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适抬起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点了头。
第二天,他又是一大早就出了门,不过他留了一张纸条,说了他去了哪条街。
如孙适所料,他爹娘一发现纸条,很快就动身来寻他了。
第三天,他换了一条街,也留了纸条。
他爹娘又是过来动身寻他,给他买吃的喝的用的,还强制他将那些吃的喝的都吃下去喝下去。
第四天,他再度换了条街。
第五天,第六天……
终于他爹娘不打算跟着来了,也是身子吃不消。就是让他多看看书,别整日都出门。
可孙适却说:“这些买书的地方,时常会有官员来,能遇到搭上话,就达到娘的目的了。”
这么一说,他爹娘很快就准了。孙娘也就不想着拽着人直接挨家拜访这种事。
就这样日子直接走向了九月。
小地方放榜,由于人少,通常九月五日或者十日之前就放榜了。京城里放桂榜,由于人多,通常会选择在九月十五之前,选择一吉日放榜。
学子们多是都估算出了今年的日子。
九月十二日。
一个个翘首以盼,就等看自己到底有没有中举。
秀才和举人,那是两个概念。
孙适这等寻常学子在等放榜,谭阳这等官员子嗣一样在等放榜。
国子监在九月已放了假,这九月十二日一大清早,整个谭宅都在等一个好消息。下人早就被派了出去,就在那放榜的地方守着好位置。
“这填榜,要从第六位开始写,写完这第六之后的人,再从第五填到第一。”谭坤对着自己儿子谭阳说着,“你不要紧张,前五拿不到也不急。最终还是看殿试的。”
谭阳看看不停喝茶的自家亲爹,再瞅了眼旁边不断张望的自家亲娘,觉得全家最不紧张的就是他了。就连他爷爷,谭家谭老爷,这会儿都不住在玩佛珠串。
他也没想着拿个前五。
能拿个前二十就成。
天下有才人太多,谭阳心里头自觉算不得前列。
即便是他这回觉得自己答卷写得非常好,他也没敢往前头猜。
他才第一回 考,考生中有不少人可都是二进、三进了。
再者,就如他爹说的那样,这最终还是得看殿试。谁能够得到考官们一致的好评,还能得到陛下的喜爱,那就是头一名。除了前四,其他都是寻常。
方氏还在朝门外望,心里头略焦急:“这往年是什么时辰得消息的?怎么就那么慢?”
填榜,放榜,再加上下人要从人满为患的地钻回来。
谭阳觉得慢是理所当然的。
快了万一搞错了怎么办?
他取了茶,喝了一口,随后想着今天放榜后,该去哪里和友人庆祝一番。
这刚考完还有点慌张,到了放榜他直接算慌过了,淡然的要命。
“大喜!大喜!”远远的总算是有报喜声传来。
谭阳微微睁大眼,从椅上起身往门口看去。
谭家余下几人也是一样的,纷纷都站起了身子朝门口走了两步。
“小少爷中了!小少年中了!第五名!经魁!”外头那下仆喜上眉梢,简直和自己中了举人一样!
谭阳这回是真的惊了,还有点不敢相信:“我第五?”
旁边方氏高兴得一掌打在了自己夫君谭坤手上:“咱们儿第五!”
谭坤知道自家儿子聪明,也没料到如此聪慧,笑得嘴咧到耳后:“好好,出息。府里头今个都有赏。报喜的领两份!”
那报喜冲进来的下仆听到这话,更加高兴了:“小少爷大才!”
谭阳平日里足够稳妥了,这会儿也是展颜露着一张根本压不住的笑脸:“过了,过了。行了,都去管事那儿领赏,这两天府上吃好点,都乐一乐。”
这叫沾喜气!
下仆忙点头,冲出去吩咐众人时简直连蹦带跳。
举人的待遇和寻常学子就不一样了,就光免了田税这一条,就能让举人的身份重要上不少。
整个谭宅都因为谭阳的喜事而欢腾起来。
派出去另行通知消息的人,也让谭家未来的亲家一家子也欢腾了起来。本就门当户对,如今这孩子有出息,家中女儿就能过得更好一些,谁会不高兴呢?
谭潇月那儿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她和谭阳一样惊了一下:“第五名那么厉害。”
这秋闱考核,京城里算是拿名最难的几个贡院之一了。她知道谭阳聪明,在国子监也时时得到夸赞,倒是没想到这人能第一回 考直接拿下前五。
旁边灵云和雀生也是惊叹。
谭潇月让人赏赐了传话的人,又让人带了礼去。
回过头她还止不住惊着:“平日里可看不出来。”
平日里两人能见面的次数都少,见的几次她装虚,谭阳又年少稳重,根本没那种学子的文绉感。
说来,就像小王爷也没有学子的文绉感一样。这两人给谭潇月的感觉,更像是公子哥,或者说是家族传人,而非是能考中举人得个好名次的学子。
“指不定来年春闱也能中。”灵云在旁边这样说。
一般京城秋闱前五,来年基本都能中进士,且名次不低。
谭阳这才几岁啊?还没成婚哎!
举国上下,三年才挑选百来人,这人竟可以在里头当其一。
谭潇月倒吸一口气:“太可怕了。”
灵云失笑:“娘娘!”
祁子澜那儿很快也收到了谭阳中举的消息。
他听了也就点了头,问了一声:“府里的礼让送去了么?”
“送去了。”
祁子澜就让罗书兴打赏了人,没再说什么。
他没再说什么,可身为皇家人,他的那群兄弟姐妹一个个都机敏着。谭家谭阳中了举,这谭阳唯一的亲妹妹,可是嫁给了祁子澜这个仪亲王的。
一时间好几个人都往祁子澜那儿凑,有意无意打探起了谭家的消息。
祁子澜的兄长:“七弟,恭喜啊!”
祁子澜挂笑回话:“同喜同喜。”
“哎,谭家这一代,一个有才,一个有貌,可真是让人羡慕。”
“七哥被仓促赐婚,也没想到谭阳能中举吧?”
“哈哈哈哈,父皇是肯定没想到的。”
“仪王妃这身份,当太子妃都成了。”
这话一出,忽然整个凑热闹的场子静了片刻。
忙有人打圆场:“仪王妃现在就是仪王妃。指不定谭阳是沾了自家妹妹出嫁的喜气。冲喜不都是这个道理么?秋日才成亲,转眼就放榜了。”
“是是。”
祁子澜在那儿淡笑不语,扫了眼刚才口出狂言的人,将其给记下了。
太子和几位年长的,由于都要做事,如今来学堂的次数很少。祁子澜这日没见着人,但也知道接下去府上恐怕会迎来不少人的拜帖、请帖以及贺礼。
到了晚些时候,祁子澜总算是得以回府。
他一天憋在肚子里的话,在马车里说了个不停。
这回他声音很轻,语速极快,就连外头的罗书兴都没听清自家主子到底说了点什么。
到回了王府,祁子澜下马车进府,看见了名义上候他回来,实际上却在那儿摆了桌子,埋头不知道忙着写些什么的谭潇月,喊了一声:“月儿。”
谭潇月第一回 听祁子澜这么叫她,茫然抬起头:“嗯?”
祁子澜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开:“就是想那么叫叫你。”
谭潇月回他一笑,挥了挥手上的笔:“稍等,我在写东西。”
她握笔的方式古怪得很,但两人都没在意。
祁子澜点头,上前凑到谭潇月身边,就那么看着她,候着。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你们的小脑壳ww
第37章
谭潇月正在写的是礼单。
经过朱管事提醒, 谭潇月才晓得除了过年那会儿的礼单要准备, 这碰上个小喜事,别人来送贺礼,他们还要准备回礼。仪亲王府会有小喜事,别的府上也会有小喜事。
祁子澜兄弟姐妹众多,结婚生子以及亲家考中都算喜事。
还有生老病死这种丧事,她也要注意。
其实这些小的事情,朱管事都能做。但谭潇月总归要知道一下仪亲王与别的人关系的亲疏远近。这种亲疏远近直接问祁子澜并不算妥当, 最合适的就是她亲自写礼单。
礼越郑重贴心,说明对方要么与祁子澜关系好,要么就是祁子澜需要和人关系好。
前者是真情实感的关系, 后者是表面要维护的关系。
旁边祁子澜就看她认真处理着这等琐事。
谭潇月的字有股洒脱劲,若说像男子的字,可又用了细笔来写, 刻意带上了女子的娟秀。
见字如见人。
祁子澜在旁边看着她参照着以往的礼单, 增上了点物件,写下了一张新礼单。以往的礼单多是他未婚时送的,成婚后送礼就不一样了。
他现在是仪亲王, 不再是普通的七皇子。
谭潇月写完了一张,并没有让祁子澜久等, 带着点欢喜将东西让人收拾了。
“兄长中举了。”谭潇月和祁子澜第一句说的就是这事。
祁子澜应了一声:“我知道。”
中举之后就是努力考贡士,随后考进士去做官。官职无数,人有偏向。谭阳该是朝着刑律这一块儿走,算子承父业。
谭潇月兴致颇好:“王爷可想过以后做什么?”
祁子澜倒是反问了谭潇月:“你希望我以后做什么?”
这天下大事太多, 一件接着一件可做。
谭潇月跟在祁子澜身侧:“我希望可没用。王爷该自己决定。”
她想了想祁子澜平日里,似乎就对课业有兴趣,其它都兴趣寥寥:“王爷可有喜欢的事物?”
祁子澜脚步微顿,随后继续走:“没有。”
谭潇月听着这话,微微诧异。
祁子澜轻笑一声:“我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很自由。能看到不同的人,听没听过的事,回到府上,还能有人候着。今后的事,再说。”
朝堂之上被束缚进去,没有一个职位是自由的。
谭潇月琢磨了一下祁子澜的话,又琢磨了一下祁子澜现在过的日子。
这人确实好像挺平淡在过日子。
可惜这世上并不是他想要平淡就可以平淡的。
祁子澜若是想要平庸无虑度过这一生,以他仪亲王的身份,吃吃喝喝玩玩,凭脸过日子,可以是可以,只是有点难度。
谭潇月笑眯眼,一语双关:“那王爷要珍惜我。”
祁子澜听懂了她的双关:“嗯。”
……
中举后,朝廷即便知道每个人都会看榜,但也必然会派人一一去通知各位举人,同时会将中举名单告知天下。
三年一回的科举考,每个人都极为看重。由于近来天子心情极差,所以底下的官员们都是胆战心惊,力求万事无误。然而越是希望事情没有差错,越是会碰到差错。
这一回出的事情与官员无关,而是和考生有关。
中举之人中,有一名考生叫孙适。
这位新举人孙适失踪了。
他与父母一道上京来参与乡试,可就在放榜那天看完榜单后,人就没了踪影,同时也没给自己父母留下任何的字条。
孙爹和孙娘两人初以为孙适又去买书了,可谁想到晚上两人待在客栈里,愣是没有等到人。
到第二天,孙爹和孙娘也没报官,而是自行去找人了。
前些日子但凡孙适去过的地方,孙爹和孙娘都一一去找了,可就是没寻到人。一个个问过来,有的地方有人对孙适有点印象,有的地方对孙适半点印象都没有。
这人怎么就忽然不见了?
孙爹和孙娘彻底慌了神,甚至一度互相责备,在大街上大哭大闹。但大哭大闹并没有任何的作用,孙适第二天还是没有出现,一样没回客栈。
到了第三天,客栈里的学子没中举的都陆续退房离开。
掌柜的听着小二说这对老夫妻天天一大早出去,深夜才回来,又听小二说孙适不见了,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但掌柜更没想到的是,这对夫妻开始在客栈里闹事了。
“你们开门!我儿子不见了,是不是你们绑走了他!你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是不是你们?”孙娘在一天字号的房间门口疯狂锤门。
孙爹则是选了另一间房,也和孙娘一样疯狂锤门:“你们有人看见我儿子没有?你们天天在外头,一定是看到过的。开门啊!”
楼下的两个小二一直在忙,到了近晚上才微微松了口气,可谁想会遇到这种事。
他们听着楼上的疯狂捶门声都瞪大了双眼,愕然朝上看去。
孙爹孙娘两人此刻彻底不管不顾,就是想要逼出屋子里头的人:“你们开门!快给我开门!”
两小二对视一眼,连忙商量了一下,力气较大的那个负责上去拦着人,力气极小的那个小二则负责去找人求助了。
孙爹和孙娘的嗓门太大声,很快就有人从自己屋里探出头来看个究竟:“干什么啊?”
下头那壮实一点的小二顺着楼梯往上走,斥责起来:“你们干什么?让不让我们客栈做生意了?”
孙娘双目通红,恶狠狠瞪向那小二,头发如秋日枯干的杂草一样凌乱:“我儿子不见了。他向来乖巧,出门都会跟我们只会一声!现在他考上了举人,人却忽然不见了。一定是有人嫉妒他!”
那小二也确实听说了这事。
他皱起眉头:“这人都三十来岁了,指不定自己走哪儿去了。谁和他有仇有怨到要害他?人找不到了就该报官,寻咱们客栈别的客人算什么事?”
孙娘听了这话猛扑上来,对着小二就是拳加脚踢:“一定是你们客栈干的!不借给我们厨房,还不给好脸色。一群没有脑子连字都不识的东西,嫉妒我儿子中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