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你随我来去找一趟吴晟吧。”
这回顾念都不把话藏心里了,干脆地抱怨道:“怎么又是他!”
不配合她的战术,害得陆晔孤军奋战的是他,当着她的面找麻烦的也是他,这吴晟好像是个灾星,非要跟他过不去似的。
出内鬼这事,虽然不能全部怪罪这人,但是她还未建立起来的威严却被整烂了!
不知怎么的,顾念忽然就想起了好久未见的秦墨之。
从前他总是巧合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但秦墨之再怎样,最终也都是帮她的啊,不像这吴晟,总是变着法子地找她麻烦!
不情愿归不情愿,去还是得去的。
路不远,偶然路过几个士兵,见将军在,也都是毕恭毕敬的模样,没法看出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是否有变。
在前往副帅帐时,身侧的少年忽地开了口。
“小念一会儿也不必防备,这次错在他,没理由再挤兑你,平常对待就行了。”
顾念试探一问:“那为何我也要一起去?”
陆晔笑笑,并未正面作答。
褪下头盔后,少年长发高束,英气勃发。
雪停之后,天际一端的层云渐散,一抹灿阳落在他硬朗的唇上,极尽耀眼。
硬朗的唇,唇……
好在有面具遮挡住她的面容,否则她红了大半的娇颜外露,又要被闲人说不是了。
陆晔大步上前,轻车熟路地掀帘而入。
“什么人!”帐中心在方毡上端坐的武人闻见异声,猛一睁眼,凶若虎豹。
吴晟看清来人的面孔,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又因紧随而入的女军师绷紧了身子,怒意上涌,低吼出声:“她……!”
陆晔背对向她,冲着作势要暴起的少年沉下了脸:“她怎么了?”
像是鬣狗遇上雄狮,略逊一筹,只好悻悻地坐回毡子。
他皱起了那双浓密异常的粗眉,平静道:“有事?”
“闲聊几句,别那么紧张。”
陆晔随性地席地而坐,想要缓解对方的紧张感。顾念也乖乖卸下厚重的雪披,在他身旁坐下。
虽对这个女军师仍保留着偏见,但这次行动确实是他小队中的人出了问题,怪不得别人。再加上陆晔一脸爽朗的笑意,让他心情平复了许多,绷紧的身子也渐渐放松。
气氛一时间缓和不少,令三人都放下了心。
吴晟唤来一个小兵,吩咐他端两杯热酒来。
“三杯。”顾念重新叫住了小兵。
谁料她随心一叫,却让这小兵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中。
吴晟颇有深意地眯眼觑向她的小身板,不屑道:“女人喝什么酒?喂,你,再拿杯茶水来。”
这一下可好,顾念更是不服气了:“怎么不能喝?拿三杯。”
他也是个脾气冲的人,又把颤颤巍巍的小兵叫了回来:“酒是谁都能喝!就怕贵小姐这金玉之躯要有什么闪失,可全要怪罪在我吴晟头上了!拿两杯就行了!”
一个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个是来头不小的新军师,无辜的小兵在两人之间为难地左右而顾,立刻被陆晔一道眼刀打了回去。
身后不容小觑的强硬气场,使得近乎要争吵起来的二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她奇怪地转头,见陆晔笑容和睦,对小兵道:“还是拿三杯来吧。”
这小兵三大五粗,脸上五官却皱在一起却像是要哭出来了,一听到这儿地位最高的将军开口,抓紧机会点点头便立马跑了。
顾念总觉着有些古怪:“陆晔,刚刚这儿还有别人吗?”
“没有,怎么了?”
“噢,那就没什么事了。”
可她分明察觉到一丝危险如猛兽般的虎狼之气,难道是吴晟又在瞪自己了?
少年端坐在毛毡上,撑着下巴看她,笑容明媚,灿若星辰。
顾念自然不会以为将那道气息与陆晔联想在一起。
然而坐在两人前头的吴晟,却将这一出完完整整地看在了眼里。
他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从前吴晟所认识的那个血战四方,以一挑百的血面少将陆晔,怎么能在一个女人面前笑得跟个白皮小生似的!
他心里极为不悦,对这貌美出挑的女子更为不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念:莫名中枪怎么办???
小可爱们抱歉TvT昨天设置发布时间时看走眼,设到了12月份去了……
明天周六双更补偿~~
第四十九章
难得缓和下来的气氛, 被这二人争酒争得再次僵硬了起来。
一壶酒,三盏杯, 才一布置好,那受命的小兵便像逃似的跑没了影, 留下三人。
还是吴晟率先打破僵局:“陆晔,既然你要我听命于这位军师,何不让她卸下假面,以真面目示人?我的兵士们向来为人坦荡,最为不喜见到这种藏藏掖掖的做派!”
顾念主动开口:“事出有因。”
意料之中的回绝,吴晟毫不意外:“什么事什么因?该不会不便与我这等身份的人说吧!”
她目光丝毫不惧,竟直白答道:“确实不便。”
闻言, 吴晟脸霎时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站起了身,心想这区区一介女流, 竟然也敢瞧不起他吴家独子!
家族越是势小,其成员就越是有一种强烈且诡异的自尊, 丝毫容不得外人的半分轻蔑。
男子面色铁青, 死死瞪着她那张柔软的小脸, 目眦欲裂,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掐烂她的美丽容貌。
直面如此可怖的一个大汉,顾念并未害怕, 平静地摇了摇头:“吴大人,我并非是在讽你,不必对我愤怒。”
他刚要再骂, 可听到对方毕恭毕敬的‘吴大人’三字,也发觉自己实在太过冲动,悻悻坐了回去。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抿嘴润了润唇,清朗出声:“我心知诸将众兵不服我,只是我此次的败绩,皆由你小队中混入的内鬼造成,不是吗?”
“什么……!”吴晟一口怒气堵在喉边,却又不好发作。
因为顾念所言虽直,却一点儿没有说错,正戳吴晟痛处。
她细腕一伸,张开一只小手,挡在了吴晟近乎暴怒的大脸前。
“若再有任何闪失,我便亲自退营,绝不会再妄图各位听命于我
顾念能做的,只有让吴晟亲眼见证她的成绩,否则凭他的高傲,绝不会愿意臣服于他心中不齿的区区女流。
吴晟的眉皱得更深了,嘲讽道:“看来军师大人自认能力超群,自信满满啊!”
“若吴大人不信我,那我也不会委身强留,只要您觉得实在对我厌恶至极,直接开口便是!我自然会走。”
少女脸上神色平淡,与愤怒的吴晟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她并非真的想走,只是她隐约觉得,吴晟也并不是那样无情的人,他家室弱小,一路坎坷,并非那类真会将人逼至死路的人。
果然,吴晟刚烈的脸上闪过一丝动摇。
她有些好奇另一人对此的看法,便悄悄趁此侧过头,试探地看向陆晔。
陆晔盘腿而坐,撑住下巴的右臂随意地搁在大腿上,而那双似要看透她想法的双目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叫她稍有些心虚了。
陆晔无声地动了动唇:‘继续。’
她点点头,重新正过脸,看着吴晟满是纠结的视线在他们二人间左右变幻,摇摆不定。
从前顾念未能让他信服自己,是因为这人实在太冲,根本没法坐下来好好跟人对话。现在面对面一番对谈下来,她态度坚定,终于让吴晟对她从前所持的印象稍稍起了变化。
半晌,男子忽地开口问道:“你从前来过沂安吗?”
顾念动作一顿,神色微妙。
她强忍下笑意,红着脸认真道:“我从前在沂安,还未尝一败过!”
吴晟一惊,问陆晔:“此话当真?”
陆晔同样努力憋住阵阵上涌的笑意,点头应道:“当真。”
吴晟性直,竟然就这么信了。
哪知道顾念是只打过一场胜仗,才算得上是未尝一败。
……
杯空酒尽后,吴晟恭敬地将二人送出了帐子。
走远后,陆晔立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几近捧腹。
顾念不好意思道:“我说的谎,真有那么像?”
这让顾念不由觉得,她从前说不定就有什么演戏的天分……
陆晔伸手顺过她身后的发丝,心情颇好道:“怎么就说谎了?小念确实是‘未尝一败’,说得并不错啊。”
她脸皮薄,被他说得脸愈来愈红,脑袋都像烧开了般,快热得冒出烟来。
陆晔道:“再说,小念要是说谎,我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顾念不信:“为什么你就是第一个知道的了?”
“真的。”陆晔嘴角勾起,好听的轻笑声随即落入耳中,“你自己没发现?”
“发现什么?”她停下脚步,奇怪地歪过脖子看他。
陆晔宠溺地看向她:“你一说谎,就总爱做一个动作。”
说着,他学起她的样子,伸出手指在脸颊上画了个小圈。
顾念毫无自觉,一点没发现自己还有这个习惯:“真会这样吗?”
“当然了。”
你以为我看了你多久——他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
“那,我以后还是注意一点,早些改掉这个习惯吧。”
她都没发觉自己竟然还有说谎时的特殊小动作,陆晔发现自然没问题,可要是给什么麻烦人发现可就不好办了。
陆晔显然不解:“为什么要改?”
她叹了声气:“还不是怕危险。”
闻言,陆晔更加不解:“小念只要待在我身边,能有什么危险?”
顾念大步走在前头,见四下无人,便埋怨道:“上回在沂安,我被抓走那回,你可就在不远处呢!”
她其实也不气,就纯粹想找点事气气陆晔而已。
陆晔不可置否地笑笑,顾念便以为他是默认了此事。
殊不知她失踪那天,陆晔勃然大怒,派出仅有的几支骑兵队在荒原大漠上不眠不休地找,直到所骑的马儿活活累死,他落马受伤,才被强行带回大营修养。
少年心想,这些小事不必特意让她知道。
但她的小动作,他却舍不得他们消失,因为那就像是他一直注视着她的证明,常存于她的生活之中。
“……陆晔?”
“嗯?怎么了?”
少女的声音透着疑惑传入他的耳中,他才发觉自己竟然一时恍了神。
“我说,我有件事忘记问你了。”顾念也不急,慢慢又说了一遍,“那回我在学堂时答的那道题你还记得吗?”
“哪一道?”
“秦墨之布下的那一道。”
听见这个名字,陆晔脸色骤然一沉,却还是忍住不悦,默默点了点头。
顾念接着道:“那时他说的安瀛侵略唐甄那一战……后来如何了?”
那是她穿来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自然印象颇深,可她重新问起此事,又是有一番不同的顾虑。
陆晔想了想,看向她道:“唐甄守赢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念不禁放心地松了口气。虽然她在学堂的那场辩论中,赌的是攻方安瀛会胜,但她并不因此沮丧。
唐甄本就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了,古唐甄一灭,仅存的几座城市合并为国,堪堪求得苟存。
身侧的少年瞧见她的反应,问:“小念是希望唐甄赢?”
她摇头否认:“也不是希望,但唐甄若在此战败于安瀛,恐是国命不长了。”
然而听了她的话后,少年非但没有理解,反倒脸色愈来愈微妙。
“小念,这些话,你千万不要讲给除我以外的人听。”
她还不太明白,问:“为什么?”
见她仍不开窍,陆晔只得压低声音:“小念之所以同情唐甄,是因为他们弱小吗?”
顾念微微颔首。
“倘若唐甄暗中留存实力,转而侵略我们大金国土,这又该怎么说?”
陆晔这话,竟让她一时哑口无言。
要是能时间回溯,她真是想抄起一把小榔头,把不久前的自己脑壳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哪个品种的杂草。
再怎么可怜,唐甄也是他们的敌国啊!还是对他们大金有着血海深仇的敌国!
况且,濒死小国绝地反击的事例虽然稀奇,却不是不可能。
正因如此,唐甄在九国之中虽属弱中之弱,却是各国默契盯梢的一个对象。
就好像一个风度翩翩的文弱书生突然掉进了互斗的困兽之中——兽与兽之间互相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时而撕咬,时而盯梢,看谁会最先露出破绽,对这个落入兽穴的可怜猎物出手。
她可以同情唐甄,却万不该将这个想法说出口。
万一隔墙有耳,她可就要被问大罪了。
她点头发誓道:“我以后不再说了。”
少女认真的模样重新逗乐了他,陆晔阖眼笑道:“小念心善,跟我偷偷说可以,但是只能在我耳边说。”
说着,还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耳朵,笑得很是开怀。
“那也不说。”顾念将一小缕青丝撩至耳后,“陆晔,这三年才刚开始吧。”
见她重拾干劲,他自然是乐得所见,欣然一笑。
他们的三年,方才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QvQ今天双更~9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