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明衍拄着头垂眸,他要是把姜侧妃从王府扔出去,他老爹估计会拿棍子打断他的腿。
可算是知道姜侧妃为何一直被苏侧妃压一头了,身边混了五十多年的老嬷嬷都这般……天真,她姜侧妃头脑应该也不怎么灵光。怪不得名声被搞的这么烂。
“康嬷嬷,你们海棠院的人都这么能哭么?你快把本世子新买的地毯给哭坏了。”
康嬷嬷立刻噤声,把装着抹泪的手拿下来,“老奴可没把眼泪流到上面……都这么能哭?我们海棠院还有谁哭了吗?”
阿礼掩嘴:“阿楚小姐哭了,我跟世子从书院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甚是让人疼惜。”
“难不成是哪个杀千刀的欺负我们家小姐了?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是清香阁的人吗?”康嬷嬷老母鸡护犊子的气势生出来,吓了阿礼一跳。
“咳咳。行了,你回去吧。”顾明衍摆摆手,他怕他等会儿忍不住掀桌子。
康嬷嬷被阿礼扶着站起来:“世子,您不拿我们海棠院开刀了,就该这样,要开刀也得去找清香阁。”
“……”
阿礼反应慢,半晌才悟出来他家主子生气的原因,康嬷嬷根本没说出姜侧妃的弱点,怪不得主子这般生气呢。
他癫癫地跑过去倒了杯热茶过来,轻轻放到书桌上,看见顾明衍在毛笔上雕刻的大字,噗地笑出声来。
上面刻了顾明衍三个字,末了还用朱砂红描了一遍,昭示着这只毛笔属于顾家世子的物件,尊贵无比的东西。
只是,横横竖竖倒是像字样,却无美感可言,阿礼想了想上竹苑的门匾,也是世子一意孤行自己题的字,便不好说什么了,整个王府除了王爷管的了世子,其他人怕是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教训他。
海棠院里,康嬷嬷疾步走进厅里,看到姜楚正和姜长宁一起用晚膳,脸上没有哭过的痕迹,眉间柔和,哪里梨花带雨了,她心里嘀咕着,却也是松了一口气,生怕姜楚受了什么委屈。
但碍于姜长宁在这里,她问了又怕娘娘担忧,便硬生生扛到晚膳结束,送姜楚回屋的路上才问出口。
姜楚步伐停滞:“嬷嬷从哪里得知阿楚哭了?”
“说起来就生气,世子今日把老奴叫了过去,说是要把咱们海棠院给灭了,无意中听到世子说他看到您哭了,小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姜楚摇头,“就是被撞了一下,刚好撞到鼻尖,眼眶生涩,便流了几滴眼泪。让嬷嬷担忧了。”
“哎,无碍就好,若有委屈就告诉咱们娘娘,娘娘定替您做主。”
“世子说要把海棠院灭了?他可是厌恶阿楚,以前没这样说过吧。”姜楚垂头走路,低低地问话。
康嬷嬷:“哎哟我的小姐啊,您貌美恬静,可别说这种晦气话,世子本就不喜王爷后院的莺莺燕燕,并非因为小姐,您就安安心心地在这儿住下就好。”
回到屋中,姜楚被青葵伺候着洗漱,躺到床上又觉得空空的,翻身数次才找到缘由,这被褥太薄,盖起来有些冷。
她又把旁边的被子盖到身上才安下心来,辗转反侧,终于睡下。
一早,杨静仪就派人传来了话,那些面巾被大户人家的小姐买了去,她父亲甚是高兴,便允许秀女们纺织,不出几日,定能风靡京城。
几日过后,姜楚在湖边给锦鲤喂食,远远地瞧见湖对面蒙着面巾的女子,她轻道:“青寇,你去对面看看那女子脸上的面巾,看看是什么花样去。”
不一会儿,青寇带着笑跑回来:“小姐,那正是您前几日画的牡丹花样,一模一样。”
姜楚把裙尾摆正,慢慢退出湖边的岩石,向向海棠院走去。
刚靠近姜长宁的房间,就听到丹云的挑拨声:“娘娘,您的身子快点好起来罢,到时候去找王爷诉苦,告诉他您这几日受的苦闷,顺便再告苏侧妃一状……”
“咳……”姜楚移步过去,视线从丹云身上划过,看到姜长宁后美眸上翘,“姑母,阿楚有东西送您。”
姜长宁放下手中的玉佩,朱唇轻启:“姑母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姜楚命青寇打开红木雕花盒,里面正是她亲手绣的海棠面巾,精巧地让姜长宁叫出声来,此刻正爱不释手地定睛瞧着上面的刺绣。
语气稍有遗憾:“好看是好看,在这屋中谁人又能瞧得见,只能在镜中暗自欣赏罢了。”
“姑母,您多日不出海棠院门,自然不知道现在女子都喜爱面巾,她们可是人人都佩戴着呢,现在这天气,刚好适合戴着。”
姜长宁心间一动,轻快地换上海棠面巾,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眼中甚是得意。
“阿楚,你这海棠花样的面巾哪里得的,今日来府上做客的佘家夫人还专门来问,她说海棠花样的统共就五件,珍贵不已,问我是哪里得的,姑母能说什么,自然是说侄女孝敬的,她那一脸眼红的模样,真是让人解气,谁让她平时总跟苏侧妃交好!”
康嬷嬷笑道:“娘娘,这是阿楚小姐亲手缝制的,那日跟杨家的静仪小姐一块想出了这法子,统共做出了十二款面巾,其中海棠的最少,怕别人跟您撞了,您不乐意,所以才仅做了五件。”
姜长宁颔首,拿过姜楚手中的雏菊,轻道:“阿楚,你心思怎么这般细,把姑母的顾及全都考虑到了。”
姜楚抬头,“姑母喜欢就好。”
“自然喜欢,现在姑母可算是带着面巾出去也没人敢说什么了,人人都戴着,她们还想诬陷我毁容么?明日就带你去见见老夫人。”
姜长宁出去转的这一圈神清气爽,前几日的疲软丝毫没有,一想到苏林静那伪善的模样,心里恨得牙尖痒痒,现在身体稍微好转,便迫不及待想要带着姜楚去炫耀一番。
就苏林静那三个女儿的才情样貌,加起来还不及她侄女儿一半,到时候好欣赏她吃瘪的模样。
姜长宁想着,便笑起来,这绝对是她最近最为期待的事情,她决不能输给那女人。
第十章
大早上,姜楚就被康嬷嬷叫醒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胡乱地穿好衣服后就急匆匆地往姜长宁屋里走。
进去后,姜长宁正悠悠饮着一杯热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摇摇头:“还是太素了些,论气势,咱们不能输给清香阁。”
说罢,便命人搬出她珍藏的珠钗首饰来。
姜楚被姜长宁摁在了梳妆台前,从首饰盒子里寻出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轻轻插在姜楚梳起的发髻里,又为她换上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
姜长宁爱美,自是会打扮,不一会儿,姜楚便被她作弄地如同天仙一般,铜镜中的人儿峨眉微扬,眸中尚有水光,正困意阑珊。
“姑母,随便打扮一下便可,不用这么用心。”
“你呀,随便打扮一下也好看,可是用心打扮更好看,姑母就是愿意给你打扮,就是愿意宠着你,让你在这里生活得乐不思蜀。”姜长宁拄了她一下额头,眉间柔和。
半晌,姑侄二人终于出门,嘎吱一声,青寇青葵不由得瞪大双眼,她们还以为自家小姐只是小家碧玉那般打扮才显得有气质,没想到这一身华服衬得她多了几分冷艳,越发瞧得出神。
而丹云嗔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她心里嫉妒得很,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她曾经暗地里挑拨过她们姑侄的关系,可姜长宁总是冷着脸打断她的话,并且对她愈发冷淡。
姜长宁拉着姜楚,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俾子们,向老夫人的宅院里走,路上不少下人的目光都瞧过来,窃窃私语个不停。
康嬷嬷眸光略过她们,她们全都噤声,乖乖地在路的两旁弯下腰,垂头看地。
这些小丫鬟们心脏跳个不停,她们曾听说海棠院里的美艳娘娘,最恨年轻貌美的女子了,若看到,必定会把那女子扒皮刺痕,折磨致死。
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的丫鬟低头低地紧,都快与地平行了,生怕自己被扒皮赐死,而相貌平平的丫鬟也跟着低头,她们虽然不好看,但她们年轻呀。
姜楚兀自叹了口气,她姑母这威名,可谓是深入人心。
慈安堂前,有嬷嬷在等候,见姜侧妃来了,瞥了一眼姜楚,急忙地进去传话,那眼神像是瞧见一个白日救星一般。
姜楚紧了紧手,跟着姜长宁走进去。主座上是垂眼打盹的老夫人,一脸皱纹,诈似面貌慈和,睁开眼睛后眸光却精明势力,一个转弯就射到了姜楚身上。
“姜侧妃,这便是你那侄女儿?”声音沙哑却有力,老太太手中的拐杖指了指旁边的座椅:“坐下便是。”
姜侧妃拉着姜楚在左侧坐下:“母亲,妾身前几日病重,怕传染给您,一直没来请安,今日带侄女儿前来拜见,望母亲莫要介怀。”
姜楚起身,盈盈叩拜:“阿楚给老夫人请安。”
老太太饮了一口茶:“快起来罢,你可有住处?”
“阿楚住在姑母的海棠院。”
“海棠院?虽说是你姑母住着的地方,可那里还有两个男娃子,阿瑾和阿浔也是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再怎么说,也是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住一块了。”
姜长宁搅着玉指间的手帕:“母亲这是何意?妾身的侄女儿不跟妾身住,难不成您不乐意我们家阿楚住进来不是?当初妾身可是征得王爷同意了的!”
老太太未语,只悠悠喝着清茶,眉间到底是皱了起来。姜楚微微抬了一下头,见老太太的神色,似是没有训斥姑母的意思,心下不免惊叹,姑母这是有多受宠,竟敢同长辈这样说话。
老太太旁边的嬷嬷却道不平:“姜侧妃,老夫人年迈,又是家中长辈,您再怎么飞扬跋扈,也不该这样没大没小的,亏老夫人还专门寻了一处宅子给阿楚小姐安置呢。”
姜长宁挑眉,她倒要看看这老婆子存心耍什么手段。
“想要做咱们府上正儿八经的表小姐,得有自己独立的院子,若以后出嫁的话,也能风风光光地从府里走人,跟男娃子住在一起免不了有什么闲话,到时候王府的脸面不得被人戳破了。”老夫人瞧着姜长宁脸上越来越松懈的表情,暗暗自喜,果然是不禁说动的女人。
姜长宁心中颇有些想法,姜楚这孩子是有婚约的,那探花郎周晋正是炙手可热,嫁过去怕是会被人瞧不起,若是沾上王府这层关系,料他周晋也不敢不敬重妻子。
她当下就问:“有了独立的院子,就也算是王府的一个主子了,母亲当真乐意?”
“你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儿现在虽然贵为王爷,可也免不了被人指着骂粗俗,若是让外人抓住把柄,怕又是风雨一场,再者,我孙儿还要不要名声!”
姜长宁这才放下心来,老婆子虽然总针对她,可是对她两个儿子却是极好的,这样应该怕是阿瑾和阿浔找不到相宜的儿媳。
“那母亲打算把阿楚安置到何处院子”
“上镜苑。上次苏侧妃找我讨要我都未同意,今日我见阿楚乖巧温顺,那里也算环境清幽,很适合她。”
王府院落众多,姜长宁又是个不记事的性子,她一听苏林静讨要过这院子,便觉得那是个好地方,于是便同意了。不管怎么说,先把那院子拿到手再说,住不住是一回事儿,拿在自己手里便可。
姜楚在一旁默默听着婆媳二人商量她的住处,心中并无波澜,她本就不是来享受生活的,自然不介意住在哪里。
可是瞧着老夫人坚定的模样,心下好奇,是不是要让她住在常年未修的破宅院,便低声询问了康嬷嬷。
康嬷嬷面露难色,姜楚也跟着有些紧张,只期盼着别是老鼠蚂蚁横蹿的地方,后听到康嬷嬷解释完后,她松了一口气,原来那院子的隔壁便是顾明衍的上竹苑。
顾明衍……似乎没有鼠蚁横行可怕,如此,倒也没什么好介怀的。
在姜楚想得入神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这便是阿楚表小姐罢,早就听闻其样貌才情,如今一见,竟是比传言更胜一筹。”
来者身穿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眉眼之间平淡,只能称得上秀气,衣服倒是适合她的气质,虽华美却掩不住她本身的气质。
姜长宁率先出口,假装往后瞄了一眼,嗔道:“哟,苏侧妃来了?我侄女儿自然面若桃花,身姿优雅,随我。怎么不见你那三朵金花跟来了呀?以往不都是常常带在身旁显摆的吗?”
姜长宁一想起往日里苏林静命她那三个女儿表演琴棋时的得瑟模样,恨得牙根痒痒,便快口怼了出来。
苏林静浅笑:“多谢姐姐关心,她们三个今日正跟着宫中请来的教习嬷嬷学茶艺呢,便没有跟来给母亲尽孝,母亲还请谅解。”
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她坐下:“都说了以后不必请安,怎么今日都上赶着来我这儿了,还两个一块儿来,真不嫌我这儿热闹还是怎么地。”她向来不喜欢后院的这两位侧妃,每次一来,不是阴腔怪气就是大肆吵闹,真把她这儿当成战场了。
姜长宁:“母亲,妾身只是带阿楚给您认识一下,哪知道今日苏侧妃也跟着凑热闹过来了。”
苏林静秒目轻瞥,嘴角上翘:“姐姐这面巾可真是好看,只是我们尚且身在屋中,就莫要戴着了,快快摘下罢。”
“苏侧妃,你可是明明知道我对柳絮过敏的,却叫我摘下面巾,难不成是想让我吹到风加重病情吗?”
“姐姐莫生气,是妹妹记性不好,一时间忘记了,姐姐生的花容月貌,妹妹只是许久未见您的面容了,今日颇想饱饱眼福的,真是失望了。”
“……”
姜楚只顾低头饮茶,看两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往,她姑母是个脾性爆的人,苏侧妃短短几句话就撩拨起了她的情绪,此时眸中正含着火光,让人瞧去只觉得是街中美艳的泼妇。
而苏侧妃平静不已,脸上还挂着笑,这面具真是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姜楚摇摇头,只觉得两人有些像海棠院丹云和康嬷嬷吵架的气势,一个淡定,一个暴烈,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看到屋中其他的丫鬟,虽垂着头,但身姿挺拔,一看就是精神劲儿十足的模样,想必正竖着耳朵听她姑母口中都说了些什么,以后好大肆在王府中的下人之中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