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道:“姑母，老夫人刚才说那上景苑已经派人清扫过了，阿楚想早些过去瞧一瞧，看看有什么可添置的东西。”
姜长宁回过神来，恍然:“姑母可是忘记了，咱们这就过去看看，以后你可是要住在那里的人，定要好好装置一番。”
她又看向苏林静，见她果然不像刚才那般闲散，定是嫉妒那上景苑归到她手里了，便张口:“烦请苏侧妃好好给母亲尽孝了，我可是要去给我们家阿楚收拾院子了，哦……那上景苑好像是你曾经求过的，可怎么办呀，最后却是到我手里了，妹妹你看，这可真是不巧。”
苏林静咬了咬牙，还是尽力弯了下嘴:“既然是姐姐的了，那妹妹先祝贺一番，便不跟姐姐抢了。”
姜长宁冷哼一声:“你抢的过吗？”
完后便拉着姜楚离开了慈安堂。徒留苏林静皮笑肉不笑地伫立在那里。
苏林静心中有微词，却又不敢显露出来，她在王爷面前没有姜长宁受宠，自是没有质问老夫人的勇气，只好捏着嗓子道:“母亲，这上景苑，您怎地给了姐姐，当初妾身妹妹无家可归，我寻思着给她找个院子就此住上一段日子，您不同意妾身就当那院子珍贵罢了，可今日转眼就给了姐姐……”
老夫人打断她的话，道:“那院子是阿衍的上竹苑旁边的，他向来任性妄为，若我不招呼一声就给他旁边的上景苑塞了人过去，他怕不是拿着剑就耍到我院子里了。”
“您的意思是，是世子不同意让妾身的妹妹住进去？”
老夫人点头，“也不知怎么地，阿衍近日向我埋怨他住的院子周围没有人气，怪冷请的，还说要找个人住进去，他说最好是个女孩子，不要太闹腾，乖顺一些。”
苏侧妃握紧了手:“那不就是阿楚小姐么？没想到世子竟乐意她住到上景苑。”她向来脑子转的快，一下子就摸清楚了老夫人传达给她的意思，顾明衍对姜楚有情意。
老夫人不再言语，直说疲累了，便赶走了苏侧妃，瞧见人远去的背影，才轻轻一笑，拿起了盘中的糕点:“一个两个的，心思贼着呢。”
身旁的菊姑姑问:“老夫人，您为何说这是世子殿下说的，明明他从未说过这话。”
“可我当时问他同不同意让姜楚住进去的时候，他并未拒绝，依照他的脾性，不愿意的话怎能乖乖听从我的安排。”
“那您刚对苏侧妃说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世子对阿楚小姐有情意在呢。”
老夫人闭上松弛的眼皮，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意，道:“王府不乱点儿，怎么能让我的昊儿在九泉之下安心呢。”
第十一章
海棠院前，康嬷嬷指挥着下人小心拿放手中的东西，“都小心这点儿，这些都是名贵的瓷器，把你们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丫鬟小厮们条理有序，毫无喧闹，闷声向着上景苑走去，他们都知道上景苑隔壁的上竹苑住的是什么人，那是连王爷和老夫人都敢顶撞的世子殿下，甚至还揍过宫里的皇子。
这位世子几乎不去后院转悠，只活动在自己院子里，要么就是去书院，或者架马出游，总之，很少见他。小厮们倒还平静，丫鬟们都拼命扭头乱看，想要瞧瞧那矜贵的人儿。
姜楚跟着姜长宁走进上景苑的时候，有桃花的香气传来，她着眼四周，院子里到处是竹子，阳光投下来，竹影斑斓，细碎繁多，别有一番风味，可并无桃花。
她行至墙边，仰头，是满枝的桃花越过墙头探了出来，墙角跟前还铺着一层花瓣，风一吹，枝头的花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更是吹出了几缕清香。
“哟，这屋子还真是不错，面朝阳，亮堂，装置也华贵，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莫不是有什么阴谋？”姜长宁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姜楚急忙走进去，看到屋子的内里，比姑母的还要好上三分，处处透露着精致。桃花纹的饰物竟也颇多，再加上从姑母海棠院里拿来的，整间屋子到处是这桃花的痕迹。
她笑了笑，心情不免明朗起来，这院子是有几分亲切感，住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好了，阿楚，都收拾好了，你要是乐意在这住下就住，不乐意就回姑母的海棠院，什么都不用怕，就算老夫人来了，也有姑母给你撑腰。”姜长宁摸了摸发髻，还是有些不放心。
“要不，跟姑母回去罢，这里离海棠院有些远，不方便走动，姑母没法第一时间护着你。”
“姑母，阿楚觉得这里很好，而且阿楚身体本孱弱，每日多走几步对身子也好，再说了，您对我这么好，哪有人敢欺负我呢。”
“也是，你喜欢就住下，走罢，先跟姑母回海棠院吃午饭，午饭过后，你再搬过来。”
走到门口，姜楚离开时轻轻回了一下头，瞥到了回上竹苑的顾明衍，他似是发觉有人在看他，便毫无顾忌对上了她的视线，眸中似笑非笑，整个人懒懒散散的，拿剑随便敲打了一下路旁的竹林。
一时间沙沙的竹叶声响起，几片老旧的竹叶从上面飘落下来，顾明衍身处其中，背后是一片暖阳，竹影落在他肩上，光影交错，那人俊美无俦，不知为何，姜楚从他身上看到了名为冷清的东西。
“阿楚，看什么呢，小心脚下。”
姜楚回过神来，左手被姜长宁拉住，一步一步离开这里。
顾明衍顺手抓住一片竹叶，吹了吹上面的尘，把目光从小姑娘纤细的身影上移开，这丫头温婉恬静，还是个画技精湛的才女，才女……他一向不喜欢。
老夫人问他要不要给他添个新邻居，他一口回绝，若有人天天在他墙外读之乎者也，他怕他会提着剑把那书一页一页都削成碎片。若是吹拉弹奏的话，那剑可能就要架到那人脖子上了。
而姜楚只画画，她不懂声理，说话也轻柔，跟别人比起来，太过文弱，顾明衍垂着头，细看叶子上的纹理，脑中不可自抑地闪现出姜楚的小脸，好像也只有这一个人，能教他真心不动手，就比如昨日。
姜楚冲着石山要撞上去，他常年练武，身体不受控制地就把那丫头从半路给捞了起来，瞬间有些后悔，虽然是踩到他的毛笔才摔下去的，可……又关他什么事！
嘴中那些奚落嘲讽的词，瞧见小姑娘的眼泪后，竟再也说不出口，梗在喉中，悉数消散开来，最后却道出了有着些许安慰意思的话。
这府上，人人都畏惧他，可有些事他终究做不了主，若头上那对母子非要给他院子周围塞上各种邻居，整天大事发火，小事尖叫，他还要不要住在这里了。
顾明衍扯了下嘴角，扔下那片竹叶，向上竹苑走去。索性，就让她住下，总好比他看不惯的人住进来要好。
海棠院里，一桌子珍馐美味，丹云轻轻扶着姜长宁坐下，一个个介绍着菜名，把那些菜说得花哨不已，姜楚淡淡看了一眼，兀自低头吃饭，她要如何，才能让姑母认清这丫头不可靠。
饭后，姜长宁又叮嘱了一番后，才不舍地让她出了海棠院的门，姜楚一步三回头，才止住了姜长宁跟着的步伐，她不禁好笑，姑母这么大的人了竟还这么幼稚，又不是以后真的不见了。
而后她又皱眉，姑母如此看重感情，那丹云可是不太好打发的。
姜长宁回到海棠院，心中仍是空落落的，姜楚在的这几日，总是给她讲故事，或者说一些市井杂烩，再不济，也会给她描上几幅画像，她哪里有现在这样无聊，可是她也不能拦着，毕竟这姑娘日后是要嫁人的。
她又走到姜楚原来住着的屋子，转了一圈，发现桌子上留着一盘桃花糕，姜楚向来喜欢桃花糕，刚搬进上景苑，那里肯定没有这糕点，这样想着，便起身准备去上景苑。
刚走到门外，王爷身边的杜叔过来了，说王爷几日不曾回家，今日下午便就要从禹州回来了，让姜侧妃好好收拾一番，过会儿就要上这儿来坐坐。
姜长宁心中欢喜，面上仍是撇了撇嘴:“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当本妃闲着没事干么？”
杜叔笑了笑:“娘娘有所不知，王爷办完公务之后，可是就马不停蹄地就赶回来了，他回府之后还未见过别人，第一个要来的地方，就是您的海棠院啊，连慈安堂都未去呢，王爷对您甚是想念，路上都念叨了好几回。”
“杜叔，别为他辩解了，那人一沾军务，怕是谁都不认。”她随手把桃花糕递给旁边的丹云:“丹云，把这糕点送去上景苑，问问那里还缺不缺东西。”
“娘娘，丹云还是先伺候您梳妆罢，丹云给您梳个好看的发髻。”
姜长宁摆摆手，乐道:“康嬷嬷梳了几十年的头发，让她来帮忙吧，你就去上景苑看看去，本妃信任你，才让你去的，别人不放心。”
丹云不得不欠了欠身，接过那盘桃花糕，顶着阳光往上景苑走，两处院子离得并不近，中间要走上好长一段路，她本就不想费这个功夫，更不想去看姜楚那副模样，可姜长宁偏指定了她去。
想着，越来越愤懑，便往糕点上呸了一口口水，这才稍稍缓解了下记恨的心情，扭着腰肢向上景苑走去。
她敲了敲门，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丫鬟开的，“你是谁，见了我为何不行礼？”
小丫鬟偏头，她今日刚被分配过来的，不知为何要给面前的这个姐姐行礼，明明这人也是丫鬟的打扮，可她向来以和为贵，便报以微笑，介绍着自己:“姐姐可称呼我为连翘，是今日刚来的，姐姐也是在这里伺候吗？”
丹云轻嗤一声，伺候？她才不伺候姜楚呢，就连在姜长宁身边，她也只管一些小活，抢着帮忙的丫鬟小厮大有人在，根本不用费她的力气。
她拱开连翘，不说一句话就向内院走去，身后跟着问东问西，甚至还敢阻拦她的粗布丫鬟。
直到青寇听见这边的动静之后才赶过来，忙问发生了什么，语气还算客气平淡。
丹云扬了扬眉，把食盒塞给青寇，“娘娘命我送过来的，让你们小姐好生吃着，这可是娘娘的心意，别浪费了。”
她眼光流转，迅速将院中风景收进眼底，越发地嫉妒姜楚，若姜楚不来，兴许姜长宁还能认自己做个义女，如果她是义女了，这上景苑哪里还能轮到到姜楚手里。
住在这里，还能跟世子殿下做邻居，天天相见，免不了就能让他新生爱慕了呢，到时候，哪里会是个侧妃义女这么简单，正经的世子妃，乃至以后的王妃都是她的。
丹云忍不住地幻想，嘴角隐着笑意，直到青寇打断了她的思绪，才冷着脸回过神来，想要离开这里，转身之际看到了墙上一枝的桃花，粉艳无比，香味阵阵。
她又回过头来，闪过一丝狡黠:“青寇，你也是刚跟阿楚小姐几天时间罢，知道她平日里最喜什么吗？”
青寇无言，她本就不喜欢丹云对她家小姐冷嘲热讽，此刻只想着让这丹云赶紧走人，可这人竟考验起她来了，小姐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可能连小姐的爱好都记不住。
“我家小姐喜爱桃花。”
“对了，她是喜爱桃花，可是我们娘娘说，她不仅喜爱花，还喜爱吃桃花糕，做桃花糕也是一绝啊，你看这满枝的桃花，多适合做成糕点啊，你若是摘了下来，阿楚小姐怕不是要开心地不得了？”
丹云指了指墙侧的桃花，那是顾明衍的院子，府中人都知道世子殿下宝贝他院子里的桃树，爱屋及乌，就连整个王府的桃树都宝贝起来了，不让人砍树，不让人摘花，只准欣赏。
听说上一个不懂事儿的下人，因随意瘸了一桃花枝，差点儿被世子用他那把宝剑给刺上一刀，虽饶了那人一命，可仍是被打了一顿后又被卖了出去。
丹云看着青寇傻乎乎的模样，不如怂恿她摘，看看世子殿下如何发怒。反正最后日子不好过的，还是姜楚。
青寇有些气氛，她见丹云那副骗小孩的模样，真当她这么好骗吗？当下便想拒绝。
可青葵却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丹云姐姐，是真的吗？你说我们家小姐喜欢做桃花糕？我刚刚不小心打碎了一盏颇为名贵的紫砂茶杯，刚好可以用这桃花来讨小姐欢心。”
丹云得逞地笑了笑，语气笃定:“自然是的，娘娘亲口说的还能有错？”
青寇扯了扯青葵的衣角:“这桃花是世子殿下院里的，咱们莫要招惹他了。”她还不知道顾明衍有多宝贝桃花，只是觉得别轻易惹事，就一直劝着青葵。
往日颇为谨慎的青葵现在异常坚定，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怎么也不听劝，忽而垂着的手捏了青寇一把，对丹云笑眯眯地道:“谢谢姐姐了，我这就找个梯子去摘桃花。”
第十二章
被捏了手的青寇瞬间会意，她也附和着，帮忙去挪梯子，不一会儿，满枝的桃花都被盛入篮子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摇晃在风中。
丹云翘起了嘴角:“你们小姐呀，定会喜欢。”她眸中寒光掠起，哼了一声才款款走出上景苑。
青寇端了一竹篮的桃花，脸上好奇不已:“青葵，为何这般把世子院里的桃花都摘了，到时候不会出事吗？”
青葵偷偷掩嘴一笑，“我怎么敢有这胆子啊，还不是咱们小姐吩咐的，她说的话，我自是要听的，至于世子会不会记恨，我就不知道了。”
等丹云出去之后，姜楚隔着窗口望了望竹影下的二人，提着裙摆过去，手指在竹篮的花堆里搅了一下，笑言:“等会儿给你们做桃花糕吃，这院子里有小厨房吗？”
青寇青葵福了福身，带她过去，一般的院子里都有配着的厨房，有些主子口味不一，大厨房里无法顾及那么多，院子里有时会自己做饭。
青葵在一旁打着下手，丹云怂恿青寇摘桃花的时候，小姐刚好在墙角处种花，便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原以为会上前训斥丹云，没想到派她顺着丹云的意思，去把那满枝桃花悉数摘完。
越想就越好奇，甚至有些后怕:“小姐，您不怕世子殿下厌恶吗？到时候他把咱们院子拆了可怎么办呀！”
“拆了就拆了吧。”姜楚再揉面揉得正乐乎，随口应了一句。
青葵却是着急地不行，以后没地儿住了可怎么办，万一姜娘娘也厌恶小姐了怎么办，一时间嗓子竟有哽咽。
姜楚用余光瞄了一眼，见她脸上纠结的表情，又好笑又心疼，只好安慰:“是丹云怂恿我们摘的，关我们什么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