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望着温景苏,声音带着颤音却极是认真,“你去宜青州三月,我不想你。我很开心。不在你身边,我很开心。我不要你。不要不要。”
安澜咬着唇,一点一点重复。眼睛里全部是水光。一遍又一遍说着,言语苍白无力,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字。
温景苏沉下了脸,冷静的听着。
待安澜溢满眼泪的眼睛,一点一点眼泪流尽了,温景苏才抬起了手,修长手指,指腹薄薄一点茧子,擦去了安澜脸上的泪水。
“说完了吗?”
温景苏看向安澜,极是俊美的容颜,俊朗如玉,又带着分清艳。尊贵与权力,集于一身。
安澜看着温景苏,红肿的眼睛,大有温景苏再动一下,又全部溢满眼泪的架势。
“出去的时候,把衣服穿好。本侯说过,你再呕血,那安家的人抛尸乱葬岗的话,还是有效的。”
温景苏道。
清冷的男子,淡淡道。
安澜望着温景苏,温景苏的面容却是沉着的,看不清神情的。
安澜也没有说话,沉默起身,穿好了衣服。出了汤泉浴池的屋子。
一出屋子,便是扑面的寒意。
虽然已是寒春,深夜到底还是凉的。
温景苏身旁的小厮在门外候着,见安姨娘出来了,眉色一动,却极快敛去,面上再寻不见一丝异样。连唤了侯爷院子里的丫鬟,帮安姨娘提着灯笼,一路送至了稍相院。
安澜回了稍相院,也没顾这大不大半夜的,只吵醒了两婆子,让她们烧水。
她要沐浴。
而另一边
汤泉沐浴屋子里
安澜走后,屋子里仅温 景苏一人。清冷俊逸的容颜,掩在阴影中。曾经的清艳尊贵,全部于这深夜,多了分瘦削单薄。冷漠的情绪,混合了一种可怕气质。阴郁暴怒。
却又单薄异常
翌日
嘉锦才与大队人马回了侯府
宜青州地处偏院,又在那呆了三月。但侯府就是富贵荣华,寻常人比不得。即使三月,这从宜青州归来,都是极气派的。丝毫不见风尘仆仆的狼狈。
侯爷已于昨日提前回了府邸,公主是今日。
侯府内上下忙成了一团
尤其一消息,震惊了侯府。那便是公主已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公主肚子里的,可是嫡子,将来可是有可能承袭击爵位的。
柿嬷嬷早早的就在门口迎接了
“公主。”
柿嬷嬷行了一礼,浑浊老眼里全是慈爱。
“柿嬷嬷。”
嘉锦也唤了一声。
多年主仆情谊,早已不是单纯的主仆情谊。更像的,是一种长辈之间的关爱。
柿嬷嬷向一旁的恒良望去,恒良点了点头。在宜青州,她是有好好侍奉公主的。
待回了嘉锦的院子,院子里一切如旧,全部是按着公主的喜好来的。
这次跟来的,还有那个宜青州地方粮长的女儿。名义上,是侯爷纳了妾的。不过嘉锦已经在信中和柿嬷嬷说明了缘由。柿嬷嬷心中明了,这安排给那个宜青州粮长女儿的院子,则就挑了个最是偏远的小院子。
瞧着地方,就是不受眼的。
如今这府里,一共有三位姨娘。其中元姨娘,是侯爷的表妹,身份贵重。安排的离老夫人近了许多。
而同样是位置偏远的安姨娘的稍相院,那里偏僻,则是因为那里有一大片梅园。瞧着就清幽。
要到稍相院,那是要弯弯曲曲走好一段小径的。
彩浣嘴碎碎的,帮安姨娘挽发时便提了,“那新来的宝韵姨娘,住进了府里西南拐角的院子,那可真是偏僻。柿嬷嬷这容不下人的心思,也太明显了。”
“西南?”
出乎彩浣意料的,以为不会出声的安姨娘却是出了声。
“对。就是那个很小很小的院子。”
彩浣道。
安澜抿了唇,“彩浣,帮我把管家叫来。”
“管家?安姨娘你是要干什么?”
“叫来便是了。”
安澜垂了眼眸道。
“哦。”
府中的家生子,自小是不在府里长大的。不然满院子的小娃娃,偌大的侯府,岂不是在胡闹。
永安侯府是有专门的训练新丫鬟小厮的府邸,只有合格的才能进了侯府伺候主子。
所以彩浣不知道,那西南小小的拐角的院子,是安澜一来时,呆的地方。
那里的墙角,被安澜曾经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无数次。
那里,对安澜是不同的。
这一辈子,有许多事和上一辈子是不同的。比如,上一辈子,温景苏便没有去宜青州,那自然也没有带回来这个宝韵姨娘。
彩浣去叫了管家。安澜则坐在大榻上,纤细手指轻轻拨着,那个院子安澜眨了眨眼睛。还是让它空着吧。
管家被彩浣叫来了
因着自己爹在管家手下,所以彩浣对管家那是极客气的。水灵小姑娘,长得就漂亮,嘴再甜一点,那可真是受不了。
一听是安姨娘找自己,管家倒是颇意外。一向三不管的安姨娘,那稍相院冷清的,三伏天都是冷冷清清的。这次怎么找了自己?
肚子里一肚子疑问的管家进了屋子,便瞧见了大榻上的安姨娘。
“安姨娘。”
管家双手作揖,弯腰唤道。
安澜抬了眸子,望向了管家,“府里来了个新人?”
“是。”
一听这个,管家低了头,心中明了之余也是冷汗,府里姨娘越来越多,这事也就多了乱了。女人之间的斗争,那也是极可怕的。偏生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是一点都插不了手的。只盼着在这里面,保住自己被被牵连翻窝就好了。
女人里的斗争,不就是大鱼吃小鱼。
管家心里清楚,安姨娘的地位可不一般。没有家世,可人家在侯爷心里住着。
“宝韵姨娘,是侯爷在宜青州纳的。”管家道。
安澜看了一眼管家,她不关心那姨娘叫什么,在哪纳的。
“她的院子是西南那边的小院子?”
安澜问道。
“这这是柿嬷嬷安排的。自从公主入了府,后院的事一点一点从老夫人那交到了公主手里,柿嬷嬷又是公主手下最是得信的。”管家道。
不过能把那宝韵姨娘安排在了那里,可见宝韵姨娘不受公主待见。
“能否换个院子?”
安澜道。
知道安澜一开始是在那个小院的人,那是许多年前了。知道的人,着实不多。
管家低了头,皱了一下眉,又想了一下。那宝韵姨娘估计着实不受宠,而如今安姨娘都开了口。虽说是柿嬷嬷安排的,但他是管家,安排个不受宠的姨娘,还是能的。安姨娘极少插手,这事,还是不要拂了安姨娘的面子好。
想了一想,管家也未同安姨娘说些什么这是柿嬷嬷安排的院子之类的话。只道:“若安姨娘吩咐,那自是能的。”
安澜点了点头。
“给她换个院子。”
安澜道。
说完了,安澜却是愣了一下,想到什么,看了一眼管家。管家说能换院子,为了不拂公主院子那边的意思,管家只会换个更小的院子。
恐怕,甚至连院子都说不上。
安澜垂了眼眸,想了一下,又道:“那宝韵姨娘,若是想住我的院子,
第72章
那也是可以的。”
如果有心要往上爬, 那就来住她的院子。
那西南的小院,她是不会让人住进去的。哪怕,夺了别人的住所。安澜垂了眼眸,清润眸光里让人看不清,如玉指尖敲了敲手里的瓷杯。表面极是冷静, 一颗心,却砰砰跳。
而安澜的话, 却是让管家一身冷汗。那个不受宠的姨娘来住安姨娘的院子?那安姨娘住哪?难道是那个西南拐角的小院子?开什么玩笑。
也不知安姨娘说的到底是不是正经话。
管家望了一眼安姨娘,领了命出去了。
又沿着那弯弯曲曲的小径出去了, 管家出了稍相院,就领着人又吭哧吭哧走了好一段路, 才来到西南拐角的院子。
彼时,那宜青州来的宝韵姨娘正收拾着院子。隐约可听见抱怨院子小、破, 永安侯府的人狗眼看人低之类的。
门外的管家一听,那是当即黑了脸。管家做管家,那么好些年头了,永安侯府的管家, 走出去,就是那宜青州的知县都要给三分薄面的。
这哪来的小地方的不得宠的姨娘, 说话这么没遮没拦。
管家心里不痛快, 对着一些身份不高的人,他可是能拿出永安侯府管家的气势和架子的。
当即命人推了门, 进去了。
一有人推门进来, 这收拾打扫的丫鬟婆子当即向门口看了过去。发现是上等料子的, 她们虽然不认识管家的样貌,但在宜青州的宅院也知道宅院内的规矩的。
来的人,怕是管事的。
但又不知道是谁,一应人只得噤了声。有丫鬟瞧见了外面的情形,便告诉了宝韵姨娘。
宝韵姨娘出来时,就瞧见了院正中的管家。
管家一见正主出来了,这宜青州小地方出来的,长得就普普通通的样,塞到人堆里都瞧不出来的那种。
但宝韵姨娘身边的丫鬟,却让管家微微眯了眯眼,长得是个周正不俗的。
看来,这宝韵姨娘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貌不如人,这贴身丫鬟就寻个漂亮勾人的。
管家看了一眼那贴身丫鬟,收了目光,倒是行了一礼,明了自己身份,“宝韵姨娘,老奴是侯府的管家。”
“管家。”
宝韵的样貌,着实不出色。若是在旁处,其实也没什么。但偏生这侯府,是个惯要体面的。又富庶有势,所以这丫鬟都个比个的水灵出挑。
所以,实打实的说,宝韵的样貌,连个丫鬟都不如。
而所带的贴身丫鬟,当真是个水灵的。但那也是放在宜青州那样的小地方,若真要比美色,就去和这个府里第一个姨娘,安姨娘,去比比。
管家心里门清这宝韵姨娘的打算,但全门清在心里。面上是不显的。
“宝韵姨娘,这个宅子,上面发了话。让您,换个地方。”管家道。
宝韵看了一眼管家,这个宅子又远又偏,比起雕甍绣槛的旁处来说,那着实是破败了。
“要换去哪里?”宝韵问了一句。不得不说,这宝韵姨娘虽说样貌不怎样,但这礼仪气度却是不错的。想来,尚在闺中时,是被那粮长当闺秀正妻培养的。
说起话来,不卑不亢,既谦谨,声音又舒闲好听。
管家眉头一跳,心中有几分异样,垂了眼皮如实道:“自然是旁的院落。”
“我知道了,多谢管家。”
宝韵道。
管家看了一眼宝韵姨娘,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一个家丁,帮着宝韵姨娘领路。却是没留人帮宝韵姨娘院子里收拾行李的。
宝韵看着已经收拾了一半的院子,又看着管家离去了背影,宝韵终是忍不住问道:“管家,我可否问一句,是谁 让换的院子?”
宝韵此来,着实迫不得已。是被逼来的。来之前便听说永安侯府的情况。上有深得帝宠的和硕懿慧公主,如今已是有孕在身。下有新进的老宁房王的女儿。这一个个的出身,都是显赫不凡。
就算还有一个,出身不是那么显赫吓人的颇有资历的。看起来是老人。
女人最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
这样的,看起来竞争的可能性是最不大的。
听说也是个不管事的。
只是,那也是不容小嘘的。毕竟,那个妾总是孕了一子一女。还是庶长子庶长女。凭着儿女的身份,那个妾就是个资历老的,不容动的。
宝韵看着管家作势要离去的背影。作为奴仆间的扒高踩低,宝韵是知道的。每个宅院里都是如此的。只不过如今自己寄人篱下罢了。只是,宝韵咬了一下唇,自来时的一路上,她自是没见过公主的,只公主也只派了她身边的丫鬟来。那丫鬟对她也没个好脸色。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侯府,这偏僻小院子明显是故意的。而现在,宝韵只想知道,是谁还要再来踩一脚。
侯府深深,竟是这样容不得人吗?
已经要出去的管家,仍是背对着的。听见了宝韵姨娘的问,管家道:“稍相院的安姨娘。”
既然有要靠美色上位的心,那就去和安姨娘比去吧。
管家心里冷冷的想着,他是管家,一天内要忙的事有许多。没空为哪个不重要的人耽误那么多时候。便出了门。
跟随着管家的,还有一应家丁。
门口徒留一个待指路的。
宝韵看着那一应人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院子里剩下的人。这些婆子和丫鬟是她自家里带来的,侯府却是一个都没有拨给她。
扒高踩低,就是这样明显的吗?
宝韵看着院子里跟着她来的婆子和丫鬟,心里忍不住酸涩。因着爹在宜青州的名声颇好,所以明知她是来做妾,是来蹚浑水。这些人都跟着她。
现在,宝韵心里却是有些自责。
这管家新拨的院子,当真是连那西南拐角的院子都不如。那西南拐角的院子,虽小又破,但好歹是个院子。而这新院子,却根本就是个下房。
管家当真是个下手狠的。
晚上下房里
“我长得可比那宝韵姨娘要漂亮许多。这做下人的,比主子漂亮。天天在那晃,可不是凭白惹了眼招了妒吗?”
临熄灯了,一群丫鬟的嘴碎碎的。都讲道着那新来的宝韵姨娘。
只因管家着人问了,谁愿意去伺候那新来的姨娘。
彩浣也坐在自己床榻上凑了热闹。
巧织也凑合在里面。
平日里,虽然各有各的不对头。但是宝韵姨娘,那和谁都没关系。这事,睡前碎碎个乐,大家还是颇愿意的。
而安姨娘出了手,让宝韵姨娘直接从小院子搬到了下房里头,这事到底还是传到了公主院子里。
“她到底也是沉不住气了。打发起新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