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澜珊这回是亲自出马的,在副驾上迟疑了一下,和车里她雇的人打了声招呼,听话地上了他的车。
席漠燃把她带到了附近的咖啡厅,依照她的意愿给她点了一单。
之前在萧尊尧的场子里他之所以把话说那么绝,是不想跟她纠缠不清,表态得表清楚。
一个人觊觎着你,对你心怀杂念,图谋不轨,还伤害你最亲近的人,脾气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也是会爆发的不是?
但那时候他不知道这姑娘有病。
他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
他这个人是真的面冷心热,看起来威严肃穆,对人总是体贴的。
尤其是这段时间跟姜郁呆久了,人更温柔了,不想再追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他对戚澜珊说:“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跟着我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肯定比我清楚。你整天围着我转,这么不死不活地吊着,真的能找到乐趣吗?我听说你前阵子住院了,这还没几天,又一声不吭跑出来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爸想想。他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没日没夜地操劳,还要担心你。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他,跟我爸坐一起,眼神还是那么坚定矍铄,可头发全白了,俩人像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你就给他省点心吧,上次见你还有人要杀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不是有没有人给他养老送终的问题,该多伤心啊。”
戚澜珊私心太重:“可我明明没病,他把我关起来,给我吃那些让我头昏脑胀,神志不清的药,那药致幻,弄得我行尸走肉,我给你的好妻子发信,指望她会愧疚,可她不但无动于衷,还出言不逊,受到不公待遇的是我才对。”
“测出的指标不合格,不是生病是什么呢?谁也不想生病,可生了病,能痊愈,就该好好养着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早日康复。”涉及到姜郁,他先礼后兵,“我在这里替她给你道个歉,她伤害到了你,你尽管跟我提要求,想要什么赔偿,不妨说说看。”
戚澜珊冷哼:“你们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可真默契。”
席漠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以前呢,我总是很骄傲,想把所有的明枪暗箭都替她挡下来,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为了她能和天作对,能和自己的前途作对,能和远大的理想抱负作对,冲在前面流血牺牲,将她好好护在身后的安全区内,这样好像挺威风挺伟大的。现在呢,发现她是我的软肋,保护她就是保护我,我的弱点明明白白袒露在人前,没有强硬的资本,所以求一个成全。我这小几年救过不少人,有孱弱的妇孺老幼,也有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他们对我道一声谢,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从某种角度来讲,你惦记着我,我该感激。我本不该向你讨这个成全,但为了这个成全,我可以向你求饶,可以付出相应的代价,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也是因为我觉得,救你的命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为道。”
要不是她坐着,此刻听他这么说,恐怕要踉跄倒地了。
戚澜珊紧紧攥着椅子扶手,快把指甲都抠断了,她自嘲地笑:“我也挺感谢你还把我当正常人看。我也不是喜欢你,就是接受不了对我好的人再对别人好,这会让我觉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不是丢了什么,而是看上了不属于我的。我把你当成榜样,当成信仰,当成永恒的目标,离了你,我的精神世界就崩塌了,你可不可以再救救我呢?”
席漠燃淡漠道:“我救了你谁来救我呢?我没教过你降妖除魔就是好人,也没教过你好心办的就是好事。真正的好人不强人所难,真正的好事是雪中送炭。你惹出这么多事来,又放虎归山,不知道害多少人因此丧命,救了你,我怎么算好人?现在责问你也于是无补,麻烦你好好呆着,不要添乱。你要是太想死,随时有人送你上西天。你不害怕,是因为不知道临死前有多恐怖。”
戚澜珊打断他:“不,我知道。”
烂尾楼那一出已经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了。
所以她才那么想活着。
席漠燃没有给戚顾桁报信,告诉他他女儿找到了,而是在说服了戚澜珊之后,把人安安全全送了回去。
戚顾桁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才好,要留他在家里吃饭,还要他把姜郁也叫上。
席漠燃拒绝,姿态很潇洒:“我把人给您送回来,是怕路上出什么差池,又不是来跟您邀功讨赏的。不过是凑巧给您找回来了,不用这么客气。”
戚顾桁叹气:“欠了你几回人情了,不知道怎么赶才好。哎,是我太惯着她了,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要是计较,今后遇到困难了,一定跟叔叔说,能帮上的忙一定帮。”
席漠燃不说客套话:“您是太惯着她了,但要说您管教不严,那是不知底里才会说的话,您在她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只有您自己知道,您操了那么多心,我能体谅,也不好承您的情,只希望您不要再纵容她乱来了,不然您真可能觉得亏欠了我,又还不完。”
戚顾桁说那是自然:“我也帮不上别的忙,听说你夫人在陆氏任职,人老了,不中用了,就还这张老脸和人脉能勉强一用,那个案子我会托人打听的。你放心,我在公安厅有熟人,底下传不上去的话,可以代为转达,要相信,会水落石出的。”
要论人脉,席振群的人脉一点不比戚顾桁的简单,警察局里还有几个小辈管他喊叔呢,没两天席漠燃他们家失窃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传到席振群耳朵里去了。
席漠燃悄悄摆平了戚澜珊没跟姜郁说,但男人就是这样的,干了件和自己女人有关的大事儿,免除了她的后顾之忧,就会一边高兴一边装深沉,暗中期待她能还给自己什么惊喜。
要是发现她给自己洗手做羹汤,会觉得今天的饭比昨天的香,要是发现她做了家务,会觉得今天家里比平时干净。
最后变得恨不得一分钟跟她说十句话,兴奋得要命。
晚饭后席漠燃跟姜郁在外边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就走到商业街了,逛了十多分钟,席振群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他家里少了什么东西。
他看了眼姜郁,跟她用眼神交流。
你说的?
姜郁摇头。
席漠燃回话:“没丢东西,人已经抓到了,您别担心。”
席振群在电话那头说:“你妈担心你,叫我打个电话问问,没事就好。”
席漠燃干笑一声:“没事儿。”
席振群听出他心不在焉,问:“姜郁是不是在你身边?”
“在呢。”席漠燃看了眼在橱窗前踮脚玩的姜郁,“您有事找她?”
席振群说:“没事,就问问,看她受到惊吓没有。”
“精神好着呢。”席漠燃得意挑眉,“您也不看她是谁媳妇儿。”
席振群笑:“臭小子。”
姜郁被丈夫看了一眼,还以为他要她回避,走开了一点儿,看起橱窗里的展品,席漠燃的视线一直往姜郁那边瞟,等不及地说:“您要没什么事我挂了?”
真是娶了媳妇爹妈一块儿忘喽。
“挂吧挂吧,瞧给你急的,周末带姜郁回来吃饭啊。你妈炖只乌鸡给你俩补补,还有别人送的野味。”
“知道了。”
“行,不打扰你们了,挂了。”
席漠燃收线,朝姜郁走过去,剩两步就可以牵手的时候他停住了,跟她说:“你等等。”
姜郁茫然看向他,眼见着他折进店里去。
没两分钟他就出来了,提了个礼盒出来,递给她。
姜郁接是接了,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举起来,疑惑地问:“送我的?”
席漠燃笑意盎然:“不送你的送谁的?看你一直盯着看,应该是喜欢。”
姜郁讷讷的:“这一排都挺好看的,我要是每个盯一眼,你都给我买啊。”
“买啊。”席漠燃不假思索地说完,拉住她的手腕,“店里还有好看的,你就指指哪个不喜欢就好了。”
她要那么多胸针做什么?
可席漠燃太热情,她有些心动,拣了两枚配常穿的几件衣服。
席漠燃掏腰包的时候,骨节分明的手指从钱夹里抽出卡,认真付钱的样子,酷炸了。
正巧,她也给准备了一个惊喜。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恋爱初期姜郁是不肯收席漠燃任何东西的,后来关系稍微近一点,勉强收点水果零食,再后来发展为他请她看一次电影,她就还他一顿饭,他给她买一块手表,她就送他一对袖扣。
当他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终于忍不住说:姜郁,我知道你不喜欢欠人东西,但你可以在别的方面付出,没必要一分一分算这么清楚。本来我送你东西是高兴的,你收到礼物也应该是高兴的,你却生生把心意相通的方式变成了繁琐的礼节。是得体了,把你我都弄得非常累。我每回给你挑礼物,都要特地看一眼价格,不敢买太贵重的,怕你还了我没法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可真要讲求礼轻情意重,看着你攒钱满足自己的消费,心里不是个滋味。我向往的是想给我的女人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你这样反而让我不舒服。
最后姜郁还是选择了照顾他的感受。
去年席漠燃本该转业下基层,老领导欣赏他,上下打点给他谋了个好职位,在研究所干几年,当个科级干部没问题,干十几二十年,处级待遇也可以搏一搏,家属院里邻里邻居都是同事,家里有急事也有个照应。
可那时候他不想把根扎得太牢,搞得媳妇没追回来还得迁就他,找了个别的由头,打了两三圈太极,拂了老领导的好意。
姜郁不知道席漠燃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但她知道,他放弃了很多机会。
席振群跟她说席漠燃到哪都能闯出一片天,她也对此深信不疑,但说到底,他放弃那些机会跟她脱不了干系。
做人得知恩图报。
他是自愿的,可不是理所应当的。
他的本意并非拿这些当绑架她的枷锁,而是真挚诚恳的心意。
既是心意,就该被珍惜。
这天是席漠燃退伍一周年,他下班回来听到家里有笑声,还以为姜郁把她同事请到家里来了,把衣冠整了整才进门。
鞋还没来得及脱,他就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只听一声大喝:“席漠燃!”
雷霆之声喝得他虎躯一震,冯瀚东大步流星地迎上来:“真是好久不见啊!”
席漠燃怔忡一瞬,下一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东子!”
两个大男人热情相拥,猛力拍着对方的后背。
短暂拥抱后,席漠燃笑着问:“你怎么回来了?”
冯瀚东兴高采烈地说:“我今年上半年刚调回来,和老婆孩子回家路上碰见你家姜郁了。我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她还认得我,叫我和老婆孩子来你家吃饭。我一琢磨,跟你好久没见了,是该找个时候叙叙旧,但我太忙了,还得让你们就我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两人感情深,以前在军校的时候就爱互损,席漠燃也不跟他来虚的,展现的是最真实的一面,跟他勾肩搭背:“你还会不好意思。”
冯瀚东擂了他一拳,笑声爽朗。
冯瀚东是谁呢?
是席漠燃的青葱岁月。
冯瀚东大一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严重到差点休学,他爸妈都是搞科研的知识分子,在研究所工作,抽空来了学校几趟,跟领导沟通,把他接到校外休养一阵。
班上的同学虽然收到了保密通知,但口风不严,常在食堂宿舍私下议论,再不可思议的猜测用笃定的语气说出来也有人信,不过两三句话,把没有的事钉在了板上。
两个月后他的病治好了,周围人都以为他得的是什么传染病,对他退避三舍。
一闷棍打在他背上可真疼。
席漠燃是唯一一个肯跟他搭伙组队参加训练的,他记得这份情谊。
团结协作互帮互助很容易产生感情,两人疯啊闹的,关系好得除了媳妇儿不能分享,什么都能分享。
姜郁好几次找不到席漠燃,都是靠他联系上的,但席漠燃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多半都是他叫走的,她那时候还开玩笑,你俩过得了。
席漠燃肃着脸说,胡说八道什么呢,那是我兄弟。
过命的兄弟,可以毫无顾忌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冯瀚东听说后把当时的女朋友带来跟姜郁见了一面,打趣说,我把我女朋友送给你,你把席漠燃让给我行不行?
姜郁红着脸难为情。
席漠燃把姜郁搂怀里说,差不多得了,你嫂子你也敢欺负。
冯瀚东呸一口,这是我弟妹。
别看他表面上是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心思才细腻,更重要的是,他写得一手好文章,适合做政治工作。
工作后第一年,他和席漠燃分配到了一个单位,聪明才干很快得到领导赏识,领导觉得他是颗金子,就是没有经过打磨,把他放到一个中不溜的岗位上磨砺。
调令下来,他被派去了西北,临走前他跟领导举荐席漠燃,领导这才注意到席漠燃这个人。
席漠燃的情况跟他不一样,是个文武全才,性格比较沉闷,不张扬,要不是有人推他一把,他是不会主动展示自己的才华的。
当时领导说,不会主动争取,就是心里觉得自己担不起。
冯瀚东嬉皮笑脸地说,您不妨试试他,要觉得我没夸张,挖来做您的人,省得您劳心费神栽培别人,要觉得他不值得您关注,再把他埋回去,也不费力不是?
也就是通过这个契机,席漠燃大放异彩。
虽然领导短期内没有提拔他,但也把他放进了预备梯队里,再过三五年,便可直上青云。
冯瀚东,是他的贵人。
对着一桌有荤有素的家常菜,两个男人喝了点小酒,两年没见面,像有说不完的话,饭后姜郁又给他们炸了盘花生米,让他们对酒长谈。
冯瀚东家女儿已经三岁有余,还没到闹人的时候,给她看动画片不看,就爱玩手机,玩那种捞鱼的益智游戏,不打断她,她能玩好几个小时。
但冯瀚东的老婆强制性地收起了手机,叫小朋友表演唱歌跳舞。
小公主玩到后来困了,不到八点就趴妈妈怀里睡着了。
姜郁跟对方取经,低声交流,只等他们注意到天色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