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妃就是矫情(清穿)——砚心女官
时间:2019-05-16 05:49:28

  “不会啊,”年筠淼粲然笑开,“因为我知道,他不是。”
  “是吗?”福晋哼咛一笑,“您以为王爷不追究避子药的事儿,是因为宠爱你吗?”
  “又或许,他根本也不想有一个流着年家血脉的孩子呢?”
  福晋端起茶碗,慢悠悠地滤去浮沫,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模样,“有些事情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第66章
  【又或许,他根本也不想有一个流着年家血脉的孩子呢?】
  年筠淼看着四福晋含笑的眼睛,脑中一阵恍惚,但在这片混沌的意识之中有个念头却无比清晰——或许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长达十年的相处之中,年筠淼沉溺在他的无所不应的宠爱呵护之下,已经快要忘记他本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四福晋深深地嗅了口茶香,笑意潺潺,看向年筠淼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有时候,同情就是傲慢。
  年筠淼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冷战,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泡进了水里,直到淑雯扶住她,她才缓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脸上已是冰凉一片。
  倒不是觉得在福晋面前流泪丢面子,而是没想到自己哭得这么快。
  “妹妹,”福晋手上的玳瑁护甲在日光下明晃晃地刺眼,亦如她脸上的笑容:“有得有失,王爷对你算好的了,你也不必计较太多。”
  年筠淼抹了一把眼泪,讷讷点头,下意识地附和着:“也是,也是。”
  她挡住淑雯伸过来的胳膊,摆摆手:“不用扶,没关系的。”
  这句话没关系是她对自己说的——
  没关系,反正你自己也不纯粹,又凭什么要求人家。
  从福晋房中出来,年筠淼一路走得飞快,淑雯小跑着都跟不上她。游廊尽头转弯,拐进自己的院子,年筠淼忽然觉得膝盖一软,打了个趔趄,幸好她手快撑在了墙上,这才没摔倒。
  “小姐,”淑雯赶忙扑上来,心疼不已,声音里是难掩的哭腔:“小姐,四爷不是那样的人。”
  年筠淼眼神呆滞地转头看了淑雯一眼,好像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
  “四爷不是那样的人,”淑雯又说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仿佛想把她的这种坚定传递给年筠淼。
  年筠淼慢慢眨了眨眼睛,眼泪倏然滚落,空洞的声音带着沁骨的凉意,她问淑雯,“四爷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淑雯越是坚定越是说明这样的坚定是没头没脑的,她也说不出别的,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四爷不是那样的人,不是!”
  年筠淼扶着墙,一点点往里头挪,淑雯见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要扶她,这次,年筠淼没有再拒绝。她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一路上用完了,此刻的她像是被太阳晒萎的花朵,全然没有一丝生气,年筠淼忽然觉得自己老了,一股从内至外的疲惫感席卷了她。
  明明是暑天的灼人的酷热,太阳晃得人都睁不开眼睛,但是年筠淼却手脚冰凉,细细的冷汗打湿了衣衫。
  “小姐,您先躺会儿,奴婢去给您倒茶。”
  年筠淼神色讷讷,她忽然伸手拉住淑雯,问她:“你说为什么我停药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有孩子。”
  “小姐,”淑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吓坏了,连连摇头,“小姐,您别多想,您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小产过,再遇喜难,也是有的。”
  “会不会,是四爷……”年筠淼抓着淑雯的手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少劲,直到把淑雯的手腕掐出一圈红肿来。
  淑雯还顾不上自己,她知道年筠淼的在疑心什么,可是此刻连她自己也没办法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说出“四爷不会”这样的话来,说实在的,年筠淼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年看了那么多大夫,都说身体没有受损,那怎么就是没有孩子呢?!
  见淑雯默不作声,年筠淼扯了扯嘴角,笑得惨淡:“你觉得会是不是四爷……”
  “小姐……”淑雯握住年筠淼的手一个劲儿地搓着,这双手是越来越凉了。
  “把我每日吃的用的,都好好地查一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年筠淼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要被撕烂了,血肉模糊。
  “好,好,”淑雯噙着眼泪,连声应着。
  “你去把胡太医请来。”
  胡大夫是年羹尧在京中有交情的大夫,这几年,包括年府上下在内的身体都是由他照料的,是能信得过的人。
  “好,奴婢这就去。”
  淑雯要走,却又不放心留着年筠淼一个人,犹犹豫豫地不知怎么开口,年筠淼俯身趴在炕桌上,神情恹恹,“你去吧,我没事儿的。”
  “好,那奴婢快去快回。”
  淑雯叮嘱几个小丫鬟留意着侧福晋,虽然知道年筠淼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来,但叫人看着她总是保险先。
  年筠淼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浑身都是冷汗。手腕上的佛珠被汗水浸湿,湿漉漉滑腻腻的。她一圈圈将佛珠摘下来,用帕子裹好,双手僵直得不听使唤,好几下都差点将佛珠掉在地上。
  这是四爷一颗颗穿成的,戴了这么多年,每颗珠子都被盘磨得闪闪发光,比送来的时候更好看了。
  从进了屋子之后就忍着的眼泪,在这个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
  眼泪一滴滴落到手心,跟汗水交织在一起,年筠淼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点被掏空了。
  到底为什么哭?她问自己。
  怨他终于对自己不是无所保留,还是埋怨他深情的外表之下仍旧藏了一颗凉薄的帝王之心?
  年筠淼一遍遍问自己。
  其实原本没想要这么多的,原本没有任何期待,只是随波逐流而已。她对未来所有的向往,她的不舍,她越来越填不满的那颗心,都是因为他,他给的越多,她想要的就越多。
  就像现在,她甚至想要他毫无保留的真心。
  眼泪滑入唇角,有淡淡的苦涩,年筠淼噗呲一声笑了。这一切都跟她设想的不太一样,她想象中的自己披着年筠淼的外壳应当是身轻如燕,来去如风的。她身体里的这颗心都不是她自己的,怎么就被拖着沉溺了呢。
  她不知道这沉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淑雯惦记着年筠淼,抓了胡大夫就上马车,一句话多余的话都没有。
  路上,淑雯眉头紧锁着看向胡大夫:“我家小姐这些年一直没有身孕,您说实话,有无异样?”
  “脉象并无异样,”胡太医据实相告,“这一点把握在下还是有的。”
  “那为何一直没能再度遇喜。”
  胡太医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行医多年,悟出一个道理,世间万事多是求而不得,或许让侧福晋放宽心,孩子也就来了。”
  淑雯张了张嘴,想说“我家小姐心宽着呢”,但又觉得这话叫外人知道了不好,只能作罢,回身挑起帷幔催促着:“再快些。”
  淑雯带了胡大夫进来的时候,年筠淼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些,只是脸上还有淡淡的泪痕。
  她先让淑雯将每日用的胭脂水粉还有屋里燃的香料拿给胡大夫看,经由胡大夫一一查验,均没有异样。
  “那这个呢,”年筠淼忽然想起什么,把用帕子裹起来的佛珠交给胡大夫,“劳烦您再看看。”
  淑雯眉心一跳,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在心里祈求,哪怕折损自己姓名也祈求这串佛珠没有被动过手脚。
  胡大夫查验得仔细,一颗颗珠子看着,又不时放在鼻下嗅一嗅,只要他眉头微微一皱,淑雯就跟着心惊肉跳一下。
  “胡大夫,”她终于没忍住,开口催促,“这佛珠应当无恙吧。”
  胡大夫没吭声,年筠淼抬手朝着淑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淑雯默默地抿了抿嘴唇。
  在淑雯看来好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胡大夫才终于双手将佛珠奉上,开口道:“这串珠子是由上好的菩提子制成,虽然经由药物泡制,但闻起来是艾草和白术的气味,这两味药都有驱虫辟邪之效,于身体无害。”
  “那就好,那就好。”年筠淼深吸一口气,将佛珠收回,又一圈圈缠回到手腕上。
  胡太医打了千儿,拱手道:“侧福晋虽经过小产,但身体底子尚好,大可放宽心,等着得偿所愿的那一日。”
  “借您吉言,”年筠淼勉强笑了笑,虽说心安了不少,但也没全然去除她心里的疑影。
  “淑雯,再带着胡大夫去小厨房看看。”
  这几年她的吃食都是在小厨房里单做的,四爷还专程请了个湖北籍的厨子,生怕年筠淼贪着家乡的那一口。
  “胡大夫,您随我来。”
  淑雯带了胡大夫出去,年筠淼望着二人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虽说叫胡大夫去查验小厨房,但她心里是觉得应当不会查出什么了。
  如果真是四爷动手,凭他的缜密的心思又怎么留下能让年筠淼发现的痕迹?
  若是他没有起过这样的心思,那么……
  兵不厌诈,福晋便是在虚张声势了。
  年筠淼低头拨弄着手上的佛珠,一颗心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在盼望着什么,如果是,她到底希望得到怎样的回应。
  又或许什么样子的结果于她而言都无所谓了,那颗钉子已经扎进去了,拔不出来了。
  这就是福晋想要的吧。
  虽然能够想得清楚,但年筠淼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信任是一张揉皱的纸,那些褶皱轻而易举地被揉捏出来,却再也无法抚平了。
  让年筠淼没想到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
  要不是淑雯拖着香雪进来,年筠淼都忘了她屋子里还有这么个丫鬟。香雪是她借住在四爷府上的时候就被指派过来伺候她的,中间她去了扬州两年多,再回来,香雪自然也就又跟着回来了。
  不过平日里自己能做的事年筠淼大都是自己动手,也不习惯总是差遣别人,除了淑雯再没有其他丫鬟近身伺候。眼前的这个香雪,眼生得厉害。
  若不是那碗被加了药的燕窝就放在手边,人赃俱获,年筠淼还真想不到她身边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年筠淼一下下搅弄着那碗血燕,若有所思。
  香雪半跪半趴在地上,脸色煞白,年筠淼刚开口她就狠狠地抖了一下。
  “福晋问你话呢,”淑雯朝着她肩头狠狠推了一把,说实话,她原本是想用脚踹的。
  “有有,”香雪结结巴巴道,“有几年了。”
  “福晋是怎么交代你的?”
  根本不用盘问,除了福晋没人会做这样的事。
  香雪猛地抬头看向年筠淼,眼神闪了闪,唇齿间慢吞吞地冒出一句:“不是……福晋……”
  年筠淼抿唇一笑,“那是四爷?”
  “是……”豆大的泪珠从香雪的眼中滑落,她失了血色的嘴唇颤抖着,想着先前福晋交代她的,万一事发要咬住李氏,便嘶哑着嗓音颤巍巍道:“是,是侧福晋。”
  “李氏?”年筠淼都快被气笑了,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要狗咬狗。
  “好,”她姑且先信了,又问,“那侧福晋是什么吩咐你的?”
  见年筠淼好似信了自己是受了李氏的指使,香雪镇定了一些,仰起身子,哽咽道:“侧福晋说只要王爷留宿,就让我在您每日用的燕窝里下药。”
  在燕窝中下手也算是动了心思的。
  年筠淼平时吃的不多,嘴巴也刁,有时候一桌子菜好几盘都不动筷子,唯独每天这道燕窝她是一定会喝。驻容养颜是大事。
  而整个王府,只有年筠淼这里用的是宫里头进贡的血燕,一半是贵妃给的,一半是四爷领的赏赐。避子药的颜色与血燕相近,混淆一体,年筠淼喝了好些年也没发觉有什么问题。
  昨天四爷连夜跑回来,今天这燕窝中就加了药,香雪还真是中用啊。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年筠淼又瞥了一眼手边的燕窝,声音低沉,“到底是谁派你在我的燕窝里加避子药的。”
  香雪扑通一声又扑到了,低声道:“是,是侧福晋啊……”
  “好,既然是这样,淑雯,”年筠淼拉下脸来,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冷淡,“把她关起来,等王爷回来再发落。”
  “侧福晋、侧福晋……”香雪攀扯住年筠淼踩着的脚凳,哭得喘不过气来,“侧福晋饶命,侧福晋饶命啊,奴婢卑贱,也是没法子啊,奴婢将每日的药量减了一半,奴婢也不愿意害侧福晋啊。”
  “哟,这么说我还得谢你了?”年筠淼淡淡笑着。
  香雪把头摇头拨浪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错,奴婢只求侧福晋垂怜,留奴婢一条命,奴婢家里还有父母和弟弟,若是没了奴婢,家里头就揭不开锅了。”
  年筠淼伸手把香雪拉起来,盯着她的眼睛,半是诱哄半是威胁:“你连实话都不肯跟我说,我怎么护着你啊?”
  香雪愣住,下意识咬住嘴唇,又听见年筠淼闲闲道:“其实你也知道,纸包不住火,利用你的人教你胡说八道把水搅浑,这水搅浑了,保的是她,可不是你啊。”
  “是……是……”香雪垂下头,嘴唇都没有动,“是福晋”三个字就像是自己滑出来的一样。
  年筠淼看着香雪这样,忽然眼涩,她转头看向别处,想着该把香雪怎么办。
  她今日叫了胡大夫来,福晋那里想必已经得了消息,她若是为了自保,对香雪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奴才说到底都是可怜人,谁都是她的主子,谁的话她们都得听,年筠淼叹口气,对淑雯道:“你找人把香雪送回府里,跟我母亲说先别叫她做事,看管起来就好,一定要把人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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