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她貌美如花——九月西风
时间:2019-06-29 10:17:55

  虽然他们都是俯身垂头,却依然能感受到无数目光向自己暗暗投来,直白又锐利,好似一根根银针,或轻或重地扎在她的身躯之上。
  她埋在双臂下的脑袋一时有些按捺不住动弹的欲.望,悄悄侧头一看,竟是发觉有三四个青年武官也都微微侧身,凭着余光偷偷看她。
  顾念心里小小地‘咯噔’了一下。
  那些暗中悄悄投来的眼神中,有的轻蔑,有的好奇,甚至是厌恶……总而言之,都是些令她难以忍受的情绪。
  倘若陆晔见着了,一定容不得这些人瞎瞄,准是会替她瞪回去的。
  但正如此时,陆晔不会一直在她身边。即便他在,碍于场合,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
  明明是这样重要的时候,她的心里却并无多少兴奋激动。当那些令人心神平静的雅乐传入耳中时,她却只想这祭祀尽早结束,好让她能快些回府去看书清净会儿。
  陆府哪儿都好,平日里除了读书外也不无聊,至少还有陆晔陪她……
  思至此,顾念默默扫清了杂念,继续垂着头,不再多想。
  怎么说,她都算是个正经军师了,也该顾大局才是,怎能总想着这些男女之事?
  好在这场祭祀并没有持续过分长的时间——所谓国祭,便是要向天祈福战争的胜利,说白了,对于大部分武官来说,这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既然是过场,自然不能是那类持续三天三夜的大型祭祀了,金人并不是扭捏多事的民族,走完大致的流程后,雅乐曲调一转,众人便都再次作礼,俯身而退。
  祭祀过后,顾念众人走进一处宴厅,此宴由五老所设,酒席间杯碟相抵,相谈甚欢。
  相互熟识的武官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他们神色凝重又刚毅,高声议论着此次出征的行程。
  国祭过后,便是要出征伐胡的一战了,这儿所有到场的武官都将征战此战,不免心潮涌动,议论纷纷。也多亏于此,顾念的出现才并未引起多大反响。
  只是当他们偶尔将声音略微压低一分时,‘女军师’三字便会幽幽飘进她的耳中,让她觉着十分不舒服。
  众人对于她的态度颇为微妙——这位女军师身份不详,还被那五老之一的顾青城所赏识。此宴由五老所设,他们自有分寸,即使醉意上头,也不可胆大到去妄议顾青城护着的人!
  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私底下频频对她斜眼,顺带低声说几句嘲话。
  顾念背过身去,尽力不去在意那些人口中的闲言碎语。
  国祭原本的一大目的,就是将这些气概强硬的武官们聚在一起,促进彼此的交往和认识。
  酒香催人近,将士们端碟碰杯,好不快活。
  顾念愈发觉得没趣,便想在人群中去寻陆晔的身影——回忆起来,这种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人总是他。
  可这儿实在太过热闹,酒桌之间甚至来了十几名身着宽大襦裙的舞女,在她们曼妙朦胧的身材间,顾念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情形如何,更别提要找什么人了。
  她愈发觉得烦闷起来,心中只想着如何才能从这儿脱身。
  而就在此时,于角落间闪过的一道人影却将她的注意忽然勾去——那人影只闪过一瞬,却让她觉着莫名熟悉,不禁心下猜测起来:莫非陆晔也是受不了热闹,绕小路溜出去了?
  她悄悄往身边张望了几下,发现这帮子人已是喝得正欢,压根没功夫搭理她。顾念深吸一口气,从软实的蒲团上起了身,趁着众人忙着醉吟畅谈时溜出了筵席。
  一出了宴厅,周遭的气息便一下降下了热度,变得凉爽宜人起来。
  见四下无人,顾念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觉着身子着实放松了许多。
  兴许是因为她从前的性格使然,顾念并不喜欢太过嘈杂的场合,身处其中,她总觉得自己与之格格不入。
  与其和陌生的人们假装欢乐,她更乐意只和一个自己在乎的人相处——即便什么也不做,也总比强颜欢笑来得轻松。
  顾念鼓起精神,沿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一路走去。此处仅有一条长廊,陆晔要是走,也只可能走这一条路。
  顾念怕惊动四周巡逻的看守,便将步子放慢,也得幸于此,才让她能无意间欣赏到一处不凡的美景。
  那时,天际尚且还未全暗下来,向人间洒下一片紫红色的余晖来,好像是盛开的杜鹃花般烂漫,绚丽。
  顾念顺着霞光的方向,侧头一望,发现余晖已由空中落下,尽数铺洒在长廊一旁的彩绘壁上。
  彩绘上画着的,是金国诸多民间传说中的一个小故事——穿着朴素无奇的一队士兵借由天上的战神之力,将前来侵略的士兵们团团包围,从而守护国土的故事。
  她从前在那个世界所见过的彩壁,皆是历经千百年风雨后的断壁残垣,而眼前金色的涂壁被这落日余晖映得闪烁发光,仿佛是将这个国家正活跃的生命展示在她的眼前一般。
  嫩白色的纤手伸向色彩斑斓的墙壁之上,轻轻抚摸着其上粗糙起伏的纹路,心下不禁有所触动。
  顾念的手小心地抚在彩壁上,沿着长廊缓缓走过。她走到尽头处时,瞧着壁上绘着的一处士兵喝酒吃肉的模样,不禁好笑地在这小人的脸上摁了摁。
  谁料彩壁上的小人忽就冷不防地开口说了话:“大人,是我。”
  ……什么情况?!!
  顾念方才惬意的心神猛然暴起,被吓了一大跳,心道这小人怎还成了精?竟然会出声说话了?
  忽然又有另一道与之不同的声音响起,道:“事情可都办好了?”
  后者发出的声音就如同击玉之声般清脆好听,她能肯定自己十分熟悉这人的口音,可却说不上在哪里曾听过……
  顾念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这彩壁上的小人在说话,而是墙后有人正在谈话!
  这两道声音隔墙传来,其实并不清楚,是因为她方才离墙壁极近,才听清了墙那头所传来的话语。
  顾念也没什么特殊的癖好,知道偷听总是不好的,可在她刚想远离这彩壁时,墙那头又幽幽传来了一句:“秦大人,这事是办好了,可……”
  从他们二人的对话,很轻易地便能知晓这二人间的上下关系,而这下人的声音犹豫不定,似乎是话中有话,另有隐情……
  ……不对!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为什么又是‘秦大人’啊!
  她都要对这个姓氏产生恐惧了,毕竟只要一提到‘秦大人’,‘秦公子’,顾念想都不想,就知道这是在说谁了。
  回想起她最初在陆府时做的梦,她都近乎要确定——这秦墨之,绝对就是她的债主没错!
  总是在她身边莫名出现,还会惹来一堆麻烦,这不是债主是谁?
  顾念可没有自找麻烦的兴趣,她正转身想走,可又心思一转:自从她知道秦墨之的真实身份后,就确定他绝非善类。如今伐胡之战迫在眉睫,万一这人是想捣什么鬼该怎么办?
  那时,她犯的错,也许就是全然忘记了——秦墨之在此前的那次战事时,并未害她,或害金国半分的事。
  可自从陆晔将古唐甄亡国的故事讲给她后,在她心中,秦墨之究竟做了什么,并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是,他曾是敌国的子民,曾因她的爷爷而亡丧家国……
  国恨何其沉重,也正是因此,顾念并不相信秦墨之会真的为金国鞠躬尽瘁。
  沉思良久,她还是决定留下。
  顾念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无人后,才偷摸摸地将耳朵凑近了彩壁。
  秦墨之的声音隐隐传来:“可什么?”
  “可,就是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做得出来……”
  声音此时一顿,又接着道:“这是件赶活儿,但大人您放心,匠人那边我一定替您催好嘞。”
  秦墨之有片刻时间未再出声,不知是否正在斟酌思索,几声微弱的声响传来,顾念听出那是人在踱步的声音。
  两人再次开口交谈时,下人向他汇报了城中几处铺子的生意近况,除此以外,并无其他含着信息的内容了。
  顾念并未从两人的谈话中听出什么状况来,于是便趁着那下人出屋之前先行离去,免得与人撞个正着了。
  而她走去时细碎的脚步声,同样也隐隐传入了秦墨之的耳中。这面墙进行彩绘时曾出过一些事故,导致它相比起其他墙面来更加薄,也更加容易泄出声音来。
  秦墨之背靠着这面墙,他天生耳力过人——墙后来过人的事,他自然早就知道了。
  那下人还正俯身作揖,试探道:“大人,那人……”
  “已经走了。”秦墨之摆摆手,“你继续说。”
  中年男子的喉间梗了梗,道:“大人,那匠人说,面具七日后就能做出了。”
  “太久了。”他睁开眸子,而那乌黑如墨的星眸中竟是闪过一道厉色,“我只给三日。”
  男子的身子轻微一颤,哪敢再多年,他的主子既然放出此话——三日内若交不出那副面具的复制品,别说是那匠人,他自个儿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下人匆匆退下后,秦墨之因发狠而皱起的眉间又渐渐缓和下来。他平静地坐在了身后的木椅上,捧起一杯清茶,却直到茶凉时,都未咽下一口。
  一切都如他所计划的。
  可却有些事,总是他不能掌控的。
  秦墨之忽又想起了在那偏远古镇中,顾念向着另一人展露笑颜的模样,与面对她时的警惕与不安。
  不该是这样的。
  至少在从前,在最初时,他们并非是这样的。
  他想起在故国皇城中时,头戴玉凤桂冠的母亲曾抚着他的额,告诉他世间有得有失,不可贪得无厌。
  那时他虽然年少,却已读过不少诗书,于是他问母亲:“那江山与美人,是不是就是如此?”
  他记得尊为一国之后,向来平静的母亲难得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那笑很美,像个少女般活泼,又流露出妇人的慈爱。
  可不论秦墨之怎样回忆,却无法想起母亲究竟答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v=终于痊愈了赶紧更了波大的,之后一定不会怠惰了,好好锻炼加强体质!
 
  
 
  第六十一章
  正当秦墨之心中百感交集之时, 顾念已然渐渐走远了。
  两人间的距离仅仅是隔了一堵墙,可他们心中所思所想的隔阂, 却比这堵薄墙要厚上百倍千倍。
  顾念沿着旧路,晃晃悠悠了许久, 最终还是回到了那筵席的屋前,在踟蹰不定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转身离开。
  她本来就是闷得慌,才出来找陆晔的,如今人虽是没找到,但顾念还是不乐意回酒席上去,毕竟她与那儿总显得格格不入。
  可顾念在这宫中人生地不熟, 想找到个能暂时歇息的屋子也不是件易事——何况爷爷和陆晔都还不知身在何处,若是能找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她倒也不至于这样落寞了。
  她走着走着, 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楼宇的一处阶梯前。
  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心中有着未解的心结, 她登上楼阁, 想要瞧一瞧天上明月如何。
  顾念站于无人的危楼之上, 抬眼看向天上高悬的银月——尚未圆满,又算不上是一轮缺月。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银月看来同她一样, 都尚且还不完美。
  没有名气,怎能算的上是名将名师?顾念确实赚来了名气,靠着她女子的身份……
  要说为何如此, 她也确实不能抱怨,尽管经历了整整三年的磨练与努力,她赚来的功勋却仍是这群人中最末的一位。
  然而能有幸参与国祭,早已能算得上是武官中的人上之人了,可她心下却仍是存有一分不满足——想要得到更多的赏识,想要被尊敬,这样藏匿于她心底的幻想,可以说是虚荣,也可以说是志气。
  至于究竟是哪一类,顾念自己都未明白。
  倘若陆晔能听见她心中所忧,又会如何想,如何说呢?
  顾念越是去猜,就越是坐不住,她虽然心悦于他,却不会像那些恋爱中的花季少女一般,自卑地远离她们心上住着的人。
  若是一味地退,两人的距离也注定会远离——顾念虽说是第一次在心间放了人,可她自认为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对恋爱“经验丰富”的。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自小就用功读书,可身边也总少不了一些早熟的姑娘,早早地便交了男友,她虽说没什么兴趣……咳咳,但耳濡目染,渐渐也知道了恋爱该怎么谈。
  至少顾念能确信:一旦心悦上一个人,如若总想着一退再退,肯定是成不了正果的。
  可问题来了。
  ……陆晔到底在哪儿呢?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顾念想了想,决定还是去问问这儿管事的人,想办法把陆晔人先找着了再说。
  正当她走到阶梯前,想要起身下楼时,女子纤瘦的脊背像是忽然间受了寒,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会儿才是春季,既没有透心凉的寒风,也没有惹人厌的雨雪,怎会就让人忽然间身子发颤?顾念不由奇怪地顿住了脚步,才听到身后一处地方隐隐传来令她十分耳熟的呼唤声……
  顾念小步跑回方才所站的原处,竖起耳朵仔细一听——这哪只是熟悉,这声调语气,分明是陆晔在唤她的声音!
  可她朝四周的长廊两边一望,分明就没有看到半分人影,只好也唤了一声:“陆晔——你是在哪儿?”
  总不会如此巧合……跟秦墨之一样,是在隔着墙说话呢?
  她试探地将身边这扇门推了推,意料之中,这屋门锁得牢牢的,根本不让人进入。
  果然不是这儿。她叹了声气,却也心中放心了许多。
  在她手足无措之时,身后不知何处再次传来了陆晔的声音:“小念,你往身后再走走。”
  顾念乖乖点了点头,顺着昏暗无光的长廊又走了好长一段路,直至银月被危楼遮盖,而她身处之地已是伸手不见五指时,陆晔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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