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妃可是喜爱阿楚乖巧，所以才让她进府的，最好能给咱们海棠院多争一口气，灭灭那清香阁的威风。”姜长宁又补充，张开口，咽下姜楚递过来的药。
忽的门又开了，迎进来一阵风，姜楚连忙挡到姜长宁身前，好让她避开这阵风，姑母爱美，若是再吹风脸上红疹怕是会更严重。
康嬷嬷也迎上门扒头，语气不像刚才那般和蔼，反而生硬了不少:“丹云，你开门的时候能不能小心些，不知道娘娘不能吹风吗，还开这么大。”
被称作丹云的丫头冷着脸走进来，手上提着一篮糕点，穿蓝色衣衫，衣料倒是光鲜，头上配饰也比常人贵重许多。
她低头欠了欠身，再抬头时，脸上却换了一副脸色，楚楚可怜双目含雾，唇角微微一抿，婉转道:“娘娘，是丹云不小心，丹云给您带来了桃花糕，忙着快些送到娘娘跟前，好让您在冷清的房里欢喜一些，没想到惊扰娘娘了，请娘娘责罚。”
姜长宁罢了罢手，美眸转向桌上的蜜枣，“你也是为本妃好，就免了罚吧，下次注意一点，康嬷嬷你也是，刚才那么凶干嘛？”
姜楚把蜜枣盘子往姜长宁面前推了推，好让她能够得着，随后注视着丹云，这位姑娘姿色比其他俾子都要好，说起话来也是讨人喜欢，看得出来很受姑母宠爱，然康嬷嬷并不喜欢，她的白眼已经翻了好几个。
果真康嬷嬷下一刻就辩护起来，“娘娘，丹云这丫头私下颇为狂傲，都是您娇惯的，您不能再一味护着了，得好好管教管教她才是。”
丹云拿手帕在眼角轻轻点了点，声音哽咽:“丹云命苦，一直在后院做浣洗衣服的活，要不是娘娘心善，丹云哪里能有这般运气在这儿当大丫鬟，丹云一门心思全在娘娘身上，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甘愿。”
姜长宁揉了揉额角，不耐烦道:“你们快别吵了，整日惹人心烦，都是侍候本妃的人，互相埋汰什么。阿楚，去给姑母倒杯茶来吧。”
姜楚应了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莹玉茶壶，不料尚未够到，后背便多了一股冲撞之力，她眼眸显出一抹惊慌，向后转身，是丹云握着茶壶的姿势。
丹云低头，及时敛下眼中的恨意，从前伺候娘娘都是她亲力亲为的，现在这个刚来的表小姐就想抢了她的宠头，门都没有，她欠了欠身，恭敬道:“表小姐多歇歇罢，这种事交由丹云来做便可。”
说着，便挤到姜楚前面，弯腰倒茶，刚运进王府的都是新茶，倒入杯中茶香便四处蔓延开来，姜长宁纤手端起那杯茶，冲着姜楚亲切地笑:“阿楚，快喝杯茶缓缓口喝，来了半日竟让你滴水不沾，是姑母的不对。”
向后倒退几步的姜楚稳住身形，接过姑母手中的热茶，婉转道谢，她一门心思全在丹云身上，刚才那股推搡分明是有意为之。
“阿楚，姑母这脸上红疹还未痊愈，等痊愈了，便带你去拜见家中老太太，先让康嬷嬷带你去厢房吧，姑母早就派人收拾好了，你放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就向姑母提。”
姜长宁举着一把铜镜看，眉间的愁色又显上来，她终是感到疲软，便躺上床去歇息。
康嬷嬷白了一眼丹云，随后领着姜楚出门，向厢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表小姐切莫小心丹云那丫头，嘴巴伶俐得很，最会装腔作势，且容易嫉妒别人，上次瞧见娘娘赏赐一个仆人花簪，私下里二话不说就给人家抢了，老奴看着她像是不愿你住进来的，刚才瞧您的眼神分明是不屑。”
姜楚点头，心里只觉王府复杂，才刚来一会儿，康嬷嬷便在她耳边一直说着要小心别人。
丹云默默地走上前来，声音满是淡漠:“表小姐，丹云可没那意思，您别听康嬷嬷的话，她最见不得我好，莫非您也见不得我好？”
姜楚桃花眼波澜不惊地盯着这丫头，生出几分探寻的意味。
丹云被盯得头皮发麻，平日里那些个丫鬟小厮哪敢用这种眼神看她，哪怕是别家院里的大丫鬟也对她恭敬有礼，越想越气，便张了唇:“表小姐，您这般瞧我做甚，丹云可受不起。”
姜楚眼眸一弯，声音很柔，却平添一丝寒意，她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表小姐。”丹云作答，仍是倨傲的模样。
“既然知道我是表小姐，还这般没有礼貌，若是姑母知道自己的侄女儿被一个下人轻视，心里该有多愤懑，你平日不拘礼数万一是日后闯出大祸，让姑母如何做人。”
姜楚见丹云丝毫不悔改，还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她心中升起不安，主人跟前的下人有时也代表着主人的门面，若是她们都如此不知礼数，只会让人更厌恶姑母。
丹云眼眸转了一转，瞥见刚进院门的蓝衣少年，便搅着手帕呜咽起来:“表小姐若是不满丹云，丹云走便是，何必这般为难丹云。”
第七章
蓝衣男子见这边出了热闹，便移步走来，他生的气宇轩昂，跟姜皓差不多的个子，都是十四岁的模样，瞧见姜楚后，露出喜色:“表姐，你何时来的，丹云你也是的，也不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抹泪的丹云身子僵了一僵，急忙改口:“少爷，丹云想去告诉您的，可半路被表小姐拦住了，她二话不说便骂起了丹云，说我不懂礼数，丹云想着，是不是表小姐以前没用过丫鬟，所以现在想来过个嘴瘾……”
少年是她姑母的大儿子，名唤顾明瑾，他不动声色地往姜楚跟前凑了凑，冲着丹云冷声道:“我表姐怎会无缘无故训你，定是你犯了什么错，她许久不来一次，如今来了，你们必定好好招待，若有轻视，绝不绕你。”
康嬷嬷忙来搭语:“是啊，瑾少爷，丹云可是瞧不起咱们表小姐呢，您是没听见刚才的语调，嚣张的跟自己是主子似的，满嘴都是奚落。”
顾明瑾看向丹云的目光立刻变得锐利，直到丹云抖着身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饶:“少爷，丹云知错，丹云一定对表小姐恭恭敬敬的，求您饶了丹云。”
他们四人正是在姜长宁睡觉的屋子外面，丹云哭哭啼啼，见顾明瑾仍是黑着脸，便把希望寄存在姜侧妃身上，冲着屋子的方向大声说话:“丹云错了，娘娘请您原谅丹云吧……”
声音很尖锐，康嬷嬷只得翻白眼，嘴中嘟囔:“每次都求娘娘，只仗着娘娘心软。”
姜楚眼睑下垂，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扯了扯表弟的衣袖，婉言:“姑母在屋子里小憩，先让她起身吧，别吵到姑母了。”
顾明瑾这才放过丹云，指了指大门，让她立刻消失，丹云站起身，急急地离开这里，最后看姜楚的那眼，还带着恨意，姜楚无奈，这丫头终是不能容人。
顾明瑾看着丹云踉跄的身影跑远以后，才把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个丹云平时总是怂恿他母妃做些惹父王不高兴的事，而且常常到他面前晃悠，这般已是让他心头不快，现在，居然招惹他颇为爱护的表姐，真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表姐，放心吧，若日后她再招惹你，你就传人告诉我，我定狠狠罚她。这丫头仗着母妃宠爱，近日越发无法无天。”
姜楚弯唇一笑:“阿瑾长的这么高了。”
“是啊，表姐，你都好长时间没见过我了，这次你住进来，就好好陪陪我们吧。”顾明瑾偏头，“康嬷嬷，你给我表姐是否配了下人”
康嬷嬷连作答:“瑾少爷，早就挑好了，都是些老实温顺的丫头，现在在东厢房里候着呢，老奴待会儿就带表小姐过去。”
“既然如此，我跟你们一块过去。”顾明瑾伴在她身侧，一股脑儿地说些平日里发生的趣事，脸上眉眼生动。
姜楚时不时附和一句，四处瞧着海棠院的风景，这院子很大，比来的路上看过的许多院子都要大，且院中名贵的植物盆栽不少，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清泉从中蔓延开来，流成清洌的石潭，整个院落都是华美精致的。
早就听闻姑母深受王爷宠爱，住着这般院落，看来宠爱只多不少。
经过一处石子铺的小路，终于到了姜楚住的屋子，屋外有一垂柳，随风摇曳，枝条打在树旁的垂丝海棠上面，花香荡在鼻尖。
康嬷嬷笑道:“这是娘娘专门为小姐你挑的屋子，她说这柳树刚好跟您家中的柳树活的一般大，毕竟小姐刚来，看到这柳树，可早日把海棠院当成自己的家。”
“姑母真是心细。”姜楚跨进门里，才惊觉这海棠院有多富裕，光是桌上那套紫砂梅氏纹瓷茶具，换去当铺就可得百两银子，更别提那金线银线绣品的屏风，紫檀荷花纹床，以及桌椅瓷器之类的名贵物品。
顾明瑾看到桌上的梅花香饼，随手拿起一个放进口中，道:“屋子真好，表姐，母妃果真偏心你，这装横不知比我的贵了多少倍呢。”
康嬷嬷道:“这些器具都是娘娘带着病从库房里一一挑选的，她说您喜欢桃花，好多物品上都有桃花的痕迹呢，她还说等有机会，往门前移一颗桃树呢。”
姜楚不免有些感动，虽说继母平时对她不错，可是也没有这么顾及她的喜好，或者这般为她细细打算。
半晌，她才略略一笑，隐住眸中的泪光，“我很喜欢桃花，姑母竟然记得呢。”
“那是，我母妃每年只见你一次，有什么爱好早就记得牢牢地，只等下一年给你带过去，这下好了，她如愿以偿，终于把表姐给盼来了。”
不一会儿，两个俾子迈步而来，一个虎牙尖尖，笑起来极其可爱，另一个沉稳得当，端庄大气。
她们齐声道:“小姐好。”
姜楚弯下眼眸，“今后麻烦你们了。”
小丫鬟连连摆手，一副受了惊的模样，她们原来是在后院干粗活的，这时候被掉过来做表小姐的丫鬟已是天大的好事了，怎敢说麻烦二字。
姜楚见她们有些胆怯，便放软声调:“你们叫什么名字”
二人怯懦不语。
康嬷嬷道:“这是咱们府上刚买回来的丫头，头两个月放到后院干粗活，还没有主子给她们取名字呢，小姐就由您来取罢。”
“好啊，二人一个可爱俏皮，一个安静谨慎，就叫青寇和青葵吧，豆蔻年华，葵花向阳，永远心怀温暖，存留初心。”姜楚笑着，为两人取姓名。
长着虎牙的小丫头睁着大眼睛，充满了欢喜，“小姐，奴婢以后就叫青寇了吗？”
“对啊，你叫青寇，她叫青葵，你们喜欢吗？”
青寇用力地点点头，青葵噗通一声地跪到地上，“小姐……我阿娘说将来谁给我取好听的名字，我就要对谁好，别人都叫奴婢二丫，从来没有人为奴婢取好名字，奴婢一定会对你好的。”
顾明瑾笑出声来:“嬷嬷，你怎给我表姐找没经验的丫头来，能伺候好吗？”
“瑾少爷，您是不知道，府中丫鬟都是被丹云管教过的，就算没被管教，那她们也惧怕丹云，咱们不求下人手艺有多好，只求她们忠心，老奴这才从后院里把她们提拔过来的。”
“阿姐，实在不行我去找几个有经验的来。”顾明瑾问。
青寇和青葵立刻提起心脏，生怕小姐也放弃她们。
姜楚道:“无妨，我就是喜欢她们，她们很好。”
“那行吧，就依表姐的。”
两个小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姜楚拍了拍她们的肩，“放心吧，安心在这儿留下，不会不要你们的。”
青寇只觉心口一处暖流，她们的小姐竟然如此温柔。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清亮无比，仿佛能看出她心底的不安，所以才这么柔和地安慰自己。
青葵也暗暗感激，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好主子。
待康嬷嬷和顾明瑾走后，姜楚围着屋子，欣赏器具上的桃花，有绚烂纷飞的，也有含苞待放的，美轮美奂。
她淡淡看了一眼小丫头，她们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下不免有些好笑，“说说话吧，别这么拘谨，我又不会打骂你们。”
青寇先抬头，怯怯喏喏:“小姐……你要喝茶吗？奴婢去给您倒一杯。”
姜楚笑:“不用倒茶，我现在不渴，你们觉得这瓶上的桃花印记好看吗？”
“好看啊，画的很精妙，跟真的似的。而且……奴婢觉得小姐您比桃花还要好看呢！”
“真是嘴甜，我怎么能比花好看呢！”
沉默着的青葵也发了声:“小姐，这么觉得的，不是青寇一个人，我也认同，您就是比花还要好看。”
不一会儿，屋内主仆就热闹了起来。姜楚惬意地躺在摇椅上，不管如何，有点儿人味总是好的。
青寇拄着头眨了眨眼:“小姐，你对我们真好。”
“咱们第一天见面，我怎么对你们好了？”姜楚笑望向她们。
“别人都说姜侧妃娘娘的海棠院一点儿都不好，经常虐待下人，而且动不动就打骂人，还说曾经有好几个丫鬟到这院子之后都被杖毙了，说娘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躁祸水。但是小姐您这么好，都没有凶过我们。”
姜楚听后皱了眉头，心中生出疑惑，明明她姑母这般好，怎么会传言传成这个样子。
青葵看姜楚不高兴，第二次下跪磕头，“小姐，我们没有说娘娘不好，只是……只是别人都这样说，请小姐原谅我们，求求小姐。”
“快起来，不用老是跪着，跪坏了还要花钱看病呢！你们是我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只要别瞒着我就好。外面还传什么了？”
青葵被姜楚拉起来，心里感动，一股脑儿地把外面的污言秽语都说了出来，“外面说，娘娘仗着美□□惑王爷，心狠手辣，有千百中方法折磨下人，且没有脑子，只会大吵大骂。”
姜楚摆弄着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茶，问道:“你们来了王府多长时间了？”
“回小姐，三个月了。”
第八章
“三个月了？那你们对顾王府各位主子的印象是什么？或者，听别人说过什么？”姜楚又续了一杯茶，美眸轻晃，淡淡问道。
青寇挠了挠头，“奴婢听得最多的，便是娘娘的威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