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郭绒花无语,看着紧盯住自己要个答案的王国芝,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他进步特别大。”
进步确实很大,郭绒花心想,国栋哥现在对付自己都不用口手身齐上了,单一样就能让自己晕过去。
日子不紧不慢转眼就越过冬天入了春,郭绒花发现自打过完年国栋哥就开始焦躁不安。
时常发呆,还老爱往平桥水库跑,每次去水库回来都要消沉好几天。
她也跟着去了几次,水库很平常,国栋哥去了也只是看着水库发会儿呆就又回来了。
郭绒花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公公?
春暖花开时王国栋跟家人提出他想去槐市一趟,一家人都莫名其妙,韩老太问他:“你去槐市干嘛?都出省了。”
王国栋回答不出来,前世的大洪水起因于台风带来的特大暴雨,这天灾无可避免也无法阻挡,但是酿成如此人间惨剧却实属人祸掺杂其中。
他想去槐市看看,沿着槐河一路走回来,看能不能给人们提个醒,但这些原因他却全然不敢吐露分毫。
他只执拗地表示没有原因,非去不可。
韩老太拦不住他,就对郭绒花面授机宜,让她出面阻拦,就算拦不住,也要弄清楚他去干啥。
晚上小两口准备睡觉了,郭绒花钻到王国栋怀里,主动把自己的小包子送上给他把玩:“国栋哥,你到槐市到底要干嘛呢?”
王国栋笑着揉了揉手里的软肉:“咱娘让你问的?”
郭绒花点点头:“我自己也特别想知道。”
“真没有特别的用意,就是没有去过南边,想去看看。”王国栋敷衍她。
可惜他的小乖乖并不是傻瓜:“少骗人,以前都从来没听说你想去南方看看,再说南方那么多城市,你干嘛非要去槐市?”
他无言以对,也解释不上来,只好闭嘴不言开始动手,直把郭绒花摆弄得闭上眼睛睡着前都没顾上再追问他。
王国栋是个极利索的行动派,既然决定要去看看,就毫不犹豫,请他三大爷给开了采买花生种子的介绍信,收拾了东西就要出门。
在他家常来常往的狗皮膏药褚天逸非要跟着去不可,王国栋烦不胜烦:“你跟国梁耍就行了,干嘛老来缠着我?”
王国梁和褚天逸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性格相得的两个人很快就变成了铁杆哥们,这也是褚天逸常来往他们家的原因:找王国梁一起玩儿。
褚天逸却非去不可:“国栋哥,你知道我的,就喜欢个新鲜,咱这安平县太安静了,日子整天都是完全一样的重复,我受不了,好容易你出门,我就想跟你一起去散散,快把介绍信上添上我的名字吧。”
王国栋甩不掉这个倒霉东西,只好把他带上了,两人坐着火车很顺利就到了槐市。
槐市和阳市也并无什么区别,大街上灰扑扑的人流往来如织,看起来还不如阳市热闹。
既然是采买种子的,那就走这么个过场,王国栋仔细打听了路线,去绕了一圈却什么都没买。
褚天逸纳闷地问他:“国栋哥,你不是买种子吗?怎么看了不买?”
“这种子不好!”王国栋敷衍他。
出了种子站,王国栋直奔市政府而去,看门的老头把他当特务一样反反复复盘问了半个多小时,又把他的介绍信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遍,最后手一挥要撵他走:“你一个外地来买种子的进去干啥?走走走!”
这老头无厘头的行为让王国栋气结:“你既然不让进,那还察看我的证件?”
老头毫不示弱怼他:“你既然想进去,我就有权利察看你!”
王国栋气得直磨牙,褚天逸乐得哈哈笑。
王国栋不死心,他蹲在市政府对面,盯着进进出出的人,看到有从里面出来的人,他赶紧上前搭茬说话,完了问人家:“防汛归谁管?”
问到的第一个人摇头表示不知道,第二个人警惕地盯着他,转身快步走了,第三个人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扬声高喊:“治安员!治安员!”
王国栋被他突然的喊叫吓了一跳,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从街道那头跑来几个人,迅速把他和褚天逸反剪了胳膊给扭住了。
王国栋连声惊问:“你们干嘛抓我们?我们有正规手续的。”
这群人却不搭他的话,连声呵斥他:“老实点!”抽出随身携带的绳子,把他俩五花大绑后给扭送到了一个大院里。
到了院子后这群人打开了一扇窄小的房门,粗鲁地把他俩给推了进去,拉上门后哗啦啦拿铁链上了锁。
王国栋扑到门上使劲拍打:“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有介绍信的,放我们出去!”
叫了几声没人搭理,他安静了下来,站在从门缝里射进来的阳光里和隐在屋里黑暗处的褚天逸面面相觑!
被关起来的王国栋第一天很镇定,第二天也不慌,第三天有点急,第四天他就忍不了了。
趁着来人送饭的工分,他抓紧时间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被治安给抓了吗?为什么没有人来询问我?”
送饭的把粗瓷碗从门上开的小洞里递进来,拿大木勺送进来一勺清澈见底的菜汤倒在他的碗里,倒完了拿勺子敲了敲碗沿,差点把碗给他打翻。
“着啥急?新来的都先关上一星期才问话。”他瓮声瓮气的说完递进来两个黑黝黝的窝窝头,转身走开了。
王国栋趴到小洞上追问:“抓我们的是治安员吧?这是治安的地方吧?”任他连声追问,却没有人回答他了。
王国栋每日里掐着手指头算着时间,奇怪的是褚天逸却特别有耐心,并不烦躁,王国栋每每着急时都去看他:“你就不急嘛?”
“急有啥用?”褚天逸躺在烂木板床上架着二郎腿晃悠:“他们不是说了一个星期后问话吗?问完肯定就放咱们出去了呗!”
“问题是关在这么点儿大的破房子里我真的是!”王国栋恨恨地踢了一脚木板门:“你怎么能受得住?”
“这有啥?环境都算好的了。”褚天逸翻身坐了起来:“我曾经因为不听话被我爸关过十天禁闭,那禁闭室,嘿!绝了。”
褚天逸摆了一个半坐半趟的姿势:“那时候我还小,他用一个木板箱做我的禁闭室,我只能这样!”
他说着翻身躺了下去:“现在多好呀,随便躺,就是床硬了点儿,还能走动,就是空间小了点儿,还有人送饭,就是难吃了点儿,很可以了。”
王国栋被他这一串儿点儿点儿给气笑了:“感情你还觉得被关在这里挺好的?”
“比起我的禁闭室,那是好得太多了。”褚天逸安慰他:“安心等着吧兄弟,这些家伙早晚会出现的。”
这一等又是三天,这天上午终于有人来审问他们了。
两个人被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审讯室里,几个人坐在桌子后面仔细检查了一番他的介绍信,又询问了一番姓名年龄家庭住址之类的东西,见他都答得上来。
其中一个头头模样的人开口了:“按盲流处理。”
王国栋惊呆了:“我不是盲流,我是来买种子的。”
这人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买种子的?你的种子呢?”
“还没来得及买呢!”王国栋忙忙地解释:“我才到槐市。”
“我们的治安员再晚上十天抓到你,你也照旧是这说法!”头头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你们这种到处乱窜的农民,我见得多了!”
“哎!我没有乱窜,我真得是来买种子的。”王国栋说着就要追上去。
屋子里的另几个人一拥而上,又把他俩捆了个结实,没送回到原来的小屋子,直接转移到了另一处院子。
这地方可了不得,光秃秃的院子围墙足有三米高,围墙上方还装着铁丝网。
一排排屋子里全是大通铺,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或是躺在铺上睡觉,或是蹲在墙角晒太阳,或是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王国栋傻眼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几个押送人员把绳子给他们解了,厉声呵斥:“进去,老实呆着等遣返。”
王国栋心急如焚,莫名其妙被当做盲流给关了起来,这可怎么办?
可是任他如何着急也是全然无用,这地方除了一天三餐有人送些稀汤寡水的饭菜来之外,再无半个外人出没。
王国栋和被关在里面的邋遢汉子们聊了聊,才知道这是槐市专门集中管理盲流的关押点,外地来的人,只要不能提供足够有效的证件,一概被关押到此处,然后等待集中遣返。
听到能遣返,王国栋放了点心,只要不一直关着就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如果在此地一关一两年,这可如何是好?
王国栋压下心底的焦灼不安耐心等待,褚天逸却适应良好,跟周围人迅速打成了一片,每天都和王国栋通报他打听到的消息。
“国栋哥,你看门口那个家伙,他和他们村里的一个妇女那啥,被人家丈夫发现了,扬言要打死他,他就跑出来了,你知道他出来几年了吗?五年了。”
褚天逸说着啧啧嘴巴:“真是风流浪荡子呀。”
一行儿又说:“你看里边那个瘦高个,你绝猜不到他流浪了多少年了,这家伙62年没有考上大学,受了打击就直接跑出来了,厉害不厉害?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十几年!”
王国栋烦躁,他不想知道这些邋里邋遢的家伙都是如何被关在这里的,他就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耐心等了两个月后王国栋才知道他放心得太早了!
这天一大早就有一群人带着名单进来,念完了名单后把这批人全捆上绳子拉了出去。
王国栋慌里慌张问周围的‘狱友’们:“这是干嘛?他们要被弄到哪去?”
一个‘狱友’挠了挠自己乱蓬蓬一拃多长的头发,淡定地回答他:“当然是被遣返啦!”
一听这批人将要被遣返,王国栋慌了,扑上去抓住一个穿制服的问道:“遣返的为什么没有我?我也要被遣返。”
这人一把推开了他凶煞煞地回道:“这批都是西省的,被遣返人员按批次来,没轮到你就老实等着!”
听到这话王国栋心凉了一下,他赶紧又追问:“那多久遣返下一批?”
这人撂下一句:“看情况!”就快步出去了,铁大门又被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趴到门上往外看,大门旁边的看守凶神恶煞地朝他吼:“看什么看!回去!不准趴在门上!”
王国栋心惊肉跳又回去询问‘狱友’:“你知道多久遣返一批吗?”
“不知道呀!”这家伙低着头在他褴褛到看不清原貌的衣服里翻来复去抓跳蚤:“反正我来两年多了加上这次就遣返了三批。”
王国栋瞬间感觉手脚发凉,心脏都缩紧了,两年三批!
他进来都两个月了,再有四个月洪水就要来了,他要是在这里面等着被遣返,黄花菜都凉了!王国栋心神不定左思右想。
晚上一众‘狱友’鼾声大作后王国栋悄悄摇醒了褚天逸。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只能模糊看清楚一个人影,王国栋眼睛在黑暗中反着微弱的光:“褚天逸,咱们逃走吧!”
褚天逸靠近了他:“你想逃走?逃走当然可以了,问题是咱们怎么逃出去?”
王国栋回想着院子里的地形仔细考虑,他们这群待遣返人员虽然没有像犯人一样被关押看守,但是这个大院却并不是那么好出去。
整个院子里光秃秃没有任何草木,就几排低矮的房子,每到晚上所有人都会被撵回屋里,房门会被看守从外面反锁。
屋子的窗户矮小不说还装有铁栅栏,铁栅栏缝隙也非常狭小,勉强能伸出一只手去,想从窗户里钻出去除非化身狸猫。
要想出去还是得走门,问题是门怎么打开呢?
看守每天早上来把门打开后,就会连锁带铁链一起拿走,晚上把人全撵到屋子里后再拿来锁上,背关押人员是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钥匙的。
他俩摸摸索索来到门口,这门是单扇的,外面装的有铁锁扣,短短的一条铁锁链从锁扣里穿过被一把大铜锁给扣在了门框上的锁扣里。
王国栋上上下下摸索门板门框,亏待他盖房子精通,对木工也相当了解,这门板是老式的门轴,他会安装,自然也能拆卸下来。
他提着门板左右使劲摇动了几下,门板被他取了下来,黑暗中褚天逸朝他连连比划大拇指。
取下了门板他松了一口气,正想提着靠墙放好,门上的锁链哗啦响了一声,吓得王国栋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他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褚天逸转头四顾观察了一番,并没有惊动什么人,屋里的邋遢汉子们依然该打嗝的打嗝,该磨牙的磨牙,该放屁的放屁,鼾声如旧。
褚天逸冲他摇了摇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裹扎了锁链,然后摆头示意他继续,王国栋轻手轻脚的把门板靠墙放好,被外套紧紧裹扎的锁链一声都没响,王国栋长长呼出一口气。
两个人蹑手蹑脚来到围墙下,所幸晚上这个院子里所有门都被反锁后守卫全都退出了大门外面,院子里面并没有人巡逻。
看着三米高的围墙王国栋却犯了愁,这该怎么上去?
第66章 孩子
这三米高的院墙让王国栋望洋兴叹, 院子既没有梯子也没有桌椅,这可怎么爬得上去?
褚天逸示意王国栋要他在原地等候, 他自己一溜烟儿又回了关押他们的房间里。
没一会儿褚天逸挟着一团烂棉被溜了回来,王国栋问他:“你拿这干嘛?”
褚天逸朝他嘘了一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有用!你蹲下,把我顶上去。”
王国栋依言半蹲,褚天逸爬到他肩上,他一使劲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看,自觉肩上一轻,褚天逸已经爬到了墙头上。
蹲在墙头上的褚天逸把棉被盖在了铁丝网上, 他一手攀着棉被下的铁丝网,一手冲底墙下的王国栋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