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沉默了下,说:“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段孟撇过头,抽了根烟出来叼在嘴上。
谁能想到难得的一次主动找上门,会捅出这么大一个洞,这个打击是巨大的,段孟甚至都有些怕了。
他让自己变得很忙,从早到晚不留一点空闲的时间,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好过一点。
然而该来的躲不掉,看到树荫下那辆红色马自达时,段孟一点都不意外,他有预感何遇会出现,他们两不可能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我比较想不通的只有一点,”段孟吐出一个烟圈,目光复杂的看着何遇,“你把我当什么了?”
两人一个站在外面,一个坐在车内,隔着一定的距离,视线受阻,感觉很不好。
何遇索性从车上下来,走到他身边。
“我并没有耍你的意思,而且我们在一起很放松很开心,这一点我也装不出来。”她说。
段孟心里一股子气,都不知道要怎么发泄,夹着烟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不是耍我?”他轻笑了声,隐忍的低声说,“那是什么?你难道敢说你没有脚踏两只船吗?”
段孟直直的盯着她,他简直要鄙夷自己,因为他内心居然分外渴望着何遇能理直气壮的承认这荒唐的说辞。
能大声的告诉自己:对,她没有。
但何遇说:“我不敢,我确实脚踏两只船。”
她停顿了下,然后豁出去一般的开口:“那个男人叫余一洋,我跟了他近十年。”
段孟痛苦的闭了闭眼,但下一秒又很快收起了这份失态,将手上的烟一丢。
“滚吧!”他说,然后转身就要走。
“段孟,我跟他是有协议的!”何遇大声说,“我并非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跟他的关系也并非表面的这么简单。”
段孟脚步又停了,他都恨自己的不争气。
然后便听何遇言简意赅的将原由说了一遍。
“距离协议时间还有一年不到。”何遇最后加了一句。
“嗯,”段孟说,“我的时间挺宝贵的,一分也不想耽搁。”
何遇愣了下,紧接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理解的。”
她有什么资格不理解,错全在自己,没理由让别人陪自己白白耗着。
只是想到往后可能就此没了联系,何遇还是忍不住惆怅,人一旦有过陪伴,就很难再回到一个人,孤独不是人人都愿意享受的。
何遇很难受,但这个难受还在接受范围内。
段孟这个时候突然往前快步走去,何遇抬头发现水果店门口停了一辆小货车,有员工跳上去准备下货。
段孟跑到那头,在下面做接应,他表现的连看何遇一眼都嫌多余。
何遇站了会,便上了车。
红色马自达很快消失在这条马路尽头。
段孟眼角余光一直有留意,而直到这时才抬头看过去一眼。
“老板,撤手啊!”有人喊了声。
段孟迟了一步,塑料箱蹭着他的胳膊落下来,生生扯下一块皮。
“没事吧!”那人连忙跳下来,看到段孟惨不忍睹的胳膊,牙疼似的皱了皱眉,“怎么办?这有点严重,要么去医院吧?”
小伙子叫小柯,年纪还不大,瘦瘦小小一只,平时干活倒是很利索。
段孟忍着疼,摇了摇头:“没事,我上点药就行。”
“不行吧,创口太大了。”
“没事。”段孟摆手,径自转身去里面上药。
药水碰到伤口传来的刺痛让他身体紧绷了下,等缓过这一阵之后,又如自虐一般的更使劲往上搓着,恨不得再蹭下一块皮来一样。
小柯不放心,跑进来看情况,见段孟在那一副不要命的样子,瞬间就吓着了。
“老板,你这是干嘛呢!”他一把拽住段孟的胳膊,见鬼一样的看着他。
是啊,他这是做什么呢?
为这么一个轻佻的女人,搞得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是不值得。
段孟将夹着棉花的镊子一扔,摇头:“没事。”
“看你脸色不像没事啊。”小柯歪头瞅他,“你要身子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吧,我们这几个人也够了。”
段孟摇头:“回家会更难熬。”
“怎么会?睡一觉不就行了?”
段孟还是摇了摇头。
水果店一般早上八点开门,晚上九点结束,段孟自开业到现在都是第一个到的,也是最后一个走的。
店内的清洁工作全部都是他亲力亲为,因为老板勤快,员工更不敢犯懒,水果出货快,腐烂果实又能及时挑出,加之每日换新的促销活动,实惠的价格加上新鲜的果实,渐渐的客源也就稳定了,销售额更是逐步上升。
然而后面几天身为老板的段孟脸色却越来越沉,尽管不会迁怒于店里员工,但看着那张好像欠了他几百万似的脸,大家也着实难受的不行。
小柯手上有两张电影票,中午吃饭的时候跑去贿赂段孟。
“老板,要不要看电影?”他拿着票往他跟前凑,“就当换个心情,消遣一下。”
段孟眼都不抬的说:“没兴趣,你要想去看,我可以放你一天假。”
“不不不不不,”小柯连忙摆手,“完全没兴趣,我就是跑出来打工的,赚钱是首位。”
“没事,让你们带薪休假,两张电影票正好。”
店里员工有三个,一个今天轮休。
就这样,老板没给忽悠出去,他们自己白白捡了一天假。
下午人少,段孟一个人也足够了,他挑拣了一下水果,做了几个果盘,然后在工作号上发了个朋友圈。
没多久就有人转账来预定,他把果盘分批放好,又把水槽里的刀具收拾了一遍,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他在收银台后坐了会,拿出手机翻了翻,他朋友少,一天下来都不会有人找他,除了以前工作时关注的几个公众号信息,剩下的就只有何遇。
跟她的聊天记录框还在,段孟鬼使神差的点进去看了看,内容不多,很平淡,聊聊天气,谈谈吃喝,有时候何遇也会发个搞笑的段子过来。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平常,何遇从来没有抱怨过她的生活,她的遭遇,看起来好像她过的是那么无忧顺遂,可事实上却完全相反。
她经历着常人所难以承受的生活,可她看过去却还是挺乐观。
她没有依靠,没有诉求,只有在那段晚间相处的时间里,能稍稍感知到她小女人的一面。
段孟胸口蓦然疼了一下,反复看了很久之后,将何遇的聊天框设置了置顶。
这简直就跟自虐一样。
他想何遇,随着时间的延长这种想念越来越明显,最开始敢信誓旦旦的让她滚,现在就有多打脸。
可他跟何遇认识才多久?又能有多深的感情?
他每天都这么问自己,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今天的近乎忍无可忍。
这种不断加重力道的克制,让他感到疲惫不堪,又痛苦的不行。
晚上两个员工终于浪回来了,段孟把工作交接了一下之后,第一次率先离开了水果店。
他先在外面逛了一会,随后打车去了何遇公司附近。
当晚何遇正巧在公司熬夜开会,她近期也不好过,自虐一样的变成了工作狂,余一洋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会议结束后一伙人起哄去吃夜宵,都是部门领导,对于敲诈老板这件事还是有胆子做的,何遇没兴趣跟他们同流合污,但架不住多数人的怂恿。
一伙十来个人,一起下电梯,出了公司大门。
夜里风有点大,何遇拉紧外套,侧头打了个喷嚏。
然后发现了站在树下的人影,起先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辨别了好几秒,才确定确实是段孟。
居然是段孟!
何遇惊的脚步下意识停了停。
走在身边的余一洋注意到了,问:“怎么了?”
随后扭头顺着何遇的视线看过去。
何遇吓了一跳,连忙抬手将他的脑袋掰了过来,说:“没什么,风沙过来容易进眼。”
余一洋顺杆子往上爬,搂住了何遇的腰,快速在她脸庞亲了一口。
何遇陡然睁大眼。
余一洋低低的笑了笑:“难得见你主动,我一下没把持住。”
何遇没什么表情的松手,往后退了步,视线错开,重新往那个方向看去时,已经没了段孟的身影。
第20章
何遇不知道段孟为什么这个点会出现在公司附近, 是纯粹路过, 还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前者的可能性感觉不大,但后者的可能性好像也不太有, 就凭着他之前对自己决绝的态度,根本就没有给彼此留回旋余地。
她跟一帮人坐在长桌前,心不在焉的吃着火锅, 好几次拿出了手机, 可犹豫着始终没给段孟去消息询问。
不想给自己找难堪是其一,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不好意思再去打扰段孟。
何遇再没皮没脸,当下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偶尔的主动是自信, 但现在很大可能却是自作多情了。
她叹了口气,就纯当不知道,转头跟同事开始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夜宵过后,几人在公司停车场分道扬镳, 有两个喝酒的,何遇帮着送了一程。
其中一个住宅区离段孟的水果店不算远,何遇将人放下后, 打转方向绕过去了一趟。
店门还没关,已经没客人了, 员工在把外面的甘蔗往里搬。
何遇坐在车上观察了会,没看到段孟人影, 便下车进去了一趟。
中间是大货架,东边靠墙是冷柜,除去一些水果外, 还放着不少的酸奶类饮品,挨着冷柜放的则是各种进口食品。
何遇在那边转了一圈。
小柯从她身边经过,顺嘴说了句:“我们今天凤梨打活动,15元2个,可以看看,平时就卖的很好的。”
何遇看了他一眼,套话说:“你是老板?”
小柯连忙摇头:“不是,老板今天不在店里。”
何遇点了点头,走去收银台,将那边摆着的最后一个水果拼盘买了。
没见到段孟,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不过真见面了,想来也不会太愉快。
何遇上了车,心想这样也好,水果店来过了,也当给他捧过场了,就这样吧。
她戳了一块芒果塞进嘴里,很甜很新鲜,然后启动了车子。
深夜的大马路上,已经没多少车辆,何遇在油门上缓慢加力,超速回到了自己小区。
在大门口转弯时才缓下了速度,起落杆上下一个来回,何遇看了眼后视镜,猛一愣,来了一个急刹。
她盯着进出口那块阴影好一会,确定是段孟后,喘了一大口气,连忙从车上下来,走去他跟前。
“你怎么在这?”何遇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真的是来找我的?”
如果公司的那一眼是意外,那么当下便再没有别的借口。
“对,我就是来找你的。”段孟盯着手上还在燃着的烟头,“特别意外?”
“有点,”何遇看着他,但因为光线问题,很难看清他的表情,“我以为你不会想见到我。”
段孟冷笑了声,紧接着逼近过来,近乎咬牙切齿的说:“你不是说你跟那个男人不过是逢场作戏吗?你不是说你们不过是契约关系吗?那刚才是什么?”
段孟越说越激动,低吼道:“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他真是恨透了自己的窝囊,欲盖弥彰的跑到那个地方,原也没想着会见到何遇,可就是这么鬼使神差的撞上了,还眼睁睁的看着她跟另一个男人亲昵拥抱。
段孟给自己做过很多心理建设,企图不让自己太过介意。
然而真实发生时,他发现,自己简直要嫉恨的疯了。
他丢了烟,一把拽住何遇手腕:“说啊,既然是装装样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的去投怀送抱?”
何遇皱了皱眉,手腕的疼尚且可以忍,但段孟的失态已经让岗亭的保安的望了过来。
“车上说。”
段孟盯着她,没动。
何遇反手牵住他的,硬是把人给拉到了车上。
没有去地下停车场,转而又驶了出去,跑了一大圈,在临近工业区的一条辅道上停了,这边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连带路灯都比别处暗的多。
车窗开着,段孟被夜风吹了一路,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何遇熄火,车里安静的不行。
段孟手上捞着那只已经开了口的果盘,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你去店里了。”
何遇往他手上瞟了眼:“嗯,刚才经过了一趟,里面看着挺舒服的。”
“你这是特意挑我不在的时候去的?”
“也不算,只是去的时候正巧你不在罢了。”
段孟噎住,胸腔里一股子气,将那果盘直接往前一扔,说:“说说刚才那事吧。”
“我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存在,这对你没好处。”何遇给出解释。
余一洋是个不能光看外貌的人,他的为人跟他温和的表象大相径庭,她不能让余一洋的注意点持续放到段孟身上,否则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之前他接你的电话,已经知道有我的存在了。”段孟讽刺的勾了下嘴角,“你的这个借口根本就站不稳脚,你还要骗我什么?”
“你既然不相信我,那我们就没法谈。”
“这跟信任无关,只是你的解释不合理。”
何遇说:“但我只有这个解释。”
段孟倏地转头瞪着她,何遇目光平静的跟他对视。
两人情绪上的极大反差让段孟不是滋味极了。
“你为什么能这么无所谓?”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