对外地人倾诉的怨言。
  “现在我们这些乡镇干部的主要工作就是扶贫,搞搞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听起来都是送钱的差事,可在农村一提钱就要坏事。大家都穷还太平无事,一有钱分马上不患贫患不均。你多拿了一毛我少占了一分都能打个头破血流,把你想都想不到的乌七八糟的破事扯出来闹腾。你们来做项目,声势整那么大,大家都知道是块肥肉,多少人老早伸长脖子等着狠咬几口,安心无理取闹,警察拿着也头疼啊。你说皮发达他们教唆村民妨碍你们施工,他们几个都是村民通过民主选举选出来的干部,乡政府拿他们没辙呀。扣工资吧,人家压根不稀罕那几个钱。重新选举,人家人多势众,亲戚朋友一大堆,再收买一些没脑子的,最后选出来的多半还是他或者他的同伙,教人怎么对付?别说我一个乡党委书记,就是县委书记来了也得抠破一层脑壳皮。”
  可不是么,当初卢平就是忌惮皮发达一伙才硬把修路的工程委托给冠宇地产,想让他们当开路先锋去攻打山寨,事成后他不费兵卒,邀功请赏,全不管当炮灰的人怎样抛头颅洒热血,实在是针尖上抹油,又奸又滑。
  崔明智在莲花乡活动五日,一筹莫展还落得伤兵挂彩,灰溜溜向帅宁请求支援。
  帅宁当天来到鹊州,先去医院慰问胡强,事后约见卢平,于次日早间来到他的办公室。
  卢平热情接待,以主人的便利抢占先机。
  “宁总来得正好,我要去参观县里的经济作物栽种示范点,您有兴趣的话一块儿去瞧瞧吧。”
  帅宁客随主便,跟随他来到南郊一座花木培植基地。这基地不光种植各种花卉树木,还是个以观光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为主题,集休闲度假、观光旅游、餐饮娱乐、商务会议等于一体的城市近郊生态休闲度假胜地,占地辽阔,景色优美,已成功创建国家4A级风景区,其经营思路值得花果岭项目借鉴。
  众人来到联合花圃,这里原是百年历史的花乡,村民世代以种花为业,经过政府十余年扶持,已成为全国重点花卉种植基地。区域内环境优美,田舍整洁,正值隆冬,大棚里依然百花盛放,各种绚丽夺目的花卉令人目不暇接。
  卢平向帅宁介绍:“鹊州属于暖温带湿润区,四季光照水分充足,又少自然灾害,很适合花木生长。这个花木基地建成十多年了,从最开始的2000亩,发展到现在的两万亩,培育的苗木种类多达数千种,产品远销全国各地,参与种植的农户五千多家,平均每户的年均纯收入都在20万以上,是我县生态农业成功的典范。”
  他又意在搞推销,帅宁便活用商务谈判技巧,说花果岭项目包括生态种植园和十里花海,到时可以尝试与这儿的农户合作。
  卢平甚喜,进一步提供完善化服务,为客户挑选产品:“搞十里花海,我推荐你们用芍药、玫瑰和大丽花,都是这儿的拳头产品,您现在就不妨瞧一瞧。”
  他带领帅宁走进左边一处大棚,指着货架上一排色彩缤纷,形态各异的菊科花卉说:“这些都是大丽花,品种多达上千,形态颜色丰富,成活率高、生长快,出花多,花期还长,从5月到11月末都能开花,是性价比极高的观赏植物……”
  他逐一介绍现场大丽花的品名特性,专业程度不压上次推销杂交水果。
  帅宁调侃:“卢县长对花卉很有研究嘛,平时喜欢种花?”
  他哈哈一笑:“我连绿萝都种不活,为推广这个基地才临时抱佛脚看了些资料,遇上行家就不敢吭声了。”
  听她恭维:“您真幽默,很少见到像您这样一点官架子都没有的官员。”
  也用吹捧拆解:“区区七品县令,何必摆那么大的谱,特别是在您这种见多识广的人面前,摆架子不成夜郎自大了。”
  跟这滑头鬼绕弯子只会浪费时间,帅宁言归正传,先抛出一块敲门砖:“卢书记,我很喜欢这里出品的苗木,如果价钱合理,我现在就能跟农户签订五百万的订货协议,以后还能长期合作。”
  卢平拿出一贯的诚信作风:“那太好了,我替您协商,保证让他们给个公道价。”
  “可是买了苗木得有地方栽种。”
  “不是要栽去花果岭吗?”
  “现在有人拦着不让我们进去。”
  “谁?”
  他装得一手好糊涂,把帅宁逗笑了。
  “看来您日理万机,还不知道我们这点芝麻蒜皮的小事。”
  卢平似乎听不懂讽刺,正色道:“工作无小事,您快说。”
  “我司被白莲村的村委会主任皮发达恶意刁难,公司员工也遭当地歹徒袭击围殴,您看崔助理脸色这么难看,他这会儿身上还带着伤呢。”
  帅宁不自觉流露兴师问罪之意,想让对方当场给个说法。
  卢平回头看看崔明智,神色沉然。
  “这事我听说了,莲花乡居然发生这种性质恶劣的案件,值得深思啊。”
  他缓步前行,帅宁当他在回避,大跨步上前与之并肩,直截了当道:“据我所知,那皮发达这些年屡屡纠结流氓欺压乡民,流血事件已不止一两桩了,之所以没记录在案是因为受害者们怕受打击报复,多年来始终忍气吞声。”
  见对方眉头微颦,若有所思,催问:“卢书记,您以前知道这个皮万达吗?”
  卢平说:“去莲花乡视察时见过,但不清楚为人和作风,别的乡镇倒是有几个地头蛇,行事和你说的接近,我正想办法处置呢。”
  他避重就轻,帅宁也不拆穿,陪他打太极拳。
  “这些人就是所谓的村霸,整天巧取豪夺,仗势欺人,很多头上还有保护伞。”
  “是啊,所以去年中央纪委七次全会强调,加大对“村霸”和宗族恶势力的整治,可是光靠政策很难取得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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