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书有心想辩驳两句，可到底理亏，虽说上次是她主动的，可最后反客为主的却是他，他还差点扯开她的衣服做了不可挽回的事，他……
懊恼着懊恼着，竟然有了画面感！
顾念书转身趴在窗棂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耳朵尖红得滴血。
“我，我给你赔礼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女同志的清白就值个赔礼道歉？”
“那你说，我要怎么赔？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
“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吻我？”
顾念书噎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马上又转回头去，喉头接连滚动了好几下，脖子都红了。
这女人怎么什么都问得出口？！
“我，那个……我是男人。”
“所以？”
“你是女的。”
“嗯？”
“你知道的，有时候吧，会有那种……原始的吸引，跟情感什么的，都没关系，就是本能，就跟那吸铁石一样，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反正，我……你……总之……就是那个……”
不同于第一个理由的通顺流畅，这个解释他说的磕磕巴巴乱七八糟，最后的总结陈词憋了好半天才憋出来。
“总之我就是……因为你主动，我就一时头脑发热，顺应本能，什么都没想，反正，就那么发生了，我根本没什么意思，真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对你，没什么，没什么想法……的意思。”
苏巧云歪头睨了一眼他修长的脖子，几句话而已，至于这么费劲到青筋都暴起吗？
顾念书啊顾念书，你太不诚实了。
这半年来，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顾念书真的喜欢刘寡妇吗？如果真的喜欢，又为什么会为了她选择坐牢，还藏着掖着不想让她知道？
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她离开野杏村，离开顾念书，思绪反而清晰许多。
她是重生了，也改变了很多事，可顾念书如果真的喜欢刘寡妇的话，上辈子为什么又会变心喜欢上她？
尤其是这次他不远千里过来救她，不管他理由说的多天花乱坠，都改变不了他不眠不休发疯寻找她的事实。
老院长都告诉她了，没有人想到她会卡在半空，更没有谁舍得冒险爬上那么陡峭的山壁去寻找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她。
可顾念书这么做了，那么凶险的峭壁，万一踩空！万一绳子断了！万一……都可能会让他粉身碎骨。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如果这都不是喜欢不是爱，那她真不知道什么才是。
顾念书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他不会喜欢刘寡妇的同时又喜欢她。
所以，他不喜欢刘寡妇。
上辈子不喜欢，这辈子也不喜欢。
她现在脑子清楚的很，想得也明白得很，可偏偏顾念书固执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死活不肯承认喜欢她，更不肯告诉她为什么不肯承认。
看来只能……
她垂下眼帘，淡淡哽咽了一句：“我就这么差吗？就这么不你讨人喜欢？”
按在窗棂的手臂绷紧了一瞬间，“王院长，汪飞，周……国利不都挺喜欢你？”
“我说的是你。”
“我一个地痞流氓，讨不讨我喜欢有什么要紧的？”
“当然要紧，你宁愿选一个大你二十岁的寡妇都不选我，我是有多差……多伤自尊啊……”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听到啜泣声，顾念书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还算幽沉的黑瞳立马就乱了。
“你，你怎么说哭就哭？你水做的？”
“女人本来就是水做的。”她抽抽搭搭。
“你，你别……别哭，孩子们还在外面，让孩子们看见，不笑话你？”
“反正我都已经没自尊没脸了，笑话就笑话好了。”
继续哭！就不信他不心软！
“你……我……”
顾念书不是没见过女人掉眼泪，相反，他见的多了，只不过大都是刘水莲或是他那小妹顾三妞哭的。
明明都是眼泪，怎么苏巧云的就这么让他心浮气躁？
他很烦！真的很烦！
他烦得恨不得直接跳窗走了！
“别哭了！！”
再哭他真忍不住要哄了！
咚！
他猛捶了一下窗棂！整个窗框抖了三抖，簌簌落下几块土渣。
响动传到堂屋，孩子们吓了一跳，趴着门缝朝里偷瞄了好几眼，一看情势不多，一个个吐着舌头又悄悄缩了回去，吱喳吵闹声立时小了许多。
苏巧云蓦地缩了下肩膀，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眼泪在眼眶打转，想哭不敢哭，不哭又忍不住，包着嘴，委屈巴巴地瞅着他。
见过温婉的犀利的娇横的甚至胆大包天敢主动亲他的苏巧云，何曾见过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她？
这模样，百炼钢都要化成绕指柔，何况顾念书早就被她哭软了心。
“好了！那都是骗你的！”
“什么骗我的？”苏巧云抽了抽鼻子，顾念书赶紧寻了张草纸递给她。
她擦鼻涕，他叹气。
“我跟刘水莲，什么都没有。”
“可你上次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我那只是顺你的话说的，不想再跟你牵扯那么多。”
这话一出，刚止住的眼泪再度决堤，反正现在她才十几岁，哭得毫无压力。
顾念书这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主，哪回不是揍得人哭爹喊娘，却偏偏次次在她面前手足无措。
“你怎么又哭了？！”
他是帮她擦眼泪也不是，不擦也不是，真真儿的手脚没地方放。
苏巧云小肩膀哭得一耸一耸，抽抽搭搭：“反正你也只是被你爹逼着来找我的……”
顾念书投降了，真的投降了。
“我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我是自己愿意才来的。”
苏巧云继续抽抽搭搭：“反正你宁愿撒谎也要跟我撇清关系……”
顾念书解释：“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我名声不好，你总跟我见面，会影响你！”
这绝对不是真正的理由。
以为这样就能糊弄住她吗？
苏巧云突然捂胸，一副哭到极致抽噎的上不来气儿的模样。
顾念书赶紧帮她顺背。
她缓过那口气，继续哭。
“等会儿周国利回来，咱们就分道扬镳吧，我跟他一块儿走，你自己走，省得你怕影响我的名声……”
帮她顺背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苏巧云下一句也出来了，“这一路还长，我跟周国利两个人一起，干什么都方便，借宿也方……”
“不行！”
突然的一声高喝，吓得堂屋刚刚恢复的嘈杂再度陷入死寂。
苏巧云梨花带雨地望着他，“什么不行？”
“我说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儿自觉？”
“什么自觉？”
“你就不怕……”顾念书的脸皮比起苏巧云可差远了，真说不出口，“总之，孤男寡女，不合适。”
“两男一女就合适吗？”
“起码比孤男寡女来得好。”
苏巧云一咬牙，“你又不喜欢我，你管我那么多！”
“我……”
院门哗啷一声推开，老乡一阵疾步跑了进来。
“孩子他妈，别做饭了！赶紧帮忙去！大小儿！二小儿！跟爹走！老三看着弟妹们！别乱跑！”
苏巧云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抹了眼泪出来。
“怎么了老爹？”
“昨晚大雨，发了山洪，咱们这儿离得远倒没事，西头村子全埋了泥！这会儿能喘气儿地全去挖人了！你们那同伴也在那儿帮忙呢！”
老乡边说边张罗着拿铲子锄头藤筐，凡是可能用上的全拿了。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谁遇上都是要帮把手的！
两人赶紧帮忙拿了工具推着板车，直朝西村奔去！
第43章 只要你能醒过来
几人一路赶到西村, 老远就见不少村民一身泥泞扒泥搬石，细雨还在下着, 不时还有细碎的泥石从山坡滑落。
明明这么多人在忙碌，可现场却安静的可怕，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儿，根本无暇说话。
苏巧云他们也没空去找周国利，随着大家伙儿按着村屋分布, 一块儿掘泥。
乡里的救援队很快也赶了过来。
这种状况下, 只有门窗紧闭的屋子才可能有生还者, 一具具尸首被挖出来，生还者寥寥, 亲人的恸哭声掩映在雨里，大都是悲痛的, 个别的喜极而泣弥足珍贵。
救援工作一直持续了三天四夜, 所有人都是轮流休息, 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 苏巧云也不例外, 顾念书几次劝她歇一歇, 她都拒绝了。
“早一点, 就多一分希望, 那种等待死亡的绝望，真的不好受。”
她比谁都清楚。
“快来人啊！快来！这下面有个水缸，缸里好像有人！”有老乡激动地在不远处招手。
苏巧云离得最近，赶紧深一脚浅一脚跑了过去。
泥石堆扒开了一个大洞, 幽沉的洞底隐约看见破碎的窗户，还有屋里硕大的水缸，水缸上盖着盖子，压着泥石。
俯身细细听，洞口灌着风，隐约呜咽着细微的啜泣声。
哗啦！
泥石松软，苏巧云差点掉进去，老乡赶紧拽住了她。
这位置在中间，大型挖掘机不敢轻易过来，底下的瓦房也并不结实，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老乡趴着又听了听，招呼了好几个人过来。
下面有大石卡着挖不动，洞口又深又窄，稍有点身量的人都下不去，只能小孩子或身形纤细柔韧的人才有可能。
一个村姑心急如焚，“我下去！”
可她下了一半，到那大石处下不动了，费了好大工夫把她又拽了出来。
又换了个瘦小些的村民，可身子却又不够柔韧，也弯不过那大石。
这状况，总不能让个孩子下去冒险吧？即便真让孩子下去，只怕他也没力气挪开水缸上的盖子。
苏巧云张望了一眼远处帮着抬人的顾念书，咬了咬唇。
“我来吧。”
这种时候，管你是外来的还是本村的，谁下去救援都不会有人阻拦。
绳子系到腰上，系牢靠了，她轻呼一口气，一点点被放下去。
到了大石处，她也卡住了，大石只是个开始，下面紧挨着的是碎石枝杈堆积的形似S形的通道，必须身体柔韧度足够，身形还得完全契合S形，才有可能蹭下去。
苏巧云卡在了臀部，她不断吸气，靠着柔韧的腰一点点往里挪，臀部下去了，又卡在了胸口。
头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她，给她吊着马灯。
晃动的灯影斑驳在她胸前，没有人想到歪处，只担心的不断提醒她小心。
苏巧云第一次烦躁自己傲人的曲线，也顾不得疼，咬牙蹭了下去。
这一路蹭刮，衣服刮破，皮肉蹭伤，她根本完全感觉不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救援。
好不容易挨到了底，周围是逼仄压抑的泥石壁，头顶是遥远的不规则天空，碎石泥块儿不断滚落，一切看上去摇摇欲坠，挑战着人的恐惧。
说她不怕，是骗人的，她很怕，却强忍着，小心地探了半身进了窗户，扫开缸盖上的石块杂物，小心翼翼地推开条缝。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仰头望着她，脏兮兮的小脸满是泪痕，一个小女孩蜷缩在缸里，七八岁的模样，手里还抱着个几个月大的男婴。
男婴紧闭着眼，手死死攥着小女孩的衣襟，明显还活着。
苏巧云松了口气，再没有什么比费尽心血终于救到了人更让人欣慰的了。
“别怕，先把弟弟给我。”
男婴太小，苏巧云让上面又扔了绳子和包布，把他竖着包好缠好，小心地举着穿过了S区，这才又折了回来，碎石不断滚落，洞口的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你可千万小心点儿。”
苏巧云没答，声音小了他们听不到，大了又怕震下碎石，这和雪山大声说话的后果没什么不同。
拐回头找那小女孩，小女孩已爬出了水缸，呆愣愣望着满屋的泥石，突然疯了一样扒着缸边儿的泥！
“妈……妈！！！”
一只手露在泥外，是个女人的手，小女孩发现了她妈，却也几声哭喊震得整个泥壁轰轰乱颤！
苏巧云心头一跳，赶紧上去捂她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天摇地晃，碎石不断坠落！
洞外隐约传来惊呼声。
“快！快出来！！”
轰隆！
头顶的光亮没了。
糟了！
苏巧云搂着那女孩跳进了缸里，伸手拽过盖子重新扣上。
缸很大，可装一个成年人还是有点勉强，尤其还带了个孩子。
苏巧云努力蜷缩四肢搂着她，肩头顶着盖子，盖不严，碎石泥块不断滚入。
怀里的女孩还在哭着，泥石埋到了她俩肩头，胸口压迫拥堵，呼吸渐渐困难。
苏巧云紧闭着眼，脸上扑扑簌簌不断有泥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