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娆回过神来,站在祁苏身后跟着浅浅施了个礼,“大伯,大伯母好。”
声音婉转,步履窈窕,瑰姿艳逸,肌肤皙白而柔光若腻,眉梢眼角瞧着一股子清丽,同时又隐隐藏着艳色,怕是不消两年,定能出落的愈加动人。
祁风在一旁看的呆楞,在屋外只望见了身段和一点侧颜就觉得比他屋里的人好看,这细瞧下来,更是教人移不开目光,这可真是便宜了他这个病弱堂兄!
“苏儿,来了啊。”祁广耀坐着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方脸浓眉,抬头时脸上笑呵呵的。
“是我耽搁了,还请伯父伯母见谅。”祁苏面色不变地按着常礼弯腰施礼,语调不疾不徐。
楚娆偷瞄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愧疚,明明是自己起晚了。
“你身子不好,行路自然是慢一点的。”一旁的祁大夫人一手把着珠串,一边低声开口。她凤眼上挑,端容肃目,眉眼之间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美丽容貌。
楚娆前世也很少见这个祁家大房的正夫人,祁广耀有一妻三妾,但正房夫人不怎么管事,所以握着实权的反倒是二姨娘。
二姨娘姓柳,娘家是广陵城叫得出名字的富户,是以常有人暗说她只等着祁夫人走了,被抬成继妻呢。
楚娆正在用心回忆前世的记忆,突然冷不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差点吓一跳。
“你叫楚娆。” 祁大夫人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几眼,在看到楚娆的衣衫时皱起了眉头。
“嗯。”
楚娆余光感受到了浓浓的视线,那逡巡在自己衣饰上的眼神,俨然好似在说:既然是当家主母,平日还是该注重衣饰妆容。
可是她今日穿成这般,还不是怕被她儿子看上。
回忆起前世,楚娆喜欢红绿,每一次出门都穿的鲜艳不已,也不知是哪次被祁风惦记了,她这一世便决定穿的能多简朴就多简朴。
想来按祁苏的性子应该不会在意她的穿着,可她疏忽了,还有祁苏的大伯和伯母呢。
大夫人的目光灼灼,看的楚娆额发犹如火烧,忽然,一阵带着玲珑环佩的脚步声从侧门传来,把原本静谧的厅堂带的顿时热闹起来,自然也‘解救’了她。
楚娆闻声侧头望向门口,进来的粉衣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出落的亭亭玉立,秀气可人。
虽说前世她见大房的次数都不多,但人还是能认出来,正是祁风同母的嫡姐,祁玉婉,皆为大夫人所出。
“爹爹,娘亲,女儿来晚了,还请恕罪。”祁玉婉走到众人跟前,作势夸张的拜了个礼,一副古灵精怪的活泼模样。
祁广耀笑着嗔怪,“让爹等着倒是罢了,让你的堂兄等了该如何。”
“爹爹,堂兄才不会怪我呢。”祁玉婉笑嘻嘻地边说边看向祁苏。
祁苏容色平淡,不置可否,祁玉婉也不觉难堪,嫣然一笑地绕过祁苏,走到了祁夫人的身边,不得不说,祁玉婉最为活泼,长得也出众,难怪前世的时候,祁苏的大伯虽然更疼爱二房的柳氏,但儿女之中,还是颇为疼爱祁玉婉。
“这个是嫂子么,嫂子长得真是标致,和芙雁姐姐一样好看,难怪堂兄喜欢呢。”
“好了好了,就你话多。”祁夫人脸上难得地露出笑脸,转头对着楚娆道:“芙雁是我娘家的侄女,以后若是得了空,你们最好也都见见。”
楚娆口头应下,心里却说不出觉得闷,听祁玉婉的意思,好像祁苏和那个芙雁也认识似的,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祁苏一眼,只见他脸上表情还是淡的跟清泉水一样。
“既然人来齐了,大家都落座吧。”祁广耀瞥了眼站着的众人,开口道。
“是。”
虽说祁风是极想与楚娆坐在一侧,但碍于众人在场,他当然不能这般明显。
最后,主座还是是祁广耀和大夫人,左侧是祁风,顺次是祁苏,楚娆,右侧则是玉婉,中间还隔了几个空座。
多了祁玉婉,席间最不缺的就是热闹,然而祁苏从来没什么回应,就仿佛是来参加别人的家宴。
祁苏不说话,楚娆当然乐的一道省的开口,她低头夹筷,心中则暗暗奇怪,这大房的人到底来找祁苏来做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想和他们吃顿饭,看看他们的天伦之乐?可若只是这样,几个姨娘又没来,明明是要讲些正事的模样。
她记得前世,祁苏和大房没那么好的关系,除了过节逢年,也没几次同桌啊。
席间过半,还是祁风开了口,只见他笑呵呵道:“堂兄,听说城北的几间米铺出了点事。”
“那些穷酸也真是多事,你大喜日子送米是好事,就算是陈米又如何,发霉了剔掉就好,至于这么大吵大嚷的麽。”
祁苏本就不怎么夹筷,此时闻言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没多说话。
楚娆咬了一口的菜心停了下来,祁家那日送的米?前世送米,她记得没出什么岔啊。
而且云珠那日外头回来讲过,都是上好的香米,哪里有陈米,更不消说发霉的。
“堂兄才不会做这种事,那些铺子的人准是欺负哥哥身子弱,造出些事情来。”祁玉秀的声音婉转如莺,带着关切地看向这边。
“如今堂兄成了亲,怕是愈加力有不逮了。”祁风意有所指地朝着楚娆那处看了一眼。
两人你来我往,听起来甚是关切,可楚娆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们到底是想说什么。
终于,坐在主座的祁广耀施施然开了口,“玉婉,你也知道你堂兄素来身子不康健,哪有空管那么多事,这过了季等秋收事情更多,那可就更难管了。”
“祁苏,你爹娘走的早,你有什么要大伯帮忙的,可千万要直说。”
楚娆闻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也是生在商贾之家,这点眉目还是听得出来,这祁广耀难道是想。
祁苏放下木筷,缓缓抬头看向祁广耀,“是,还请伯父照拂。”
祁苏说的话模棱两可,语气如常,楚娆也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至于席间其他人,其实见祁苏的面也不多,谈不上了解,自然是当他的冷淡为可欺之态。
祁广耀笑道:“我也不是想扣下该你的份属,不过你现在管二成,已如此之累,作为大伯,趁着还有力气,的确该帮你照看照看,到年末,再分你些红利,你看如何。”
话音一落,楚娆心下便冷,她性子直,脸上登时就有些不好看了,吃了半天,这顿饭压根就是为了在祁苏身上讨便宜的!
说是红利,谁知道会分多少,账面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不就是仗着大房人多欺负人少么,还说秋收,这才春日呢。
楚娆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祁苏,莫名觉得心疼,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平常闷葫芦也就罢了,之前被分走了三成,现在俨然是连剩下两成都要拿走,哪有这种道理!
楚娆心头一动就忍不住想开口,桌底下的左手突然被轻轻捉起,她看向祁苏,低头咬了唇,硬是忍着没说话。
“谢谢伯父。”
一顿饭,从一开始楚娆还只带着对祁风的厌恶,到最后,她是看谁都不顺眼,好在正事说完,祁广耀也没有多留他们的意思,走的倒是轻松。
染了碎花的乌黑石子路上,楚娆走在后头,祁苏在前,偶尔轻咳几声。
楚娆想起方才的事,不自觉地秀眉蹙起,上前了一步,垫脚拍了拍他的肩。
“祁苏,你方才可是当着我的面,吃亏了?”
第23章
“祁苏,你方才可是当着我的面,吃亏了?”楚娆梗着脖子问道。
“你席间开口,就是想说这个。”
祁苏停下脚步,偏侧过头,对着右后淡淡出声,面无表情,也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你是不是一直被他们讨了许久的便宜?”楚娆略带不甘的神色显然是默认了祁苏的话。
“是。”
“我就知道。”楚娆皱眉绕至祁苏身前,仰着头看着祁苏,满脸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对着我说些气人话的时候,倒是伶牙俐齿,怎么对着外人就任他们欺负,你的那些补药可都贵的很呢,本来五成是你的,现下一分都不剩了,红利分多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楚娆丝毫未觉自己话中‘外人’二字说的有多亲昵,满心里都是替祁苏的忿忿不平。
她虽说整日想着早些被夫君休出去,但和那些趁着祁苏体弱而算计他的比起来,总是要好一点吧。
祁苏看着挡在面前微蹙峨眉的俏丽女子,俊美无俦的脸上终于多了点情绪,她是在替他着想么,只是,他何时气过她。
“买得起。”
楚娆边走边回头,“我知道你现下买的起,但是也架不住被他们这样占便宜啊,你可是要养整个二房的!”
祁苏闻言,愣了几息后,突然低头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极低,似是从喉口处轻溢了出来,令人听不真切。
斜伸出来的半尺绿枝旁,那张古雕刻画一般的俊秀容颜绽起的浅笑,让楚娆有刹那的恍神,等她再一眨眼,祁苏的神色已经恢复平常。
是她被绿叶子挡住看错了?记忆里,祁苏这个冰块脸是不会笑的。
楚娆定睛复看了一眼,还是那副俊美至极却清心寡欲的模样,果然刚刚是她看错了。
不过是两三句话之间,在这不宽的石子路上,换成了楚娆走在前面,祁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走了小会儿,原本被云遮蔽的日头露出了一角,光照在楚娆身上初时暖洋洋的,久了就有些晒,她迷蒙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右边袭来一阵黑影,楚娆侧头向右,竟是祁苏经过她身侧,走至她前面,而他身量颀长,自然能挡住日晒,恰好将她笼在阴凉之处。
楚娆能感觉的出来,这明显就是祁苏特意加快了步子替她遮阳。
他有时候对她,也不是印象里的冷淡与置之不理。
楚娆的视线落在那白色背影,这个人,明里是清清冷冷,有时候也能噎地她说不出话,但真论起来,他从没教她下不来台,反而每一次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还是顺了她的意。
他对她,好像也没那么不好,尤其现在知道了,他过的并不是那么顺心的。
楚娆突然就有些心酸。
她看着前面素衣挺括的身影不自主地低声轻叹了口气,“祁苏,你以后一个人,可不要老被他们欺侮了去。”
楚娆的声音很低,祁苏自然听不到,两人之间不远不近地隔着小段的距离,在快走到中庭两房相隔的花园时,突然传来一阵呼声。
“公子,公子!”
是四九的声音,楚娆自祁苏背后探出头去,就看到四九一脸慌张,满头大汗的从花园跑过来。
“公子。”四九弯背叉腰喘着气,“盗了,书房被盗了。”
楚娆听到被盗二字,心里忽地收紧,看来是发现画卷不见了,接下来便是她‘自首’再拿休书出宅的计划,不知为什么,明明整日盼着早点被他发现,可真到了这时候,似乎也没她想的那般期待……
祁苏沉吟,“你说什么。”
“公子,书房里的白玉棋盘不见了!。”
话音刚落,原本垂首站在祁苏身后的楚娆突然回过神一般猛地抬头看向四九,她没听错吧,四九方才说的是什么,不是画卷。
“棋,棋盘??”
糊里糊涂地和祁苏道了别,楚娆脑袋发懵,同时又急匆匆地跑回到后院。
她要确认一下,拿的是画卷,难不成棋盘被夹在画卷里了?这想想都不可能啊。
由于今日去的算是大房的家宴,祁苏没带四九,因此楚娆也就留了云珠在后院,她回去的时候,云珠正在院子里清扫。
“小姐,您那么早回来了。”云珠边说,边向门口张望了眼,掩住了一丝期翼和接踵而来的失望。
楚娆无心地应了一声,撩开门帘急急地往桌边的画筒里面找去。
她本不是真心偷盗,‘赃物’放的自然也明显,将画卷从筒中抽出,没错啊,就这一副画卷罢了,哪来什么白玉棋盘。
“对了,小姐,奴婢今早在门外捡到了东西,您看看。”
门外云珠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楚娆一听心里当下就冒出了个想法。
她走出门,向着云珠的方向,“云珠,你捡到的,是不是棋盘?”
“小姐您怎么知道,”云珠讷然点了点头,“我想着该是姑爷掉的,等着您回来还回去呢。”
原来如此
“呵呵。”
楚娆低头看着手里的棋盘,冷笑了一声,这栽赃的手段还真是蹩脚,只是就算是再简陋的嫁祸,三人成虎,流言传多了也就成了真的了,她才嫁进来不足一月,到底是得罪了谁?
书房里,祁苏与四九站在门口,看着一片狼藉的木桌。
“公子,小的就是搞不懂,这棋盘是西羌白玉作的,放桌上被偷也就罢了,可您的画作是存放在书橱最底的,拿了三幅出来,偏偏就少了一幅,而且这书橱都没被弄乱。”
祁苏站在书橱前,高挑的身量在柜前拢下一片阴影,修长的指尖划过竖列着的画轴,一幅幅逡巡下去,在其中一处明显的空档处戛然而止。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躲在桌底下的粉色身影。
“报官。”
“啊?”四九不可置信的看着祁苏,“可是公子,您向来不喜欢别人翻您的东西啊,官差来了,定是要翻查仔细的。”
“无事。”
“遵命,公子。”看来这次,公子是气的不轻,都要报官了喏,可是看起来也不是很生气,四九心里是越来越摸不透祁苏的心思了。
“还有,带我的话与曹知府。”
四九小跑地凑上前,“是,公子您说,小的必定原封不动地带到知府耳朵里。”
第24章
翌日清早,祁家二房整个三四进院都随着官府的来差炸开了锅。
“小姐,小姐。”
“怎么了。”楚娆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熟,她一向不到卯时末根本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