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建国突然反应过来,“你揣着铲子让我们捞铲子?你的心可够歹毒的!”
李秀菊:“就是!毒肠子!”
苏巧云低头轻笑一声,再抬头的视线让人发寒,“我还想问问你,你说你跟我挖了一下午地米菜,连我带没带铲子都不知道?”
潘建国瞬间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昨天下午根本就没带小铲子。”
潘建国如果真跟她在后山待了一下午,不可能连她带没带工具都不知道。
这档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说谎不可能!潘建国只能咬牙死硬到底。
“谁说没带?!就是这把铲子,你看,铲子把儿还缺了一块儿,我记得清楚着呢!”
“ 是吗?”苏巧云不慌不忙,举起那小铲子冲挤在最前排的鼻涕孩儿孙二小笑道:“二小,快瞧瞧这是什么?”
二小蹭了一把鼻涕,接过来看了一眼,“这不是你今儿早上你刚从我家借走的吗?”
一旁孙二小的姐姐也说,“对对,就是我家的,昨儿下午我还用它刨坑点豆呢!”
这下,人群可嗡嗡开了。
“这意思,昨天建国没跟她在后山?”
“建国为啥要扯这种谎?”
“我前两天还听他夸苏巧云长得俏,该不会是故意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吧?”
李秀菊眼珠转了两下,一挺腰板,“大家听我说!现在她可亲口承认了,昨个下午潘建国没跟她在一块儿,那就没人能证明她昨天在这儿挖地米菜,那我家的鸡蛋,到底谁偷的?!”
第7章 总算承认了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众人立马调转枪头,再度指向苏巧云。
“一会儿说铲子在家,一会儿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会儿又成了二小家的,这女人嘴里怎么没半句实话?”
“就是,早说铲子没掉河沟不就完了,折腾谁呢?”
“看这俏模俏样的,咋这么爱挑事儿呢?那鸡蛋八成就是她偷的,不然她折腾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干啥?”
李秀菊腰板更直了,指着苏巧云,标准的泼妇骂街姿势。
“昨儿晌午就你去过我家,鸡蛋就是你偷的!今儿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你要不给我跪地磕头,我,我就豁着糟践六毛钱车钱,我上县派出所告你去!”
潘德全搓了搓总算稍微暖和点的胳膊腿,嚷嚷道:“这婆娘太歹毒了,偷鸡蛋不说,还耍咱们大家伙儿,告她!非让她吃牢饭不可!”
七十年代,特殊时期将过未过,打击违法乱纪还是相当严厉的,没人告也就算了,真闹到派出所,只要有证据,再小的芝麻绿豆也得脱层皮。
潘建国几个狐朋狗友还在跟着起哄。
“告她!告她!太不像话了!!”
苏巧云转头瞄了潘建国一眼,那水灵灵的眼,除了桃花眼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好看的瞅谁谁都得肝儿颤。
潘建国色|迷心窍好了伤疤忘了疼,自以为领会了那一眼的真谛,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哎呀,苏巧云同志,咱俩不就一块儿挖了一下午地米菜吗?又没干什么不该干的,就算真干了,男未婚女未嫁的,怕什么?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随即转头对乡亲们说:“她是个女同志,就是怕乡里乡亲的说闲话,其实昨儿下午,她真是跟我在后山待着。”
李秀菊一听,这不是拆她的台吗?脸色立马就不好了。
“潘建国!你怎么还帮她瞒呢?人家都不领你的情!”
不等潘建国回话,沉默了半天的苏巧云突然凉凉的开了口:“我也很好奇,明明是我一个人在后山,为什么你要撒这种谎?”
“我……”潘建国猛一下没反应过来。
苏巧云上前一步,晃了晃那小铲子,“还说自己记得清楚着呢,为什么撒谎?”
李秀菊见状,上前一步挡住潘建国面前:“你先跟我说清楚鸡蛋的事!你到底跪不跪?!”
苏巧云理都不理她,只盯着潘建国,步步紧逼,“到底为什么撒谎?你什么居心?”
“我,我……”
潘建国抬头看了一圈,所有的视线都盯在他身上,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鄙视的,什么样的都有。
他突然脑子一热,怒道:“我能有什么居心?还不是为了帮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倒打一耙!”
苏巧云深吸一口气,收回探向前的身形,冷冷一笑,“真不容易,总算承认了。”
潘建国瞬间反应过来,“你!”
咬了咬牙,他怒道:“你还真不知好歹!那你自己说,李秀菊家的鸡蛋到底怎么回事?!”
李秀菊上前一把扯住了她,“没啥好说的!今儿你要不跪,咱现在就上县城去!”
随即回头看了一眼潘德全:“过来帮忙!”
几个人一拥而上,朝着苏巧云就奔了过来。
苏巧云不慌不忙站到了孙队长旁边,声音不高,却足以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知道谁偷了鸡蛋。”
第8章 步步诱敌
碍于孙队长在,李秀菊总算没敢太嚣张,叉着腰喊道:“行啊!趁着大家伙儿都在,你倒是说说,谁偷的鸡蛋?说得出来就算了,说不出来,哼!我不仅要你下跪,还得给我磕三个响头!”
苏巧云淡淡一笑,看着温和,可那笑意丝毫不入眼底。
“可以,我若找不出小偷,我可以下跪,可要是我找到呢?”
“我给你道歉!”
“怎么道歉?”
平时看不惯李秀菊的村民起哄。
“人家都赌了下跪认错了,你是不是也得堵个跪地磕头?”
“就是,得公平不是?”
李秀菊信心满满,“赌就赌!”
没曾想,苏巧云竟摇了摇头。
“党教育我们要公平公正,我谨遵党的教诲。你怀疑我偷鸡蛋,所以要我下跪磕头,换句话说,谁是小偷谁磕头,等真正的小偷抓到之后,就按照这个规则,让那小偷给我磕头,三个响头!这样才公平。”
乡亲们纷纷点头。
李秀菊看了一眼潘建国,潘建国道:“对,公平,就这么办。”
李秀菊这才安了心,“行了,现在可以说谁是那三只手了吧?”
苏巧云又摇了摇头,“不急,我还没说完。”
李秀菊讥讽道:“你这么婆婆妈妈的,不会是故意拖延时间,等那顾二流子来救你吧?!”
潘德全噗呲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可拉倒吧!我告你们讲,昨儿晚上顾老大估计又跑刘寡妇家暖炕头了,一宿没回来,他爹一大早拎着铁锨满院子揍他,直接给他锁猪圈了!让她等吧,等到后晌顾老大也不会过来。”
刘寡妇?
苏巧云本来心情还挺不错的,突然就有点不高兴了。
即便明知道顾念书不是这种人,可吃醋这种事从来都是不需要讲道理的。
她本想说,为了公平,李秀菊说她偷了鸡蛋,如果她没偷,李秀菊就得赔她鸡蛋。
可这会儿她不高兴了,只赔几个鸡蛋怎么够?
她微微一笑,明明长得明艳娇俏,硬生生笑出了寒冬腊月的感觉。
“我想说的是,公平起见,如果真揪出了小偷,那就是李秀菊诬陷我,她诬陷我偷鸡蛋,那她就得赔我鸡蛋。乡亲们都知道,一个人的名誉,尤其是女同志的名誉,比命都重要,我也不说她赔我多少鸡蛋了,就她家那三只母鸡,全都赔给我,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什么?!你敢惦记我家的鸡?!你……”
不等她骂出难听的,苏巧云轻巧打断。
“怎么?你怕了?你要现在承认你诬陷我了,只要跟我说声对不起,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用你磕头,也不用你赔母鸡,怎么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诬陷?
尤其李秀菊自信的很,谅苏巧云个丫头片子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行!就这么定了!”
“定了?”苏巧云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李婆子,“这鸡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做得了主吗?”
李秀菊也回头看向李婆子,“奶奶,这事保管是她干的,咱就跟她赌了!”
李婆子又干又瘦,简直像是行走的枯树老藤,据说年轻时候和李秀菊一个性子,又急又躁,现在上了岁数,好多了,可也狡猾多了。
“赌是可以,可要你真是小偷,你不仅得给俺们下跪磕头,你还得赔俺们钱!”
“行,我赔十块。”
那年月,一只正下蛋的母鸡还不到两块钱,十块能买五六只了。
李婆子浑黄的老眼瞬间就亮了,“成!这三只鸡,我做主了!”
苏巧云心满意足,转头看向孙队长。
“队长,麻烦你和诸位乡亲给我们做个见证。”
孙队长点了点头。
乡亲们跟着看了半晌好戏,这会儿正在兴头上,也跟着七嘴八舌附和。
“给你们当见证,谁赖皮我们都不依!快点说吧,到底谁是那三只手?!”
第9章 长草验小偷
苏巧云把小铲子还给孙二小,沿着河堤走了两步,随手拔了几棵草,转身走到李秀菊几人跟前。
一根根拔掉草叶,一人递了一根。
“拿着。”
几人面面相觑,李秀菊没接,蹙眉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怎么了?这么防着我,连个草叶都不敢接?”
草只是普通的草,随处可见,并不是肿手草那种摸不得的毒草。
“谁不敢?!”李秀菊猛地夺了过来,手指捏地紧紧的,像是捏着苏巧云似的,恨不得直接捏烂捏碎了。
苏巧云扫了一眼她的手指,转头对乡亲们说道。
“这看着是普通的野草,其实并不普通,它有个很少人知道的作用,可以检验是不是吃过鸡蛋。凡是新近刚吃过的,身上就会分泌出一种特殊的油脂,这种油脂沾上草叶,草叶就会变色,一试就知道谁是小偷了。”
那年月,自留地一家只准留三分,养鸡也是一家只准养三只,猪更是限户一头,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城里还好点儿,全靠粮票肉票面票各种票,有钱都会去换了吃,可在农村却是大队分粮食,其他生活来源全靠自家那三分薄地,养得起鸡的都算是富户,养的起猪的更是屈指可数。
村民想换个钱或粮票贴补家用什么的,最好的出路就是卖鸡蛋,平时,除非娶媳妇生孩子或者逢年过节生病了之类的,谁家的鸡蛋都是舍不得吃的。
苏巧云这话一出,乡亲们议论纷纷,有觉得可行的,也有怀疑她是故弄玄虚的,不管怎样,大家伙儿都憋着不吭声,好不容易有台好戏,不看白不看。
李秀菊和潘建国几乎同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草叶。
苏巧云分完草叶,将他们几个人转过来面朝大家。
“先从他们几个开始,谁是偷鸡蛋的贼,只要把刚刚捏过草叶的部分亮出来给乡亲们看看就知道了。”
潘德全几人都亮了出来,好好的叶片绿莹莹的,没有任何变化。
到了李秀菊这儿,李秀菊局促不安地看了一眼潘建国,突然笑道:“我是丢鸡蛋的,我不用参与。”
说着就想让到一边儿,苏巧云似笑非笑挡住了她。
“监守自盗这个词,就算没读过书也听老人们说起过吧?既然你接了这草,只是给乡亲们看一眼就行,又不耽误什么,对吧?”
潘建国偷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草叶,直接递到李秀菊跟前。
“说的没错,咱行得正坐得端,给她看!”
那草叶绿崭崭的,完全没有苏巧云说的变色,李秀菊心头一松,立马变了脸。
“哼!看吧!你要抓不到偷鸡蛋的贼,我才要看你怎么把头磕烂!”
草叶伸了过来,苏巧云慢悠悠接过,迎着日头看了一眼,只一眼!突然回头一把抓住李秀菊的手腕,疾言厉色:“李秀菊!你监守自盗,还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李秀菊傻了。
苏巧云将那叶片指给围过来的村民看。
“乡亲们看看,所有人的草叶都是完好的,只有她的变成深绿。”
李秀菊捏过的地方,确实深绿泛黑,草汁隐约透出,可……
这不是捏得太紧,揉碎了薄薄的草皮儿,草汁浸出来才成这样的吗?跟鸡蛋有半毛钱关系?
李秀菊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拽过那草叶,撒泼骂道:“大家伙儿可瞧见了,这明打明的就是冤枉人呢!这算什么变色?这根本就是我捏出来的印儿!”
苏巧云处变不惊,“你说这是你捏出来的?那你敢撸起袖子,缠上这草叶,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再试一次吗?”
“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李秀菊就要撸右袖子,苏巧云不露声色的把那草递到她右手边。
“你拿着,我帮你。”
夹袄为了保暖,袖口都是比较窄的,并不好撸,李秀菊不疑有他,真就拿着了,却不想,苏巧云转手撸起了她的左袖!
李秀菊急道:“欸!你干嘛呢?!”
一圈人团团围看着,李秀菊也没地儿躲,苏巧云拽着她的胳膊,指着秋衣袖上一大片不规则的污渍,抬眸,眸光幽暗。
“这是什么?”
李秀菊下意识又抬头看向潘建国,潘建国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这就是脏了一块儿,我还没顾得换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