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潇月坐的地方下头是空心的,一敲就知道。
她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个小凹槽,用力一扯,凹槽打开,里头糕点的香味就溢出来了。
清清爽爽,是秋日的桂花糕?
谭潇月将整个糕点盒子给顺了出来。
木质的糕点盒子,打开盖子,里头分了好几个间隔。有晶莹剔透的方形桂花糕,还有捏成小巧圆形的酥,甚至还有两款她叫不上名字的吃食。
这些个糕点全是小块的,边上还放了一个签,专门用来插糕点。
一口一个,绝不会沾掉唇上的胭脂。
谭潇月若有所思。
她取出糕点,用手在上头挥了挥,闻了闻挥过来的气。很新鲜,没有奇怪的药香味。
用银针检验了一下,稍等片刻,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舌头舔了舔,静等片刻,没有什么情况。
花轿外还是全京城的欢庆,花轿里头,谭潇月正在用所有学过的本事在验毒。
谭潇月确定了祁子澜的善意。
她吃了一块桂花糕。
谭潇月瞪大双眼:好好吃!
再吃一块。
这个酥也好好吃!
等谭潇月回过神,整个木盒子已全空了。
她眨了眨眼,默默放回了签,再将整个木盒子塞回了自己位置下头,封好了花轿。
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谭潇月继续一动不动,装作自己从上来为止,就再没有动过。
许久,总算到了仪亲王府。
花轿停下。
帘子被掀开,祁子澜的手再度递上来:“小心点,我们到地方了。”
谭潇月顺从将自己的手覆上,唇角微翘,一声不发往前动了动。
她又是到了祁子澜的背上。
祁子澜带着她跨过了火盆,还跨过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到了仪亲王府门口,有侍女来伺候她净手。
谭潇月半点没怕摔,伸出手去碰了碰水,装模作样洗了洗。
入府。
仪亲王身为七皇子,今日成亲,皇帝和皇后都在场,他的诸多兄弟姐妹也都在。
谭潇月反正见不着人,稳妥跟着祁子澜入了门,下了地,总算是踩在了实路上。
两人被分到了屋子两端,再走了流程入中间,送茶,拜天地。
夫妻对拜。
谭潇月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满脑子都是刚才祁子澜那双手。
“送入洞房!”
欢呼声响彻云霄,谭潇月静静被人领着去洞房静候。
到真正的洞房可还早着,她还要等仪亲王招待好前头所有人,才能够见到仪秦王,才能够脑袋轻松一点。
灵云这会儿在谭潇月身边候着。
两人跟着前头的人走了一段,总算入了新房。
谭潇月被领到床上坐下。
一坐,臀部硌到了。
她垂眼摸了摸,是颗红枣。
灵云将窗全部都关好,再让人出去,准备关门:“我家小姐今天累了一天,现下想休息下。”
仪亲王府的侍女调侃灵云:“哎,可不能叫小姐了,今后要叫王妃娘娘。”
灵云笑起来:“是是。”
“那我就在门口守着,人来了我叫你们。”侍女见灵云好说话,笑盈盈跟她说了一声。
灵云笑着应了。
谭潇月听见了关门声,当下将自己盖头半掀起来,打量起整个屋子。
屋子里全是红色。
床上铺着的是红的,挂着的帘子也是红的,桌上的所有吃食上头全盖了红色的纸。
灵云和谭潇月先前干的一模一样,第一时将桌上比较重要的,等下会入口的东西给验了一遍,确定没有毒,这才和谭潇月点了点头。
结果谭潇月根本没看见她点头。
谭潇月正维持着自己脑袋不动,给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下什么红枣花生都给挑走。
挑走不说,她嘴里头还嘟囔:“这是给人睡的床么?”
到晚上两人上个床,恐怕还要叫人忙一阵。
灵云凑过去看了眼,当即在那儿偷笑。
谭潇月脑袋平移,很冷静看着灵云偷笑:“别看我脑袋上现在有十来斤的饰品不能动,等回头能动了,就拿这些砸你。”
灵云笑得更欢。
好在她还有点人性,问谭潇月吃不吃东西:“小,不对,娘娘,这桌上的吃食我验了一下,都没什么事。您要吃点什么垫一垫么?”
谭潇月瞥了眼门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仪亲王在花轿里给我藏了一盒糕点。”
灵云诧异。
谭潇月肯定:“没下毒,我现在还活着。”
灵云算了算时辰,谨慎问了一句:“你不会全吃完了吧?”
谭潇月知道自己是吃多了,望了望天,回想了一下:“怪好吃的。”
灵云:“……”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也怪好的o-o
第17章
吃了一整盒糕点的谭潇月被拘在床上不能动,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给。
她盖头继续盖着,安静等着仪亲王回来走流程。
灵云这会儿不在屋子里,而在门口和先前那侍女唠嗑套起消息来,两人不停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点什么。
谭潇月坐在那儿掰手指。
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回 成亲。
上辈子碌碌无为,匆匆一人来这世上,匆匆一人又离开,文化水平的最高峰,在大考那年。
这一辈子活得像模像样,还事业有成,谁想这事业还包分配的,给送一个郎君。
一个郎君。
两个郎君。
三个郎君……
谭潇月起早了,略有点困顿,不自觉就闭上了眼。她呼吸声极为平稳,且还很慢,浅淡得像是没有一般。寻常人若在她身旁,要是没见着人,都会以为这地儿没人。
门口有了动静。
谭潇月一下被惊醒,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门敲了敲,传来灵云的声音:“娘娘,该掀盖,行合卺礼。”
谭潇月开口:“进吧。”
门一推开,一堆人涌了进来。
两边都站上了侍女,中间也是站了好几个人。
谭潇月只能通过脚看个大概。
媒婆讲了好些个喜庆的话,然后催促着一同进来的仪亲王祁子澜掀盖头。
祁子澜取了秤杆,挑起了人盖头。看着谭潇月抬眼看他,双眸漆黑,一如当年挡在他面前,盯着他看的模样,一时恍惚。
他开口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最后对着人轻声笑了起来。
谭潇月就这么略带疑惑看着人笑。
祁子澜很好看。这人被称为皇子中最好看,由于貌美而在京城闻名的人,确确实实可以被称为仪亲王。这人就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
有一副好皮囊。
谭潇月这般想着。
媒婆在旁边取了两牵线的葫芦,递给两个人:“来,一人一半。行了合卺礼。”
她又一连说了好些个四字四字的话,谭潇月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身为一个“体弱”,谭潇月拿过这葫芦瓣,脑子里就开始想,等下是要喷一口出去,还是呛两口比较妥当。
“有点苦。”祁子澜提醒了谭潇月一句,“喝完就好,小心呛着。”
谭潇月看了一眼祁子澜,又收回视线,看向那葫芦瓣:很好,呛两口行不通。
两人同时抬起了手,看着对方喝起了合卺酒。
酒是苦的,比寻常的酒都要苦。
大约是想表达夫妻要共苦才是。
谭潇月皱起眉,一点一点将这苦酒全部喝光了。
她看着祁子澜喝得很快,却是眉头都没有皱起,半点不像是一个常年锦衣玉食的皇子。
两人喝完,旁边有人立刻送上了巾帕。
祁子澜伸出手摊开,掌心里是一颗蜜饯:“要吃么?”
这颗蜜饯不知道是何时放在掌心的。
谭潇月看向祁子澜,微微点了点头,伸出手取过了蜜饯。
蜜饯其实不算很甜腻,放入嘴里嚼着,是咬一口多一点甜滋味。
祁子澜。
谭潇月心里头默默将这个人的名字念了一遍。
祁子澜转身对着众人吩咐:“好了,多余的事就不要做了。她身子弱,该早点休息。前头让人多照料一点。父皇等人都已回去了,让管事操劳一下,收拾收拾。”
众人齐齐应声:“是。”
谭潇月和灵云对视一眼。
灵云上前行礼:“王爷,灵云自小在娘娘身边伺候,今夜可否在外值守?”
祁子澜摆手:“不用,隔壁小间给备着,你在那儿休息就成。晚上她要是有事,我会叫你。现下你去打点水,她该收拾睡下了。”
灵云应声退下。
对女子面面俱到。
谭潇月一点点给祁子澜评价。
这样一个人,为何至今为止,众人对他的评价都是金玉其外,徒有其表之类的呢?
为什么他对自己要如此好?
一个皇子娶了一个病秧子,换成别的皇子,十个里头九个都会怀疑皇帝皇后是在针对他。
谭潇月满脑子疑惑。
糖衣弹炮半点没侵蚀她,反倒是让她一点点升起了警惕。
这人不对。
这人最可能的模样,反而或许是她当初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不断自言自语的样子。
屋子里暂时就剩下他们两人。
谭潇月一边回味嘴里蜜饯的味道,一边揣测着祁子澜的用意。
祁子澜坐到了谭潇月的身边,侧头看她:“很喜欢糕点?”
谭潇月回想起自己吃完的全盒糕点,点了点头。
祁子澜笑了笑:“那,胭脂水粉,或者金银首饰类,可有喜欢的?还是喜欢字画?或者乐曲?棋谱?”
谭潇月试探性说了一声:“我喜欢……大象。”
祁子澜微愣,随后笑开:“有机会给你养一头。府里现在就养了一头猪。前些日子在院子里发现天降神猪,就让人给养了起来。”
谭潇月:“???”
什么天降神猪?
那是她菜场买来的猪!
谭潇月拉扯出一抹笑:“原来王爷喜欢这种朴实的,挺好。”
祁子澜也觉得挺好,低声在那儿笑:“是挺好。”
谭潇月听着他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顺着这话题说了下去:“那么,这猪叫什么名字?”
祁子澜看着谭潇月:“没有起。你可有什么主意?”
谭潇月想起自己花的钱:“四两!”
祁子澜又开始在那儿笑,让谭潇月想不明白,哪里有那么多好笑的地方。
她一脸疑惑:“这名字是太俗气了?”
祁子澜含笑摇头:“没有,没有。只是一头猪四两还是贵了些。都能买一头大牛了。”
谭潇月是花了大钱买的猪,非常坚定:“就叫四两。”
祁子澜点头答应:“好,就叫四两。”
话里含笑,笑得让谭潇月浑身不舒坦。
怎么祁子澜看着人模人样的,性子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很快灵云就端了水和巾帕进门,旁边的侍女还给端了一个盘子上来。
祁子澜让人端上前来,一一给她说:“你初来我这儿,有些我这儿的习惯还不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侍女端上来的盘子上,一个个罐头放在那儿。
祁子澜一个个给她打开,告诉她里面放的东西是什么,怎么用。
“这是洗脸用的香皂。用完后用丝绸擦了水。按次序再用这里的水,还有这膏……”
从洗脸的到刷牙的,再到涂抹身子的,还有睡前用的精油,真是琳琅满目,日子过得比她一个女子还精致。
谭潇月呆了呆:“你……每日都用那么多?”
祁子澜取过了巾帕,递给谭潇月:“这些都是给你的。你可以不用,但该有的都需要有。”
谭潇月微怔。
她卸了妆容,洗干净了脸,再顺从听着祁子澜的话,将一样一样的东西往脸上弄。
等全部弄完了,她干干净净一张素脸露在祁子澜面前。
年纪小,平日也不怎么施粉黛,她脸上呈现的是最好的模样。
祁子澜点了点床里头:“你睡里面。”
谭潇月:“……床上的东西,还没有清理掉。”
祁子澜刚才坐下根本没发现,现在听到这话微愣,随后笑开:“倒是我忘记了。”
他牵着谭潇月起来,让人来收拾掉床上那些琐碎的东西。
收拾完,灵云和侍女都下去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谭潇月和祁子澜两个人。
两人又坐回了床上。
谭潇月觉得祁子澜有问题,思来想去,觉得这人必然有什么目的。
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他人如此之好,即便是妻也不例外。
要么是对谭家有想法,要么就是对她有想法。
谭潇月委婉问了一声:“王爷以前,可见过我?”
祁子澜应声:“见过。”
谭潇月笑了起来:“我鲜少出门,也不知是哪日如此碰巧?”
祁子澜含笑看她:“梦里见的。梦里与你成婚,可我对你不好。后来父皇将你的画像送来,我想着你生得那么好,是梦里的我不该。”
谭潇月后悔了。
她这会儿终于明白那天祁子澜在院子里所说的话。
相信男人的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