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娆掰扯算了算, 祁苏出去有大半个月。等人的心情便是这样, 前面还好, 越往后, 哪怕只剩最后一日, 反而等不得了。
紫烟忍住笑道, “夫人,奴婢知道您想公子, 但就一日呢,万一他走的不是西门,咱们不就错过了麽。”
噢, 也是, 楚娆点点头。
“这样,不如让奴婢教您做一道小吃糕点,等您做完, 公子正巧回来,还能吃上您做的点心,他定然会很高兴的。”
楚娆被说的有些心动,可是,“紫烟,我还没下过厨。”
“夫人放心,只是一道小点,简单的很。”
“好!”
说罢,楚娆低头同时在信笺上多加了一句。
新宅的每个院落都配有膳房,但楚娆怕烟火味重,随意挑了个其他空置的院子。
紫烟教她做的是云州家乡的小吃杏仁酥糕,面糊铺开,醒发成面团,嵌入杏仁子,辅以器具压制形状,最后放进蒸笼蒸上半个时辰就好。
若不是确实手法简单,紫烟也不敢让楚娆动手。
昨夜睡得不安稳,但思及祁苏快回来,楚娆也无心睡懒觉,早早地与紫烟跑进了隔壁的膳房,清完场,灶台旁只剩下她们二人。
有人从旁协助,楚娆完成的算是顺利,只剩下最后一步蒸笼,看了看外面天色,祁苏也该快到了。
“夫人,奴婢去库房找个好看的碟子,夫人您等这波灶火快灭,再加一把柴火就行了。”
“好,你去吧,放心,这里有我。”楚娆做完方才那些步骤,自信满满地保证。
她一个人蹲坐在小矮凳上,盯着灶锅底门里的火势。
灶台里滋滋作响,约莫有一会儿,楚娆发现不剩下几根木柴火,她听从紫烟的话,往里添了一大把柴。
万事就绪,楚娆喜滋滋地起身,去搁在窗台上的铜洗里面净手,就等着紫烟拿着盘子过来装盘。
杏仁酥糕的味道带着一丝苦,她还加了一点秋日存起来的桂花干碎末,味道清新不腻,祁苏不喜甜食,最适合他不过。
等了半天,紫烟还没来,楚娆有些无聊,准备看看自己的精心之作。
她捏着厚水布,提起盖头,挥开一阵白烟,原以为会看到一碟形状好看的花型酥糕,哪知,白糕竟然都膨的变了形,还塌陷皱皮,难看无比。
糟糕,楚娆一看锅底的火,这么久了还依旧旺盛,她肯定是方才加的柴火多了!
楚娆下意识地从里面将多余的柴拿出来,可抽出来的木头带着火星子,一放到地上,立马顺着残落的干木碎,顺势燃烧。
就在眨眼之间,小火已经蔓延往上到了楚娆的裙摆上。
“啊!”
楚娆边跺脚边跑,整个膳房的灶台边鸡飞狗跳,她慌忙之下端起铜洗,将水尽数倾倒在自己的小腿裙褂和地面上。
‘刷’的一下,火没来得及大起,已然被有惊无险地扑灭。
楚娆松了口气靠在白墙,总算没酿出大祸,可是低头看看自己现下落汤鸡似的模样,还有锅子里已然变形的糕点,祁苏回来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夫人,奴婢找到了个好看的盘子!”紫烟高兴地跑回来,看到楚娆这一幕,笑容还挂在嘴上,但很快便僵住一半。
灶房里一片狼藉,锅盖开着,酥糕也涨成了胖团子。
“夫人,您没伤着吧。”紫烟脸色蓦地落下,放下摆盘绕着楚娆走了一圈,手上下轻拍,“没事就好,吓死奴婢了。”
“嗯,我没事”楚娆哭丧着脸指了指锅里,道:“可是酥糕没了。”
“夫人,这种情形,哪还管糕点,都怪奴婢多嘴,要是公子知道了,怕是要赶奴婢出大门。”紫烟搀着楚娆往外走,“夫人,咱们去换一件干衣裳,快申时,公子好像都要到了。”
“嗯。”楚娆心里郁闷不已,她给祁苏的信里可都夸下海口了,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
待楚娆回房换了身衣衫,紫烟呼喊地笑着跑进来,“夫人,夫人,咱们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
“咱们来得及重做一份。”紫烟忙道:“公子他有事临时改道,要明日午后才回来了。”
“真的!”
祁宅不远处的大道,临时换了转向的马车,往城中方向驶去。
车厢内,祁苏认真地将之前楚娆寄予他的信笺拢好,收进一个漆色小匣。
卓蔚站着马车的车辕上,恍然觉得自己方才在门口说错了话,“公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不该告诉您的。”
他负责院落里的护卫,来回探查之际正好看到楚娆在膳房那一出折腾,刚准备出手相助,火势就灭了。
后来在门口见到了公子的马车,秉着事无巨细汇报的原则,他当然就将看到的事说了出来。
没想到公子,竟然连家也不回了,直接吩咐转头就走,晚上还要住在客栈。
他可不是就说错话了么。
“你没错。”
祁苏想起楚娆在膳房里懊恼跺脚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提笔在最后一封的回信上,写了‘已阅’二字。
【祁苏,等你回来,我有个惊喜给你呀。】翌日,快到祁苏回家的时辰,楚娆捧着重新做好的杏仁酥糕,站在院子里翘首盼望。
祁苏抬步跨进主苑时,一抬首,就是笑意盈盈的女子捧着一碟翡翠盘,盘上盖着盖子,看不清里面容物。
“祁苏,你猜猜这是什么?”
这么摆着,除了酥糕点心,还能是何物,然而祁苏依旧配合她,面色淡淡,“不知。”
“我就知道你猜不到。”
楚娆揭开盖子,朝着祁苏仰起小脸,一副求奖赏的样子笑嘻嘻道:“这是杏仁酥糕,我亲手做的,把糖都撇掉了!”
祁苏低头,靛绿色的缠枝莲纹瓷盘上,垒着几块花朵状的玉色糕点,和捧着它的葱白指尖一般好看。
紫烟送上净手的布帕,祁苏净完手,捻起一块咬了小口,“好吃么。”虽说问是这么问,但楚娆和紫烟早在膳房尝过,不好吃她才不会拿出来。
“嗯,尚可。”
才尚可啊,楚娆嘟囔了一句,她自己觉得很好吃的。
祁苏看她失落的颜色,不由得补了一句,“我很喜欢。”
果然,楚娆听完这句,脸上笑靥又起,“我可是第一次做,紫烟都说我有天赋呢。”
她说完看向盘子里,剩下的三块,“你就吃一块么。”
“我够了。”
祁苏用食不多,每日定时餐膳,很少用额外的糕点,楚娆嫁进来之后吃的许多点心,祁苏甚至都是第一次知晓。
他这个习惯楚娆是了解的,所以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想着逼祁苏吃完它。
只是,总不能浪费吧。
【哎哎哎,你不能进去。】
【我是娆儿的表哥。】
【那也不行啊!】
门外传来卓蔚与人争执的声音,楚娆细细一听,竟然是表哥来了,她捧着糕点探出头看去,果然是林湛。
林湛会武,卓蔚与他纠缠了一番,不相上下之间,两人前后脚走到了主苑。
卓蔚气呼呼道:“公子,我不让他进来,他硬闯进来!”
林湛则满脸坦然地看向祁苏,解释道:“门房似乎无人,我下午急着赶回京畿营,听到里面有你们说话声响,所以就直接进门了。”
祁苏轻颔首,卓蔚应声低头退下,走之前心里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院内又剩下他们三人,祁苏面无表情地道:“你这次是来寻谁。”
“娆儿。”
祁苏瞥了他一眼,没有继续停留地往书房走去。
楚娆也知道祁苏不喜见陌生人,是以没有阻拦,其实他不在,她反而没那么拘束紧张。
想起自己手上还有糕点,楚娆递上前道:“表哥,你饿不饿,我正好做了几块杏仁酥糕,你要不要尝一尝。”
“好啊。”
本来已经走至院门的祁苏听到这句,低头和四九说了声话。
只见四九耷拉着脑袋,硬着头皮,从楚娆手心端过瓷碟,“夫人,公子说,这是他的。”
“……”
楚娆看着转瞬空空的手上,再看看消失在远处的背影,歉意地对着林湛笑笑,尴尬地拍拍手,“对了,表哥,你不是先前说会去扬州劝劝爹娘,他们现下怎么说,可愿意来?”
林湛摇了摇头,“姨父还是不肯。”
“我就知道。”楚娆叹了口气,她爹最是固执了。
“你别忧心,我会让同僚代为照顾的。”林湛温柔地看向楚娆。
“嗯,还有我哥他最近有没有给你回信啊。”
楚娆问出了与楚龄山一般的问题,实在是最近两个月,楚绥就跟销声匿迹似的,没什么消息,虽然以往也不多,但好歹一个月会有一封家书。
“他这性子总是懒得告诉你们,不过,我晓得他在准备今年秋闱,不与你们联络属正常之举。”
楚娆讶异:“我哥要参加秋闱,他怎么都没与我说?”
林湛笑了笑,道:“是你们太不了解楚绥,他比你想的要靠谱许多。”
楚绥的天资上乘,荒废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以他的性子,定下的事,是必要做出好结果才成。
想起楚绥为她做的事,楚娆心里一暖,重重点了点头。
风从南边吹来,林湛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挡在楚娆身前的风口处,“我来这里,还有一事要问你。”
“嗯,表哥你说。”林湛很少没事找她,楚娆并不觉得奇怪。
“你可知大房赵氏,寻媒给我和祁玉婉说亲的事。”
楚娆想起前些日子来的两人,点头道:“她们已经在广陵城寻了媒人?”
“是,而且,她们说是与你商量之后的。”
“什么?”
楚娆闻言,眼睛霍然张大,忙摆手道:“我可没有!”
林湛忍不住笑出声,怎么楚娆成了亲还是这幅模样,喜怒形于色,看来祁苏当真对她是一点儿都不束缚。
他温声道:“我知道你没有,无论如何,你以后还是防着她们一点,我总觉得,大房还会生事,赵氏的那个弟弟,最近就在京府四处打点关系,不知想做何事。”
“嗯,好,我知道了。”她以后可再也不见赵氏了。
事情不大,说完,林湛也没其他好讲的,明知不该问,但林湛依旧忍不住试探:“娆儿,你是不是,也不希望我娶祁玉婉。”他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或许最希望的,是娆儿对他哪怕有一丝的不同。
楚娆被林湛突然发问,不知如何作答,她低下头,忖思一阵。
再抬头时,脸上满满是认真的神情。
“表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我真的很喜欢祁苏,也只喜欢他。”
林湛呆住,他没想到楚娆会如此答非所问,但又正好能截断他所有的退路,“哦,是么。”
“是。”楚娆缓缓道:“我希望表哥能遇上真正合心意的女子,不管那个人是谁,我都会支持。”
楚娆说完,心里略微轻松一点,她重生回来,正事好像也没办成什么,和以前一样总有那么多人爱护她,她很感激,唯一亏欠的就是眼前的男子,但她没办法给他任何回应,只能希望,林湛以后能有个好的归属,他值得比她更好的。
林湛听了她这一句,心里却是空空落落。
一直以来,他都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从她突然不给他回信开始,天香居回来见她那次,他已经隐隐觉得楚娆觉察了他的心意,但总还能有藉口逃避。
每一次来看她,至少能假借哥哥的名义,没想到,以后连这个名目都没了。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句相同的话同时被说出口,两人对站着,只剩下相顾无言。
许久后。
“夫,夫人。”四九一脸犯难地站在门口,他也不想打扰,但实在是没办法。
“嗯?”楚娆收拾起情绪,侧过头应了一声。
“公子,他吃糕点吃噎着了,要您过去看看。”
四九好不容易才将话挤出来,为何总是他啊,公子老找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吃醋就是吃醋,每次苦的还都是他。哪有人噎着,还能吩咐跑腿的。也就夫人会信这种说辞吧但这次楚娆也很难相信。
“啊?”
那么小的一块糕点要怎么噎?
思及祁苏从不骗她,楚娆心里有些担忧,生怕是其他的事,她蹙眉看向林湛,“表哥,那我就不送你了,我去书房看看祁苏。”
“好。”
林湛看着楚娆急匆匆的背影,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到了门口时候,他回头一瞥,意料之中,是空无一人的廊道。
他苦笑了一声,以后,大概是真的寻不到理由来了罢……
第84章
应天府有一句俗语, 路边铺子的额匾掉下来,砸到三人,其中有一个便是当官的。
这话虽说的夸张,但也不无道理。
明殷朝地广富饶, 财税颇丰, 是以官员的俸禄极高, 跑官奔竞尤为严重。朝廷设置了大大小小的职缺,光副千户都有几十个, 武兰桂便是当中混的较好的一位。
酒楼遇上那个美貌的小娘子已过去月余,武兰桂回来之后越想越难耐, 看自己的几房妾侍怎么看怎么乏味, 当即便派人打探一番,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到。
绿绫便正好从中牵线, 将赵家的赵瑞格引荐与武兰桂, 今日是赵瑞格约定上门的日子, 武兰桂第一次等个男人等得那么心焦。
门口小厮弯腰跑过来通传,“老爷, 外面有个叫赵瑞格的求见。”
“哦,让他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