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可不能死!——水墨染
时间:2019-04-25 10:27:30

  明淮帝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和朕都知道,那不是商会全部。”
  区区挂了侯爷身份一个平民,也敢跟他讨价还价,只送上一半未免太不识时务。
  祁苏似乎早有预料,他也未起涟漪,“那皇上可知另一处,在哪?”
  “哦,在哪?”
  “北羌边境,若我不回去,自会有人告知北羌的王。”
  皇帝瞬时龙颜一怒,“你在威胁朕。”
  如今战事紧,北羌虽国穷,但士兵个个骁勇善战,若不是苦于地冷贫瘠,粮草不够,哪里还有明殷朝残喘起事的机会。何况,太子余孽还未清理,他□□难顾。
  “臣,不敢。”
  “呵呵,来人,给朕把他带下去,继续关押!”
  ……
  殿内气压颇低,无人敢惹刚发完火的帝王。
  但兰贵妃是皇上最受宠的妃子,她拿着糕点食盒过来,宫人自然不敢造次,唯有小声替她开了侧门。
  兰馨看到扶额坐在宝座的男人,还是那般气势威厉,俊颜冷冽。登基以来,他政事缠身,她想见他,还得挑着日子才能提,若要让她选,她还是想当那个瑞王府的兰妃,而不是现在的兰贵妃。
  敛下情绪,兰馨垂首施礼,“皇上,臣妾带了粥汤,您熬得这般晚,多少要喝一点填填肚子。”
  说罢,兰馨不等他答,走至一旁空桌替他布菜,才布了一半,皇帝走近大手一搂,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檀香味带着强烈霸道的气息,兰馨推了几下推不开,只能由着他抱着坐上龙椅。
  “陛下,臣妾怎么能坐龙椅之上。”
  “不过一张椅子,朕说能,便能。”皇帝抱着软香温玉闭目养神,心情顿时纾解大半。
  兰馨轻声开口,“陛下是还在烦扰商会的事?”
  “怎么,你想替他求情?”皇上掀眸看了怀里女子一眼,那时他刚从藩地回来,在城外被人暗算之时,祁苏的夫人的确救过兰儿。
  兰馨从袋里拿出那锭楚娆托人带给她的金元宝,“陛下,他们毕竟救过妾身一次,妾身不敢扰乱朝政,但还是想还了这救命的恩情。”
  她看向皇帝,眼神温柔而充满爱意,“陛下,能不能成全他们。”
  ***
  在芝罘岛已有半年,岛屿比楚娆想象的大,能抵得上一整个广陵城,有田有地,连带她住的宅子都是照着祁宅来建,因地处无人管辖的海域,此处更像是避世的桃源。
  祁苏把她能想到的和她有关的亲眷好友都教人带了过来避世,只除了,没有他。
  如今这里隔着澜海,书信不便,楚绥要准备会试,偶尔回来一趟才能带些消息。
  上一次还是一个月前,祁苏还被关押,但至少没有坏消息。
  虽然有楚绥在明殷打听,但每个月,楚娆还是会去岛口的暗礁边的小院子住上十几日,这里就一个渡口,如果祁苏过来,必得经过此处,她总是想,能早一点见到也是好的。
  可她等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无。
  看来今日也不会有人来罢,楚娆心里难受的厉害,她从每日惯来坐着看海的大石块跳下,伸手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十五日过,今天得回家陪爹娘住,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没关系,等下个月再过来等着。
  楚娆失落地往回走了几步,隐约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忙不迭往回看去,白茫茫一片哪来的人。
  “哎,我都幻听了。”而且,那人的声音真的像祁苏。
  她又走了几步,不对,真的有人!
  “楚娆。”
  楚娆心里的弦瞬间被拉紧,更像是扯着一块巨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想转,又不敢转身。
  “祁苏,是不是你。”
  她背对身后的路,小心翼翼地开口,像是怕吓跑谁一般。
  “嗯,是我。”
  听到那无比熟悉的语气,楚娆惊喜地回头,眼里还半挂着泪珠。
  祁苏站在她身后不远,长衫似雪,儒雅清峻,琥珀色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在。”
  ——正文完
 
 
第99章 
  福源寺地处在浮山的半山腰, 前后院加起来还比不上扬州城里普通规制的二进院大。
  地方虽小, 香火却是很旺, 每日只容许十来个香客进香, 光排着队记录在簿册上的扬州百姓都有厚厚的半本。
  贫苦流民之中, 不乏想遗弃孩子的人家趁夜将襁褓扔放在寺门口,念佛祖心善,求赏一口饭吃。
  明空便是其中一个,牙牙学语开始,第一个会写的字, 便是佛祖的佛。
  时光荏苒,转眼间,他已成了十四岁的少年,自小浸沐佛法,心无旁骛。
  明空天生聪慧, 容貌俊秀兼得脾气和顺, 不管是寺庙里的师父师兄,还是偶尔得见的礼佛香客, 都以他为未来主持的人选, 也常有人可惜这般好的少年,从未见过红尘。
  这日, 明空如常端坐在院子里钻研佛法。
  “明空小师弟!”
  “唔?”明空放下佛经,抬头看向来人时笑得温和,“明净师兄,可是师父找我?”
  少年变声期的嗓音沙哑, 和秀气的脸庞并不太相衬,但他语气如四月春风,明净听了都不舍得再大声嚷嚷,继续压下声音道:“嗯,不过师父是让你直接去山泉边,有两个小施主以后要暂住福源寺,师父说他们将交由你照顾。”
  “此为历练?”
  明净点点头,虽然他不懂为何称照顾两个小孩为历练,但师父原话的确如此。
  明空轻笑颔首,“好的,师兄,我知道了。”
  ……
  明空缓步走到山泉边,果然看到两个孩子,正在那安安静静地看山看水。
  男孩儿坐在靠近泉水的大石块上,粉雕玉琢,长得很好看,但脸色太过苍白,周身带着有气无力的病秧模样,师兄说他中了毒,所以才来这里静养。
  他身边有个站着的的小女孩儿,应当是他的随侍丫鬟,垂头怯生生的模样却还要强自镇定,很是可怜。
  明空比他们不过大上四五岁,但从小被遗弃在寺庙长大,心智成熟许多。只是以往都是面对师兄们,突然遇到年纪更小的,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大哥哥’的风范。
  “我叫明空,师父喊我来照顾你们,春风料峭,你们坐在此处会不会凉。”
  “咳——。”
  男孩儿闻言正好咳嗽两下,冷冰冰眼神看过来,不带语调,“我叫祁苏。”
  明空知道他刚失了爹娘,并不介意他的疏离态度,笑了笑转而对着旁边女孩开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很不错。
  她刚被老太爷买过来,明空是她被卖走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对她笑的人,他笑起来像是清晨天边升起的艳阳,暖暖的好看极了。
  小女孩没那么害怕,她揪着衣角,嘴边扯起一抹小心翼翼的笑容回应。
  “奴婢,奴婢名叫紫烟。”
  明空眉头轻皱,声音温和,“紫烟,众生平等,你不必对我如此自称。”
  平等……小女孩脸一红,她低头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是,明空哥哥。”
  明空听到‘哥哥’两个字,滞住半响了才笑道:“算了,你年纪尚小,等你大了,要喊我明空师父,知道么。”
  小女孩看着这个比她稍大几岁的少年,停顿之后用力地点点头,“好的,紫烟知道了。”
  ……
  照顾两个半大的孩子,明空不明白师父所谓的历练为何。
  但他还是认真地做好本份,每天早起做完早课,就会过来替他们准备膳食,不知不觉也过了两个月,男孩话少冷淡,女孩反而像小尾巴时常跟着他。
  每天清晨的木屋前,她都会在门口等,明空习惯了,今日却未见到。
  直到做完早膳,她还是没在,明空心里生出担忧。
  突然忆起她每隔七日要去山脚下拿祁家送来的补药,难道是在山道上出事了?
  明空急忙赶往山门,走至半道,一瘸一拐的小女孩也看到了他,她挤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明空哥哥,补药掉山壁下,我捡不到。”
  明空看了眼女孩脚腕沾了泥点的布袜,微扭曲的形状显然是崴伤,“别担忧,凤之不会怪你。”
  他快步上前,手握成拳,将小女孩打横抱起往山上走,十四岁的小和尚心里全然没有杂念。
  小女孩也一样,但这个年纪最容易记得别人对她的好。
  “明空哥哥,你对我真好,我以后永远都会对你好。”
  明空温柔地低头笑笑,“好啊。”
  ***
  两个孩子在山上寺里呆了两年,都是不说话不惹事的性子,安安静静。
  僧人和小沙弥们都很喜欢他们,明空也喜欢。
  纵然比同龄人沉稳,他其实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出生即被亲人丢弃,突然多出两个年纪更小的依靠他,他有些新奇,更带着难言的满足感触。
  他惶恐,忍不住去师父该如何处置这些情绪,师父答他,这便是修行。
  修什么呢?
  【喜、怒、哀、惧、爱、恶、欲,皆是虚妄,你慧根极佳,磨难也愈重,你修得,是红尘,是妄念。】他有妄念么?明空不解。
  他垂眸细想,不知觉走到偏僻的小木屋前,思绪被一阵啜泣声打断。
  抬头,女孩正抱腿蹲在墙角哭。
  “紫烟,你怎么了。”
  女孩听到明空的声音,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抽抽噎噎地道:“明空哥哥,老太爷说,要我以后做公子的通房……”
  穷人家的女孩早慧,知道通房是什么意思,是比妾还不如的玩物,更重要的,她对公子并没有贪念。
  关于这种凡尘俗世,明空不知该如何安慰,但看着女孩泪水潸然,他好像心头不太舒服,“不能拒绝么?”
  问出口,明空自己也吓了一跳,凡事皆有定数,他不该如此说。
  女孩没察觉出不对,好歹眼泪止了小半,“老太爷买了死契,我不能不听的。”
  “不若,问问凤之。”
  想起那个冷冰冰的主子,女孩停住哭泣,咬唇下了决心,‘蹬蹬’跑到隔壁男孩房里,走之前回头嘱咐,“你别走,等我一会儿。”
  不多久,女孩脸上泪珠未干,却带笑地跑回来,“明空哥哥!”
  “嗯?”看她神色,明空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女孩粲然一笑,“公子说他不会要我,他有婚约,娃娃时就有了,所以不寻别人。”
  “噢。”明空盯着她的笑容有点恍惚,他仿佛参透了半分妄念为何。
  女孩在明空旁边的空位的石阶上坐下来,红着脸声音细弱,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明空听,“其实,我还是,喜欢明空哥哥这样温柔的人,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是太阳。”
  明空心里咯噔一下。
  他终于看到了,他的那一小丝的妄念。
  ***
  时光斗转,明空十六岁,男孩和女孩已经在福源寺呆了三年,长成了少年和少女。
  三个人无比熟悉,每当聚在一起,明空总是读佛经,少年总是看书册,少女一个人则端茶递水,明空记得她比小时候更安静少话,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听他读经文。
  或许,她也颇有慧根,明空摇摇头,他最近时常不自觉想起她,这不太好,他回去该念经了。
  将心思暂时放下,明空徒步继续往峭壁走去。
  他每个月都要到山泉背后的浮山峭壁呆一天,为撞上山壁而死的雀鸟超度。
  这日,天边阴沉,下着丝丝细雨,峭壁脚下并没有什么死去的鸟雀,但这是好事,明空微微一笑,起身欲要离开。
  突然,脚腕上倏的疼痛,低头,竟是有灰头毒蛇咬了他一口,四颗牙印很快就黑肿,毒蛇摇曳吐着蛇信子,潇洒地隐入草丛不见。
  明空弯腰,皱眉将黑血挤出,忍着渐渐起来的心悸之感,脚下步伐加快,他要早些回寺里用药才可。
  胸口发闷,脑袋沉得厉害,他抵不住晕眩,歪倒在旁边的一棵松树下,意识涣散之刻,不受控制的,他脑海里又浮现出看了三年的少女的脸孔。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明空哥哥,明空哥哥!”
  身体感受到被柔软的小手撑起,明空吃力的睁开眼,少女瘦弱的模样出现在眼帘前,他苍白的嘴唇张合:“你如何会来?”
  少女看着他脚腕露出的黑血,哭的厉害,“你今日午膳晚了半个时辰还没至,我就出来找你了。”
  明空想抬手抹掉她的眼泪,才发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无。
  “我没事,你去喊,明净师兄,过来。”她一个女子,哪里搬的动他呢。
  明空喘了口气,话还没说完,只见少女咬咬牙,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坚定。
  他顿时觉出不妥,然而来不及阻止,少女已经低头用嘴覆上他脚腕处的伤口拼命吸附,刺骨的蛰疼和头一次被人亲密碰触的酥麻感受同时撞击明空的心神,但他不能动弹,根本没办法推开。
  在最后昏迷的片刻,明空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别。”
  少女没理他,过了那么久,能吸出的黑血并不多,但少女依旧专心接连吸了好几口,吐完最后一次,血终于彻底变为鲜红,她的嘴唇也些微发紫。
  雨停了一阵,开始复又下起,不大却绵延扰人,少女身躯瘦小,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明明浑身都在战栗,她竟然还能将明空背在自己的背上。
  沾了雨水的石阶不小心就能打滑,好几次,若不是旁边有树木支撑,少女差点就能栽个大跟头。
  这样数次之后,她索性索性摘了绣花鞋脱了布袜,赤脚走在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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