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等旖旎的氛围散去之后,林蔚然叹息,“估计很多人都想不到吧,最后一副真迹就在至善大师的手中。”
在三清宝殿时,她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林蔚然就曾细细地观察过至善道长的表情。
他的表情很奇怪,林蔚然也不知怎么形容,应该说又迷惑又不可置信?如果说,至善道长本身就握有了副真迹,这就说得通了。
宫令箴眉头微拧,似在为什么深深困惑着。
林蔚然大约能猜到他的想法,恐怕他还没想明白为何凉王会对至善道长如此看重。
想想也是,道士除了能炼丹,还能干什么?如果问普通百姓,那他们的回答就是讲道啊炼丹啊。问虞国公府的人的话,得到的答案除了以上的两点外,还能炼制农药药剂。
而对林蔚然来说,道士除了能讲道炼丹炼制药剂,还能炼制火药啊。
据史书记载,唐代末年就发明了火药。我国古代的炼丹家在长期的炼制丹药过程中,发现硝、硫磺和木炭的混合物能够燃烧爆炸。
至善道长应该是掌握了黑火药的配方,这事呢,不知道怎么的被凉王知道了,身怀利器,才会引来凉王的觊觎。
火药对于冷兵器时代,无疑是具有巨大杀伤力的。
难怪凉王对至善大师志在必得,因为他有反意啊!
至善道长那么抗拒被凉王所招揽,估计也知道凉王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吧?所以才会提出那样一个要求,就是想找个理由逼退凉王,他没想过要去凉王府替凉王炼丹。要求凉王找来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他自己手中就握着唯一的一副真迹。
可惜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料到有人能将原作揭成三层,瞬间就多了两副真迹。然后瞬间让他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也幸亏宫大人也拿到了一副真迹,否则局面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林蔚然缓缓地将凉王的野心道出。
宫大人静静地听着,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现在的关键点是,为什么凉王如此看重至善?这是宫令箴想不透的地方。
林蔚然摸出来一包油纸包着的火药递给他,“你扔进香炉里。”这包火药份量不多,大概就半两重。
宫大人疑惑,然后出于对她的信任,不疑有它,随手往香炉一扔。
砰!
炸炉了!
宫大人脸色大变,下意识一扑,将林蔚然护在身下。
动静太大了,守在外头的护卫一下子就冲了进来,“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眼前的一幕让护卫们面面相觑,主子将大少奶奶压在身下。然后,靠近门口的香炉炉身已经跌落在地,并且炉身有些微微变形?是错觉吗?还有上面的盖子已经不知所踪……
“无事,你们出去吧。”宫大人挥手。
“可要安排人进来收拾一下?”护卫问。
“暂时不必了。”
他们退出去之后,宫大人率先起身,然后伸出手,将下面的林蔚然拉了起来。
然后,宫大人很认真地问她,“你刚才给我扔进香炉的是什么东西?”
香炉区域一片狼藉,林蔚然苦笑,她真没想到就半两的火药威力就那么大。林蔚然又看了一眼垫着的毛绒毯子,不由得庆幸地面上铺了这么一层,否则她可能要受伤了。
“这是火药,至善道长应该能炼制出来。”林蔚然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宫大人猛然一震,原来是这样吗?凉王如此看重至善道长,原因就是这个了吧?
他转而一想,“这玩意就是你压箱底的手段?那一晚,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打算用火药对付那些马贼了?”
“秋水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宫大人点头。
叛徒!林蔚然的双眼中明晃晃地写碰上这两个字,然后她毫不隐瞒地点头。
宫大人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去得早。
林蔚然眼睛微微一眯,“怎么,我的做法错了吗?”
宫大人求生欲极强,当下毫不犹豫地摇头,“没错,这玩意儿用了虽然很麻烦,但比不上你和儿子重要。”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林蔚然睨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笑过闹过之后,他们夫妻二人不得不重新面对凉王这一问题。
“咱们的处境很危险。”接着林蔚然问他,“程晋仑这人可信吗?”
宫大人明白她的意思,对于她的问题,他思考良久之后,缓缓摇头,吐出五个字,“不一定可信。”
林蔚然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这样,凉州真的是已经糜烂成一片了,他们相当于孤军深入。
“怕吗?”宫大人凝视着她问。
怕,但他们也走不了了。他们出不了凉州的,没有异动还好,一旦有异动,凉王府会选择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防范方式。
“怕的,但我们除了迎难而上,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说完这句,林蔚然迅速地进入角色,思索起来。
好一会后她说道,“首先不能让凉王府的人知道咱们已经察觉到他们的意图了。还有就是要阻止凉王府与李家联姻——”
难怪,他要与李家联姻,还指名要与李珺熹联姻,其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这是要将李家宫家都拖到他的阵营上,即使不行,也能离间他们君臣之间的信任。
说完这句,林蔚然转过头来问宫大人,“不过在此之前,你真的确定凉王有反意吗?”
林蔚然是很严肃的。因为她的推测仅凭至善道长拒绝了凉王府的邀请乃至招揽是不够的,必须还有一些别的事能佐证她这个推测才行,这些佐证的事,只能由宫大人来判断。
综合他所接触到的所有关于凉州的信息,种种或轻微或严重的异常,其实都指向一个结果,“你的判断应该无误。”
宫令箴在心中感叹,他这小妻子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先前他隐约察觉到凉王的野心时,仍旧会迟疑,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不像她,迅速地接受,并立即进行全盘的思考,思索对策。
而且小妻子的聪明再次让他惊叹,她完全能跟上他的思想和节奏,这是他第一次那么不费劲,甚至有些时候他只需要配合就够了。
得了答案,林蔚然继续喃喃自语,“那么这段时间,如果表妹他们要出门,多安排一些人护送。”她就着刚才的笔,将想到的全列出来。
“最后,咱们必须把凉州的情况告知皇上,需要他派人秘密将至善道长送走。咱们的人不能动,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凉王察觉他们已经知道了他有反意。否则的话,他们恐怕性命不保。
“而且这事宜早不宜迟,这样的话,应该让谁帮忙呢?”
“你说,李家知不知情?”
宫令箴没有说话。
林蔚然明白了,这是不敢肯定啊,也就是说,李府站哪一边都是五五之数。
如果李家知情,那真的会乱的,陇西府和凉州相连,天下十州六府各占其一,且它们的边境还与外族接壤,一旦反了,外族长驱直入……
还有萧家在竟陵也是伺机而动,别的一些封地的王爷会不会趁机混水摸鱼搅动天下犹未可知。
如果能兵不血刃地将他们解决是最好,否则大梁恐怕要元气大伤了。
林蔚然很不解,“你说这是为什么呀。当今已经算是一个明君了……”
即使去年的时候,他们林家被皇上下旨勒令转让姚金炭的烧制技术。虽然这事让她不爽,至少他的出发点是为国为民,而且也尽量弥补,御赐了一个耕读传家的匾额,还在旨意中要求杨家给一个合理的转让价格。
纵然方式不恰当,但总的来说是为了黎民百姓。
宫大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呢。”
“真是吃饱了撑着才想谋反!”来这些日子了,她发现凉州真不算富裕。你想谋反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至少要先让你封地的老百姓们吃饱穿暖了再说吧?
一室不扫而以扫天下,同理,一个州你都治理不好,何况是一个国家呢?
“我们还有时间,至善道长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很关键不可或缺的一步。”
“至善道长一定要救的,不能放弃的。”林蔚然突然很严肃地强调这一点。
宫大人低头看她,“你觉得皇上有可能放弃他?”
林蔚然点头,“首先,对未知的东西会感到害怕。”清朝时候,戴样不就是吗?他发明了连珠铳,最后下场如何?被流放了。
“其次,上位者总想用最小的代价来消弥祸端。你身为天子近臣那么久,应该比我更了解皇上才对。”
宫大人连忙交待,“这话你在我跟前说说就行,在外面可千万别说。”
林蔚然翻了个白眼,她有那么傻吗?在外面如此妄议皇上?
“也就是我了,一般男人可忍受不了你这么聪明,你会让很多男人抬不起头的。”宫大人笑叹着。
林蔚然一本正经地附和他,“正是呢,能嫁给宫大人这般心胸宽广的伟岸男子,真是妾身三生修来的福气。”
宫大人用指尖撩起她的下巴,眉眼间皆是笑意,“既如此,夫人今晚就从了为夫吧,嗯?”
林蔚然吃惊地看着他,刚才我们刚讨论了关于生死存亡那么严肃的问题,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想那事儿?用一句话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就是,MMP,我拿你当盟友,你却在这时候想睡我?
“哈哈哈……”这回宫大人是真的笑了。
第156章
凉王府,凉王书房重地
“王曦之《道德经》有两副真迹,确定吗?”凉王拧着眉,显然对这样的意外有些不愉。
心腹家臣答道,“我们的人说,两副看起来都像是真的,所以当时完全分辨不出来。”
“沈琼没起作用吗?”他是废物吗?其中的分寸还需要别人教他吗?
心腹家臣知道沈琼也是无奈,“宫令箴点出了他丁寅年的事。”当时再让他强行对上宫令箴,沈琼这人也就废了。
“他这行为算是异常吗?”他们是明知至善的价值,才如此大费周折,他是为什么?
“不算吧,他为了他妻子确实能做这些事,他在京城有个专门研究农作物药剂团队,里面有好些道士都是他让手上张罗的。”
凉王根本没想到,第一个看破他的野心的人就是林蔚然。
凉王眼睛一眯,问,“宫令箴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可能吧?”心腹家臣不相信宫令箴有那么敏锐的洞察力,而且他在京中是天子近臣没错,但来到地方,就不一定洞察以及摆平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和底下波涛汹涌的局势了,
“他与至善只见过两次,还都是在我们的人的监视之下。而且咱们王府对凉州的掌控力度,您还不知道吗?”
“这人聪明诡谲狡诈如狐,咱们不得不细细提防。”
宫令箴的履历,凉王是细细研读过的,反正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若完全将他当作二十多岁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那就太过大意了。
尽管心腹家臣有些不以为然,但王爷吩咐了,他也会照做。
“王爷,此事不能操之过急。等酆光子、潘聿铭到来吧。正如您所说,宫令箴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咱们若是过于急迫,让他察觉到什么就不好了。”总得让那至善老道投了凉王的阵营,上了船之后,后面的事才好办。
“可以,但一些相关的后手也别忘了准备,本王记得,至善是有个衣钵传人的?去将他将来凉州!”
“还有就是看紧宫令箴的人,如果近日有人要出凉州,也杀了。反正凉州荒僻,穷山恶水出刁民,死人是很正常的事。关于他的书信都要拦截,如有异常便立即扣下。”
凉王,一如林蔚然所料那般谨慎,真的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
说完这句,然后凉王埋首公务,久久没有说话。
等他再次抬头时,却是忍不住惊叹,“这宫令箴真是个人才,可惜,人才总是被亏待。”他一直密切关注着京城的情况,自然不会漏了宫令箴这半年多来的所作所为。他立了那么多功劳,不说别的,至少九卿之位必有他一席。他那弟弟泰昌帝真是太过迂腐了,竟然有功不赏,让那些资历大的大臣们尸位素餐,真是够了。
心腹家臣嗯了一声,不解地看向他家王爷。
“你看看这折子就知道了。”凉王将手中的折子推到他跟前。
心腹家臣打开一看,折子上面写着,“……京城秋季水稻用新式插秧种植法,一季丰收,平均每亩产量达到五百二十八斤……”
看完,心腹家臣也是叹为观止,真是好高的产量啊。他们凉州也有种植水稻的,但是少,亩产量也低,每亩也就两百多斤产量吧。
“此刻京城上下都在庆祝粮食丰收呢。”凉王目光落在京城方向。
心腹家臣附和着凉王的话,“这宫令箴真是治世能臣啊。他来到凉州,经略几年,凉州或许会有一番新气象也未可知。”
“可惜现在还不能让他大展身手的时候。”
“王爷,要不要臣秘密派人与之接触一下?”心腹家臣提议,他是看王爷似乎很欣赏宫令箴。
“不必。”凉王可没忘记宫家可是正宗的忠皇派。
“等我儿文翎榆与李家的婚事订下来,成定局了,大家成为了同一战壕的人了再说。”凉王按压了一下太阳穴,这样的人最好还是能为他所用,否则的话,还真是一大损失呢。
“王爷说得是,届时,王爷的阵营必能再添一员大将!”
“尽快将我儿与李家小女的亲事订下来!”
这李家兄妹来凉州真是好哇,挟裹着宫家无法退缩。
他先前还担心宫家与那两孩子感情疏远,宫家会弃车保帅,断绝与李家那两孩子的关系,达不到拖宫家上船的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