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
长乐嗤笑了一声,“哦,现在还早,你还不知道呢。”
“公主,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受封正日,我也会代表父皇来看祁苏,送上一份大礼,咱们尽可以比一比,谁的礼更得祁苏心意。”
长乐语气乖张,楚娆掩下心中不适,“公主没其他事的话,我身体不适要去休息。”
“哼。”
长乐冷哼一声,带着侍女红袖往屋外走去,反正祁苏不在,她也不想久呆,这次只不过凑巧经过,所以进门立个下马威,区区一个商户女,凭何与她争祁苏。
紫烟一直在旁听者,此时不禁问道:“夫人,您说这公主为什么说些咱们听不懂的话?”
楚娆摇摇头,她心中有些不安,但仔细想了想,至今为止好似也没发生什么,比起祁家大房那些不见光的腌臜事,或许长乐就是口头逞能?
“对了,楚绥有回信么?”
“哦,夫人,有的。”紫烟从怀里拿出那本棋谱,“楚少爷传了口信,说这本是真迹,他几个老师都争着想要,被他拦住了。”
“哈哈,那就好。”
楚娆很快将长乐到访的事抛诸脑后,现在就只能祁苏回来了。
待他回来的第二日,恰好是当年受封的正日,那时,她就可以将棋谱送出去,祁苏那么喜欢下棋 的人看了一定会高兴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十几日一晃而过,明天就是祁苏约定回来之日。
楚娆坐在卧房,已然将棋谱用干净的纸张包扎好,还打了一个好看的花结。
“夫人,夫人!”
紫烟急匆匆跑进进来,手上攥着几本粗糙的小册子。
楚娆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将手上的书册摆摆好,“怎么急匆匆的。”
“夫人,您看!”
楚娆接过手,只看了一眼书封,就觉得熟悉不已。
她立刻拆开自己包好的棋谱,比对之下,竟然是两本一模一样的。
不是说了是孤本真迹么,“哪来的?”
“夫人,方才奴婢在膳房见到柴火堆上有一本被姆妈用来烧柴,觉得眼熟就拿来一看,竟然就是咱们买的那本。”紫烟继续道:“奴婢问了。是今日他们去集市买菜时,路上有人分发的,听说从早上开始,整个应天府的市井街上,都发了这本。”
“那有多少册。”
紫烟苦着脸,“奴婢估摸,要上万了。”
楚娆闻言哑然,她突然就明白了长乐公主说的话,这棋谱不必说,也是长乐设计给她的,此时印制那么多本发放市井,棋谱不同于书画,最重要的不在于真迹或是拓写,而在是否唯一。此番被那么多人得到,她手里这本真迹也就不那么珍贵了。
楚娆心里有愤恨,有委屈,还有许多自责。
祁苏对她总是很好,好的让她不知道能做什么回报,这是她认认真真想到的能哄祁苏开心的事。
变成这般,楚娆觉得自己很是没用,惯会耍赖和闹脾气,却学不会聪明。若是祁苏在,他听到长乐说的那句话,就一定会去细查,而不像她听过就算。
她甚至自以为是的找哥哥来问,哪知一切都不过是别人的陷阱。
真的笨死了。
楚娆想到此处,鼻子一咻,豆子般的泪珠就源源不断滚落了下来。
紫烟心疼地抬袖去拭,“夫人,可别哭,奴婢也要哭了。”
“紫烟,我不送了。”
“嗯。可是,就算夫人送,公子他也绝不会介意的。”
“我不想送了。”楚娆喉咙口发苦,“你先出去,我自己静一静,明日祁苏回来,不要再提此事。”
祁苏就算是侯爷,但长乐是嫡公主,她不想给祁苏惹麻烦,不然,她会更厌弃自己。
紫烟应声退出去,将门掩好,就听到阵阵啜泣声。
她抹掉眼角的湿意,叹了口气往膳房走去,晚膳眼看着吃不下了,总得备些点心。
祁苏今日心情尚算不错,他走之前答应过楚娆会早归,所以赶着提前了一晚。
但当他跨进院门口,看着眼黑压压一片,眉头微微皱起。
此时也不晚,楚娆何时那么早入眠过?
绕过廊下,隐隐约约地哭声从房内传出来,祁苏心急快步走去,正好看到站门口送点心的紫烟。
“夫人,你要不吃一口。”
“紫烟,我不饿。”
“哎,公子明日回来,若是看到你这般憔悴,奴婢又该被罚了。”
门打开,月光下伸出一只白腻腻的手,抓了一盘子糕点,又收了回去,“你回去吧,别守着我。”
紫烟哭笑不得,这个夫人,有时真是让人既心疼又心暖的很。
她收拢起餐盒,欲要去膳房再热一碗参汤过来,往右侧转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祁苏,惊的她差点喊出声。
“公——”
祁苏摇头示意,紫烟噤声跟着祁苏走到了光亮的院中。
“公子,您怎的提前回来了。”
“嗯。”祁苏没多迂回,“说。”
紫烟明白祁苏的意思,叹了口气,细细将事情说了一遍。
祁苏越听俊颜神色越冷,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我知道了。”
紫烟走后,祁苏站在亭下,“让徐老即刻过来。”
卓蔚矫健的身影从墙头显现,“是,公子。”
楚娆哭着哭着果然饿了。
甜甜的松软云片糕混上了点泪水,楚娆就着一口茶,囫囵咬了两口。
她抹干眼泪,心道再哭,明日眼睛可要肿了,左右不是大事,打定主意不让祁苏知道,就不能再露出马脚。
门栓上略有动静,楚娆只道是紫烟,“紫烟,我没事了。”
说完,楚娆回头将那本棋谱藏进她的百宝箱里,头也没回道:“让翠儿替我烧水吧,我等会就去沐浴。”
“我陪你。”
这声音——楚娆身子一僵,一双手从背后将她抱住,发顶被下颚轻抵,熟悉的冷香沁上鼻尖。
“祁苏?”
“嗯。”
楚娆忙翻了个身,虽然依旧圈在祁苏怀里,但却是面向他道:“你怎么回来了。”
祁苏看着楚娆眼下的来不及褪下的红肿,心里郁气非常,他的指腹揩过她眼尾残余的湿漉,“不回家,你要哭到何时。”
“你都知道了”楚娆不用问,都猜到紫烟肯定与祁苏讲了,“我是不是有些傻。”
“嗯。”是傻,一本棋谱都值得她哭。
“其实都怪你,好端端地干嘛惹公主喜欢,她嫁不了你,才会针对我的。”
楚娆在祁苏怀里蹭了蹭,好像瞬间找到了底气和依靠,说话时都不自觉地带上撒娇的语气。
“那我是不是该娶她。”
“那不行,她还是针对我一辈子好了。”
祁苏低低笑了两声,环抱着她道:“后日,将你寻得的棋谱送给我。”
“不要,现在街上人手一份,我送给你也太没心意。”楚娆仰起头,“你等我下次再找一本,我保证不上别人的当!”
“无碍。”
虽然祁苏不介意,但楚娆还是觉得不好,“祁苏,你不明白,这已经不是孤本了,不能珍藏。”
祁苏轻笑着摇头,“是你不明白。”
“你送的,便是孤本。”
第96章
异姓侯作为皇帝亲赐的身份, 对平民应当是莫大的荣光,但于祁苏, 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名头。
是以常人以为最重要的受封之日, 祁苏未曾觉得如何不寻常, 过去四年, 也从来没在此日庆贺。
但让众人奇怪的是,今年,他们竟然都收到了清陵侯派发的帖子,还是仅仅一日前。
这让大家很受宠若惊。
难道这个冷清清的侯爷终于开窍,要走仕途?他们还听到风声, 说是清陵侯进了趟宫宴,得老皇帝亲自交谈, 或许就是为以后在作打算!
如此一来, 送礼之人不但绵绵不绝,还比以往更满怀期待,人手一封帖子地走进祁家。
祁宅屋多院大, 比之侯府宽敞,来的人再多,安置下来也是绰绰有余。
有徐翁带头安排, 茶席自然办的妥帖, 但祁苏却一直未出现。
基于祁苏素来的作风,宾客们浑不在意,他对谁都如此疏冷,反而也就没人会觉得偏颇不适, 一个个还越发上赶子笑盈盈的。
“哎,你听说了没,长乐公主今日也会来。”一个尚书府的家臣说道。
“不会吧,上次御宴,侯爷对公主那般冷淡,公主还没放弃?”太常寺少卿的属下低声表示不信。
“谁说不是呢,我是没见过侯爷,当真长得犹如神仙,能让咱们公主记挂这么些年?”
“哈哈哈哈。”
这句玩笑话惹得周围宾客听了纷纷大笑,反正今日总有机会见到,不急于一时。
就在大家谈笑风声之际,外头一声高呼,“长乐公主到”。
留在祁家院子里休息吃茶的送礼的人们纷纷起身,没想到,出了名的娇蛮的公主,还真咽下了那口气,跑过来祝贺。
往院门口看去,前后各拥着两列轩昂卫兵,长乐公主的排场不可谓不大。
她一身绸绶藕丝缎裙,外罩浅色披风,头点火红珠钗,容色光彩照人,不是江南女子的明艳娇婉,却别有一番滋味。
长乐睥睨院内众人,还有他们手上在她看来颇为寒酸的礼品,讥笑一声拍了拍手,侍女红袖便捧着一个装饰精美的木匣,垂头走至她身侧。
“祁苏人呢,我要将礼物亲自送给他。”
“公主,不如由老奴代劳转交给公子。”徐翁适时上前,屈身行礼。
“你算什么东西,这礼物贵重的很,本宫要亲自交给祁苏。”
徐翁闻言面色不变,不卑不亢,“公子在陪夫人用早膳,既然公主想等,那便慢慢等。”
“……”
长乐心情反复,听他这么说,脸色顿时黑沉,但总不能让卫兵冲进去把祁苏抓出来,最后也只得寻了上座,不甘心地同众人一齐等。
不多时,内院有了动静。
宾客们对祁苏一向好奇,当然翘首巴望,长乐虽然表面装的无谓,但视线时不时地飘向远处。
“侯爷来了!来了!”
“哪儿呢,哪儿?”某人寻不到,急着拉着身边的同僚问。
“那儿呀!”
那人抬目,顺着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有一俊秀男子信步走出。
众人不禁看呆,他们之中大都从未见过祁苏,但也听说过美名,然而万分没想到,竟是真的是这般俊秀如谪仙的男子。
月色的对襟素襦袍长及足,身量颀长挺括,高挑秀雅,韵致的雪色云纹滚边与白玉发冠珠璧交辉,眸色淡如琥珀,高鼻薄唇,风流无尽。
这气质说是出生商贾都无人信,分明就是世家的清冷孤高的贵公子。
再看他身侧一并款步而来的女子,黛眉开娇,雪肤花貌,笑起来眉眼弯弯含娇带俏,媚态天成。
这一冷一娆,宛然一对璧人。
难怪啊难怪,清陵侯素来对长乐公主冷淡至极,原来是因家中已经有个如此美眷,真是羡煞在场的男子。
祁苏和楚娆不多时便走至堂前,长乐不满众人关注于楚娆,索性开口打破沉默,“祁苏,我有礼要送你。”
话毕,红袖将红匣打开送至祁苏面前,一打开,赫然可见其中抢眼的黑色珊瑚制成的棋盘。
宾客纷纷吸了一口凉气,此物养在深海,因触不到日光,十年才长一寸,按这成色纹路,显然长了上百年。
黑珊瑚火烧不尽,久置不腐,也因此成了皇室专属,长乐公主这般送法,意味深长,不正是想要侯爷变成为驸马的身份么。
“祁苏,我敢保证,这世上只有这一个黑珊瑚棋盘。”
长乐得意地说道,她出身尊贵,许多东西,平民是送不起的,但她可以,只要祁苏想要,她都能给。
在众人的赞叹声下,祁苏只是先将楚娆拉近自己身侧,然后才抬眸冷淡开口,“公主的礼,我不会收。”
长乐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会,你若是不想要,何必昨夜加急送了帖子来。”
她昨晚是真的高兴,这些年,祁苏第一次主动寻她,她还以为是他终于开窍,看到她的好,今日她盛装出席,就是想让祁苏多瞧她几眼。
她不介意祁苏休了楚娆再娶,她真的不介意。
长乐不甘地看了眼楚娆,也不顾在场还有旁人,继续道:“祁苏,你对我就没有半分情意?”
她努力这么久,石头也该开花了。
楚娆紧张地抬头看了眼祁苏,祁苏没有停顿,回答的直截了当,“不曾。”
“你……!”
“公子,我来啦!”
卓蔚充满少年活力的声音横空打断满院子的面面相觑。
所有人看向院子门,只见一个护卫模样的少年,正风风火火地指挥着身后十余仆从,仆从们搬着大箱子,统共有六个。
在场人等叽叽喳喳讨论,方才的热闹还没看完,这下又来一波。
祁苏抿唇掀眸,视线掠过木箱,最后落到长乐身上, “这就是我请公主的来的原因。”
“这是……”什么?
长乐不明所以,在场的宾客更不用说。
只听卓蔚一声令下,下人们同时翻开大箱,里头满满是蓝皮书简,垒的整整齐齐,长乐这才发觉,那些正是她命人在街头散播的棋谱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