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穿着谢西然的衬衫也够尴尬的,尴尬的不是她, 是宋桀。
乍一遇见她穿着宽大的白衬衫迷迷糊糊地走出休息室, 露着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宋桀愣了一下, 他很快注意到这是一件男士衬衫。
至于是谁的, 不用猜也知道。
傅语诺镇定自若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像许久未见的老友般熟稔, 走到净水机前接水喝:“你找叔叔, 他在隔壁开会。”
“没事, 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
傅语诺扶着净水机一边喝水, 一边戏谑他:“孙叔叔叫你来负荆请罪的?”
宋桀挺自然地扬了下眉毛,看起来并不为自己的失误负疚或惶恐:“偶有失误,人之常情。”
“你这失误失的可真不小,几百万的单子就这么折你手上了,下头几百号人的饭碗呢。”
“没事,孙戴安会替我补上的。”
傅语诺打量他,忽然领悟到:“你是故意的?”见他没反驳,她笃定,“你在跟孙叔叔斗气。”
宋桀还想说话,门从外打开,谢西然一进屋先看见衣着随意刚刚睡醒的傅语诺,紧接着就发现沙发上一派闲适的宋桀。
他沉了脸色,回头给了温助理一个不善的眼神,将外套脱下来披傅语诺身上,推她回休息室:“你先进去,我们大人还有事。”
傅语诺无语地看了眼没比她大几岁的宋桀,接受了这个小孩子的设定,乖乖地躲进了休息室。
“谢叔叔好!”宋桀起身向他问好,双指搭着额头一扬,来了个潇潇洒洒的敬礼。
谢西然没跟他多废话,直接了当告诉他销售部正在紧锣密鼓地弥补他捅下的篓子,并且告诉他作为失误的一员,他有责任协助严经理处理问题,否则他很难允许他继续在公司工作下去,无法服众。
“没关系,”宋桀摸着手上昂贵的腕表,笑得挺轻松,“您直接把我开除得了,我没有异议。至于我爸那边,您把责任都推给我就行,不管什么理由,总之告诉他安普不会再录用我。”
谢西然愣了一愣,原来这不是公事,乃是一场狗血的家事。
好一个孙戴安,大的镇不住,小的也镇不住,这神仙打架都打到他公司里来了。
孙戴安心里也苦,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指着他以后接他的衣钵,传他的家产呢,可这宋桀对经商为官通通不感兴趣,一门心思做他的心理咨询师,愁死他了。
送走宋桀,谢西然打电话把孙戴安教训了一通。
老朋友挺识趣,知道自己理亏,摆低了架子任对方消遣,待谢西然发完脾气,孙戴安才讪讪地斟酌道:“老谢……你最近这脾气见长啊,你家那位又给你添什么堵了?”
谢西然掐断电话后在办公桌后头坐了一会儿,打内线吩咐温助理别让人进来,然后回休息室捉傅语诺。
可一到她面前,语气自动温和了:“怎么也不换身衣服就跑出去?”他上前想给她拢被子。
傅语诺这会儿别说换衣服,她连及膝盖的大裤衩都脱了扔一边,趴在床头玩iPad,两条大白腿曲在半空中晃荡着。
她疑惑地转过头:“为什么要换衣服,你以前都没让我换啊。”
谢西然被噎了一记,这倒是真的,他平时出门都会记得上锁,今天不小心给忘了,可门口的秘书是摆设么?这小温工作是越来越不仔细了。
“行了,别给我装了,”他躺进被子让她往旁边让了让,“现在几点了,我睡一会儿。”
他昨晚忙到很晚才睡,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开会开到现在,眼压大,头隐隐作痛,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傅语诺不配合,背对着他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游戏配乐闹得他脑仁疼。
真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体力。
谢西然眯着眼睛养神:“这什么游戏?”
“吃鸡。”
“嗯?”
“Winner winner, chicken dinner。”
“跨洋赌博?”他倒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听过这话。
“老头子,你好过时。”傅语诺回过头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谢西然惩罚性地收紧揽在她腰上的手臂,弄得她小声地倒吸一口气,傅语诺委屈吧啦,“都活到三十多岁了还不能听实话,难怪温助理怕你。”
谢西然笑着咬她耳朵:“她怕我是因为给她发工资的人是我,你这逻辑链不成立。”
傅语诺眨眨眼:“那我怎么不怕你。”
“因为你仗着我爱你。”
傅语诺笑盈盈地转过来仰着脖子与他接吻,ipad从手中脱滑,顺着床沿栽倒在地毯上,游戏配乐如故,遮住了床上细碎的水声。
*
何筝说到做到,果然寻着机会在校团委给褚卫小鞋子穿,帮许知凡报仇,不料那褚卫也是个狠角色,他把她堵在西区的后山想教训她,何筝自然不服输。
本来她可以凭着腿上的功夫快速陶坡,没成想许知凡在关键时刻蹿了出来,这下好了要死一起死。
许知凡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人,虽然结局惨遭反杀,但过程还算壮烈,好歹护住了何筝。
何筝只受了点轻伤,一方面很感动,一方面又无语凝噎,觉得他着实是个二百五,愣头青,哪有这么没眼力劲儿的人。
“阿诺,你说他怎么能这么傻?”何筝对着气喘吁吁刚赶到医院的傅语诺发出灵魂疑问。
许知凡躺在病床上,这回脸上倒是没挂彩,只是一条腿高高吊着。
“……”傅语诺也是扶额,“医生怎么说?”
“不严重……只是骨折。”许知凡小声道。
何筝怒:“骨折还不严重?”
“……还、还好。”许知凡不敢看她。
何筝瞧他这样又不忍心发脾气了,头一次发现她也有窝囊的时候,哎算了算了:“……肚子饿不饿,我去楼下给你买点吃的?”
许知凡体贴地摇了摇头:“不饿。”然后他的肚子很配合地绵长地叫了一声。
何筝:“……”
傅语诺:“……”
许知凡低下头:“……饿了……”
何筝去买饭的时候,傅语诺去找医生询问了下情况,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般性骨折,只要按医嘱调理复健就可以了。
回到病房时,何筝饭也买回来了,两个人一起盯着他吃饭,许知凡备感压力。
有护士在门口喊家属去付医药费,何筝十分自然地走了出去,傅语诺也跟了出去,就许知凡那个情况,医药费还是让她和何筝帮忙吧。
二人在收费窗口缴费,傅语诺拿着单子审阅,意外发现:“有人交了一部分?”
“是吗,”何筝凑过来看,“……可能是他姐姐付的。”
“许知凡还有一个姐姐?”
“不知道吧,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何筝说,“他刚做完手术的时候他姐姐来过一趟,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还以为她不会付钱呢,没想到她人还可以,至少没有丢下弟弟不管。”
见她面露疑惑,何筝摸摸鼻子,有点尴尬地解释:“我不小心听到的,他们姐弟俩关系好像不太好……反正从她出现我就没见她露过笑脸,对许知凡可严厉了,我算是知道他这个娘们儿唧唧的小性子是怎么来的了,敢情都是被他姐姐给压迫出来的!”
何筝替许知凡打抱不平:“你是没见到他那个乖巧可怜的劲儿,我要是有个弟弟对我这么温柔,我肯定什么好处都给他。”
何筝的手上也磨了一点伤,陪着两个病患,傅语诺在医院跑前跑后忙了一天,谢西然的电话也没顾上接。
晚上回到家,被冷落了一天的谢西然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好稀奇,他可不常看电视,傅语诺带着一身消毒水味走过去:“你怎么没在楼上待着。”
谢西然看了眼手表:“你今天回来得很晚。”
他今天上午见她接了电话慌慌张张就跑出去,一去就是一整天,电话也不回一个。
“同学受伤住院了。”傅语诺解释。
“哪个同学?”
“许知凡,你应该没见过,就是乐团里临时接替我的钢琴师。”
谢西然视线定在她脸上:“我见过。”
“哦对,你去看过表演。”傅语诺说得很轻松,捞起桌上刚洗干净的蓝莓就往嘴里塞,还要喂给他。
*
第二天早上,傅语诺难得在不用上课的日子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就出了门,谢西然对她的课程表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她去哪里。
到了医院,傅语诺先带何筝去换药,然后又陪着她一起照顾许知凡,中午接到谢西然的电话,没和他说几句话就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下午她本想在陪床上休息一会儿,谢西然的电话追过来,非要她现在回家。
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他还亲自开车来接人。
没办法,只好跟他回家。
回到家,她埋怨他不通人情。
谢西然挺理直气壮,揩掉她头发上不知从哪沾来的一片碎屑:“我怎么不通人情了,你不也是病人吗?”
“……我差不多好了。”
“下面好了,上面还没好。”他指她结痂的嘴角。
傅语诺无语,提醒他:“我明天还要去医院的,阿筝手受伤了,她需要我照顾。”
“是不是她手没好,你就一直有理由往医院跑?”谢西然拿起手机,“你现在让他们转院到成康,我让医院给他们安排最好的骨科大夫,再给配两个护工,费用我全包,保证让你放心行不行?”
傅语诺叫谢西然搞糊涂了:“你发什么神经?”
“我没发神经,我只是才发现你这么有善心。”
金丝眼镜真是上好的遮挡物,她完全看不出后面的那双眼睛在打什么主意。
傅语诺皱着眉头:“谢西然,你别工作不顺利找我发火,宋桀捅下的篓子还没补好?”
谢西然笑:“那点事还不值得我发火。”
“那你无缘无故跟我甩什么脸色?”
谢西然盯着她不说话,但面色缓和了不少。
“安普遇到了别的什么麻烦?”
正问着,她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何筝的求助电话,许知凡又出事了。
见她立刻就要出门,谢西然的脸色瞬间又变得难看。
第19章
傅语诺没能赶到医院, 因为她被谢西然挟持到一架超大型邮轮上, 没几个小时, 就被迫漂流在了异国他乡的汪洋大海上。
有没有搞错, 又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傅语诺气得够呛,躲在套间里看电视不愿意理他。
谢西然挺自在,没进来求和, 在客厅里和人接视频会议。
她一口气憋得难受,索性换身泳装披上外套去楼下的甲板晒太阳。
甲板是公共领域, 几排硕大的太阳伞并肩站立,围绕着中间面积不小的蓝色游泳池, 旁边零星布局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形泳池,大人小孩在池边嬉戏, 可爱的卡通泳具漂浮在池面上。
傅语诺避开了最嘈杂的区域, 坐在一个只能容纳十来个人的小泳池边,两条白腿半浸在水里。
对面是三个年轻人, 两男一女, 女的不会游泳,其中一个男的调|弄她, 女的尖叫着被带下水, 勾着男人的脖子捶打他,以游泳之名行调情之实。
傅语诺的游泳技能也是谢西然教的, 不过他并没有像对面那个男的那样动手动脚, 毕竟当时她才十三岁。
曾几何时, 他们也是一对关系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叔侄。
“嗨, 你一个人?”落单的年轻男人抛下伙伴划到了她身边,靠在她旁边的石壁上,抹了一把湿发,笑得健气爽朗,意思再明显不过。
傅语诺想了想答:“不是。”
“哦?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坐半天了,还以为你一个人,”男人并不相信她的措辞,朝她伸手,“在上面干坐着多没意思,下来玩一会儿吗?”
余光瞥见甲板不远处的玻璃墙后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谢西然终于来寻她。
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忽略她快超过六个小时了。
傅语诺最清楚怎么做能够彻底激怒他,扯破他平静的表象,但她舍不得,舍不得用那样拙劣的手法刺激他,叫他可怜巴巴地吃一个毛头小子的醋。
“不了,我不会游泳。”傅语诺看向谢西然,他正用一种复杂难懂的目光凝视她,却不走过来,她心里没由来地慌了一下。
“come on,have fun,”男人锲而不舍,“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别这么戒备。”
谢西然忽然调头离开,傅语诺立刻站了起来,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小腿蜿蜒而下,她顾不得冷,外套也没披就小步追了过去,可他们之间隔着大半个甲板和无数嬉戏奔跑的人,她不断被行人拦住,跌跌撞撞地引来了好几句怨言。
她忙不迭地和人道歉,再抬头时谢西然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傅语诺呆在原地,背后是热辣辣的太阳,她却后知后觉地感到凉意从脚底钻上来。
向服务生要了浴巾,傅语诺裹着自己回了房间,谢西然在洗澡,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来。
傅语诺提了条毛巾帮他擦头发,主动问:“你刚才下楼找我了?”
“嗯。”
“那怎么不叫我?”
谢西然将一本五花八门的宣传册递给她,答非所问:“楼下有画展,想问你去不去。”
“谢西然……”
“好了,我已经反省过了,以后不强迫你了,”谢西然举手投降,“蒙德里安的回顾展,难得一遇,就当我给你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