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要抽回胳膊，苏巧云拽紧了，冲挤在最里面看热闹的孙二小的姐姐喊道：“大丫，来，你摸摸。”
大丫平时跟苏巧云比较亲近，她让摸，她就真上手摸了摸那污渍。
“嗳？好光呀！还有点硬硬的。”
如果是水渍，不可能这么硬，如果是野菜薄汤撒上去的，也不会这么平整光滑，简直就像是上过胶一样！
苏巧云抬眸睨向额角冒汗连抽手都忘了的李秀菊。
“这是什么弄脏的？”
气氛有些怪异，所有人都看着她俩，乌泱泱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议论，诡静的只有风过衣袂的唰唰声。
李秀菊：“这，这是……菜汤。”
“什么菜汤？”
“红，红薯野菜汤。”
苏巧云淡淡道：“大丫，你闻闻。”
大丫凑上去闻了闻，“没有红薯味，有股子腥味儿。”
腥味儿？
众人神色各异，潘建国站在人群中，突然说道：“不是缠草的吗？这是干嘛？”
李秀菊赶紧附和：“对对！不是缠草看变不变色吗？”
说着就要遮起那一块儿污渍。
苏巧云看着柔柔弱弱，力气不大，可两只手拽一条胳膊还是拽得住的，她连胳膊带秋衣袖一起拽得死死的。
“缠草，不急，先听我讲个笑话。”
李秀菊做贼心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敢撒泼打人。
“你放开我再讲！”
“就一句话，很快的。”
“那你，你赶紧的。”
苏巧云环视了一圈周围。
“这个笑话也是我昨晚才知道的，说是从前有个大姑娘，趁着家人不注意，偷了鸡窝刚下的两个鸡蛋揣进袖筒，一不小心挤碎了一个，流了满袖筒子，你们说好不好笑？”
李秀菊瞬间脸色大变，猛地推开了她。
“你，你胡说八道！”
苏巧云云淡风轻，“我又没指名道姓，你激动什么？”
“我……”
李秀菊到底只是十多岁的村姑，没见过什么世面，年纪又小，眼看众人议论纷纷，看向她的视线满是鄙夷不屑，她一下就慌了神，转头求助的看向潘建国。
潘建国还算沉得住气，蹙眉道：“笑话讲完了，是不是该缠草了？”
苏巧云凉凉一笑，“这不是已经找到偷鸡蛋的小贼了吗？还有必要缠草吗？”
潘建国并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冷声责问：“所以你刚才说的什么皮肤分泌油脂，可以检验出是不是吃过鸡蛋，都是骗人的？！”
第10章 给老子滚犊子
苏巧云侧身向孙队长靠了靠。
“你说我骗人？老话说，作坏事的都是被猪油蒙了心，偷鸡蛋还诬陷我的小贼，心上糊着的难道不是油脂吗？我用草叶检验出了小贼的良心已经黑了，这难道不是变色吗？我已经揪出了偷鸡蛋的贼，这怎么能算是骗人呢？”
一席话不紧不慢不高不低，完全没有咄咄逼人，波澜不惊的语调反而还挺好听，却偏生堵得人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傻子也看得出来，李秀菊秋衣上的，就是鸡蛋液！
好端端的鸡蛋，谁闲得没事会塞袖筒里？李秀菊监守自盗，还诬陷外来知青，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苏巧云转头看向孙队长，不等开口，潘建国突然问：“就算她秋衣上的确是鸡蛋液，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谁？！”
就是你，潘建国！
当年潘建国强过她之后，把她关在粮库整整两天三夜！曾得意洋洋地说，他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李秀菊送上门的他都不要，还拿李秀菊挤碎鸡蛋的事嘲笑了好半天。
不然她又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她冷冷道：“谁告诉我的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纸包不住火，事实胜于雄辩。”
“什么事实？谁说这是事实？”
挤在人群中，个头矮小看不见，全靠听的李婆子突然撂出了话。
“秀菊秋衣上的确是鸡蛋，却不是偷的鸡蛋，是我让她炒鸡蛋给她爹补身子的，结果她不小心磕破流袖筒里了。”
这话一听就是假话，流进去的和在袖筒里挤碎的污渍痕迹能一样吗？
况且，以李婆子的性子，真诬陷了她孙女，她早就跳脚骂了，还能憋这么长时间才搭腔？
李婆子这明显是想赖账，舍不得她那三只正下蛋的小母鸡。
苏巧云笑着摇了摇头，“浪费了一个鸡蛋，想必李大娘肯定好好骂过她了吧？”
“那当然，一个鸡蛋五六分呢，换成她爸我也要说两句的。”
这很符合李婆子的性子，挑不出毛病。
“那你昨晚说，你家筐子里有36个鸡蛋，算不算这磕破的？”
“不算。”李婆子突然忿忿然，“都是那狗娘养的顾小子！踹了我家鸡窝，吓着俺的鸡，不然，这会儿也该下新蛋了！”
“这么说，你们家现在只有36个鸡蛋？”
李婆子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保证没记错？不会你偏心孙子，背着家人偷偷给孙子鸡蛋什么的吧？”
李婆子老眼瞪得溜圆，“我偏心孙子还用偷偷？孙子本来就金贵！”
“那就好。”
苏巧云转头对众人道：“我刚才说了，李秀菊只挤碎了一个鸡蛋，还有一个鸡蛋，我知道在哪儿。”
潘德全傻头傻脑张嘴就问：“不是被她吃了吗？不然你拿草叶测的啥？”
李秀菊是吃了鸡蛋，却不是剩下那个，而是挤碎的鸡蛋。
说起来或许难以置信，可这就像是贫穷年代吃不上糖的小孩子，就算掉地上沾了洗都洗不掉的沙子，也是要塞进嘴里继续吃的。
生吃鸡蛋在当时也是很常见的。
潘德全脑子转弯慢，其他人可不傻，大家伙儿起着哄哄，让苏巧云带路找鸡蛋。
孙队长也默认了。
李婆子一看形势不对，这要真找到剩下那个鸡蛋，可就真赖不了了，赶紧拨开人潮，一屁股坐到土路中间，嗷嗷干嚎。
具体骂的实在难听，大致就是说。
青天白日的冤枉人咯！六月可是要飞鹅毛大雪呦！包公老爷都断不清的窦娥官司！这杀千刀的贼婆娘今个儿是要逼她老婆子去跳河好霸占她们家的鸡呀！！
李秀菊也跟着一屁股坐到路中间，哭天抹泪，骂苏巧云就是个狐狸精，勾搭的全村人跟着她欺负人。
村姑村妇的撒泼骂街，各种器官描述，难听到刺耳，苏巧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绕过她俩就要走。
李婆子一个狗熊打挺爬了起来，年纪一大把，腿脚却灵便的很，上去就朝苏巧云脸上抓。
“你敢冤枉俺孙女，俺今天跟你拼了！”
这么多人在，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孙队长跟几个村民上前拽住了她。
李秀菊见状，立马哭嚎震天，爬起来又踢又打，也被人死死拽着。
“杀人啦！！队长带头不让人活啦！！”
正鬼哭狼嚎呢，李婆子突然两眼一翻一蹬腿，嘴里还咕嘟出了白唾沫，整个人秃噜了下去。
这下李秀菊嚎得更失心疯了。
“出人命啦！打死人啦！！没王法啦！！！”
几人赶紧松开李婆子，掐人中的掐人中，顺心口的顺心口，李婆子没好转，反而开始胳膊腿儿抽搐，一副马上要见阎王的样子。
李秀菊一把揪住苏巧云的袄领子。
“我奶今儿个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完蛋了！！还不给我奶磕头认错！背我奶去找赤脚！”
赤脚郎中，村里唯一会看病的人。
村里人这下都没了主意，虽然也怀疑李婆子在装，可她到底岁数大了，万一是真的，谁也不想看个热闹惹自己一身腥。
大家纷纷看向孙队长。
孙队长别好烟锅，走到李婆子跟前。
“我背她。”
李秀菊立马就跳脚了，“不行！！她害的让她背！”
孙队长执意要背，潘建国开了口。
“这可是人命，你背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在你背上有个好歹的……该谁背让谁背。”
几个跟孙队长沾亲带故的都出来拉住了孙队长，李秀菊趁机和潘德全几人，推搡着把苏巧云推到了李婆子跟前，按着就想按跪她。
“先磕俩头给我奶去去心火！”
苏巧云低头冷笑，装死是吧？不巧她早猜到了她会装死，正有法子治她！
她刚想伸手脱了李婆子的鞋，给她来个足底“按摩”，这可是她从医几十年最拿手的，保管两下就让她装不下去！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都特么给老子滚犊子！！！”
顾老大？！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不用顾念书动手，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顾念书光着脚丫子挤进来，满脚满裤腿的泥点子。
第11章 顾念书吃醋
顾念书看了一眼被几个人欺负着按蹲在地的苏巧云，再看一眼潘德全按在她后颈的手。
那粗糙的大拇指竟是直接挨上了她白嫩嫩的脖子！
顾念书满身戾气瞬间爆棚!
她是随便谁都能碰的吗？！
他火往上撞，挥起拳头直冲潘德全砸去，咚的一声钝响！正砸在潘德全的太阳穴！
潘德全哼都没哼一声，两眼一翻歪倒在地，围观村民吓得哗啦啦全散开了。
“娘呀，不会出人命了吧？”
“一拳头砸死人？不会的不会的。”
的确不会的，只不过是突然重击太阳穴造成的短时昏迷罢了。
顾念书很暴躁！
顾念书很愤怒！
苏巧云却是很开心~
没有谁不想被当成宝贝疙瘩捧着疼着的。
顾念书三下两下扒拉干净按着她的人，伸手把她拽了起来。
“笑！你还笑！都什么时候了还笑的出来？!”
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他就气儿不打一处来，瞅了一圈儿没瞅见可用的东西，干脆揪出自己的秋衣袖子使劲儿蹭了蹭她的后脖子。
苏巧云：“嘶！疼！你干嘛呢？”
顾念书黑着脸，紧闭着嘴，没吱声，可动作却温柔了很多。
一圈乡亲瞪着眼傻看着，面面相觑，有着跟苏巧云同样的疑问，顾老大这又发的哪门子神经？这到底蹭什么呢？
顾念书又蹭了两下，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
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他这么生气干嘛？
虽然他俩已经亲……亲过了……
可……
可他俩不行，他不能害了她！
他暴躁的低咒一声，牵起她就走。
谁敢跟他个打架不要命的硬碰硬？一个个赶紧闪开了路。
苏巧云看了眼他刻意隔着夹袄袖子抓在她手腕的手，忍不住笑意加深。
当初的自己怎么就瞎了眼？顾念书看着是个二流子，其实一举一动都很细心，就连牵个手都还知道避嫌。
“你这是拉我去哪儿？”
“回家。”
“可我还得带着乡亲们一块儿去找鸡蛋证明我的清白。”
顾念书顿了下脚，回头看了一眼众人。
“都听见了？！走!”
李秀菊吓得腿都打哆嗦了，下意识朝潘建国挪了挪，拽住了他的胳膊。
潘建国强忍着嫌恶没有甩开她，皱眉道：“你们都走了，李大娘咋办？”
顾念书抹了一把一路狂奔过来的热汗，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地上装死的李婆子。
“她爱在泥里挺尸就让她挺，真要过个拖拉机牛车什么的，碾死了算她倒霉。”
李秀菊仗着胆子喊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奶奶可是被她气着的！真要出了什么好歹，她，她她……她就得枪毙！”
顾念书眯了眯眼，“你特么有胆儿再说一遍？”
“我，她……”
李秀菊往潘建国身后站了站，到底没敢再吭声。
潘建国看了一眼捂着太阳穴勉强爬坐起来的潘德全，“德全总是你打伤的，你也不管？！”
“呵！”
顾念书转头拉着苏巧云回村，潘建国眼瞅着，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顾念书，加上他几个狐朋狗友一块儿上也打不过。
本来就够窝火的了，李秀菊还雪上加霜，上手又搂住了他的胳膊，之前坐地上撒泼蹭的一身泥全蹭在他身上。
潘建国没忍住，猛地把她甩开。
“滚犊子！”
这还是一向装的人模狗样的潘建国第一次骂人，别说李秀菊，几个狐朋狗友也愣了一下。
苏巧云乖巧地跟着顾念书去往李秀菊家，没到拐弯就碰见拎着断了鞋绳的草鞋，满头大汗狂奔的顾家老|二，顾解放。
顾解放又瘦又矮，个头还不到顾念书肩膀，十六七了还跟个半大小子似的，说起来，他们全家，上至村支书的爹，下到老幺顾三妞，没一个不矮的，偏就顾念书是个例外。
好多人都开玩笑说顾念书是捡来的。
顾解放撑着膝盖气喘如牛，“哥！你可坑死我吧！你把猪圈捣成那样跑了，爹回来还不得抽死我？！”
“我捣的，抽你干嘛？”
“爹又不傻，以前圈你可老实了，偏就今天跑了，肯定得问我为啥？我要说因为我多嘴说苏巧云被一群人带去后山，你说爹会不会抽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