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对面的几个男生都“吁”了一声,失望地嘀咕:“不给面子……”
谭琛扬起的嘴角抽了抽,表情尴尬地说:“我知道我之前做得太过分了,你一下子原谅我很难,但是……今天大家都考完了,又是我们大学生活的第一次集体聚会,都高兴,你就当喝一点敬所有同学了,行吗?”
几个女生也劝她:“对啊陈釉,这红酒度数不高的,喝一点没事,我们都喝了!”
陈釉低头闭眼纠结了好几秒,才无奈地抬头,握住杯子,牵强着说:“那我喝一半吧,就当给所有人敬酒了。”
她站起来,在所有人兴奋的注视中仰头把酒杯送到嘴边。她慢慢地喝,桌旁的其他同学都有节奏地叫好。差不多觉得一半喝完了,她刚准备把杯子拿开,谭琛一把冲上前握住她的手把剩下的酒也送进她嘴里。
说是送,其实说是灌进去的更准确。陈釉被呛得咳嗽不止,皱着眉愤怒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谭琛“嘿嘿”笑了笑,眼含歉意:“也就一点点,你喝完了,大家都高兴……”
“是不是?!”他转头看向同学们,一脸邀功的表情。
其他人都点头大笑:“是是是!就一点点,喝完就不喝了!”
如果不是怕扫了无辜人的兴致,陈釉真想猛扇他一巴掌,但还是克制住了。她把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坐下来。谭琛也悠悠地回到自己座位,宴席的狂欢像无事发生般继续下去。
陈釉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接近七点半,陆鲜衣还是没回他消息。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过去,在通讯录翻他号码的时候忽觉一阵头晕。
她收起手机,撑着额头甩了甩脑袋,抬起沉重的上眼皮环视四周。她记得他们班只有三十个人,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有六七十个人。所有的脸都张着嘴大笑,所有的手都伸着筷子在桌子中间挑挑拣拣。
这种感觉太不对劲了,她又不是没喝过酒,那种微醺的感觉绝对不是现在这种全身意识都在慢慢被剥夺的窒息感。她下意识地想要掏手机给柯以柔打电话,但手都不听她使唤。
混沌中,她在旁人对她的声声叫唤中,晕厥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刺眼的阳光灼得她眼睛生疼。虽然肢体能恢复行动能力,她依然觉得头痛欲裂,像是被人踩过一遍。缓神好久,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被子枕头的气息都是她陌生未知的。
她一个猛子坐起,先是掀开被子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状况,还好,穿戴完整,她松了一口气。
摇摇晃晃地走下床,她轻轻捶着脑袋走出房间。还是昨天轰趴的别墅,到处都是一片凌乱,喝完的酒瓶和吃完的零食包装袋散落在地板上。只是很安静,好像昨天的狂欢是一场幻梦。
她扶着墙四处探查,走到客厅时被沙发上的一个人影吓了一大跳。
谭琛举着烟灰缸往里面弹烟灰,抬抬眼皮用戏谑的眼神看她:“醒了啊?”
陈釉紧张得汗毛都竖起,对他邪性的目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畏惧感,她犹豫地问:“他们呢?”
谭琛后仰半躺在沙发上:“都回去啦,就你一个人,睡得不省人事。”
“你什么意思?”陈釉攥紧拳头,瞪着他,“昨天的酒是不是有问题?”
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人哼笑一声,洋洋自得地“嗯”了一声:“你在床上,真可爱……”
陈釉懵了,一瞬间想杀了他的心都有,她不肯相信:“你他妈胡说!我根本就不记得有发生过什么?!”
谭琛站起来拿着手机向她走来,逼得她后退到墙边。
手机屏幕对到她面前,是她闭眼沉睡的样子,还有……她赤/裸的上半身。
陈釉根本不敢仔细看,看到自己的脸后她觉得世界都崩塌了,愤怒的血液涌上头,她伸手扇了他两个耳光:“你不是人!这是违/法的!违/法的!”
谭琛一点都不害怕,笑着说:“我还有视频呢,你要看吗?回头我给你男朋友都发过去!”
她的世界被黑暗吞噬了,尤其当她听到这些东西会被男朋友看到时,她崩溃了,心脏似乎是被这个魔鬼捏碎了。陈釉把慢慢逼近自己的恶臭的脸庞一把推开,磕磕绊绊地跑开,鞋都顾不上穿好就开门冲了出去。
她跑了好久好久,没有回头看有没有人追赶她,跑了好长的路才看到一个地铁站,顾不上其他,她冲了下去。
在地铁站安检口,她迷茫地抬眼环顾四通八达的站口,从口袋中颤抖着把手机拿出来。
在昨晚十一点左右,陆鲜衣给她发了一个“宝,晚安”。
未读的消息显示在屏保上,像是把她碎裂的心又砸到地上踩了几脚。陈釉咬着嘴唇憋回眼泪,打开拨号键盘,重重按下“1、1、0”几个数字。
“我还有视频呢,你要看吗?回头我给你男朋友都发过去!”
地铁在甬道中呼啸而过的风声像在嚎哭,陈釉紧闭双眼,愣愣地注视着这三个数字,终还是一个个删除退出。
地铁站的转播电视正在播放社会新闻。
“……原来啊,我们认为不存在的迷/药和听话水其实是真实存在的,恶魔可能就遍布在你身边察觉不到的地方,张开着恶毒的獠牙注视着你。女孩子们一定不要放松警惕,学会保护自己,如果不幸发生了万一,千万不要因为怕丢脸就不去报警,不法分子就是抓住了这种心理,有恃无恐……”
陈釉木木地走过安检口,她想,她的人生完了。
……
陈瓷听完气得恨不得把桌子掀翻:“你糊涂啊!你太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们这么久!!!陈釉!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陈釉痛哭:“不然我要怎么办?!我不想让陆鲜衣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这是我一生的耻辱……”
抽噎到最后她嗓子都发不出声音,只一个劲儿地重复:“我不想让他知道……他那么好……我真脏……”
卓耳十分冷静,抓住陈釉要扇自己耳光自残的手,严肃地说:“陈釉,你不脏,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男的犯的罪。你必须要报警,知道吗?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你要让他受到惩罚!”
陈釉小声说:“可是……报警……他们就都知道了……陆鲜衣也会知道。”
陈瓷无语地仰头叹气,摇晃着妹妹的肩膀:“你别再顾虑这些了行不行?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他知道就知道,如果他因为这个,就看不起你了不喜欢你了,那就算了!你他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
卓耳劝:“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肯定会顾虑这个……换做我,我也会害怕担心喜欢的人知道这个事情……但是你想想,你以后怎么办?你大学还有三年,这三年,你都跟那个罪犯在一个班,你要每天都看到他。只要看到他一次,你的噩梦就会被提醒一次……这样的生活,你不觉得是生不如死吗?!”
陈瓷拍了拍桌子:“你现在就带我去找那个人,我们把他拉到派/出/所去!”
胆怯地缩在座位里,陈釉死死拽着姐姐的手不肯动。
卓耳因为跟律师打过交道,所以更理智,她问:“证据是不是都在那个男的手上?你说你看到了照片对吗?还有视频?都在他那里?”
又要把自己拉回那段黑暗恶心的回忆,陈釉慢慢点头:“我没敢看视频,照片也没仔细看,但是照片上……是……是我的脸……”
不知为何,卓耳觉得疑点很多,她思忖了一下,问:“你刚刚说你起床的时候,穿戴都整齐?你回去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吗?有没有……痕迹或者受伤?”
陈釉愣住,转头看她:“我回宿舍就洗澡了,好像……没有受伤……也没有痕迹。”
“嗯……”顾不上是公共场合,卓耳点起一根烟,皱着眉沉吟很久,猜测,“……你知道吗?我们学纹身的时候也需要学ps技术,因为需要对客户提供的图样进行调整和修改。学着学着我就发现,ps的功能真的很强大,有的厉害的人他可以p出任何自己想要的照片。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有没有可能……那照片,根本就不是你的……也许他根本就没胆子对你做那种事……有没有可能呢?”
连陈瓷都没考虑到这些,悲愤的神情愣住:“这……这是不是有点离谱啊?”
卓耳搭在桌子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板:“你们比我步入社会的时间都晚,对于社会的复杂性没有我了解得深刻……我觉得,这世间的恶有太多种了,光凭想象根本想不到……因为陈釉在出事之后只顾着害怕,照片也没看清楚,视频也没看到,我是有理由考虑这种可能性的……遇到事情了,我们应该尽可能往好的方面去想,不是吗?”
陈釉把手扣到一起,无助地问:“那……我应该?”
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卓耳冷着眼睛说:“报案,先让警察找他。不管真相是什么,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
翌日下午三点二十二分,在基础化学课上,谭琛在众目睽睽中被三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客客气气”地请走。
走到大教室门口时他还挣扎着想回去:“我没做什么错事!你们凭什么抓我?!”
陈釉也被唤到派出所,在姐姐和卓耳的陪同下,忐忑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了一个多小时。等问完话的警察推门出来时,她摊开手一看,手心竟全部被汗浸湿。
警察右手扣着垂头丧气的谭琛的后颈,压迫着他往前走,走到陈釉面前,警察松了口气宽慰她:“都交代了,是他的恶作剧,想整一整你。没有视频也没有照片,都是p的……小姑娘,你也有点大意啊,他那个照片仔细一看就很假了,你都没看出来吗?不过也不能怪你,那种情况下谁都理智不了……”
阳光从派出所走廊边唯一的一扇窗户间慢慢倾斜进来。
警察接着说:“这小子是个法盲,本意就是想恶作剧,觉得你当初在课堂上大声指责他是对他人格的侮辱。实际上这种p图诽谤威胁他人的行为,包括给你用药的行为,都是触犯法律的……你可以起诉他,索要赔偿。”
陈瓷上前拽住谭琛的领子,抬脚踹了他两下:“你长这么大,爸妈都没教你怎么做人吗?!畜生!”
谭琛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负隅顽抗:“关我爸妈什么事?!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我就是不服气想戏弄一下她,我怎么知道她这么蠢,这么开不起玩笑……”
警察把谭琛往后一带,躲过陈瓷的拳脚:“哎哎哎,别在这里动手啊!以暴制暴不是办法,你们走合法的途径起诉他,证据我都扣下来了,笔录也有……”
落在碎石砖上的光影被窗户栏杆切成均匀的几块,陈釉颤抖着,眼眶中的热泪再也隐忍不住,她觉得她好像死过一回,又幸运地活了过来。没有什么人让眼前这个荒谬可笑的人更使她憎恶,她慢慢走到他跟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愤怒刺进他懦弱的双眼。
“……你把这叫做玩笑???”
“你还有脸让她把嘴巴放干净点?”
“……我不会饶过你的,你等着被起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这简直是我洒狗血的极限
第71章 70
随你年岁的增长, 你对世界和人性的认知可能会不断刷新着下限。
周末陈釉陪卓耳她们物色完几个候选的门面, 刚进校门没多久,就收到辅导员的信息:“在学校吗?到办公室来一趟。”
陈釉冥冥之中感觉是和谭琛的事情有关,以为辅导员会为她主持公道,事实证明还是她想得太美, 太过单纯。
辅导员坐在办公桌前, 盯着电脑屏幕, 手指忙碌地在键盘上敲着,似乎公务很繁忙。桌旁放着两把椅子, 坐着一对打扮精致体面的中年夫妇, 谭琛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他们身边。
迈进办公室的那一刻,陈釉就猜到那对夫妇应该是谭琛的父母。
果不其然, 见到她来,那位女人立刻站了起来,抓起陈釉的手, 热络地紧紧握住:“你就是陈釉吧?我是小琛的妈妈啊……”
陈釉手绘的手上多了一叠厚厚的红包, 她尴尬地塞回女人手上, 不知道该说什么。
谭母和谭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面向虽然柔和敦厚, 眼尾却尖细,打量人时透露出精明算计的光。她手上戴满了首饰,和陈釉推推让让间扎得陈釉手都疼。
谭父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扫扫裤腿上的灰,把西服上的褶皱抚平整, 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釉:“我就直说吧……小姑娘,这件事情呢,我们都了解清楚了,确实是小琛年纪太轻,太不懂事,多有得罪了……我们也指责过他了,对他进行了充分的思想教育。你需要什么补偿,就尽管跟我们提……但是,作为父亲,还是想恳请你高抬贵手,不要起诉他……他还年轻,前途一片光明,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陈釉深感荒唐,缩回被谭母抓紧的手,直截了当地说:“不可能,我已经决定起诉了。”
谭母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和愤怒,转头看向辅导员打算求救。
辅导员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并抬手打电话:“喂,那个大会的情况准备得怎么样了?你得实时向我报告进展啊,不能每次都我来催你……”
“嗯,那你一会发给我。”
“哎对了!用excel的格式发啊,别用word文档……”