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宁口小学缺乏的不是钱,而是可持续的师资和读书有用的希望。其实许多偏僻地区的学校都有这个问题,不缺钱,缺的是人力,是真正志愿于坚守在贫困地区的优秀教师。
谢西然说:“就剩一个多月了,你让我给他们上完课,然后我们就回去。”
他自认没多高尚,不可能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放弃傅语诺,只是该做完的事得做完,还要做的有始有终,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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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语诺明白谢西然的意思,虽然有点遗憾,却也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平心而论,只是一个月而已,与谢西然这辈子对她的迁就相比,简直轻如鸿毛。
这么想着,傅语诺心情回暖,走路时也能哼着小歌,这时再遇到常文远,不免惭愧起来,她中午怎么能那么欺负这个热心老实的常叔叔呢?
于是热情地喊他:“去哪儿呀!”
常文远见了她,一脸伤心,转道就要走,她忙上去拉住人:“常叔叔,你怎么不理我啊。”
小妮子变脸飞快,刚欺负过他转眼就忘,真没良心:“我瞎忙活去了我!”
“哦,你忙什么,我陪你呀。”傅语诺甜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常文远是个好脾气的,也不好对她摆脸色,只道自己还有重要的事。
“你有什么事那么重要,”傅语诺拉住他,“你知不知道我马上就要走了!”
常文远登时顿住脚步,架子也不摆了,恩怨都抛到脑后:“走?走去哪儿?”
“回去啊。”
“这么快!”
“学校快期末考试了,我再不回去该挂科了。”
“那老谢呢,他陪你回去吗?”
“他不跟我走,我自己回去。”
“也不送你一程?过两天不是刚好元旦放假么,可以叫他送你回去。”
“算了吧,他现在工作第一,我只能勉强排个第二。”傅语诺摆一副可怜模样,偷眼瞥常文远。
果然,常文远立刻心疼道:“哎呀这个老谢怎么回事,做事太没个样子!”他拉住她的胳膊,“走,叔叔帮你去评评理!”
傅语诺往回扒拉他:“你刚才不是说你有重要的事吗?”
此时什么重要的事都不重要了,常文远说:“来来回回不就学校那点事,什么时候办都来得及!”
常文远是个婆妈又热心的性子,一边拉着她嚷嚷着要找谢西然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她回去以后要认真对待学业最近天气冷要多加点衣服有事没事记得打电话回来常叔叔等着她云云。
傅语诺起初还挺高兴,听着听着就开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两个人又不知道瞎聊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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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傅语诺和常文远一同到厨房,谢西然不在,巧的是许知楚也不在,问周珂有没有见到他们,周珂说:“刚才还看见他们俩,可能是一起出去了吧。”
“一起出去?”
“嗯,知楚把谢老师叫出去了。”
傅语诺和常文远对视一眼,常文远眯出和善的笑脸,慈悲得宛若一尊弥勒佛,他给傅语诺一个八卦的眼神,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俩有戏。
傅语诺冷艳高贵地瞪他一眼,有戏个屁。
常文远登时一凛,怎么又给他脸色看?这小妮子怎么喜怒无常,一天变好几回脸色?
傅语诺不理他,冷面夜叉似的走了。
*
天色已黑,在前操场和后院转悠了一圈,没看到人,傅语诺郁郁地回到宿舍,就这么一会儿她都能不爽,要是真离开了,谢西然与许知楚日日相对,她岂不是要醋死?
哎,好烦好烦。
没多久,谢西然从外面回来,看见傅语诺安静地坐在桌子前,携着寒气,他一边解外套一边问:“在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傅语诺板正地坐着看面前的书,这是聂鲁达的诗选,有些地方被谢西然作上了标记。
谢西然觉出异常,凑到她脸边嗅了嗅,冰凉的鼻尖点了下她的脸颊:“有人放炮仗了?我怎么闻到一股火|药味。”
傅语诺侧了下脸,没什么语气:“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什么时候吃的?”
“刚才啊。”
“刚才?”她飞快地掐指算了一下,那好像出去的时间不算久哦。
“算什么呢?”
“算你出轨的时间……”话一出口急忙收住,抬头,对上谢西然疑惑的神情。
“瞎说什么呢。”他掐住她双颊,凉凉的手指陷进软肉,把她的嘴唇嘟成了一朵粉嫩的娇花。
傅语诺口齿不清,还要强撑:“你自己知道我说什么唔……”
“我还真不知道,傅小姐给我指教指教?”
傅语诺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道:“晚饭的时候,你和谁约会去了?”
“许……怎么就约会了?”
这一口出轨一口约会的,他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来不是放炮仗,是有人打翻了醋坛子啊。”
傅语诺被他这么一笑,也不能伪装淡定了,跳起来把他按倒在床上:“没错,我就是吃醋,我要醋死了!”
她跨坐在他身上,将他压实,手指比枪,虚张声势地抵住他脑门,严刑逼供,“说!和谁约会,去哪里约会,去了多久,干了什么,有没有肢体接触!”
谢西然忍笑不止,配合她演戏,双手举起呈投降状态:“和许知楚,在办公室,大概十分钟……”
“你这么快?”她惊讶。
“我快?”他不客气地往上顶了一下胯,傅语诺登时脸红,摸一把他的窄腰,再次把人压实,摆一副大佬姿态:“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给我继续招供!”
“没干什么,就听她讲了几句话,毫无肢体接触,”他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对傅语诺说,“不信长官可以开箱验货。”
“跟谁开黄腔呢!”傅语诺故作凶神恶煞,“没肢体接触就好,她要是敢碰你的手我就剁了你的手,敢碰你的命根子我就断了你的命根子。”
“长官好烈。”
“以后给我离她远点,听到没!”
“听到了。”
她满意收|枪,还在腰上做了一个帅气的无实物别枪动作,一部戏演完全套,非常之敬业,可下一秒就帅气不再,被人勾着腰反掼在床上,慌乱中连忙夹住他的腰:“叔、叔叔……”
谢西然将人放倒在床边,哭笑不得:“怎么这点醋也吃?”
他和许知楚确实什么事也没有,晚上小姑娘约他出去,说了些近似表白的话,然后他言简意赅地表明了态度,二人往后不会有牵扯。其实许知楚的心思一直都很明显,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对方从不言明,他除了言行举止上避嫌不给对方希望以外,也没办法直说什么,这回对方主动挑明,他倒是轻松了。
“我听说有人直接跟她表明正宫身份,这人谁啊,脸皮挺厚。”
傅语诺被他臊得害羞,嘴上装傻充愣外加吹牛:“不知道,不过我看这人很有胆魄,是块做大事的料,以后肯定很有前途!”
谢西然无声地看着她,那眼神叫她有点看不懂,仿佛情深似海,又仿佛只是在放空。
傅语诺莫名感到别扭,脸红,就在她快要顶不住,想要捂住脸的时候,谢西然忽然又说:“有道理,人有时候还是要脸皮厚点。”
傅语诺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只好懵懵懂懂地附和着点了点头。
谢西然露出笑意:“后天元旦放假,我陪你回去。”
她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转变心意:“……你为什么回去?”
“回去讨一个名分,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了你。”
傅语诺空白了两秒,立刻开心得不能自已,抬起头就在他脸颊吧唧一口:“你说得对,做人就要脸皮厚!”
然后热情似火地拥住他,仿佛爱他爱得要死。
谢西然抬手把她蹭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拉下去。
傅语诺忽然止了动作,严肃地与他对视,眼睛乌溜溜的,认真道:“不过外婆是外婆,我是我,就算外婆不同意,我也不会不要你的,”江坤就更别说了,她理都不理他的,“所以你别担心,乖乖地跟着我。”她亲亲他脸颊,她的老宝贝,就算全世界都反对他,她也要定他!
第44章
谢西然和傅语诺一同回到南城, 陈姨在家门口等候多时, 按捺不住喜悦忙里忙外地迎接他们,累了吧?快快进屋歇着,东西留给我提。
傅语诺自觉圆满完成任务,小尾巴翘得老高, 对陈姨老罗一个劲儿打眼色, 看看, 还是我厉害吧。
陈姨老罗对视一眼, 各自笑成了一朵喜气洋洋的胖大海,要想治住先生,还得靠小姐!
谢西然前脚刚进家门,孙戴安后脚就闻风赶来, 仿佛有什么火烧屁股的大事。
安普打算拓展家用医疗器械市场,预备以定向增发股份与现金相结合的方式收购家净医药97.25%的股份,这是谢西然离开之前就定下的事, 结果他刚离职没多久, 盈复制药突然横插一脚, 家净医药立马摆上架子, 价格翻了三倍不止!
“他妈的沈老二, 竟敢坐地起价,玩儿老子呢!”孙戴安凶狠地骂, 骂完偷瞥谢西然的反应, 循机步入今天的正题,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 安普的位置还给你留着呢。”他工作这么多年,很少“亲政”,这回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谢西然的重要性了。
哪知谢西然一脸事不关己:“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
“不回来你打算干什么啊,难不成还回去当你的破老师?”
谢西然抽着烟,淡定不语,视线跟着厨房的磨砂玻璃门后的那道倩影。
“我养老。”
“行了你,半大不小的人了还挺能闹,把你家侄女都折腾得够呛,”孙戴安瞧不上他,“等着,过两天我八抬大轿请你回来。”
“别做无用功。”
孙戴安瞪眼,这人还挺会拿乔!
谢西然自烟雾里斜着他:“还有事儿么?”没事儿滚蛋。
孙戴安自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其实还真没什么事儿,就是好一阵子没被老朋友骂过,贱得慌,他拍拍屁股,白跑这么一趟,心情不好不坏,打算走人,谢西然把他拦了一下。
“家净那个事儿,你去查查他们的厂房和设备,没准能有收获。”
“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谢西然弹了弹烟,语气稀松平常:“他们查没问题,药监局查有问题不就行了么,媒体听谁的?”
孙戴安品出味来:“知道了,手够黑的啊老谢。”
孙戴安满面春风地离开,傅语诺一进客厅就闻到一股烟味,谢西然将烟头按灭,起身开窗。
这几日南方连续降温,据说前天夜里还下了一场薄雪,谢西然将傅语诺拉进怀里,帮她暖了暖碰过凉水的手:“准备一下,明天去泉城。”
刚落脚不久就要前往泉城,傅语诺知道他在急什么,她也着急,还有点怯。
第二天一早,二人就动身前往泉城,自从江景上了小学一年级,江春娣就跟着住进了泉城市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江坤家里,江春娣正在阳台晾晒衣服,听到门铃响,使唤在客厅玩赛车的江景去开门。
江景拎着赛车蹦蹦跳跳跑到门口:“姐姐!”小眼珠往旁边一转,“叔叔好!”
“外婆,叔叔和姐姐来咯!”说完挥着赛车玩具,嘴里喊着呜呜呜地跑开。
江春娣晾好衣服出来,谢西然正恭敬地站着,傅语诺蹲在地上帮江景组装赛车尾翼,见到她 ,放下东西站了起来。
江春娣瞧着他们俩的架势,心里顿时有几分明了:“小景,带你姐姐回屋里玩。”
“哦!”江景要去拉傅语诺的手,傅语诺却不走:“外婆,我和叔叔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江春娣慢条斯理地抬手摘围裙,江景跑到她身后帮她解带子,她推了把江景,“去,带你姐姐进屋。”
江景又去拉傅语诺,傅语诺犹犹豫豫的,在谢西然安抚的眼神下跟着江景进了房间。
江春娣神色如常,在沙发边坐了下来,上回在江家老宅,傅语诺慌慌张张的反应就让她产生了几分狐疑,如今二人共同找上门,她已将对方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如果傅语诺从小待在她身边,江春娣肯定不会让他们俩走到一块,差得太大,但如今情况相反,傅语诺在谢西然身边待了十七年,这份感情深如父女,反倒是她这个做外婆的,像是个外人,她没有资格,也不欲做那棒打鸳鸯之人,但不反对不代表赞成,她并不看好这段感情。
“阿诺才二十一,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她的生活简单,自然唯你是瞻,把你放在眼里过日子,可你想过以后吗?”
江春娣慢慢地说,字字珠玑,“她迟早得走出去,再过两年,你就四十了,你的生活一眼到头,她的日子却才刚开始,外面风光那么美,你留得住她吗?”
她不以傅语诺的角度责怪他,而是从谢西然的角度瓦解他,动摇他,让他直面感情中的隐患,他可以保证他的衷心不改,矢志不渝,可傅语诺呢,她尚未定性,草率天真,她的感情有保障吗?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这个答案你自己找,你们的事,我不做那坏人,也不会阻挠她。”
年轻人正在劲头上,长辈越是反对越是情比金坚拆不开,她懂得这个理儿,倒不如放任自流,反而散得快。
“小谢,我是疼过你的,不得不劝你一句,阿诺的性子你比我更了解,以后不管是分是合,是苦是甜,这份滋味你都得自己受着,到时候你再后悔痛苦,就来不及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