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时候,提醒一下李家那老东西这些年从突厥那里弄了多少好处。”凉王的声音很冷,
心腹家臣低头,“是。”
左州丞府宫家
这日,宫大人请来李晏。
“你们是不是认识唐七?”他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李晏惊讶地看向他表哥宫令箴,
看到他这神色,宫令箴就知道答案了,他不得不再次感叹小妻子的敏锐。
“唐七是不是喜欢你妹妹?”
“是的。”李晏还在疑惑哪里泄露了风声。
唐七也是他看好的妹夫人选,都说商人重利,但唐七不一样。
其实打他娘去世之后,他和妹妹的日子并不算好过。而外祖宫家离陇西府太远了,甚至来一次人不容易。李家也拘着他们兄妹二人,并不想让他们亲近外祖家,以致多年他们都不曾去过虞国公府探亲了。
艰难的时候,唐七总是偷偷地接济他们。
只不过李家并不同意他妹妹一个嫡女嫁给唐家一门商户罢了,即使唐家很富有。
宫令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凉王已经开始戒备了,这两日他的人曾试图出城,首先是城门戒严,其次就是即使出了城他们无一不是发现被人跟踪的。不能再试探下去了,否则会出事的。他们此刻急需一人将秘信安全送出去,送到京城,送到泰昌帝的手上。
于是,宫令箴将凉王有反意一事告知李晏,这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闻言,李晏脸色倏然一变,他是个聪明人,他由此想到了李家,甚至想得更深一些。他是隐约觉得李家并不干净。
李晏欲言又止,然后一咬牙,“表哥,李家并不干净。”
“我知道。”宫令箴并不意外。
这是他和妻子林蔚然商讨之后得出来的结论,李家地处陇西府,陇西府并不是一个富饶之地,物产也并不丰富。而李家自老李太尉致仕,还利用察举制托起了一位本家的太尉,并形成一股势力,每年耗费的银子可不少,这些银子从何而来?这些世家很大的程度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这一点去想就不难猜出李家会在哪里动手脚了。
“表哥,如果到最后实在不行,必要时,虞国公府可与我们兄妹二人断绝关系!”
“想什么呢!”宫令箴拍了他肩膀一下,“情况没到那份上,也不会到那份上,放心吧。”
李晏凄然苦笑。
想到他们兄妹二人的到来会给宫令箴会给虞国公府带来无尽的麻烦,一时间,李晏后悔了。
他们兄妹二人就像那一根线,一头是凉王那边,一头是宫家。本来线是很薄弱的,一扯就能断,但他们的到来,却是加固了那根线的结实程度。凉王那边的线一扯,就能将宫家拖入深渊。
“唐七那人可信吗?”宫令箴问。
“可信的。”李晏点头。
“有什么方式能联系上他吗?”
“他不日就会到凉州来,这是我们启程来凉州时就约定好的。”
宫令箴微微颔首,他们的运气不算太差。
“他到凉州之后,别让他到府上来,一会我给你一个地址,到时你将他约至那地址上,我有事要交待他去做。”
“我明白了。”
近日,林蔚然很多时候都泡在宫大人的书房,阅读着各种文件秘密的材料,连宫小鞅小宝宝都很少陪了。
他们现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局,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况且宫令箴知道,她在某些方面的才智并不下于自己。
宫大人已经吩咐下去,林蔚然可以自由进出他的书房。外头的事,许多都需要他去调度,将些个别有能力的忠君派与可信之人联络起来。他们夫妻二人是真正地忙碌开了。
目前的困境,潜在的敌人,还有各种不利的情况的设想,林蔚然都一一列出,并且不断地翻查资料,做出相应的应对。
宫大人的书房摆放着各府州郡县的县志及人员的任命情况,还有历年来凉州及陇西府抵御突厥的各种战况结果等等。
其中,她在宫大人之前端了的州府府衙的账房昧下来的账册找到一些线索。
那些账册,宫令箴当初就知道深挖下去必然不简单,但当时他仅仅只是浅尝辄止,将右州丞刘兆镇住之后,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账册封存,并将钥匙交给州牧程晋仑保管了。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他带来的那批账房人员早就用阿拉伯数字将重要的账册都记录下来了。
而通过这些账册,她有一些有趣的发现,这些发现都被她记录了下来。
等午饭时间到时,她刚从书房出来,就接到门房来报。
“大少奶奶,凉王府小公子文翎榆投帖拜访,此刻人就在大门外。”
林蔚然顿时气笑了,可真够嚣张的,堂堂凉王府这等没规矩的事,也是,连谋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们都敢,怎会将繁文缛节等礼数放在眼中?
他们是猜到了凉王的野心,但越是这样,面对文翎榆的嚣张,他们就越不能露怯。若是放任他进来了,他肯定会得寸进尺地提出想见李郡熹的要求的,到时候她怎么办?倒不如一开始就拒了。
于是林蔚然淡淡地吩咐门房,“将拜帖收下,人直接请走,就说男主人不在,我一妇道人家,不便见他一男客,让他等候通知吧。”
登门拜访被拒,文翎榆的贴身小厮忍不住呸地朝左州丞府吐了口口水,“小少爷,这娘们给咱们摆谱呢,谁不知道那娘们娘家就是泥腿子出身啊。”
文翎榆冷哼,死到临头尚不可知。
“咱们走,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她!三日内,本少爷必踏进这大门!”
文翎榆走后,没多久,左州丞府的门房又收到一封拜帖,投帖人是以凉王妃的名义,告知林蔚然凉王妃将于三日后登门拜访。
林蔚然看了,淡淡一笑,然后亲自写了一封回帖,说她将于那日扫榻相迎恭候大驾。
第157章
凉州城门
唐七领着商队一行人等候着出城。
排队时他发现,对于出城的人比以往更严苛了,入城倒是和往常一样。
轮到唐七他们时,因为他们一行人人多,带的货也多,被要求到一旁仔细检查。
唐七这些年走南闯北,他与许多城门将都混了个脸熟,此时见了唐铭这个守城门的头子在,他立即上前一步,“怎么了这是?查得那么严格?唐长官,说起来咱们还是本家,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了,你还这样,太伤兄弟的心了。”
唐七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挨近唐铭,借着身体和袖子的遮掩,递过去一个荷包。
唐铭不动声色地收下,略解释了下,“近来突厥部异动频繁,上头命令我们要严格盘查出城之人,就怕挟带出去什么有用的消息。本官也是依令行事,望唐少东家见谅。”
闻言,唐七一脸无奈,罢罢手,“查吧,查吧,我这次去南方,就只带了一些棉花和虫草,你们查的时候不要太蛮力就行。”
话落,唐铭就让几个人上前开始检查。而他本人则站在原地与唐七寒暄着,“放心吧,这两样都是贵重货吧?南方豪富,这一趟一来一回的能挣不少?”
“好说好说,也就挣个辛苦钱。”
不止货要检查,连人都要仔细检查。
整个商队的人检查完之后,有人来请唐七。
唐七看了一眼唐铭,见他并未阻止,他大概就知道了,当下无奈一笑,“好吧好吧,老唐,我也不让你为难,这就去罢。”
“职责所在,见谅见谅啊。”唐铭打着哈哈。
唐七嘴上笑着,心里却将他骂了个遍,这狗日的,银子照收,检查照样严格。
唐七跟着城门卫兵来到一间空屋子里,然后开始脱衣脱帽接受检查。
看着这一幕,唐七心想,宫令箴是对的,这凉王果然多疑敏感得很。
等他出来时,唐铭的态度截然一变,“哎呀,兄弟莫怪莫怪哈,大哥我也是迫于无奈啊。下次回来兄弟请你喝酒,权当赔罪了。”
唐七仅是嗯了一声,态度矜贵中又带了一丝被冒犯后的不悦。
唐七的情绪表达恰到好处,唐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掉了。
等刘兆来问时,唐铭如实汇报。
接着,唐七一行人顺利被放行。
等完全出了城,唐七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整个队伍开始快马加鞭赶到下一个落脚点。
趁商队的人都在吃饭打尖的时候,唐七和一个不起眼的老汉来到马厩,和看守马厩的哑巴打了一声招呼,便将两匹马牵了出去。
两人来到一个僻静的人迹罕见的山丘,老汉蓦然取出匕首,往其中一匹马脖子一抹,那匹马前蹄高仰,长长地嘶鸣了一声,便倒地不起。
这样惹得另一匹马有些不安地踮着蹄子,唐七死死地拉着缰绳。
老汉蹲下,就用刚才的匕首,没着一条痕迹划开马腹,将里面的秘信取出。
唐七不错眼地看着,唐铭所料不错,严格检查也是对的,他们这一支商队,的确是夹带了秘信。这一回多亏了他家的忠仆老汉这一门特殊而鲜为人知的手艺,才能划开一层马皮,将秘信藏匿于它肚子底下,并缝合好。
“你拿着这封信到虞国公府,接头的暗号你都记得了吗?记住,一定要交到指定的两个人手上,记住了吗?”
“少主,老汉记住了。”
“那行吧,你骑着这匹马走,我就地将这马给埋了。”这匹马已经被划开了肚子处的马皮,注定是要死的,即使刚才老汉不杀它,它也活不了多久了。
那老汉也知道时间紧急,当下磕了个头,翻身上马就走。
稍后,唐七若无其事地回到客栈,找了个机会将老汉的去处说了,理由就是他落下了重要的东西,让老汉回头拿了。商队的人听了就过,也没往心里去。
左州丞府宫家
三日的时间一到,凉王妃依约登门作客,还带来了一子一女。
儿子便是文翎榆,女儿便是凉王府一得宠的庶女文妲,文妲是凉王第五女,嫁的是武威郡商太守之嫡长子。这人在蟹菊宴上来过,她与闫湘是妯娌。
看见她,林蔚然心想,这么些日子了,她还没回武威郡吗?闫湘是不是也还留在凉州主城?
一番寒暄之后,在文翎榆不断使眼色的催促下,凉王妃才直奔主题,“听说你大姑母宫暶的一对儿女李晏和李珺熹都在府上作客是吗?”
林蔚然点了点头,知道肉戏快来了。
“想当年本王妃和他们的母亲见过数面,我本人是非常欣赏并乐于与她交好的,当初还曾开过玩笑说要做亲家来着,可惜她去得早——”
这些话林蔚然听听就算了,她虽然没有见过她大姑母宫暶,但她直觉她大姑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她不是这样不顾儿女意愿的人。
“也是我那大姑母命苦。”林蔚然面上这般附和着。
“哎,我提这些伤感的事做甚?”凉王妃按了按眼角,冲着她笑了笑,“你大姑母去了之后,我一直想去陇西府看看这两孩子,只是王府中诸事缠身,竟一直未能成行。此刻他们来了凉州真是太好了,所以我此次才会冒昧登门,其实就是想见一见他们。不知林夫人可否将他们请出来,让我见一见?”
文翎榆很是得意地睨了林蔚然一眼,三日前你为难我,三日后我还不是照样能见到想见的人?
林蔚然却是一脸为难,“按理说,珺熹确实应该出来拜见一下您这位长辈的。只不过姑娘家脸皮薄,身子骨也弱,到了凉州之后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府中将养,来到凉州竟然没有出过门,我这做表嫂的也实在不愿意为难她。”
“可怜的孩子。”凉王妃一个劲地叹息,却丝毫不提撤回请求的话。
林蔚然知道这事躲不过了,于是吩咐人,“你走一趟表小姐的院子,看看她身子可好些了,然后告诉她有位故人的长辈想见见她,如果能起身的话就来见一见吧。”
当差的下人得了令便去了。
后面一句,林蔚然咬字有些重。她将要不要出来见人的主动权交给李珺熹了。但林蔚然知道,李珺熹是个懂事的姑娘,她派人去请,她为了不使她为难,一定会来的。再者,良好的家教与李家的名声也不许她如此。
但是没办法,当着凉王妃的面,她不可能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派个人去问上一问是应有之理。
在等结果的期间,林蔚然和凉王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林蔚然发现文妲是个很安静的人,话不多,但不时扫向她的眼神都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感觉,似在评估着什么一样。
有一次被林蔚然逮着了,还能镇定自若地冲她笑笑。
林蔚然见此,对她的警惕性上升了一个高度。
不出林蔚然所料,李珺熹来了,李晏也来了。
文翎榆见到李珺熹便是眼睛一亮,眼睛开始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林蔚然作为双方的中间人,少不得要介绍一番。
轮到文翎榆时,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直直说道,“李四姑娘果然是眼若秋水眉如远山的窈窕淑女,君子所好啊。吾乃凉王最小的儿子文翎榆,这厢有礼了。”
李珺熹微微颔首,轻唤了一句文小公子作为礼节。
文翎榆的眼神极富有侵略性,那是一种完全将李珺熹当作了私有之物的占有。
但文翎榆的孟浪与无礼,还是叫林蔚然心里厌恶不已,还有他说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形容?
亲妹妹被骚扰,李晏自然要挺身而出,“文小公子,这里全是女眷,不若咱们到外面去煮茶论文如何?”
文翎榆不想出去,玩笑道,“这有什么关系,都是有渊源的世家故友……”
“你和李公子出去吧——”看他越说越不像样,凉王妃开口了。办事是一回事,但她不想将这玩意儿留下来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而且将他支使出去也好,省得李家兄妹对他印象更差。
其实今日凉王妃是不打算带文翎榆上来宫家的,就是怕出现刚才的情况,但文翎榆偏要来,凉王也不在意,觉得儿子想去便去,因为他觉得李家兄妹的意愿并不重要,他们并不能做主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