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不带懿儿出来,您这会子坐在帐篷里,腹内空空,头晕目眩就好啊?”佟懿儿打心眼里觉得松贞这个儿媳妇真是聪慧,靠在康熙肩头感叹道,“虽说打仗多半是你们男人的事,可这军营里要是没有一个心细如发的女人,还真是不行!”
  “那……你可觉得苦么?”康熙虽然不得不承认佟懿儿说的话十分在理,却也心疼这些随军的女眷,“朕本以为自康熙二十八年那事之后,就该是让你享福的时候了,谁知道现在……”
  “行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不知道为什么,佟懿儿忽然想起了从前在课本里学的一首诗,因觉得十分应景,便“篡改”了一个词,将那诗的前几句吟哦了出来。
  “什么时候诗兴大发起来了?”康熙听了这样振奋人心的诗句,方才的颓丧瞬间消失了大半。
  “这样的诗懿儿可写不出,是在一本书里读到的,作者是谁也不知道。”佟懿儿当然不能“露馅”,只随意胡编了一句搪塞过去。
  “不知道作者啊……朕倒觉得写这等豪气诗句的人一定是帝王将相无疑——倘若只是底下的一个兵勇,是肯定要望月思乡,感叹军旅辛苦的。”康熙看了看远处值班站岗的八旗兵,不由感慨,“朕与那些将军们只需要运筹帷幄,还有自己妻子儿女准备的干粮充饥——那些冲锋陷阵的兵勇可就不一样了,这么冷的天,得给他们备足衣裳棉被才行啊!”
  “皇上能够爱惜兵勇,是仁爱之举,懿儿佩服。”佟懿儿没想到自己随口背出来的几句诗竟让康熙产生了这样的联想,不由暗自感叹历史上的“仁皇帝”果然是名不虚传,一个时时刻刻都能为他人着想的君主,是一定会被大家久久铭记的。
  “顾问行,传谕旭日干,明日让京师送五车冬衣过来,与粮草同时运送,不得迟误。”原本不过是一句语气平和的口谕,听在佟懿儿耳朵里却好像冬日暖阳一般,整个人一时充满希望。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恶劣的天候下到塞外,想到你过去和费扬古将军一起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我是又佩服,又心疼。”不远处的正红旗营帐内,胤禛吃完与松贞一同烤炙的馕饼,与妻子并排坐在一座小山丘上眺望远处。
  “我倒是心疼您,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我倒不打紧,早已经习惯了。”松贞捂嘴偷笑了一回,“瞧您方才吃的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就知道您扛不住的!”
  “嘿嘿,让……让你见笑了!”胤禛舔了舔嘴角残余的孜然,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道,“本来应该是我护着你才是,结果却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只要能跟您在一起,离阿玛近一些,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天边升起一轮皎洁的圆月,北风吹得山丘上的杂草呼呼作响,很有几分古意。
  “你心里不是装着你阿玛,就是装着我,装着额涅和汗阿玛——你呀,多少也得替自己操操心才是!”胤禛见风越来越大了,忙与松贞一道起身,往营帐走去。
  “我那兄弟阿灵阿来信,说蒙古那边正四处传闻,说噶尔丹的女儿与噶尔丹闹翻,有人看见她来京城了——这些时噶尔丹和咱们的人都在京里四处寻她呢!”距康熙出征已经一月有余,噶尔丹虽然屡次扬言要联合罗刹的军队与康熙正面交锋,实际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迟迟没有动作,似乎要将康熙一行慢慢消耗。这日收到阿灵阿家书的和卓在永寿宫与济兰闲谈,自然要说起自己听来的八卦。
  “哼,女儿都跟他闹翻了,可见这噶尔丹是多么众叛亲离了!”济兰手里抓着一把葵花籽,放到嘴边轻轻一嗑的瞬间,她的眼角忽然划过一丝神采,不过为了避免和卓发现,她又瞬时将那神采收住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现在的可敦,就是当年暗杀了自家兄弟掠过来的嫂子!”和卓摇了摇头笑道,“咱们满人入了关,到底比那些野蛮人知道伦理纲常,这噶尔丹还妄想打赢咱们皇上,简直是痴心妄想!”
  “可不是么?如此看来,那噶尔丹是必败无疑了!”此时此刻的济兰愈发怀疑起那位“空降”的蒙古侍女——现在被佟懿儿安置在永和宫的索宁来,心里想着倘若这位就是噶尔丹失踪的女儿,被她发现告发了,没准能成为胤禟与郭络罗氏一族崛起的助力。但她明面上仍旧要装作一切如常,又与和卓谈笑了好一阵子,甚至耐着性子听和卓畅想了一番儿子胤俄的光明前景。
  在和卓畅想完胤俄光明前景的一瞬,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此时此刻已经成为了济兰的一颗棋子——济兰决计想方设法将索宁从永和宫调到翊坤宫侍奉,然后静待时机,查明真相。
  “胤俄啊,宜妃额涅之前不是答应过你,你要多少莺莺燕燕我都满足你么?”翌日胤俄下了学没精打采地向济兰请安时,听到济兰这样的诱惑,马上就来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您的意思……是替孩儿寻着合适的了?”胤俄娶了脾气火爆的札克善,平日里总得憋着一口气,现在济兰要“兑现承诺”,胤俄固然是高兴的,只是想起家里的妻子,他又不免战战兢兢起来,压低身子的同时亦压低了嗓门。
  “倒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只是我这些日子在御花园散步,见到十三阿哥身边似乎跟着一个新面孔——可能是皇后从哪寻来的丫头吧!你哪天得空下学时可以看一眼去,万一你喜欢呢?”济兰一面绞着手绢,一面漫不经心地说着,愈发吊足了胤俄的好奇心——康熙与佟懿儿一向推崇节俭,紫禁城的宫女很久没有出现过新面孔了,现在居然凭空冒出了一个新人,胤俄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去换换口味。
  “喜欢的话,宜妃额涅出面找德妃要到翊坤宫来当差,你想要她,不必让你媳妇知道,我替你瞒着!”
  济兰的这句许诺,让胤俄简直觉得翊坤宫这位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第158章 相见恨晚
  “索宁姑娘, 就送到这里吧!我和桑哥儿自己去上书房就行了,我们认得路!”到了四月下旬,天气已经渐渐有些热了, 索宁跟着胤祥与曹颀一路走到御花园,胤祥在堆秀山下转过身去与索宁挥手道别。索宁刚想说话,胤祥却拉着曹颀的手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我也要去上书房一趟,不如——姑娘送送我啊?”在一处树荫下静候许久的胤俄望见索宁的背影, 心里不由一阵痒痒然, 悄悄走到她身后,冲着索宁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
  “奴婢叩见太子爷!”索宁一向机警聪明,这些日子在宫中,对康熙诸位皇子的性格可谓了如指掌。听到这样轻薄的搭讪,索宁知道这定是宫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八阿哥胤俄无疑。她当即转身恭恭敬敬地行礼。胤俄一听监国的胤礽在自己身后, 立刻吓得撒腿跑开了。
  “这位姑娘,你都没有看见我,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望见胤俄狼狈逃窜的身影, 索宁不由得意一笑,正要离去时, 一声清朗的男声叫住了她。
  “太……太子殿下?”着一身霁蓝常服的胤礽从一条小径缓缓朝她走来,索宁这会子倒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只得木木地跪在原地迎接。
  “快起来,只怕是我吓着你了罢?”胤礽还未到御花园时, 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喊了一句“叩见太子爷”, 心下正纳罕着, 远远便见胤俄失魂落魄地跑开,瞬间明白那宫女不过是急中生智,想借着他的威名把胤俄吓跑罢了,顿时产生了会一会这位聪明女子的念头。
  “奴婢一时情急,借着您的名义吓走了八阿哥,还请太子爷恕罪!”胤礽的温柔相待使索宁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她仍旧不愿起身,匍伏于地向胤礽赔不是。
  “我都瞧见了,你很聪明,我不会怪罪你的。”胤礽很高兴胤俄对自己还有一丝忌惮,伸出双臂将索宁扶起来,瞧了她半晌方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我好像看你有些眼生啊!”
  “奴婢原在皇后娘娘宫中,只因现在十三阿哥与乐靖公主在永和宫中暂居,奴婢便也跟过去侍奉了。”索宁红着脸松开胤礽的手,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
  “看你的模样,似乎是蒙古人?”虽然索宁已经换上了旗装,头上也梳着一字髻,但她那壮实健美的身材,与细长的眉眼,使胤礽一眼便认定她必定不是八旗秀女出身,这样一个人,愈发引起了胤礽的好奇心。他索性在一处凉亭坐下,似乎是要与索宁长谈了。
  “奴婢是从噶尔丹那里逃出来的,幸得皇上身边的侍卫旭日干谙达好心收留。”索宁站在胤礽身边低首答话,语气渐渐平和了下来,“原本福晋要让奴婢侍奉太后,皇后娘娘觉得奴婢是新人,便调去承乾宫了。”
  “噶尔丹……待你们不好么?”胤礽惊诧于索宁的坦诚,这紫禁城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弯弯绕绕的,腹内千回百转,根本分不清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但眼前这个女子似乎不大一样。
  “他原本已经出家,转过头来就可以杀害自己的兄长篡夺汗位……不仅夺了兄长的汗位,还霸占了兄长的可敦,这样的一个人,会对谁好?”听到胤礽问这样一句话,索宁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抬起头质问时,眼里的泪光闪闪烁烁。
  “你……你别太激动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如到我宫里坐坐罢——这里谈话恐怕有些不方便。”胤礽没想到自己竟说到了对方的伤心处,一时倒坐立不安了。
  “奴……奴婢失言了,还请太子爷见谅!”索宁想到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忽然情绪激动了好一会儿,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失礼了,忙俯身请罪。
  “跟我走吧,我让手下的太监跟永和宫打个招呼就是了。”想到这个女子是从噶尔丹那逃出来的,胤礽觉得似乎可以从她身上获得一些有用的消息,没准能够帮助到前线的康熙,便亲自将她扶起,让她随自己往毓庆宫去了。
  “奴婢先去小厨房给您沏杯茶罢,您请宽坐!”毓庆宫的书房满是紫檀木家具散发的香气,四脚雕刻着麒麟纹路的几案上摆满了各色奏折,索宁见胤礽坐下,忙福了一福,就条件反射般的要出去端茶倒水。
  “我不渴,你坐吧!”胤礽指了指身边的杌子笑盈盈道,“你不是毓庆宫的宫女,来我这儿你就是客人了!”
  “谢太子爷赐坐!”索宁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将一双手摆在膝前,盯着绣花鞋上的蝴蝶眼睛发愣。
  “噶尔丹的女儿逃出来了,有人说在京城发现过她的行踪,你知道这件事吗?”胤礽拿起桌上一封朱墨信笺,那是康熙前几日的来信,告诉他噶尔丹女儿失踪的消息。
  “如果奴婢说,奴婢就是您和皇上要找的人,您打算怎么做?”现在四下除了胤礽外并没有旁人,索宁似乎是静默了许久,听桌上的西洋钟摆足足响了一百二十下,方才抬起头来看着胤礽的眼睛问道。
  “早在你数落噶尔丹的不是时,我就已经有所怀疑了——这也是我让你来毓庆宫的原因。”胤礽松了松眉头,将手中的信笺放下,“你叫钟其海,对吗?”
  “太子爷果然聪明——那么,现在钟其海任凭您处置。”钟其海微微一笑,起身双膝跪地,将双手举到胸前,似乎是随时等待胤礽将她扣押。
  “不,我还是想听你的故事——为什么要从噶尔丹、你阿玛那里逃到京城来?”胤礽让她把手放下,没有让她起身,仍旧心平气和地问话。
  “他不是奴婢的父亲,他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奴婢不是他女儿这样的话了——奴婢现在只是钟其海而已。”钟其海没有着急回答胤礽的问题。变成钟其海的索宁仿佛是一个全新的人,目光里的顺从慢慢退去,变成了刚毅笃定。
  “你为什么会跟他反目?”胤礽忽然对眼前这个女子肃然起敬——这么多年来,胤礽从来不敢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着,即使从前面对索额图,那个他明知道不该听从的长辈,他也不曾有过反抗的勇气。
  “他杀了最疼爱奴婢的姐姐——只因为姐姐是母亲和僧格所生的。”钟其海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再次被扎了一把钢刀,噶尔丹杀人的情形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她忽然泪如泉涌。
  “你……你别哭啊——”这是胤礽第一次独自面对一个女人的眼泪,而且这眼泪竟是他招惹下来的。一时间,不知所措的胤礽茫然起身,下意识地拥住钟其海的肩膀喃喃道,“对……对不起——我不该逼你回忆这么痛苦的事,对……对不起——”
  “是……是奴婢失态了——请您原谅。”胤礽的拥抱让钟其海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在这样温柔的臂弯里,她忍不住多待了片刻,方才擦了擦眼睛离开。
  “你跟你姐姐关系应该很好吧?”胤礽觉得自己的胸前似乎都洇湿了一大片,虽然觉得有些不适,但他依旧淡定地坐回原位继续发问。
  “姐姐大奴婢十多岁,一直是奴婢把我带大的。母亲阿奴可敦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谁能替她成就统一蒙古的霸业,她就嫁给谁——自从嫁给噶尔丹以后,阿奴可敦一直追随噶尔丹征战南北,自打生下奴婢以后,就没有照顾过奴婢。”哭过了一场之后,钟其海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她絮絮说着,胤礽安静地聆听,“姐姐长到快三十岁,奴婢也长大了,噶尔丹这才想起她来,打算把她作为筹码嫁给罗刹人,可是她不愿意。争执的时候,姐姐说出了噶尔丹弑兄夺嫂的真相,噶尔丹一怒之下……当着奴婢和母亲的面,把姐姐给杀了。”
  “所以……你就和噶尔丹反目了?你母亲她——”钟其海的描述使胤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实在无法想象亲眼看着噶尔丹将自己女儿杀害的阿努可敦是什么样的心情。
  “母亲……她跟奴婢说——谁阻碍准噶尔大汗噶尔丹的称霸伟业,谁就必须死。”阿努可敦的话隔着时空,透过钟其海的唇齿穿透胤礽的耳膜,使他在初夏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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