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
门内冷飕飕扔出来一句。
楚娆就这样不到半柱香,从竹林里回了自己房里,但她愈发觉得这屈大夫是神医,话本里都这么写的,越是厉害的人越是难请呢。
翌日,楚娆难得没睡到巳时,辰时初,连早膳都没吃就兴冲冲的赶去了那,想来上午刚起大概是最空闲的时候吧,毕竟昨日她是黄昏去的,看起来屈大夫忙的很。
再说,楚娆一时摸不清他何时回云州老家,就生怕他兴致一来离开祁宅。
谁知,这一次楚娆是去的早了,屈木平还在睡着,她自然又吃了一个闭门羹,思及屈大夫的起床气,楚娆只能灰溜溜地跑了回去。
直到第三天,楚娆先是巳时到,然后耐着性子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屈木平才伸着懒腰出来。
他扭着腰,一开门就看到这两天叽叽喳喳烦着他的女娃子,真是被磨的想发脾气都没脾气了。
“你说吧,到底要干啥?” 屈木平黑着一张脸道。
“屈大夫,我就是想让您看一下,我记的这些方子,祁苏他能不能受补啊。”
其实楚娆并不知道,祁苏平日早晚喝的补汤就是屈大夫开的,她还满以为是四九自己寻了药方子煎的,当然就算知道了,她肯定也觉着多补补没什么的嘛,两碗哪够。
屈木平倒是不在意这些翻看别人药方子的事,他伸手把纸条一抓,“好了,我会看看,你先回去吧。”
“那我什么时候再来。”楚娆眼巴巴地盯着他,一双杏眼咕噜咕噜神采奕奕的。
屈木平一想到她还得来,就头疼,“算了算了,你进来吧,我现在就给你看!行了不!”
“好呀,谢谢神医。”楚娆笑着跟着跑进屋。
这三间屋子比起简陋来哪间都差不离,楚娆都没寻到个好位置坐下,索性就站着等。
屈木平脾气向来是不好,但眼前的人都上来三趟了,他铁石心肠也算能施舍着看上一眼,可就这一眼他脸就黑了。
“这是哪里抄来的?!”
“我买的书册上呀。”楚娆看他脸色就知道这补药药性估计和祁苏的体质相冲,“屈大夫,是不是这张上抄的不能用,那我就不用,您看看后面,还有两张呢!”
“呵呵,肉苁蓉,锁阳,”屈木平又翻了后头两张,“沙苑子。你知道这是治什么的么?”
这么多味药,要么是补肾壮阳,要么治遗溺泄精!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我就想祁苏身子虚,给他补补不能用我就不用了。”楚娆顿觉有些委屈,她好不容易洋洋洒洒抄了三大页,竟然都没什么用处,也幸好问了一声,可不能害了祁苏。
屈木平一看楚娆这温吞样子就烦心,这么些破东西,烦了他三天!
于是,他冷哼一声,也不管站在那处还在心塞绞衣角的楚娆,直接跑出了竹门。
到了屋外,他随手拉住了一个不小心经过的仆从。
“你给我把祁苏喊过来。”
仆从被这个宅里的黑脸大夫突然拉住,已是吓了一大挑,此时闻言更是畏畏缩缩道:“屈大夫,喊,喊我们家公子何事啊。”
屈大夫只叫他喊,他不得报备么,不然公子问起,他得怎么说。
屈木平不耐烦地皱眉道,“你就跟他说,让他把他的人领回去,房事不够要烦烦他,别来烦我!!”
第37章
东北角落的小竹门外, 楚娆耷拉着脑袋, 踱着小碎步来回晃荡,时不时从门缝里往里头望上一眼,但隔得太远了什么都听不到。
她方才站在里头,眼见着祁苏神色尤其怪异地走进来,盯着她看了一眼,说了句要她等在外面就把她给赶出来了。
楚娆记得,祁苏的眼神里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意思, 生气定是有的,但又好像不全然是生气。
最最奇怪的是,连一向走在祁苏后头的四九都没跟来, 祁苏是一个人来的。
楚娆心忖,她不就是找屈大夫看个药方子么, 也还没给祁苏吃什么呢,祁苏总不至于这也能生天大的气吧她心痒痒地就想进去偷听,但一想到每次都被逮个正着, 楚娆立马泄了气地认命站在门边。
而一墙之隔的房内,祁苏的脸色其实尚算是冷静自持的, 但他心下简直是快要翻了天。
他这两日都想寻机会把得来的祛疤膏给楚娆, 但四九每每找去, 正好都不见人,他竟不知她是偷偷跑到这来了。
宅子里的下人憋得满脸通红地把屈木平的话一字一字蹦出来的时候,他是真想将直接楚娆锁起来放回后院去屈木平看着眼前虽然面上不显,但耳尖已经呈粉色的祁苏, 心情从早上见着楚娆的烦闷,现下反倒是疏松了点,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祁广宣当年和他是知交,他也当祁苏侄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祁苏气成这样。
屈木平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理清了清嗓子,“祁苏,你这夫人,缠了我三日,就是要我看她记下的滋补方子,喏,都三大张了,你带回去还给她。”
“这,我看也看了,你这身子,暂时房事不可太过频繁,一天一次差不多就得了。”屈木平不忘加一句,“吃我开的补药已然足够,等过两年余毒清完,你爱吃啥吃啥。”
作为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屈木平讲话自不会绕转,旁人听的尴尬羞赧之事,在他们眼里和平常的疾症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照实说而已。
于屈木平而言,祁苏和楚娆二人新婚燕尔,年少火气盛,那是小事一桩,只不过祁苏身体才好转不到一年,该休息还是得好好休息的,所以他这话虽带着玩笑语气,却也是认真的嘱咐。
“屈老”祁苏冷着如玉的一张俊脸,宽长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半响没多说出一个字来。
“行了行了”屈大夫自以为了然地挥挥手,“你快带她走,别在这儿烦我了,我还得理包袱回云州拔药草呢。”
祁苏起身,捏起桌上的三张薄纸,左右踟躇了片刻,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声线,“好。”
不知站了多久,楚娆心下惴惴不安地等着,终于是看着祁苏走出了竹门。
“祁苏——”
她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原想着自己毕竟是好心,祁苏当是没那么生气的,谁知,“走。”
祁苏连头都没回,唇边只溢出了这一个字。
“噢。”
楚娆适才没能偷听,不知道屈大夫在里面说了什么,满以为是补药方子太过有害,祁苏在怪她多管闲事,于是只能不敢出声地跟个小鸡儿仔似的跟在祁苏后头。
这是楚娆第一次后悔搬到三院,要是还住在后院,她一早就能走小道溜走了。
现在跟在祁苏后头,她又不敢抬头,只能眼睛盯着分辨地上的路,猜想是过了竹林的角落,眼见着就要走到自己东间面前,楚娆心想,就让她这么悄无声息地回去吧,说不定到了明日,祁苏的气就消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
但是就在快要走到分岔路的时候,前面的人忽然的停住了,楚娆收不住脚,差点撞在祁苏的背脊上。
等到楚娆堪堪停住,祁苏也转了个身,低头垂眸看向眼前乖顺状的女子。
他提了好几息,手上的宣纸都要快被揉成碎末,才好不容易地挤出一句话,“楚娆,你——就这么想——”洞房么?
楚娆低着头,听到面前的人说了半句话就停了,忍不住偷偷抬头瞄了一眼。
正好和祁苏的视线对上,他冷着那一张脸,虽说好看,但架不住他凶啊,楚娆心一虚,立马回道:“嗯,本来是想的,但现在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可不是不敢么,祁苏的脸色那么难看,肯定是补药里有不好的成分,他难道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其实楚娆最初也没有敢给祁苏乱补的心思,但闲暇无事,总想鼓捣点东西帮帮忙,这不,就抄了些补药的药材,反正书上写的皆是补男子之类的,祁苏是男子,那总不会错麽。
楚娆没细看,是因为她打定主意反正会给大夫过目,就想先抄下来再说,哪知道祁苏现在晓得了会这么不高兴。
楚娆心下知错的同时,细细思量还颇有些自觉委屈的意思。
祁苏一听她说的话,再看看她脸上一点羞意都无,心情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你,你到底整日在想些什么?”
祁苏素来淡定,但这次对着楚娆,他真的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楚娆却是依旧认认真真地认错态度,“祁苏,我也是想为你好的,但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想了。”
说完,她还不忘补上一句,“你放心,你就吃四九给你的补药就行,我觉得也够了!”
“……”
祁苏以拳抵额,许久之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以后不许再找屈老。”
“嗯!”
“那事。你。以后再说。”祁苏当真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吐出来的。
楚娆连忙保证:“不提了,以后都不提了!”
祁苏闻言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他走出了几步,回头看向楚娆,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样反复来回,一直到楚娆看着关上房门,最后还是没等到他再说出什么话来。
楚娆看着祁苏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头还发懵着,她还是没想通,她不就是想找个好药方子么,怎么他气的又想发火又不能发火的样子。
祁苏真难懂啊。
第38章
祁家的下人仆从统共就那么多, 三四进院再大哪里抵得过流言传开来的快, 口口相传的闲谈趣话之间已经将药方一事说的人尽皆知。
翌日,楚娆睡醒起来,看到紫烟欲说还休,意味不明的笑意,就觉出了不妥,忙追问下,紫烟才将外头听到的给说了出来。
“紫烟, 外面当真是这么传的?”楚娆梳洗了一半,急忙慌地推开紫烟递给她的巾帕询道。
“是啊,夫人。”
紫烟笑了笑, 重又将帕子捧回去,往楚娆脸上蹭了蹭, 不过楚娆的肤色白皙细腻,昨夜还沐浴过,一晚上自然擦不出什么脏来。
“夫人, 您也别放心上,他们才不是笑话您呢, 那是好不容易抓住了公子失态的模样, 闲谈个几句, 没甚恶意的。”
所谓当局者迷,祁苏和楚娆昨日仿若鸡同鸭讲,但紫烟四九这样随身服侍在身侧的人,反而不会信那些传言, 只道是定然有什么误会,再往深了说,无论实情如何都算是新婚夫妇的闺房之事,除了羞人以外,倒也没犯什么忌讳。
可紫烟看了眼楚娆红到后耳根的模样,就知道这事儿啊,夫人心里没那么容易过去。
“不行不行,紫烟,你先给我把门关紧了。”
“是,夫人,您这是?”紫烟边问边往木门走去。
“我暂时不想教人瞧见。”楚娆边说着,红着脸还将窗纱也给合上了一大半,只留着一个小口。
紫烟只得笑着关上门,她家的夫人当真是面子薄。
楚娆看一切备绪,走到桌边推开桌上杂物,展开一张宣纸,竟是像是要写东西的情形。
“夫人,您要写信呐,是写给外家老爷夫人么。”
楚娆摇了摇头,“我要给祁苏书信。”
紫烟:“”
“夫人,可这走过去也就几十步的事。”
“那也要先用信。”
楚娆脸色绯红地嘟囔了一声,紫烟说的容易,这哪是她能走出去的时候,还是用信笺好,这些话当面说,真是要羞煞人的。
她现在算是懂昨日祁苏的欲言又止了,这与她的初衷简直是南辕北辙啊。
楚娆在心中打好腹稿,随即提了口气,开始洋洋洒洒地落笔。
半柱香的时辰,楚娆就写完了,但约莫是觉得哪处写的潦草,又复腾了一张,这才将信封上,还似模似样的按了个红泥信戳。
“紫烟,你帮我把信交给四九,就说是给祁苏的。”
“是,夫人。”
楚娆透过窗户缝,矮着身偷偷瞄着紫烟走到祁苏的房门前叩了门,将信递给了四九,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一半么,楚娆爬上木榻,抱着条软毯倚靠着床栏,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心忖:也不知道祁苏看了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麽。
四九将信拿回去的时候,祁苏经过这一整晚上,情绪总算是恢复如往常,此时再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当局者迷了,按着楚娆小事都能红着脸咋咋呼呼的脾性,昨日万不能说出那般的话。
他瞥见门口的四九温温吞吞的在走来走去,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不由得拢眉道:“何事。”
四九这才摊出手,手里正捏着那一封信笺,“公子,是夫人写信过来了。”
他这话说出来都觉得多余,也实在是不懂,走路几息的事,夫人怎么就偏偏还得寄封信。
祁苏垂眸看了一眼,都能想象出楚娆戳红泥的神态来,他勾开信口的简戳,捻起写了满满字的素宣。
与他猜测的一致,确实是有些误会之处,还央着他出言将事情‘解释解释’,字算不得好看,但小小的同人一般秀气,大概是想在说事之余,显些文采,字里行间偏还要用些晦涩的词语,偶尔蹦出几个错字来,祁苏一时间不知道该笑她,还是该赞她。
“公子,夫人说的什么呀,是不是昨日的——”四九不小心说了一半,立马闭嘴,这种事,他可不该问的。
“让人不要再传些流言。”祁苏合上信,缓道。
“是,公子。”
这话不用祁苏嘱咐,四九已经吩咐了下去,不管事情如何,哪能议论编排主子的,都还想不想干了!
不过,四九盯着祁苏看完摆在一旁的信笺,犹豫道:“公子,要不要回个信给夫人呐。”
楚娆等的很心焦。
万一祁苏不信怎么办,若还以为她是那种满脑都是都是‘那事’的女子。
哎呀,不敢想,楚娆兀自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她还是等四九出来再说,反正她都这么慎重了,祁苏也总该回给她一封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