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么想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爱的，果然是楚楚可怜需要保护的弱者，可以是上辈子悲惨的她，也可以是这辈子悲惨的刘水莲。
可是，真正的爱不是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都会喜欢都会爱的吗？
还是她太理想主义了？
她只知道，她喜欢顾念书，上辈子成熟稳重的他，她喜欢，这辈子暴躁叛逆的他，她也喜欢。
成熟的他，让她安心。
叛逆的他，又反差的可爱。
他们都是顾念书，不管性格怎么转换，内里都是不变的，她都喜欢。
可顾念书却只喜欢柔弱可欺的她。
说不上什么感觉，心痛？苦涩？凄凉？还是不甘心？
太复杂了，五味杂陈，难以形容。
只剩泪雨滂沱。
幸好他看不到。
仰着头，保持着最后的尊严，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内心深处居然还幻想着他会不会突然抓住她的手，告诉她，不是她想的那样，都是误会。
然而现实并不是煽情，更不是电视剧，他没有拦她，只说了一句。
“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为了她，所以你赶紧跟王院长走，别妨碍我。”
妨碍他？
他居然觉得她是在妨碍他？
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抑了一路的担心焦躁与终于彻底明白他俩绝不可能的绝望悲伤疯狂地交织在一起，骤然决堤！
她捂着脸蹲了下来，啜泣逸出指缝。
她知道这样不好，也知道就算哭也要离开审讯室，离顾念书远远儿的。
可她真的控制不住了。
她很难受，不亚于上辈子得知他死讯时的难受。
上辈子，他是人死，心在。
这辈子，他人在，心却不在了。
身后传来顾念书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你哭什么？”
“呜呜……我高兴！”
“哪儿有人高兴还哭的？”
“喜极……而泣……没听过吗？！”她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你别哭了！”
呲哽，椅子蹭过地面的声音，顾念书站了起来，伸手想拽她起来。
拽一下，她晃一下，再拽，还晃，反正她就是捂着脸不起来。
他也不敢硬拽，只好跟着蹲下，看了看自己身上暗红的血渍，又往后稍微退了退。
“我……是真的想坐牢，你不用这样。”
这句话听在苏巧云耳朵里就是……
【我是真的喜欢刘水莲，你不用这样。】
什么叫往伤口上撒盐？
苏巧云现在真的是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大骗子！
什么爱她爱得深沉牺牲自己一辈子都甘之如饴？
她变坚强不再让人随意欺负，他不是应该高兴应该更喜欢她的吗？怎么反倒变心了？！
真爱？狗P！都是骗人的！
她重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拯救自己吗？可她上辈子已经被他拯救了，后半辈子过得无忧无虑，最大的遗憾就是他啊！
苏巧云越想脑子越乱，心痛绝望难以言喻的难受，突然就很想感受一点温暖，哪怕只一点点。
她靠了过去，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
顾念书一惊，下意识往后躲，她的身形也跟着追上，脚后跟离地差点栽倒，他赶紧又退了回来。
“你，你……”
从她落泪那一刻起，顾念书的脑子就彻底成了一团乱麻，这会儿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别哭了，外面有人。”
“那你走啊，管我干什么？”
“你不起来我怎么走？”
明明她也没多少重量，他却有点蹲不住了，被她挨着的肩膀仿佛不是自己的，腿也有点发软，只能两手按地身体后倾，勉强撑着。
这话说的可太扎心了。
苏巧云又委屈又气，脑子一热，他让她起她就起吗？她偏不起！
她整个人都靠了过去，头枕着他的肩，身形缩到了他怀里。
顾念书：“！！！”
呼咚！
直接坐地上了。
“你，你……你这人怎么……外面……”
顾念书下意识地回头瞧了瞧，窗户上趴着好几双眼。
这，这要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想推开她，可那不断喷洒在脖颈的温热呼吸，近在咫尺的啜泣声，都让他于心不忍，尤其是那睫尖沾着的泪珠，真的是只看一眼就让他溃不成军。
他烦躁地单手撑地抓了抓头，“我说你别哭了成吗？！你想怎么你直说！我，我都答应还不行？”
“我……不想你……坐牢。”她抽噎。
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好，不坐牢。”
“那你……告诉我……李大庆……怎么回事？”
“他……”顿了下，顾念书的声音正色了许多，“我可以说，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马上跟王院长走，返城指标下来之前，不准再回来。”
什么？难道这件事跟她有关？
苏巧云抬头望着他，“只要你能好好配合调查，不坐牢，我肯定走。”
“我答应你。”
“那你现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顾念书拽着她一块儿站起身来，抬手想帮她擦擦泪，看着自己脏兮兮破皮带血的手，又收了回去。
“你就不必听了，我会跟他们交代清楚，你现在就走。”
之前那么坚持，这会儿突然松了口，苏巧云总觉得不放心。
她蹭了蹭眼泪，“你不会是想把我哄走吧？”
“不是。”
“那为什么不让我听？反正现在也不早了，今天是走不成了，不怕耽误这一会儿。”
顾念书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反正这就是我的条件，你要坚持听，那我就不说了。”
苏巧云心知他能让步已经不错了，不敢逼得太紧。
“那……王院长可以听吧？”
“我正想找王院长谈谈。”
王院长、所长、顾老爹还有村长，几个人跟顾念书一起待在审讯室，留下的民警去院里安抚陆续过来的小赵村家属，就连周国利和汪飞都出去了，独留苏巧云、刘寡妇两人坐在不大的办公室里。
苏巧云不时张望一眼审讯室，心里猫抓一样，可偏偏顾念书就是不肯让她听。
也不知道等会儿老院长出来，肯不肯跟她稍微透露透露？
屋里静悄悄的，同院里的嘈杂对比鲜明，刘寡妇红着眼眶坐在旁边，两人隔着不大的办公桌。
“那天……”
刘寡妇突然开口，吓了苏巧云一跳，“什么？”
刘寡妇低头拽了拽衣角，神色怯怯。
“那天，你去我家找念书，进门就是客，我本来是该好好招待你的，可是，当时有点……不太方便，等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第一次登门就这样，真是不好意思……下次！下次你再去，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这话说的没毛病，反而还挺有礼貌，可苏巧云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她勉强笑了笑，道：“该是我说不好意思才对，擅自进了你家院子。”
刘寡妇抬眸望向她，那眼自然比不了她的桃花眼动人，却黑白分明干净的很，让人不由忽略掉了她的干瘦单薄不够美丽。
刘寡妇摇头道：“不不不，千万别这么说，念书平时独来独往的，能有朋友，我真心替他高兴。”
苏巧云迟疑了一下，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顾念书真坐牢了怎么办？”
刘寡妇神色黯然地垂下头，“我等他，不管判过久，我都等他。”
苏巧云以为她没听懂，干脆直言：“我是想问你，你会交代那些人的流氓罪行，还他一个清白吗？”
“什么？什么流氓罪？没有，他们就是砸了我的东西，打了我几下。”刘寡妇连看都不敢看她。
她不敢承认，苏巧云表示理解，却不能接受。
“你知道坐牢意味着什么吗？”
这可是七十年代，是个一切看档案的年代！
第37章 奇怪的刘寡妇
刘寡妇嗫嚅了两下, 声音怯怯的。
“我，我知道, 可，可我也没办法，我会等他的，不管多久，我都等他。”
苏巧云一直对刘寡妇印象不错, 很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即便顾念书喜欢她, 她也没对她生出什么厌恶感。
可这才短短几句话，她对她的印象一落千丈！
她明白这个时代的女人都很看重名节, 她也是从这时代过来的，可, 看重名节不代表自私, 顾念书为了她都要去坐牢了, 她居然还能坦然地说什么等他！
“这不是等不等的问题, 是他会带着这个污点一辈子, 你明白吗？！”
“我……”刘寡妇低头咬着唇, “你别逼我, 我真的……真的没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只要你指认那些人, 他就……”
吱呀呀！
审讯室的门开了，王院长顾念书他们前后走了出来。
刘寡妇赶紧起身过去，眼泪说下来就下来。
“念书，你可出来了……”
顾念书蹙眉望着她：“怎么了？”
她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苏巧云, 欲言又止，抽噎道：“没，没什么……”
这什么意思？好像她欺负了她一样。
苏巧云强压住心头的不适，刚想问问情况，王院长率先一步开口。
“剩下的就交给民警吧，咱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县城招待所，明天一早启程。”
看了一眼紧贴着顾念书的刘寡妇，苏巧云苦笑一声。
王院长都这么说了，看来顾念书没有骗她，他大抵是不会坐牢了，那她继续留下，好像也的确没什么意义。
一夜无眠，辗转到天亮。
第二次启程，依然是一堆人欢送，只不过上次是村民，这次是潘强亲自领着全体公社干部。
红旗小轿车有条不紊地开着，周国利一路瞟了不知多少次后视镜，苏巧云一路不知瞟了多少次王院长。
老院长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明显黑眼圈的她。
“想问什么就问！眼要能耍刀子，我都不知被你扎多少刀了。”
苏巧云尴尬地赶紧收了视线。
“那个……昨晚，顾念书都说什么了？”
“他不让我告诉你，你该知道的吧？”
“知道，可是……”
王院长无奈笑道：“你俩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就觉得他心思藏得深，经了这事儿，我得收回这话，他可不止是藏得深，他根本就是埋到了地底阎王殿，他不说，天王老子都别想挖出来。”
苏巧云茫然地望着他。
王院长又道：“我答应他不能跟你说这事，我不能食言，我顶多就是提醒提醒你，你能猜中，那是你猜中的，跟我没关系，你猜不中，也别来问我，我也不会说，就这已经是有些违背承诺了。”
苏巧云赶紧点头，“我猜，我自己猜！”
“李大庆这人，你了解吗？”
“多少了解点儿。”
“那你说说，他是怎样一个人？”
“他……”苏巧云歪头想了想，“他这人有些冲动，算不上聪明，却也不蠢，看上去很无畏，其实挺怂的，欺软怕硬，大概这些吧。”
“没错，顾念书也是这么说的。”
苏巧云眨了眨眼，“然后呢？”
王院长看着她，慈眉善目，反问：“然后呢？”
怎么学她说话？
苏巧云眼神微移，突然灵光一闪，举起食指猛点两下。
“我知道了！”
王院长耸起眉心，“你知道什么了？说说看。”
“李大庆不傻，还有点怂，昨天家里只有他和他妈两个人，他第一次挑衅说了难听的，可以理解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可顾念书都打了他也口头警告过了，以他的性子，绝对不敢再往枪口上撞！”
王院长颌首：“你说的没错，可他撞了，不仅撞了，第二次骂的比第一次还难听。”
苏巧云道：“没错，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他这简直就像是故意激怒顾念书一样！可他为什么要激怒顾念书？他又为什么会知道鸡在刘寡妇家？顾念书不是个傻的，他肯定也能察觉出他是故意激怒他的，他为什么还要上当？”
一连串为什么，是苏巧云没办法解释的。
王院长提醒她：“小赵村果林的事，你清楚吗？”
苏巧云道：“不是特别清楚，就知道他莫名其妙烧了人家果林，幸好发现及时，只烧了没几棵。”
王院长道：“这个我也是昨晚刚知道的，顾念书烧果林，其实是为了刘寡妇，或者说，为了一只手镯。”
王院长大致讲了下来龙去脉。
原来，去年果期，赵宝康兄弟上工摘果，摘着摘着就越界跑到了野杏村林界。
野杏村之所以叫野杏村，就是因为这片林子，原本这林子都独属于野杏村的，后来行政划分，就划了一部分到小赵村，不过大部分林子还在野杏村这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