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蒙在押,总免不了株连宗族,可被株连总比直接涉案刑罚要来得轻多了,且还可以将她暂且释放,还归家中等候判决。
末了,沈昭愿还向吴大夫人透露,他那儿子吴朱轩被厮混着的舞姬扫地出了门,宗亲无一人出手相助,都在看他笑话。
吴大夫人当即拍板,反正她那小叔子身上罪责太多,眼看是活不了,不在乎多加一条攀咬污蔑之罪。
沈昭愿恐夜长梦多,因此动作极快,当天下午楚氏就回家了。
也是在当日,余文翦正式上表魏侯,称自己年迈,昏聩糊涂,约束家人不利,导致内帷不修,自忖无能效力疆场,请求将镇远将军勋爵传给长子余思远。
江叡当即准了。
他雷厉风行,借着眼前的东风斩了杨曦和吴蒙,彻底断了山越的祸根,打压了袁氏,封了江勖为华阳君,并交托给了大周使臣,由他们护送江勖入长安为质。
江勖自是不情愿的,登上了魏侯府邸后院的假山顶,扬言要跳下来,血溅当场。
弦合本来不想搭理他,可他闹腾的实在厉害,搅扰了她的午憩,便打着哈欠出来,看他站在山顶边缘哆嗦得厉害,往下面掠一眼,眼中惊惧便多一分。
她执纨扇,百无聊赖地摇了几下,冲身边的侍从道:“你们干看着做什么,若是华阳君站不稳跌下来,你们有几条命可赔?”
侍从忙围将上来,如临大敌般地仰头看着。
江勖眼一横,怒气冲冲地俯瞰她:“你以为我不敢跳?”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弦合放柔软了声音,竭力安抚他:“华阳君尊贵,若是有何差池必会牵累许多人跟着遭殃,你千万不要冲动,若要任何需求尽可和你的兄长说,他是疼爱你的。”
江勖冷哼一声:“他疼爱我?让我去长安当质子?”
弦合耐心道:“这实在是无奈之举,你得体谅他。”
江勖又哼了一声,面上怒戾横飞,借着高处朝远方眺望,不满道:“那他怎么还不来?我都在这上面站了这么长时间了,他怎么还不来劝我?是不是就想让我跳下去?”
弦合谆谆解释道:“你们的姐姐延乐今日从琼州回来,你三哥接去了,无法快速赶回来。”
“你跟他废话什么!”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弦合回身一看,见江叡快步走过来,他穿着暗绣黑衣,阔袖垂曳,一路带尘风,将扈从远远甩在身后。
他仰头看向江勖,冷声道:“你跳,你今天要是不跳就不是江氏子孙。”
江勖颤巍巍地低头看了眼这几丈高的壁仞,声音中带了哭腔:“你以为我不敢跳?”
江叡白了他一眼:“你敢跳,快跳,大不了血溅五尺,把脑浆子都崩出来,孤定会给你找最好的绣娘,帮你把摔零散了的身体缝回去。”
江勖抖了抖,倏然坐在山顶,嚎啕大哭:“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把自己弟弟往虎狼窝里送……”
江叡抚着额头,似是极为乏力,朝左右扈从瞥了一眼:“把他抓下来。”
扈从托着像失了筋骨、软泥一样的江勖走到江叡跟前,一松手,江勖便跌坐在地上,凄凄惨惨地抹着眼泪。
江叡越看越来气,冷喝一声:“给我起来!”
江勖抽抽噎噎地站起来,脸上挂着横七竖八的泪痕,委屈兮兮地看着江叡。江叡上前一步,放缓了声音道:“我让万俟邑陪你去长安,他忠厚可靠,又是你的表兄,必会将你照顾好的。”
弦合闻言,歪头看了一眼江叡。
江勖兀自低泣,看得江叡有些心软,和悦了颜色,继续道:“我给你备了丰厚的金锞和各种价值连城的珍宝,等到了长安打点各方,我再尽心与大周修好,他们必不会为难你的。”
江勖抹了把鼻涕,问:“那要是你跟大周开战,我怎么办?”
江叡环顾四周,靠近他,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开战,我会提前派人将你接回来的。”
江勖不哭了,眼睛莹莹亮地看着他:“真的?”
江叡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
*
泰山公江砚道有两女,次序排在江叡之前,是长女延乐和次女连乐。延乐与江叡一母同胞,都是裴夫人所生,嫁与江北甯成将军成谢,成谢年前在与突厥人之战中不幸殒命,守过丧期,江叡便做主将自己的姐姐并七岁大的外甥女接回了陵州。
前世弦合与延乐有过几面之缘,印象里她是个待人接物极为周到的人,要说长袖善舞也不为过,只可惜年纪轻轻守寡,膝下唯有一女,纵然富贵泼天,却也不免缺憾。
江叡深感前世姐姐日子孤苦,今生有意要替她再择一门贵婿。
弦合恍然发觉,江叡真是变了不少,若是前世,他满心里装的都是山河平疆,哪还有心力去考虑一下自己姐姐的终身大事。
隔世为人,却是变得重情重义了许多。
想到此,她不禁歪头凝着江叡的侧颜,神色痴痴。江叡怀里那七岁大的外甥女成织絮眨巴一双晶亮的眼看她:“舅母,你老盯着舅舅看什么?”
弦合脸颊微烫,忙把视线收回来。
江叡低头浅笑,眼中掠过一抹柔润光泽,温煦如春风。
江延乐本跟裴夫人在一边叙家常,闻言,站起身,走过来,在弦合身边的绣榻坐下,笑道:“这次回来我便觉得三弟变了许多,母亲说这都是弟妹的功劳。”
弦合低了头,羞赧不言。
成织絮转脸看向江叡,稚嫩雪白的面庞满是疑惑,软濡濡道:“舅舅哪里变了?还是这么好看。”
童趣之言一出,大家都笑了。
弦合和江叡一直在千岩府待到亥时,将江延乐劈府别居的事情商量妥当,两人便打道回府。
回了内室,江叡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弦合:“你觉得织絮可爱吗?”
弦合正拆了假髻,拿着梨花扶木梳理着一头散发,闻言点了点头,微微笑说:“可爱,特别是一张小嘴,真是甜,将你这个舅舅哄得都快找不着北了。”
江叡凑到她跟前,半弯了腰,看向铜镜中模糊的丽影,缠黏温煦地说:“那你给我生一个,我让自己的女儿哄得找不着北。”
他近来练就了一副纨绔模样,时不时说些甜言蜜语来挑逗弦合,本着细水长流、迂回作战的策略,没有抱希望她会给他什么回应,可没想到,她压着下颌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叡一时愣住了,见她脸颊绯红,如沾染了秋露熟透的秘果,明艳妩媚,分外撩人。
他猛地反应过来,生怕她会反悔,忙弯身将她横抱起来搁到榻上。
他翻身上榻,瞬时挡住了大片烛光,弦合便觉阴翳压到身上,不觉又打起了退堂鼓:“要不,还是……”
江叡堵住她的唇,辗转厮磨许久,眷恋不舍地松开,眼中洇着滚滚发烫的情||欲,柔声说:“现在反悔,晚了。”
两人不着寸缕的相对,江叡忍着身体强烈的不适,耐心安抚了她一阵儿,才开始步入正曲。
弦合尚没有什么准备,那熟悉的痛楚便袭来,瞬时冒出了冷汗,凉涔涔的腻在额上,像是被人生生的撕裂了一般。
她本能地想要蜷起身体,江叡却不让,抬手将她捋平,进入的更深。
随之而来是更加尖锐的痛,她没忍住,哽咽着喊了出来,汗珠浑浊着泪水一齐流了下来。
听到她哭了,江叡停下来,将她抱起轻抚,吻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珠。
便是这样时做时停,两人折腾了大半夜,等歇下时天边已蒙蒙亮,朝曦透过窗,落在地上一泊淡抹光晕。
江叡抱着弦合,蓦然,轻笑出声。
本已痛极累极的弦合抬头看他,顶着发乌的眼圈,问:“你笑什么?”
江叡感慨道:“我觉得自己可真是不容易,为了把自己的夫人哄上榻,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
弦合将头深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别说话,我要睡觉。”
自这日后,两人之前仅剩的一层纱被掀掉,江叡发现了极大的妙趣,几乎夜夜需索,将弦合搅扰的疲惫不堪。白天一双腿落地,仿佛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所幸,她的公婆都住在挺远的千岩府,不必日日晨昏定省,倒也有几分随性自由。
自江勖出质长安后,朝中袁氏一派便渐渐消停了下来。江叡同丞相袁修商量了一番,吴蒙被斩,暨阳太守出缺,让陵州太守陈豫移任暨阳太守,而镇远将军余思远补陵州太守职缺。
本来以余思远的资历任陵州太守着实有些牵强,可江叡急于培植自己的力量以对付日益壮大的齐家,也暂且顾不得坊间非议,硬将他扶了上来。
所幸,他在前后两次山越大战上皆立奇功,朝臣中大多倒也对他服气。
应余思远所请,江叡晋封文寅之为陵州太谒使,襄助余思远处理一甘文书琐事。
既然要在陵州任职,少不得要将家眷接回来。更多文公众号:小小书盟
因为余文翦早就领着楚二娘一众去了靖州,独留一个待嫁的婉合在亲戚家中,家眷来时也没有什么排场,只有弦合和文寅之去接韩莹和如圭。
文寅之这几日总是忧心忡忡,面对陵江千里封冻,一片白雪皑皑,心也好似掉进了冰窟子,一阵阵凉意袭来,生怕那余思远惹出滔天祸端,把大好前程全搭进去。
第61章
他看了看身旁的弦合,虽然心中仍有犹豫,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跟她说话。
“除了那一日我将伯瑱带到燕邸,你还再见过他?”
弦合摇头:“哥哥这些日子似乎甚忙,并未再见过他。”
甚忙?忙着与秦楼楚馆里出来的女子厮混吧。文寅之暗自骂了他几句,又道:“我听说吴氏一族的处置下来了,三族之内流徙千里,君侯仁慈,倒是没为难他们。只是那个吴家大公子,沉迷于乐籍女子,家道一旦中落,那乐籍女子便翻脸不认人,他却死缠烂打了一阵儿,让人看了不少笑话。”
这对吴家母子早就在弦合心里掀不起任何涟漪,纵然前世他们害的姝合含恨自尽,害的自己声名有损,而属于前世的恩怨早就了结了。如今姝合嫁的良人,安稳待产,自己也跳出了前世命运的束缚,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何必要再执念于过去。
可文寅之似乎另有所指:“父亲早就说过,声色犬马误人,温柔乡原本就是消磨英雄志气的地方,管他什么盖世豪杰,也有折在这上面的。”
弦合听出些不对味儿,歪过头看他。
他面容青濯,凭河远眺目光缥缈,这山川冰河化作模糊的雾影映入他的眸中。
“我听说伯瑱的这位夫人是你和余大夫人一起看好的,有幸见过几面,温婉贤良,伯瑱有这样的福气觅得贤妻,该好好珍惜才是。”
这语意迂回曲折,到现在才算连缀成篇,渐渐表露出来。
弦合听懂了,沉凝而诧异地看着文寅之。
落盏的清脆嗓音此时传来:“夫人的马车到了……”
尘陌之上,马车辘辘而止,小厮搬放了茵凳,一只细长白皙的手伸出来,由小厮搀扶着下来。韩莹穿了一身妃色锦缎长裙,外裹银绵披风,系扣精致的丝绦带下露出妃色软缎子,她身量高挑,容色清雅,远远望去若谪仙般曼妙绰约。
她远远看见弦合,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却不急着过来,而是转身将尚在马车内的如圭半扶半抱下来,拉着他一同过来。
如圭看上去高了许多,神情也有了一般稚龄孩子的生动活泼,不似刚离陵州时那般木讷拘谨。他仰头看了看韩莹,见她朝自己笑,心里安稳了许多,平整了衣肩,朝弦合鞠礼:“姑姑。”
弦合忙将他扶起来,连同韩莹一起往早已预备好的车舆走去。
空中飘起了霰雪,细细碎碎,如漫起扬沙,打在脸上便觉冰凉入骨。
文寅之神色平常道:“余太守今日奉命去检阅陵州属军,还要过目新一年粮草预支,抽不得空出来,特命属下前来接夫人。”
韩莹脸色有一瞬闪过暗沉郁色,但很快敛去,道:“有劳文大人了。”
弦合想起刚才文寅之恍若无意说过的话,再看韩莹的反应,心中那几欲成型却又不愿相信的猜测终于落了地。
她将韩莹送回太守府,一路见如圭颇为依赖她,想来韩莹对他不错,想起兄长所为,想起她的境遇,不免怜惜。原先预备好的如圭袭爵一事的说辞也无心说了,只将她安顿下,便从马车里拿了佩剑出来,寻了个借口将秦妈妈打发回去,领着落盏往太守府前院去。
文寅之身为兄长属官,能冒着被诘责的风险跟她说那些话,实是为了兄长的前程风评而担忧,已十分难得,她不能再去为难他。
好在,太守府里有副守,有文尹,有隶书自下大小官吏,挨着问下去,不怕问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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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州太守府是先前陈豫在时居住办公之所,建在敦平巷,毗邻数条繁华街道,虽是闹中取静之所,但来往人员繁多,耳目杂乱,若要干些隐秘事亦不十分方便。
余思远对此处很是不满,向江叡提了许多次,都被江叡不轻不淡地驳了回来。理由是他这个妹夫已经很袒护他,在宅院府邸这等小事上,他能忍忍就忍忍吧,别太引人注目,招人非议了。
因此,要从太守府来这幽僻深巷里安放佳人的香闺,至少要耗去一两个时辰,再加上两人厮混缠绵,没有半日是回不来的。
这一天,他将公务理正妥当便迫不及待地要来会刚从靖州来的佳人,披着一身霜雪而至,放下幔帐,与琴关一通翻云覆雨,两人光溜溜的缩在被衾里消磨尘光。
“总是下手这么狠,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琴关抚着一身痛楚,皱眉嗔责。
余思远淡而一笑,不甚在意的模样,却是欲望得到纾解,心情甚是轻松,将手枕在头下,漫然说道:“陵州不比靖州,显贵云集,你平日里想要什么就让底下人出去买,你自己不能抛头露面,特别是不能让这个院子里以外的人看见你的脸。”
琴关面上漾过不快:“那不是跟坐牢一样了?”
余思远抬手抚过她细腻柔软的肌肤,冷不防又掐了一把,惹得怀中女子涟涟低吟。他唇角噙着笑,幽然道:“不然我就把你送回靖州,让你再去妙香坊里挂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