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既是四贝勒重托,我张廷玉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四贝勒吩咐就是。”听胤禛这样郑重其事地求他,张廷玉自然是诚惶诚恐起身还礼。
  “不知衡臣与年遐龄家的二公子年羹尧可有来往?”既然张廷玉与胤禛俱是那等不会拐外抹角的人,胤禛索性也就有话直说了。
  “年抚台在京为官时,倒与我家时常走动的,说起来我与年家二公子倒也有过数面之缘。”张廷玉之前已从国子监监生的同窗那里听说了年羹尧的事,于是便问道,“听说前些日子的顺天府秋闱复试,年羹尧称病未到,四贝勒可是希望我去打听此事?”
  “衡臣说得不错,这年羹尧少年时曾做过我的伴读,倘若由我亲自他府上问候,难免会遭人议论。”胤禛背着手来回踱步,低头思忖如何方能得一万全之策,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转头望向张廷玉道,“若是年羹尧确有隐情,你大可不必来告诉我,只管向你父亲张英大人禀告。”
  “我父亲?四贝勒,您……这是何意啊?”张廷玉也有偶尔跟不上胤禛节奏的时候,不明白胤禛为何要将自己的父亲牵涉其中。
  “朝野上下都知道你父亲一向正直,从无党同营私之举,他的回奏想来皇上必定会相信的。朝中除了他老人家,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胤禛深知,无论张廷玉此去的调查结果是什么,胤禛都不能出面将真实情况告诉康熙——他想赌一赌年羹尧这个童年发小的人品,用坦坦荡荡的事实替年羹尧洗脱嫌疑。
  “廷玉明白了,四贝勒放心吧!”张廷玉只向胤禛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便匆匆告辞回国子监去了。
  “懿儿你猜怎么着?今日朝会过后,张英私下在东暖阁向朕陈奏,原来年羹尧是真病了!”开春二月初二日,佟懿儿特意拿了一套剃发用具替康熙打理鬓角和胡须。刚替康熙在下巴打上泡沫,康熙的一句话让佟懿儿暗自庆幸幸好没有开始下刀子。
  “哦?他怎么样了?怎么病的?”佟懿儿索性将剃刀递给顾问行,自己只半蹲着身子替康熙揉腿。
  “几日前九阿哥请几位官家子弟吃酒,这年羹尧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回去后上吐下泻,连起身都困难了,这才耽误了考试。张英家的二公子去探望,亲口告诉他的。”康熙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困惑自语道,“据年羹尧那孩子说,好几位大人的公子都赴宴了,隔日都好好地去考试,就他一个人病得下不了床,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九阿哥请他们应该也是好意,平日不知道自己吃什么会不适的事也是有的,没准……没准就是天缘不凑巧呢!”佟懿儿听康熙这样说,自然是觉得胤禟别有用心的,但身为皇后,佟懿儿不能随意指责其他妃嫔所生的子女,反而要用几句好话打打圆场。
  “但愿吧……朕瞧着胤禟,也不像是胤俄那般冷血无情的孩子啊——”顾问行替康熙擦干净下巴上的泡沫,康熙撑着把手坐起来仰头长叹一声,许久再未发一言。
  “来儿子,喝口鲤鱼汤——鱼肉就别吃了,刺多!”每回胤禟到翊坤宫用膳,济兰都会精心准备一番,济兰拿过胤禟的瓷碗,添了几勺奶白色的鱼汤给他喝,笑道,“喝了鱼汤就更聪明了!”
  “额涅,额涅快打住!”没想到胤禟将手推了推,连连摇头道,“我、我对鲤鱼汤有阴影!”
  “怎么呢?”济兰以为儿子在开玩笑,不禁纳罕道,“不就一碗鱼汤而已么!瞧你那样!”
  “额涅您是不知道——我门下一个书生叫秦道然的,给我支招说鲤鱼和甘草同食可致中毒,便建议我在请顺天府应试的那帮官宦子弟时往其中一人的鲤鱼汤盅里加一些甘草。”胤禟邪魅一笑,低声道,“额涅您可知道,后来中招的是谁么?”
  “是谁啊?”这秦道然是江南名士秦松龄之子,三十八年南巡路过无锡寄畅园时,康熙看中了这位才俊,将他指与胤禟为老师。济兰听了胤禟这番描述,立刻觉得这秦道然十分靠谱了,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
  “是四阿哥从前的伴读年羹尧!”胤禟哈哈大笑,得意道,“额涅您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帮我呢!”
  “好,那额涅以后就再不做鲤鱼汤给你喝了——来人,把这鱼汤给我撤了!”济兰回头冲身后的侍女发话,心满意足地看着她们将鲤鱼汤端出去了。这次的事情济兰完全没有出手,没想到胤禟门下的谋士竟帮他打了如此漂亮的一仗,济兰更觉得未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汗阿玛已经下旨,此次复试诸位考生皆是有真本事的,故都准他们参加今年三月的春闱——年羹尧情有可原,亦许他参加考试,其是否为真才实学,将来观其卷即可知。”几天之后,胤禛带着这个天大的喜讯往承乾宫来看佟懿儿,一时竟兴奋地连安都忘了请。
  “那太好了——两位主考官怎么样了?”佟懿儿连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落地了,“你汗阿玛怎么说?”
  “汗阿玛说,等今年的殿试传胪,倘若年羹尧得中进士,二位主考便可官复原职了!”气喘吁吁的胤禛口干舌燥,玉衡忙笑着端了一盏清茶来与他喝。
  “这样一来,倘若年羹尧此次中了进士,他自己和两位大人,还有你三哥便都有出头之日了!”佟懿儿轻轻拍了拍大腿,不禁在心中佩服起康熙的明智来。
  “可不是么!年羹尧这回一人可身系着四个人的前途呢——怕只怕他会不会压力忒大了!”胤禛终于有闲心开起玩笑来,在他看来,年羹尧此次是一定能够高中的。
  “张英家的二公子去年府探病,是你出的主意吧?”晚膳时靖月与胤祥都在,当着两个人的面,佟懿儿自然忍不住好好夸胤禛一把,往他碗里夹了一只鸡腿道,“往日总让你把鸡腿给弟弟妹妹吃,今儿额涅就破例让你不必孔融让梨了!”
  “儿臣早已不是小孩子了,额涅还赏鸡腿做什么!”胤禛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佟懿儿赏给的鸡腿,脸上不由绯红,“还好弘晖他们现在都被接回贝勒府了,不然让他们看到了肯定会笑话儿臣的。”
  “对啊额涅,为什么突然要给胤禛哥哥一个大鸡腿啊?”靖月当然也过了撒娇耍赖的年纪,但见了这样“反常”的情形,她也忍不住跟着一块起哄。
  “因为你胤禛哥哥真的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有勇有谋的男子汉,额涅很高兴。”佟懿儿与胤禛相视一笑,眼前这个小伙子不过二十出头,却有了非同一般的成熟气度,佟懿儿感到由衷地欣慰。
  “额涅谬赞了——儿臣也是花了好些时日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明白凡事不必强出头的道理。”想起过去胤禛甚至因为佟懿儿要他暂掩锋芒的事而有过不甘,胤禛只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今日若不是有额涅当日的教诲,儿臣没准就会冲动坏事了。”
  “也是你悟性好,不是朽木不可雕!”佟懿儿转身向胤祥叮嘱道,“你以后要多跟着你四哥学习,咱们不仅要自保,还要维护紫禁城里这一大家子的和睦,知道吗?”
  “嗯,孩儿记住了!”胤祥一本正经地用力点了点头,见盘内还有一只鸡腿,忙恭恭敬敬夹到胤禛碗里道,“这只鸡腿也给四哥吃!”
  “刚才额涅给我加的鸡腿我还没吃呢,十三弟你这是——”受宠若惊的胤禛一时真有些懵了,“你吃吧,我真吃不了这么多!”
  “额涅给的是额涅的奖赏,我给四哥的是我教的‘学费’!”胤祥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有板有眼地向胤禛作揖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哈哈哈哈哈,咱们这承乾宫里的辈分真算是乱套咯!”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的靖月忍不住捧腹捶桌大笑起来。
 
 
第198章 拨云见日
  “中了, 中了!”三月万寿节刚过不久的某日,来畅春园兰藻斋向佟懿儿请安的胤禛三步并两步进得屋内,难掩心中喜悦。
  “谁中了?瞧把你高兴的!”正巧玉衡端着一碟新进贡的山东樱桃放在佟懿儿面前的紫檀木凭几上, 佟懿儿忙笑着招手道, “快过来吃几个吧!”
  “是张廷玉和年羹尧——他们……他们中了!”胤禛向佟懿儿打了个秋千儿方在一张黄梨木杌子上坐了, 连气都没喘匀便道,“都……都是三甲!”
  “先喝口茶歇歇, 就没见你这么高兴过!”佟懿儿将一盏桃花花神杯斟上清茶递与胤禛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状元了呢!”
  “额涅您是不知道……这呀, 可比儿臣自个儿中了状元让人高兴!”胤禛猛喝了几口茶水,方才兴奋说道, “这下眼前这盘棋就都活了!”
  “额涅当然知道, 这一天你盼了大半年,总算是拨云见日了。”佟懿儿伸手替胤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眼底满是作为母亲的骄傲, “这是你打的第一场漂亮的胜仗, 额涅也为你高兴。”
  “咱们之所以能赢,是因为咱们考虑的不光是自个儿, 还装着别人, 甚至……装着天下士子的未来。”胤禛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向佟懿儿说道,“打一开始, 儿臣就算准了咱们一定能赢的, 汗阿玛是一个心怀天下的明君, 儿臣跟他的心是一样的。”
  “胤禛,你真的长大了!”听胤禛这样说,佟懿儿的眼眶不禁变得热热的——眼前这个肩挑道义的谦谦君子,不正是她所期待的那个胤禛吗?
  “这些年来额涅对儿臣的教诲,儿臣一直铭记于心,即使有些道理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明白,但儿臣也相信您的话一定是为了儿臣好。”胤禛起身向佟懿儿作揖,“现在儿臣渐渐全明白了,未来的路儿臣知道应该怎样走,请额涅放心。”
  “额涅一直都放心——现在你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有这般谋略胆识,实在是大大出乎额涅的意料。”佟懿儿猜想,大概是太子胤礽的提前“离场”刺激了眼前这个原本少不经事的男孩在这几年迅速成熟吧。
  “启奏汗阿玛,既然如今年遐龄的二公子年羹尧已中了三甲进士,是否也就可以证明李蟠、姜宸英二位主考官受贿一事实属冤狱?”几日后的乾清宫朝会上,胤祉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出列,向康熙陈情。
  “三贝勒所言,列位爱卿是何意见?”端坐正大光明匾下宝座之上的康熙听完胤祉的回奏,只是扫视了一遍列班朝会的诸位满汉大臣,似乎是将表决权交到了大家手里一般。
  “奴才以为,三贝勒所言甚是。既然事实已经查明,就应该还两位大人一个公道。”首先出列的是如今官复原职的大学士纳兰明珠,想起自己儿子纳兰性德当初与姜宸英的往来,思念爱子的明珠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借此机会也为已经年老体衰的姜宸英陈情一句。
  “臣附议。”张英凭着多年经验,自然知道康熙的意思就是借此机会释放李蟠与姜宸英二人,作为汉臣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自然也是要带头出来表态的。
  果然,两位满汉大学士表态之后,其余大臣纷纷附议。胤禟、胤俄虽然心有不悦,但见现在大势所趋,也只能跪在胤祉身后表示认同。
  “既然这是满朝文武共同的意思,那朕便从善如流了——去岁顺天府乡试主考官李蟠、副主考官姜宸英经查并无受贿实据,着刑部即日无罪释放,二人官复原职,拨给抚恤银两。”康熙一句定论,给历经大半年的乡试案画上了句号。
  “胤祉、胤禛,你们这次的差事办得很漂亮,朕心甚慰啊!”下朝之后,康熙特意留下胤祉与胤禛兄弟二人在东暖阁叙话,他吩咐顾问行给二人端上茶点,看上去满面春风。
  “汗阿玛过誉了,儿臣等花费了这么长时间方才使此事有了一个结论,还险些害得七旬老探花冤死狱中,实在不敢居功。”想起当初看见姜宸英在狱中自缢的惨状,胤祉心中不免愧疚不已。
  “这事儿明显是有旁的势力在其中横生枝节,不怪你们两个。”康熙自然知道年羹尧不会无缘无故在胤禟府上生病,只是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何况康熙也不想继续追究下去伤了阿哥们之间的和气。见胤祉这般自责,康熙忙笑了笑劝慰道,“这回你可是立了头功,朕要好好赏你!”
  “启禀汗阿玛,虽说此案如今告一段落,但儿臣以为,这件事情其实仍未完结。”胤祉知道康熙接下来定要向他提恢复郡王爵位的事,但他深知此次他能办好这桩差事多半是胤禛的功劳。倘若冒领着胤禛的功劳坐回诚郡王的位子,胤祉是瞧不起自己的。
  “哦,此言何意啊?”康熙的话都到嘴边了,却被胤祉拦住,不免好奇起来。
  “依儿臣看来,此次士子们以两位主考受贿为由闹事不过是个表象,更深一层的意思其实是,许多官员子弟竟与那些寒门子弟一同考试,他们有更好的环境,更好的人脉,寒门子弟实则望尘莫及。”胤祉低头沉思,恭恭敬敬地进言道,“儿臣以为,嗣后科举考试,除了按地区分配名额外,更应按士子的出身,特设‘官’字号试卷,专门取士,以显公平。”
  “你这个提议好啊——胤禛,你觉得怎么样?”康熙拍了拍手掌,低头沉思片刻,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神采,似乎茅塞顿开。
  “儿臣以为三哥说的话切中要害,而且这个方案的确是可行的。”胤禛心里虽然也有类似的想法,但他知道现在应该给长他一岁的胤祉这个机会,因此只是朗声附和道,“一旦将官家子弟与贫寒学子分开录取,也就给了寒门子弟更多上升空间,此实乃得民心、顺民意之举。”
  “这样,你们回去拟个折子呈上来,朕让吏部的大臣们都议一议。”康熙频频颔首,显然对两个儿子的表现十分满意,“朕就不留你们用膳了,回去商量商量怎么拟折子罢!”
  “儿臣遵旨!”康熙的肯定使两位阿哥一时精神百倍,这件事如果顺利推进,可是一件不小的功劳。即将告退之时,胤禛方想起还有一份新拟的官员名单未曾上呈,连忙将折子从袖口取出递与康熙道,“这里是新拟的一份官员名单,请汗阿玛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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